沈昭惊讶,王统领回来,为什么陛下这般欣喜?
王统领踏入大殿,按剑行礼。
沈昭见他风尘仆仆、颇为憔悴,好像几日几夜没睡过觉,更觉奇怪。
楚明锋兴奋道:“从金陵到金城,来回短短六日,辛苦了。”
王统领从怀中取出一幅卷着的画轴,双手呈给陛下,“此乃卑职份内之事,卑职不辛苦。陛下,这是秦国先皇华皇后的画轴。”
楚明锋立即接过来,匆忙展开,脸膛渐冷,目光凝滞。
沈昭惊异不已,凑过来看向画轴,震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会这样?
**这个到底是啥情况呢?为什么二人如此反应?
【90】灵犀公主
“陛下,这是秦国先皇的华皇后?”他不可思议地说道,“皇贵妃的容貌与画中人有八分相像。”
“朕也觉得不可思议。”楚明锋眼中的那抹深黑转动起来,越来越亮。
“陛下,卑职打听到秦宫一个老宫人幸免于难,就找到他在乡下的住处,问了他一些事。”王统领禀奏道,“秦国先皇第一任皇后早逝,数年后又娶华皇后。二人情深甚笃,育有一男一女。二十年前,庆阳公主嫁入秦宫,秦国先皇见庆阳公主貌美,册封公主为贵妃,对公主颇为宠爱。如此,华皇后的恩宠大不如前。然而,华皇后贤良大度,并没有为难庆阳公主,不过公主仗着秦国先皇的宠爱,多次对华皇后不敬,还设计陷害过华皇后,秦国先皇误会了华皇后,便冷落了华皇后。”
“这么说,华皇后心地善良,一直让着庆阳公主?”沈昭问。
“可以这么说。”王统领有条不紊地说道,“可惜,好景不长,庆阳公主独宠短短三年,当今秦皇,也就是秦国先皇的胞弟,发动宫变,弑兄夺位,血洗皇宫,杀了所有后妃和宫人。那个老宫人回乡看望病重的父亲才逃过一劫。陛下,卑职打听到的,便是这些。”
楚明锋眉心轻蹙,“你先回去歇着,明日不必进宫。”
王统领离开后,沈昭锁眉寻思道:“天底下竟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99down'”
宋云猜测道:“难道皇贵妃是华皇后的近亲?”
沈昭摆手,“不可能,皇贵妃是叶将军的女儿。”
楚明锋目光锐利,“天下之事,无奇不有。谁又能保证妩儿是叶将军的亲生女儿?”
“那不如修书一封问问叶将军?”宋云提议。
“舍近求远,不如问问叶将军的二夫人。”沈昭笑道。
“倘若妩儿不是叶将军的亲生女儿,又有着怎样的身世?”楚明锋的心中浮现一个大胆的假设,“莫非,妩儿是华皇后的女儿,是秦国公主?”
“皇贵妃是秦国公主?”沈昭骇然,掐指算着,“皇贵妃年十九,十七年前,便是两岁。据臣所知,叶将军接叶二夫人进府就是十七年前,而叶二夫人进将军府时便带着两岁的女儿。因为这件事,安阳公主才愤愤不平,怨怪叶将军在外养了侍妾和女儿,才这般恨她们母女俩。”
“如此算来,倒是符合。”宋云道。
楚明锋深以为然,想着妩儿极有可能是秦国公主,又惊又喜,却又有些忧虑,“你秘密接叶二夫人进宫,朕要亲自问她。”
沈昭领旨,立即出宫接叶二夫人进宫。
————
皇室御用画纸上,华皇后身穿祭天时所穿的深青宫装,头戴珍珠凤冠,貌若琼雪,雍容华贵。
楚明锋盯着画中人,假若画中人真的是妩儿的娘亲,那么,妩儿怎么会流落到楚国金陵?
沈昭带着一个人进来,那风韵犹存的女子盈盈下拜,谨守礼数。
她仅着清素的锦衣,发饰也简单,那张脸却更显得容色姝丽,与画中的华皇后有五分相像。
楚明锋对照一番,忽然想通了,也许,叶二夫人是华皇后的姊妹,妩儿是华皇后的女儿,因此,妩儿才与叶二夫人有三分相像,这才没有人疑心。
倩兮跪在地上,悄悄地望向御座上的陛下。
他面庞冷肃,不怒自威,一袭明黄色帝王常袍彰显了他手握的权柄与掌控的江山。
“平身。”
“谢陛下。”
她轻声慢语,猜不透陛下为何召见自己。
沈昭对她说,妩儿在宫中,思念娘亲,陛下恩准她进宫与妩儿见面。她不疑有他,就进宫了。却没想到,最先见到的是陛下。
楚明锋淡漠道:“你可知,你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
倩兮惊愕地愣住,妩儿不在人世?
虽然沈昭宣称妩儿染了急病过世,可是,她知道妩儿在宫中、实是陛下的妃嫔。
陛下所说,是真是假?
“二夫人,陛下意思是,叶将军长女叶妩、沈某二夫人已经过世。不过,宫中将会多一个妃嫔,陛下有意册封她为皇贵妃。”沈昭含笑解释。
“封妩儿为皇贵妃?”她并不笨,听出了话外之音。
“只要你如实相告。”楚明锋步下御案,站在她面前,“朕问你,妩儿当真是叶将军的女儿?”
“这怎会有假?”倩兮抬眼直视他,面不改色地说道,“妩儿自然是将军与妾身的女儿。”
“当真如此?”他拖长了声调,怫然不悦。
“二夫人还是说实话罢。”沈昭劝道。
“妾身不知陛下为何这样问,但妩儿的的确确是将军与妾身所生的女儿。”她再一次强调。
楚明锋拿起那幅画轴,在她面前展开,“二夫人看清楚了,这画中女子,是否极为熟悉?”
倩兮举目望向那幅画,面容僵住,眸色立变,眼中盈满了震惊。
他收起画轴,搁在御案上,朗朗道:“画中女子是秦国先皇华皇后,妩儿与华皇后容貌酷似,不知二夫人有何解释?”
她从震惊中回神,粉黛薄施的脸失了血色一般,尤显苍白,“妾身不知,这只是巧合罢了。”
沈昭温笑道:“二夫人与华皇后也有五分相似,年纪相仿,想必是姊妹。”
她苦笑,“妾身与华皇后怎会是姊妹?华皇后母仪天下,出身显赫,妾身出身寒微,如何及得上她?”
楚明锋一笑,“你不必妄自菲薄。如若妩儿和华皇后长相酷似是巧合,那么你与华皇后五分相像,又如何解释?也是巧合?”
倩兮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无言以对。
“朕不勉强你。不过,妩儿与秦国先皇的华皇后如此酷似,当中必有内情,说不准妩儿是秦国派来的奸细,迷惑朕,扰乱朝纲。”他严肃道,看向沈昭,“你觉得秦皇用意何在?”
“秦皇弑兄夺位,一向心狠手辣。派个奸细潜入大楚,迷惑陛下,扰乱朝纲,必是颠覆大楚,以便日后出兵大楚。”沈昭沉朗道。
“不是的……妩儿不是奸细……妩儿自出娘胎便在金陵,怎会是奸细?”倩兮焦急地辩解。“陛下说是便是,即便是指鹿为马,也无人胆敢质疑。”沈昭再次相劝,“二夫人还是如实禀奏陛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眉心蹙紧,犹豫不决。
楚明锋好整以暇地说道:“妩儿是奸细,沈昭,奸细是何下场?”
沈昭肃然道:“削耳,割鼻,拔舌,暴尸示众。”
倩兮吓得剧烈一震,骇然道:“陛下,妩儿真的不是奸细……妩儿……不是将军与妾身所生的女儿……”
楚明锋喝问:“是秦国先皇与华皇后的女儿,是秦国公主?”
她轻轻颔首,着急地解释:“陛下,虽然妩儿是秦国灵犀公主慕容翾,但绝非奸细。”
沈昭不解地问:“当年秦皇宫变、弑君,不是血洗皇城、杀光秦国先皇所有子嗣吗?灵犀公主如何逃出皇宫、逃出金城?”
“妾身名为华倩心,华皇后是妾身长姐。当年,妩儿,也就是灵犀公主,年仅两岁。秦皇宫变那晚,妾身接妩儿到华府玩,不久,父亲听闻宫里出了大事,吩咐妾身立即带着妩儿逃出金城、前往楚国避难。妾身不敢耽搁,带着妩儿逃出金城,一路南下,来到金陵。不几日,妾身听闻当今秦皇登基,陛下和姐姐、华家所有人都被秦皇杀尽。妾身痛不欲生,但为了姐姐仅剩的一点血脉,唯有振作起来,隐姓埋名,在潇湘楼落脚。”倩兮缓缓道来,十几年前的往事仿佛仍然历历在目,锥心之痛从生命的深处翻涌出来,再次折磨她。
“你偶遇叶将军,叶将军一见倾心,便纳你为妾?”沈昭问。
“不是。”她神色如水,语含悲伤,“华家是秦国名门望族,姐姐是华家的掌上明珠。姐姐年方二八,天姿国色,貌若琼雪,上门提亲的人踏破了华家的门槛。姐姐不愿嫁给金城的公子哥儿,因为姐姐想嫁给顶天立地、文武双全的大英雄。于是,姐姐离家出走、云游四海,去了魏国洛阳,还去了楚国扬州,游遍天下,一年后才回金城。姐姐一回来,父亲就把她关在寝房,严禁任何人看望姐姐。一月后,父亲将姐姐送入皇宫,嫁给陛下。一年后,陛下册封姐姐为皇后。”
“此事与你入将军府有关?”楚明锋还是不明白。
倩兮莞尔道:“姐姐游遍天下,在扬州偶遇叶将军。叶将军对姐姐一见倾心,但姐姐心高气傲,觉得他一介武夫、并非自己想嫁的夫君,便不告而别。”
沈昭笑道:“如此,数年后,叶将军在金陵街头遇到你,错将你认作你姐姐。”
她点点头,“第一眼,将军错将妾身认作姐姐,不过将军很快就认出妾身并非姐姐。妾身在潇湘楼卖艺,也算能糊口,可是妩儿金枝玉叶,怎能在烟花之地长大?将军听闻了秦国宫变之事,知道姐姐已被秦皇杀害,悔恨不已,对姐姐的女儿、妩儿尤其怜爱。”
楚明锋问:“你是秦国华家二小姐,甘心为人妾室?”
她轻声叹气,“世上再无华家,妾身算得了什么?妾身只愿妩儿好好的,别无所求……那年,将军怜惜妾身二人流落青楼,便置了一户小宅让妾身安身,还时常来看望妾身……妾身庆幸遇到将军这么好的男子,不敢流落出半分心意……或许将军爱屋及乌,或许是将军太爱姐姐、太思念姐姐,有一晚,他多喝了几杯,便……将军不忍心妾身无名无分,便在三月之后接妾身进府。”
沈昭道:“这十几年,将军甚少回京,但每次回来,对二夫人都很好,以至于安阳公主妒忌得咬牙切齿。”
“将军的确对妾身很好,或许,在将军心中,此生此世娶不到姐姐,有妾身相伴,也算解了不少相思之苦。”倩兮苦涩地笑,“将军疼爱妩儿,比对亲生女儿还好,因此,媚儿从小就恨妩儿。”
“妩儿不知自己的身世?”楚明锋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不知。若非陛下逼问,妾身怎么也不会说。”
“你担心,一旦秦皇知道其兄长的女儿、灵犀公主还在世,会赶尽杀绝?”
“宫变那夜,秦皇在皇宫大开杀戒,妩儿不在宫中,他必定知道。妾身猜想,这些年秦皇必定派人暗中追查妩儿的下落。”她颇为担忧,“妾身不告诉妩儿她的身世,是不想她活在痛苦、仇恨之中,只要她开心、快乐,妾身心满意足。”
沈昭眸心一跳,“陛下,秦国太子慕容焰年二十五,十七年前,他八岁,自当见过华皇后,应该记得华皇后的容貌。可是,他见了皇贵妃,为何没有任何反应?”
楚明锋剑眉轻蹙,“朕也想到这一点,难道慕容焰伪装的功夫炉火纯青?难道他猜到了妩儿是灵犀公主,故意不揭穿,日后有所图谋?”
倩兮忧心忡忡道:“那如何是好?秦国太子回国后必定向秦国禀奏,秦皇会不会派人来刺杀妩儿?妩儿会不会有事?”
沈昭宽慰道:“二夫人无须担心,皇贵妃人在宫中,纵然秦皇派人来刺杀,陛下也会做好万全准备,不会让皇贵妃有事。”
闻言,她才不再那么担心。
楚明锋对宋云道:“送二夫人去澄心殿。”
宋云领命,她告退、离开御书房。
————
骤然见到娘亲,叶妩又惊讶又欣喜,“娘亲,你怎么会进宫?”
倩兮握着女儿的手,“陛下让沈大人接我进宫的。”
叶妩与娘亲相拥,双眸湿润。
那时离开金陵,没有跟娘亲打声招呼,娘亲以为她一直在别苑住着;后来,她回来了,无法出宫看望娘亲,三个多月了才与娘亲相见。虽然她对娘亲的母女情没那么深,但总觉得亏欠娘亲。
母女俩坐下来,倩兮轻抚女儿的脸,“妩儿,你又瘦了。在宫中是否很辛苦?”
“我很好,娘亲不必担心。”“在后宫立足、站稳脚跟,并不容易。妩儿,你务必记住,凡事多留一个心眼,无论是妃嫔,还是宫人,都不能轻易相信。”倩兮谆谆教诲。
“我明白。”叶妩含笑点头,吩咐金钗,“去拿点儿妃子笑和糕点来。”
金钗笑眯眯地去了,母女俩絮絮叨叨地聊着,过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觉得。
宋云进来提醒,倩兮才知道时辰不早了,随他离开澄心殿。
想起楚明锋无时无刻为自己着想,叶妩的心暖洋洋的,唇边噙着幸福的微笑。
忽然,玉镯匆匆进来,神色惊惶,“皇贵妃,不好了……”
“怎么了?”叶妩气息一滞,娘亲离开不久,难道是娘亲出事了?
“慈宁殿传出消息,太后病重……”玉镯沉重道。
“陛下知道吗?”叶妩的心骇然一跳,匆匆往外走,“金钗,陪我去慈宁殿。”
“奴婢不知。”玉镯急急道,“不如奴婢去一趟御书房?”
“快去。”叶妩疾步而行,心中疑虑重重。
太后果然出事了,前几日只是热伤风,没治好,反而病重了,太奇怪了。
踏入慈宁殿,殿廊上站着几个神色惶急的宫人,正不知所措。
她走进寝殿,仿佛走进一个阴暗的世界,弥漫着经久不散的药味。两个宫人站在榻边侍候着,关淑妃坐在床沿侍疾,眉目间亦忧心忡忡。而病榻上的人,靠躺在大枕上,凤体消瘦,满面病色,双目微阖,虚弱得仅剩一口气,呼吸似乎很费力。
叶妩见孙太后病得这么重,担忧地问碧锦,“太后怎样?”
“方才太后吐血。”碧锦悄声道,满目忧色。
“太医怎么还没来?”
“方才三个太医会诊,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眼下在偏殿商议太后的病情。”
“这几日太后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叶妩越想越觉得不妥。
碧锦颔首,叹气道:“太医换了三四个药方,都不管用。”
孙太后嗓音轻缓,有气无力,“是妩儿吗?”
叶妩走近床榻,关淑妃起身让开,叶妩便坐下来,握住太后瘦如枯枝的手,“臣妾在,太后觉得哪里不舒服?”
孙太后微微睁眼,眉心微蹙,“哀家也不知如何说,只觉得心口闷闷的,五脏六腑也不适。”
叶妩暗暗地想,莫非是心脏病?可是,心脏病并非不易把脉。
寝殿外传来脚步声,她转头看去,楚明锋和宋云匆匆走进来。
除了病榻上的孙太后,所有人躬身行礼,他大手一挥,让他们起身。
叶妩往旁边站了站,让陛下坐着探视。
“陛下,国事为重,哀家的病不打紧。”孙太后强撑着不适说道。
“国事再忙,也差不过这会儿。”楚明锋拍拍母后的手背,这份母子情深沉得令人看不透,“母后放心,宫中太医的医术是最好的,这点儿小病小痛必定能治好。”
“哀家不担心。”她微笑着,温暖而幸福。
“那三个太医呢?”他转头问碧锦,声色冷厉。
“在偏殿商议太后的病情。”叶妩回道,“不如叫徐太医来瞧瞧太后。”
“传徐太医。”楚明锋握她的手,眼中柔情四溢,“怎么还叫‘太后’?不是应该叫‘母后’吗?”
“哀家早就要她叫‘母后’,她说还没册封。”孙太后笑道,精神也爽利了些,“陛下何时册封妩儿?什么位分?”
“儿臣还没想好,过几日母后病愈了,便可参加册封典仪。”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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