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转向安阳公主,微微一笑,“公主,那日微臣也在云深别苑,微臣与内子离去的时候,公主的侍婢没有看见吗?”
安阳公主讥讽道:“皇弟都承认了,沈大人又何必为不守妇道的二夫人开脱?哦……想必沈大人不愿家丑外扬,担心此事传扬出去,沈家丢尽体面。”
叶妩不明白,既然沈昭已做出解释,安阳公主为什么还死咬着不放?
“够了!”
一声怒喝,犹如惊天之雷从天际劈下,令人惧怕。
楚明锋震怒,面色铁青,安阳公主吓得低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沈昭治家极严,调教出来的侍婢都比你的女儿知进退、识大体,岂会发生如此丑事?”他怒声喝斥,“你在宫宴上捕风捉影、搬弄是非,可曾为母后想过?可曾为皇弟想过?可曾为朕想过?满朝文武都在看你的笑话,你还有何颜面站在这里?谁敢娶你的女儿?”
“陛下息怒,公主也只是……”文贵妃倾身过来,柔声抚慰。
他一把推开她,似是盛怒之下无意做出的举动,却有不少人看见了。文贵妃坐好,讪讪的,很不是滋味。
他继续训斥,丝毫不留一点余地,“沈昭是朝廷重臣,数年来为大楚殚精竭虑,他的家事,岂容你胡言乱语、指指点点?你被父皇宠坏了,骄纵蛮横、横行霸道也就罢了,教出来的女儿也和你一个脾性,谁娶了她,就倒霉一辈子!”
安阳公主没想到会得到这番严厉的训斥,颜面尽失,母后也不为自己说一句半句,又委屈又伤心又悲愤,泪水含在眼中,摇摇欲坠。
众人皆以为陛下震怒,是维护沈昭,因为他一向倚重沈昭,对沈昭宠信有加。无人知道,他疾言厉色地训斥同父异母的皇姐,不全是因为沈昭。
安阳公主再也没脸待下去,捂着脸跑出去。
这场风波总算过去,弦乐奏响,歌舞继续。
叶妩低着蛾眉,任凭那些异样的目光钉在脑门上。
“沈昭已还你清白,没事了。”孙太后和声安慰,拍拍她的手背。
“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担心。”
“那就好。”孙太后笑了笑,夹了一块糕点放在她的玉碗里。
叶妩默默吃着,觉得那道斜过来的目光越来越烫人,让人心惊肉跳。
他这般大胆地看她,他身边的文贵妃必定会瞧出端倪。
她对孙太后说去方便一下,便起身离开。
————
大殿太闷了,让人喘不过气,叶妩一口气跑了老远,到了听雨台才停下来,气喘如牛。
听雨台是一座巧夺天工、雕梁画栋的楼台,主台三层高,两翼是偏殿。无论是春雨绵绵,还是夏雨倾盆,抑或秋雨濛濛,在这里,可听到世间最美妙的雨声,各种各样如乐曲般的雨声。
她站在偏殿长廊,紧绷的身心得以放松,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去想。
廊下宫灯洒下昏红的光影,洒在她如画的眉目上,照亮了她眉心的惆怅与孤郁。
安阳公主在宫宴上这么一闹,即使沈昭已做出合理的解释,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长舌妇还是会议论沈二夫人和晋王之前的情事,甚至怀疑她和晋王藕断丝连。如此一来,她还有什么清誉?
四周沉寂,忽然,她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心神一紧,四肢僵直。
举目看了一圈,没看见人,她心中惴惴,正想离开这里,身后有人走来。
她转过身,看见他快步而来,他的面庞被黑暗笼着,看不清神色。她知道是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想逃离……
楚明轩箭步追上,扣住她的手腕,“跑什么?”
“我该回延庆殿了。”叶妩挣了几下,手腕还是被他扣着。
“这么怕本王?”他扣住她的双臂,夹着她的身子,“还是担心有人看见你与本王的私情?”
心事被戳穿,她倒是冷静了些,“王爷与我清清白白,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传出什么。”
他迫她看着自己,“你是否以为本王和皇姐合谋、折损你的清誉?”
她坦言道:“我希望王爷不会这么卑鄙。”
“虽然本王没有和皇姐合谋,但的确不想解释,还想让所有人以为你与本王有私情。”
“如此一来,王爷就可以趁机向太后和陛下禀明,王爷与我情投意合,求他们成全。”楚明轩眉头微锁,不无遗憾地说道:“本王的确有这个打算,可惜事与愿违。”
叶妩静缓道:“就算如王爷所愿,我也不会跟随王爷。”
他艰涩地问:“为什么?”
她盯着他的眼,说出心里话,“因为,我已移情他人。”
“你喜欢沈昭?”他不愿相信,心慌意乱地说道,“不!不是!你怎会移情沈昭……”
“之前大人救过我,我入府后,他待我很好。住在别馆的这些日子,我终于知道,他早已在我心中,不可磨灭。”叶妩故意这么说,是为了让他死心,可是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不是……你骗本王……”楚明轩着急而慌乱,攫住她的身,“你骗本王的,是不是?”
“我何必骗你?”
“你就是骗本王!”他嘶吼,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小狮,“你为了让本王死心,才编出这样的谎话……”
她冷肃道:“王爷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言尽于此,还请王爷不要再死缠烂打。”
他将她摁在朱色圆柱上,气急道:“本王知道,你为本王着想,才没有抗旨,才心甘情愿地当沈昭的二夫人……你不愿本王为了你做出与沈昭争女诸如此类贻笑大方、有失体统、折损颜面的事,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本王……”
她清冷一笑,“我没有王爷想的这么心思细腻、心地善良,我从未想过这些,只想与喜欢的男子共度一生。”
楚明轩的俊脸好似撕裂了,被她的话撕得支离破碎,俊眸缠火,眉宇拧出一道深深的痕。
如此表情,令人惊骇。
她挣扎了几下,他越发用力,低头袭来,强吻她的唇,好似神智失常……她左右闪避,他费了多少劲才逮住她的唇,狂肆地啃咬……她激烈地反抗,惹得他用力挤压她柔软的身,不让她逃脱……
唇舌攻伐,刀光剑影,热气弥漫。
他们剧烈地喘息,好似两情相悦的恋人相拥热吻,缱绻缠绵。
唇有点痛,叶妩悲叹,倘若这一幕让楚明锋瞧见,不知道会惹来什么风波。
楚明轩终于转战别处,唇舌流连在她的脖颈,沉迷得忘记了一切。
“王爷不如在此处要了我,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放荡下贱,勾*引王爷,**宫闱。”她幽冷道。
他停下来,眼眸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痛,语声含悲,“告诉本王,你喜欢本王……”
叶妩推开他,快步离开。
他怔忪地目送她仓惶逃离,痛彻心扉。
当初她那么喜欢他,而今无缘无故地不喜欢了,这根本就不可能,他怎么也不会相信。
————
回到延庆殿,叶妩便坐在沈昭身边。
宫中宴饮,不是欣赏歌舞,就是把酒言欢,相当沉闷。熬了半个时辰,总算结束。
孙太后和楚明锋相继回宫,她庆幸今晚平安地出宫,却没想到,刚出延庆殿,文贵妃忽然从天而降,客气地笑,“沈大人,本宫新学了一支舞,想请二夫人指点一二。眼下时辰还早,本宫想请二夫人到凤栖殿,稍后本宫再派人送她出宫,沈大人不会舍不得二夫人吧。”
“贵妃抬爱,妾身受宠若惊。妾身身子不适,头有点疼,还请贵妃见谅。明日午后妾身再进宫欣赏贵妃的舞,可好?”叶妩委婉地回绝。
“就一盏茶的工夫,不会耽误你回府的。”文贵妃不端着架子,言辞语气却相当强硬,“陛下一直想看看本宫新学的舞,本宫拖延了几日,就等着今日二夫人进宫指点本宫呢。倘若再拖延,说不定陛下从此不再来凤栖殿,那如何是好……”
“这样啊……”叶妩为难地看沈昭,希望他为自己说一两句。
却没想到,他竟然说:“你拿主意便是。”
文贵妃的近身侍婢灵儿道:“大人、二夫人不必担心,到时奴婢送二夫人出宫。”
如此,叶妩再拒绝的话,就是不识抬举了。
她看着沈昭独自离去,心中竟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被他遗弃了。
来到凤栖殿,文贵妃入内更衣,换了一袭轻便的纱衣,宫人端上两盏热茶。
大殿灯烛闪亮,照得各种金玉摆件光芒闪烁。各种价值不菲的珍宝随处可见,令人目不暇接,雕镂芙蓉玉屏、麒麟嵌玉鎏金香兽、鎏金摆扇、各式青花瓷具相映成辉,两幅粉纱珠帘自殿顶垂下来,柔美浪漫,遮掩了寝殿的风光。
文贵妃命羽衣阁的女乐工奏乐,然后对叶妩道:“二夫人务必从严指点,无须为本宫着想,本宫只想给陛下一个惊喜。”
叶妩颔首,且看看她跳的是什么舞。
文贵妃闺名晓露,父亲为苏州知府。数年前,孙太后命人从五品以上官员中选挑知书达理、才貌出众的官家女子充裕后宫,文晓露便是其中一个。进宫不久,她因貌美、擅舞而得宠,封为贵嫔,之后年年晋封,三年前晋贵妃,是妃嫔中唯一能与苏皇后分庭抗礼的一个。前不久苏玉嫣薨逝,后宫便以文贵妃位分最高。甚至有人说,她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她身段婀娜、肢体柔软,一套舞蹈动作下来,她完成得相当好,感情表达也到位。
在叶妩看来,她的舞蹈功底颇深,只是这支舞是很常见的古典舞,虽然她跳得好,却平淡无奇,并无惊艳之感。然而,她怎能直言?
舞毕,文晓露有些气喘,问道:“二夫人,本宫跳得如何?”
“贵妃舞艺精湛,妾身佩服。”叶妩轻笑。
“当真?”文晓露惊喜不已。
叶妩含笑点头,文晓露杏眸微凝,漆黑的瞳孔染了些许担忧,“本宫花了五日五夜编了这支舞,希望陛下看了这支舞能够龙颜大悦。”
这可就难了,不过叶妩知道,实话伤人,也太敏感,不能乱说。
文晓露愁苦道:“太后寿宴那日,你跳的那支舞独树一帜,本宫怎么就编不出那样的舞呢?”
叶妩淡淡而笑,心想:如果你编得出,那你就是通晓古今第一人了。“本宫很想学你那支舞,二夫人可否教本宫?”文晓露看似谦虚好学。
“妾身腿伤还没好全,大夫说还要一两个月才能跳舞。”
“待你腿伤好全了,本宫传你进宫。”她温婉地笑,看来没有任何机心。
叶妩仍然但笑不语,不由得想,之前在宫宴上她和安阳公主一唱一和,很明显,她想借安阳公主之力折损自己的清誉,现在又这般真诚、温柔,尽显天子宠妃的大度与风范,由此可见,这个文贵妃城府极深、行事谨慎,比苏玉嫣可怕多了。
她数次进宫、入天子寝殿,与楚明锋的隐秘之事,文贵妃可有察觉?
如果文贵妃察觉了,或是知道了,还能这般淡定从容,可见她擅长掩饰情绪,喜怒不形于色。
叶妩正想告辞出宫,殿外传来公公通报的声音。
楚明锋来了!
她暗道糟糕,连忙道:“贵妃,时辰不早了,妾身从侧门离开吧。”
“无妨,无妨。”文晓露婉约轻地笑,美眸忽然一亮,“时辰不早了,宫门已落钥,不如这样,今晚就委屈二夫人在凤栖殿将就一晚吧。明日午膳后,本宫派人送你出宫。就这么说定了。”
“陛下驾临凤栖殿,贵妃侍驾,妾身还是出宫比较好。”叶妩急得想立刻逃走,手心都出汗了。
“稍后本宫为陛下献舞,二夫人在旁看看本宫有何不足之处,看看陛下的神色,如此本宫才能精进舞艺嘛。”文晓露笑道,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楚明锋踏入大殿,文晓露立即迎上去,柳腰款摆,“臣妾参见陛下。”
**妩儿在劫难逃哦,这次会不会再被明锋霸王硬上弓呢?呜呜呜,好冷清哇,没咖啡没留言没打赏,啥都没,好寂寞好孤独涅……
【24】和她一起沐浴
本以为今晚能躲过一劫,没想到还是滞留宫中。叶妩顿感幻灭,深深低着头,真想找个地洞躲起来。文贵妃坚持留自己在宫中,目的与动机很不单纯,她究竟想干什么?
“爱妃无须多礼。”他拉她的手,往前走去,深沉的目光斜向一侧的女子,不露丝毫情绪。
“臣妾还以为陛下不来了呢。”
文晓露温柔曼语,小鸟依人般地依着他,然后扶他坐在主座上,吩咐宫人奉茶。
楚明锋目光轻扫,好似才看见殿中多了一个人,不解地问:“沈二夫人不是随沈昭出宫了吗?为何在你这里?”
她柔柔地笑,“宫宴散了,臣妾瞧着时辰还早,就请二夫人来凤栖殿指点臣妾编的舞。”
叶妩一直低着头,没有行礼,也没有出声,脑子飞快地转着,想法子告辞出宫。
装病?头疼?腹痛?
他必定会请太医来诊治,那不就穿帮了?就算不穿帮,他也不会立刻送她出宫,她还是要留在宫中。这个法子不可行。
楚明锋见她螓首低垂,猜到了她的心思,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对身边的女子道:“你编的舞?朕倒想看看你编了什么舞。”
“那臣妾就献丑了。”文晓露媚然一笑。
“朕等着。”他眼睫轻眨,颇为暧昧。
她示意女乐工准备奏乐,接着吩咐灵儿搬来绣墩,请叶妩坐下,“沈二夫人可要指点一二。”
叶妩谦虚道:“贵妃舞艺精湛,何来指点?妾身班门弄斧了。”
文晓露摆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孤傲高贵,仿佛即将振翅翱翔,却忽然道:“沈二夫人琴艺卓绝,可否为本宫奏一曲《凤求凰》?”
叶妩一愣,颔首答应。
宫人抬来琴案,灵儿将古琴放在琴案上,她端然坐好,看向文贵妃,却感觉主座那边有一道炙烈如骄阳的目光射来,钉在身上,直要烧了她。悄悄抬眼,果然,他送茶入口,目光却瞟向她。
四道目光就此撞上,她心慌地避开,脊背无端地冒起一股热气。
十指抚动,琴声淙淙流淌,乐工和声,乐声悠扬。
文晓露舞动起来,凤绣纱衣,长袖金红,环佩铮响,步摇颤颤。
青葱玉指婉转而动,翻云覆手,欲语还羞,媚态天成。
楚明锋目不转睛地赏舞,颇有兴致,好似目光舍不得那张明眸皓齿的玉脸,舍不得离开那纱衣轻覆的玉*体,舍不得离开那曼妙的舞姿、轻盈的体态。
这支舞,和刚才跳的那支舞,完全不一样。
叶妩心想,这就是后宫妃嫔的伎俩。
这支舞可以叫做《凤凰于飞》,舞姿柔美、曼妙、轻盈,好比凤凰在碧空飞翔,将古典舞的美演绎到了极致。文晓露在这支舞中融入了些许哀婉的感情,配合眉心微蹙的忧伤表情,表达出凤凰的伤感与忧愁。
文晓露疾步飞跃,凤凰腾空,影姿连环,红袖迤逦出绚丽的红影。
尔后,长袖冲天飞扬,再缓缓落下,左腿抬起,微曲,金鸡独立之姿傲立大殿,令六宫无色、粉黛皆尘土。
如此,舞毕,琴声慢慢而止。
楚明锋身不由己地起身走来,执起她的手。
她凝视天子,杏眸如烟似雾,凄楚而深情。
如此深情对视,保持了片刻,然后他横抱起她,直入寝殿,宫人撩起粉纱珠帘,随之又放下。
叶妩愣了片刻,回过神,好似松了一口气,又好似心中闷闷的。
灵儿让其他宫人退出大殿,等候传召,叶妩站起身,“灵儿姑娘,夜深了,我出宫回府……”
“二夫人,贵妃方才说了,明日午膳后再送您出宫。”灵儿道。
“大人会担心我,我还是出宫吧,有劳灵儿姑娘安排。”叶妩坚持。
“贵妃有令,奴婢不敢擅自主张。”灵儿轻笑,“贵妃请二夫人留宿在凤栖殿,莫非您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吗??”
“自然不是。”叶妩无奈地妥协,“贵妃和陛下已安寝,劳烦灵儿姑娘指派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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