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公公进来,其中两个手持木仗,准备打人。
清香得意道:“她冒犯贵妃,廷杖五十。打!”
叶妩不想受皮肉之苦,“贵妃,若陛下知道此事,贵妃如何交代?”
丽贵妃失声娇笑,“清香,她竟然问本宫如何向陛下交代?”
清香好笑地斥骂:“不知好歹的贱蹄子!贵妃,依奴婢看,这贱人还不知‘死’字怎么写呢,今儿让她领教领教宫中的规矩。”
丽贵妃眼睫轻眨,眨落一抹冰寒的淡笑,“顺便也让她知道,本宫如何向陛下交代。”
“贵妃饶命,奴婢不是有意冲撞您……”叶妩放低尊严求饶,因为好汉不吃眼前亏。
“还不行刑?”清香朝公公喝道。
两个公公按住叶妩,另两个公公手持木仗,就要打下来。叶妩暗道,完了,这五十仗打下来,皮开肉绽,去了半条命,又要卧床一两个月。
她看见,丽贵妃颇为得意地看着自己,轻笑妩媚,眼风阴毒。
“陛下到——”殿外传来公公通禀的声音。
叶妩高悬的心终于落回心窝,魏皇来了,事实还有转圜余地吧。
丽贵妃连忙起身,屈身行礼,清香紧随其后迎驾。
魏皇踏入大殿,一眼看见叶妩被两个公公按着趴在宫砖上,面色剧沉,龙颜大怒,“混账东西!”
话音未落,龙脚便提起来,踹向那两个公公。
两个公公跌在地上,又赶紧伏在地上,惧怕得瑟瑟发抖。
丽贵妃惊愕不已,娇脸惨白。
魏皇亲自扶起叶妩,关切地问:“你怎样?”
“奴婢没事。”她柔声道,“所幸陛下来得及时,否则奴婢就要挨五十仗。”
“你的手为何这么红?”他握她的手,碰到被玉米粥灼痛的地方,她往后一缩,他看见她两只手红得吓人,眼神更冷了,“被什么烫着了?”
“是奴婢自己不小心,被玉米粥烫着了。”她委屈道,“奴婢不疼,谢陛下关心。”
“安顺,传太医。”魏皇吩咐近身公公。
丽贵妃很不是滋味,自陛下进来,就没正眼瞧过自己,却关心贱人伤到哪里了。
为什么陛下这么在意这低贱的宫人 ?'…99down'
她愤愤不平,面上却不敢流露,浅浅一笑,“陛下刚下早朝吧,用过早膳了吗?不如与臣妾一道……”
魏皇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为什么你会被玉米粥烫着?为什么他们要打你?”丽贵妃何曾受过如此冷遇?这奇耻大辱,她怎么也咽不下!因此,她抢先道:“陛下,这宫女原是臣妾紫宸殿的人,今儿一早,臣妾听闻陛下留她在承思殿伺候了,便传她来,提点她伺候陛下要注意些什么……”
“朕让你说了吗?”魏皇未曾看她一眼,语气森冷得令人胆寒。
“臣妾……”她噎住,不敢再说。
“你说。”他对叶妩说,“谁欺负你,尽管说。”
“奴婢参见贵妃,贵妃赏一碗玉米粥给奴婢,奴婢正要接过来,不知怎么的,清香姑姑手中一整碗玉米粥都倒在奴婢手上。”叶妩万般委屈地说道,像个小媳妇似的,心有余悸的惊惧模样楚楚可怜,“是奴婢不当心,是奴婢的错……清香姑姑说奴婢故意不领贵妃的赏赐,还说奴婢打翻了玉米粥,以下犯上,对贵妃是大不敬。于是,贵妃小惩大诫,赏奴婢廷杖五十……奴婢做错了事,自然要领罚……”
魏皇越听越火大,龙目中的两簇怒火熊熊燃烧,厉声问:“她说的有哪一句是虚妄之言?”
丽贵妃从未见过他雷霆之怒的模样,一时之间愣住了,说不出话。
清香知道事态严重,回道:“陛下,她所说的不假,但她冒犯贵妃也是千真万确……”
“就是你这个贱婢作威作福、兴风作浪!”
他重声怒斥,陡然扬掌,从她脸颊狠狠地扇去。
这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道,打得她摔在地上,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叶妩惊呆了,没想到他为了自己重责丽贵妃的近身侍婢。
因为,打了丽贵妃的近身侍婢,就相当于打了丽贵妃。
丽贵妃无比的震惊,不敢相信这一幕是真的,不敢相信陛下为了一个低贱的宫人对自己生这么大的气。
这贱人究竟有何能耐,竟然把陛下迷得鬼迷心窍!
“朕警告你,再敢动歪心思,朕即刻废了你!”魏皇重声狠厉。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想不明白,也无法理解。
他拉着叶妩的手,离开了紫宸殿。
————
皇宫西北角有废弃的宫室,丽贵妃在其中一间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拓跋泓才到。
蜘蛛网张结,还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她本就心情不好,还在这样脏污的宫室等了半个时辰,快气炸了。
他一来,她就冲他发火,“你有闲情逸致,本宫可没时间陪你耗!”
“贵妃莫生气。”他安抚道,“贵妃生气便是跟自己过不去,这又何苦?”
“本宫能不气吗?”她怒哼,柳眉绞拧,“那贱人是不是你安插在紫宸殿的?是不是你设计让陛下看见她?”
“贵妃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拓跋泓淡淡一笑,“小王安排她进宫,也是为了你。”
“为了本宫?”丽贵妃冷笑,美艳的脸庞布满了愤恨,“今早,本宫被她反将一军,差点儿没被她气死。”
他俊豪的脸膛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如若贵妃没有传她去紫宸殿,没有刁难她,父皇也就不会维护她了。”
她气得瞪圆美眸,“这么说,这还是本宫咎由自取?”
原本便是你咎由自取。
拓跋泓没有这么说,安慰道:“贵妃稍安勿躁,这是小王的一颗棋子,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你大可放心。”
听他这么说,丽贵妃还是无法释怀,“本宫如何放心?陛下整颗心都在她身上,也不知她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迷惑陛下。”想起早间的事,她就咬牙切齿,“你可知,陛下为了她,竟然责打清香!”
“倘若贵妃执意与她作对,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那小王曾应允贵妃的事,有心无力。”
“你什么意思?”
“贵妃,她听命于小王,不会与贵妃为敌,你大可放心。”拓跋泓的语气强硬了些,“至于她的用处,小王自有打算,贵妃到时便知。”
“本宫还没见过陛下那么紧张、在意哪个妃嫔,那贱人倒是第一个。”她忧心道,“陛下被她迷住了,如若陛下再不来紫宸殿,本宫如何是好?”
“那贵妃应该想一些法子勾住陛下的心,而非处处针对她。再者,贵妃与她为敌,父皇知道了,不是更厌憎贵妃吗?”他心中冷笑。
丽贵妃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她问:“你为何把她送到陛下身边?你有何打算?”
拓跋泓神秘一笑,“贵妃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她眼风一扫,“本宫就想知道,莫非你想让她成为陛下的枕边人,好为你吹枕边风?”
他徐徐笑道:“小王也曾想过,不过我这颗棋子不够听话,不愿服侍父皇。”
她略显惊奇,却不信,“跃上枝头当凤凰,她不愿?心气这么高?”
“她并非心气高,只是不愿困在深宫与妃嫔明争暗斗。”
“如此女子,你为何非要利用她接近陛下?”
“她自有她的用处。”拓跋泓再次强调,“贵妃莫再为难她,小王送她到父皇身边,是为了贵妃、太子与小王三人。”
“当真?”丽贵妃美眸微眨。
他点头,“贵妃出来已久,不如先回去吧。”
临行前,她嘱咐:“乔淑妃即将临盆,你赶紧想个法子。若她诞下皇子,气焰更盛了,说不准陛下会立她为后。”
他淡淡而语,“小王会想个好法子。”
————
这日,叶妩声称偶感风寒,头晕脑热,向安顺告了个假,回宫室歇息。
他知道陛下极为喜欢这个新来的宫女,没有为难她,让她回去歇着了。
离开承思殿,她立即前往和拓跋泓见面的老地方,匆忙换上公公的衣袍。刚换好衣袍,他就来了,她随他前往东侧门,从东侧门出宫。
守门侍卫没有详加盘问,他们顺利出宫,她坐在马车里,脸上不自觉地漾着欣喜的笑,因为,很快就能见到明锋了。
“这么开心?”拓跋泓面目阴冷。
“出宫当然开心了。”她收敛了些,省得他突然反悔,“只有两个时辰,快走吧。”马车前行,她期盼着与明锋相见的那一刻,心揪得紧紧的。
明锋,我来了。
他看着她欢喜、兴奋、紧张的模样,心中回荡着一股闷气。
不多时,马车慢慢停下来,他见她迫不及待地下车,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手腕,“且慢!”
叶妩狐疑地看他。
拓跋泓强硬地拉她坐下,取出一方丝帕,“蒙上眼。”
马上就见到明锋了,她不在乎那么多,任凭他给自己蒙住双眼。然后,她被他抱下马车,被他半搂半抱地带进一座宅邸。走了片刻,终于止步,她解下丝帕,心跳加剧。
她站在庭苑,前面是一间厢房,房门关着。
“他在里面。”他真想立即带她离开,不让他们相见。
如若可以,他会把楚明锋藏在一个她永远无法得知的地方,让他们生离死别,让她慢慢淡忘他。可是,事与愿违。
原本,叶妩想着自己会冲过去,然而,真到了这即将相见的时刻,反而胆怯……她一步步地走过去,也不知担心、害怕什么,慢慢伸手推开*房门……房门应声而开,她站在门前,看见房内空无一人……不,床上有一人……
慢慢走进去,关上门,慢慢走过去……那个侧向里面的男子是明锋吗?为什么在白日睡觉?
那男子转过身,四道目光在空中相汇。
她心中百般滋味,眉骨酸痛,***的泪水涌出。
他定定地看她,不敢置信这眼前一幕,慢慢坐起身,黑眸慢慢睁大、睁大……
下一刻,她快步上前,“陛下……”
眼前的男子,真的是明锋吗?
她的手抚触他瘦削的脸,泪水汹涌……这张脸憔悴了、消瘦了,气色很差,唇色发白……这双眸再没有以往的犀利、冷酷,蕴藏着孤苦与深浓的情意……这副身躯不再那么强壮了,只是手掌仍然那么大、那么宽厚……
他是她的明锋,的的确确是她朝思暮想的明锋!
楚明锋泪光摇曳,心痛如刀绞,痴痴地凝视她。
以为此生此世再也见不到她了,以为会在魏国成为一个活死人,却没想到,上苍将她送到他面前……可是,他有何面目见她?
“陛下……我来了……”叶妩千般心疼、万般怜惜,曾经傲岸不群、尊贵不凡的天子骄子竟然变成了憔悴、沧桑的阶下囚。
“我……不认识你……你是何人……”他拂开她的手,没有了泪光,面色冷漠。
“陛下……”她惊诧,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她捧住他的脸,“你看着我,你真的不认识我?”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认识的人。”他漠然道,再次推开她的手,“我不喜有人打扰,请便。”
“我是叶妩啊,你怎会不认识我?”她坐在床沿,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摸摸我……”
楚明锋略微用力地推她,“我不想见人,你走!我不认识你!”
叶妩后退三步,凄楚地看他,痛彻心扉,泪流满面。
他为什么变成这样?
从他的眼中,她看到的只有冰冷。
是了,他失了帝位,失了江山,流落魏国,成为阶下囚,还被折磨成这样,他自暴自弃是难免的,甚至他不愿自己看见他现在的情形,才会说不认识自己,赶自己走。一定是这样的!
她扑过去,抱住他,死死地抱着,哑声道:“我知道你心里苦……我会设法救你……”
楚明锋的心好似插着一柄匕首,痛得泪水滑落脸庞。
她是他活下去的信念,这些日夜,他无时无刻地想她、念她,想得身骨疼痛。此时她就在面前,抱着自己,他想抱抱她,片刻就好,可是,一旦抱了,就不想再放开了,就前功尽废了。
叶妩用力地箍着他的身,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他眉头微皱,闷声不吭,掰开她的手。
“我不是你的陛下……”心痛剧烈,他的嗓音亦痛得暗哑。
“你是!”她坐在他腿上,吻他的唇。
他拿开她的手臂,她任性地搂住他的脖子,轻咬他的薄唇……他四肢僵住,受不住这样的挑弄与诱引,差点儿以浪潮奔涌之势吻她、要他,可是,理智战胜了情念,他无动于衷地掰开她的手臂,推离她,“还请自重。”
她不可思议地看他,既心痛又无奈。
“我要歇着了,请便。”楚明锋冷声道,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明锋,再忍耐一阵子,我会带你离开魏国。”她心中悲酸。
房门突然开了,拓跋泓进来,“时辰到了,速速跟我走。”
叶妩不想走,“我才进来一会儿,时辰还没到……”
他扣住她的皓腕,“再不走,就会被发现,就没有下次了。”
她想挣脱手,却挣不开,被他强拉着走。她望着深爱的男子,悲酸地嘱咐,“明锋,等我……”
楚明锋看着她被拓跋泓拉走,克制着悲痛,面不改色。
房门关上,泪水如倾,从下巴滴落。
然后,他剧烈地咳起来,咳了很久很久,咳得面红耳赤,咳得快断气了……
————
马车驶回皇宫。
拓跋泓看着她悲伤的模样,心中浮动着丝丝怒气。她呆若木鸡,泪痕犹在,必定在想楚明锋。
“很快就到宫门,收拾一下自己。”他最不愿看见的便是她记挂楚明锋的样子。
叶妩横他一眼,用袖子擦脸。
他沉声道:“三日后,父皇率宗室与重臣至京郊冬猎。”
她没好气地说道:“与我无关。”
“你也要去。”
“我去做什么?我又不懂骑射。”
“父皇会点名让你跟着去。”拓跋泓黑眼微眯,“以往每次行猎,父皇总会设个彩头,让宗室子弟和朝中重臣比试,骑射技艺高者便能赢得彩头。”
她看出他想赢这次的彩头,不屑道:“输赢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眼神狠厉,“此次太子不能去,我绝不能输给二皇兄、三皇兄。”
她咋舌,“你想暗中作弊?”他略有失望,“你竟这般看我!”
叶妩腹诽,那我应该如何看你?
不过,他想赢,也不是没有可能。于是,她以谈判地口吻道:“如果王爷安排我半个月后与明锋见面,我保证你会赢。”
拓跋泓咬牙,“当真?”
她郑重地点头,“你武艺卓绝,骑射精湛,为什么担心输给他们?他们的骑射功夫比你厉害?”
“父皇文武双全,自然也希望子女精于骑射,因此,二皇兄和三皇兄自小苦练骑射,在魏国鲜少有敌手,就连太子也比不上他们。”他解释道。
“你放心,我保证你能赢。”她自信地笑。
他见她如此笃定,虽然有些怀疑,却也抱着拭目以待的态度。
回到皇宫,换了衣袍,叶妩刚走到自己的宫室附近,便看见二人从宫室那边走出来。本想转身避开他们的目光,却已被他们看见,她只好走过去。
魏皇快步而行,龙袍的袍角随着步履的行进而扬起,威武魁梧,帝王之气在寒风中尽情挥洒。
她屈身行礼,“奴婢参见陛下。”
“你不是抱恙吗?为何在外头吹风?”安顺的语气略有责怪,“陛下听闻你病了,特意来看你,你却不在屋里,让陛下空跑一趟。”
“谢陛下关心。奴婢服了药,觉得好一些,便出来走走,透透气。没想到陛下特意来看奴婢,奴婢万分荣幸。”她柔声解释。
“去哪儿了?”魏皇问,语气不悦。
她心口一滞,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吧,“奴婢往那边走了一阵。风大了,陛下回寝殿用膳吧,奴婢做瘦肉粥给陛下尝尝,可好?”
安顺笑道:“近来陛下胃口不佳,不如试试她的厨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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