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吃的吧唧响,不忘冲方嬷嬷嘟嘟嘴,道:“乳娘就打趣安娘吧,那杜美珂又不是傻子。”
待慧安用过汤,进净房揩了牙,净了面出来,四个丫头已经尽数在屋。慧安道:“今儿也都累了,都去歇着吧,冬儿去看看厨上要是有剩下的不翻汤,你们几个也都尝尝,真真美味呢。”几个丫头闻言,忙笑着应是,打趣地纷纷上前给慧安行礼谢赏,表示一定要好好品一品滋味。
杜美珂出了榕梨院便一路快行回了秋兰院,她生怕会烫伤面孔,回去细细地拿镜子照了半天,见面颊只是红肿着,倒没有起泡,这才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幸亏现在正值隆冬,那汤凉的快,不然……想到方才受的折辱她恨得直将妆奁台整个掀翻,狠砸了些东西这才稍稍消了气,收拾了一番,又用冰袋敷了脸,才咬牙去厨上又给慧安熬了一碗汤。待她再次回到秋兰院,见院中静悄悄的,连正房的灯也暗着,便知孙熙祥又没到这边来,登时心情又坏上了三分。聘菊和巧云战战兢兢地跟着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杜美珂却猛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吩咐道:“你们两个现在就去打探下,刚才方嬷嬷为何不在榕梨院,去了哪儿。再有,看着老爷现在在哪里。别不舍得打点,银子用完了自和我说便是,早去早回。”两人闻言,忙行了一礼匆匆而去。
待杜美珂沐浴出来,两人已经回来聘菊上前禀道:“方嬷嬷是在夫人第一次进榕梨院前出了院子的。她先是去了碧水院,出来后又拐去了银莲住的绿水院,都是屏退了丫头,只和攀枝银莲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回了榕梨院。方嬷嬷从碧水院走后,那攀枝便忙着整饬酒菜,还打扮了一番去了二门,后来……后来老爷……”聘菊的话没敢说完,杜美珂却心知肚明,孙熙祥定是今日又歇在了攀枝那个**那里。而沈慧安当日说什么睡不安生,让她照顿晚上的汤水,定已想好了这一步,就是让她没有时间霸着孙熙祥,好让攀枝银莲那两个小**去钻空子这沈慧安真是好算计!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心思馁是淫秽!她敢肯定这些时日沈慧安定会抓着她使劲折腾,让她日日晚上都不能得闲。杜美珂想着,面色便狰狞了起采,随即她缓缓平静了下来,满脸厌倦地道:“你们都出去吧,没事别来打搅我。”聘菊二人忙屈膝应了,退出了房。
杜美珂见二人出去闷声坐了一会,想着这两日来的遭遇只觉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喘息不能,她大口大口地踹着气,猛地扑到床上将脸死死压在被子中便呜呜的哭了起来。好半晌她才哭的累了,渐渐停下来抹了泪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死死握着拳头,眯起了眼,目光中尽是狠毒。
052关元鹤之死
翌日慧安起的很晚,睁开眼已是大阳高高挂,她一夜无梦,这会子只觉神清气爽,很久都没这么轻松愉悦的感觉了。冬儿和夏儿服侍着她收拾齐整,慧安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方嬷嬷亲自给她挽了个十字髻。
方嬷嬷一面通着慧安蓬松的波浪长发,一面笑着道:“方才关府的人给姑娘送来了帖子,关家的几位小姐邀姑娘下午到关府玩呢。”慧安闻言本还笑嘻嘻的脸瞬间便垮了下来,半晌才哦了一声,表示知道。
待用完早膳,见外面阳光明媚,加之昨日刚收拾了杜美珂母女,慧安心情便又飞扬了起来,笑得眉眼一弯,冲方嬷嬷道:“走,趁今儿高兴,咱们好好去逛逛园子,前儿冬儿不是还说流苏院的红梅开的好吗,我也瞅瞅去。”
“姑娘要去赏梅?不如奴婢们取了剪刀,瓷坛挑选些梅花让朱大嫂子做了梅花禚给姑娘填个零嘴吃?”冬儿闻言,忙笑着道。
“你个小蹄子,是你自个儿想吃吧?姑娘我可不爱吃那甜腻腻的东西。”慧安望着冬儿那晶亮亮的哏眸哪有不知她心思的道理,轻点她的额头,笑着又道,“行了,左右我也不是那会赏花的主儿,就陪你们一起辣手摧花吧。”
几个丫头均笑,方嬷嬷拿了一件水红色净面绣白梅的披风给慧安披上,她们便一起簇拥着慧安向外走。谁知刚出了内室便见偃月从外面进来,禀道:“姑娘,光禄寺卿水大人的夫人带着水二小姐来了,这会子怕是已经进了二门了。”
光禄寺主管宴享,那水大人和凤阳侯府该是半点关系都没的,水夫人和水二小姐来干什么?慧安一愣,一脸茫然地看向方嬷嬷,方嬷嬷也不知所谓,倒是冬儿和夏儿轻声“啊”了一下,慧安询问地看向她们,夏儿这才道:“许是因着那日在裳音楼的事,当时人群一冲,奴婢们就找不到姑娘了,奴婢猜着姑娘可能进了裳音楼,所以就和夏儿奔进裳音楼去寻姑娘,谁知那群死士竟然冲进了楼。当时因着奴婢们都会些拳脚,倒是帮了些官家太太和小姐,依稀就有这个水夫人和她家的二小姐。”
方嬷嬷闻言嗔了夏儿几个一眼,道:“偃月先将水夫人和水小姐迎到远芳阁,好好招待着。姑娘快换衣裳吧,你们几个也真是,这事儿怎么也不早说。”
夏儿几个一面忙服侍着慧安换上见客穿的衣衫,一面无辜地道:“嬷嬷这可恕不得我们,那日的情景奴婢们也是顺带拉了那水夫人和水小姐一把,这本就是应当的,也不值当什么,回来也就把这事放脑后了,哪里想到人家会专门上门来致谢。”
“行了,快给姑娘收拾好,别让人久等了说我们凤阳侯府怠慢客人,邀功示大。”
众人一通忙活,慧安重新梳洗打扮了,这才散步到了远芳阁。
远芳阁在榕梨院的第一进院中,是慧安平时接待外客用的,屋中摆着檀木桌椅,置备的物件简洁大方,既不张扬又不寒酸。水夫人和水二小姐被迎进远芳阁后,丫头们便热情的奉上了茶点,水夫人打量着屋中摆设,眸中闪过赞赏。都说那沈老侯爷是草莽出身,又有传言说沈女侯的生母乃一胡姬,沈家虽位列候爵,实则都是乡野粗俗之人,如今她看着这府中摆设,还有下人们的做派,倒是觉着传言也未必可信。
水夫人正思忖,便听外面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安娘之过,让水夫人和二小姐多等了。”水夫人抬头正见一个十二岁左右的窈窕少女自外面缓步而来,她的身量较平常姑娘要高上许多,身姿挺拔而纤细,走起路来不显娇柔倒是让人觉着生机勃勃。
她穿着一件桃花色右衽襦衫,一条银红绣满幅紫藤花的襦裙,腰间扎了一条素白腰带,糸了鹅黄宫绦缀白莲玉佩压着裙边,走起路来玉佩左右摆动,更显得细腰长腿,身婆柔韧,动感十足。再观那张白净如梨花般的鹅蛋脸,肌肤粉嫩,带着健康的粉晕,额头饱满,长眉舒展,明眸喜睐,隆鼻丰唇,唇角带着欢悦而真诚的笑容。虽是没有时下女子的娇柔之美,容貌却多明艳妩媚,让人见之心痒,但因她的神情举止大方爽利,倒是不显轻浮,却让人观之亲切。而且她行动间从容优雅,并无粗鄙之态,比之那些百年望族的姑娘也不逞多让。
“沈小姐客气了,前日在裳音楼多亏府上婢女拼死相肋,我们母女才能得以安然,昨日便想带轻灵到府上致谢的,奈何轻灵受了惊吓身体不济,选便来的晚了。今日一早便听闻沈小姐昨日受了惊吓,我这也来不及投帖子,便带着轻灵莽撞地奔来了,倒是给府上添乱子了吧?昨日姑娘没有伤到吧?”水夫人说着便和水二小姐站了起来,一脸关切地望着慧安。
慧安忙几步上前笑着扶了水夫人,道:“夫人是长辈,若不嫌弃,称我一声安娘便是。夫人快坐,轻灵和安娘同在国子监修学,虽平日不怎么熟识,但亦有同窗之谊,前日又是那般情景,我这些丫头别的不行,也就只会些拳脚,这好不客易有了她们的用武之地,也是想显摆显摆,可不敢当夫人的谢。昨个我也就是受了点小擦伤,却劳夫人如此记挂,实在让安娘心有不安。”
水夫人见慧安年纪虽小,说话行事却颇为知理爽朗,便也不和她客气,笑着坐了,道:“那我便托大称你安娘了,你也甭一口一个夫人的唤,就叫我一声伯母可好?这就是那日在裳音楼帮了好些夫人的那几个丫头吧。那日我没看清,不知是哪位拉了轻灵一把,才使她躲开贼子砍来的刀的?我恍惚还看到有个穿粉色小袄的丫头一脚踢开贼人,这才救了我一命,却不知又是哪个? ”
水夫人说着神情颇为感激地看向一直默默站在慧安身后的春夏秋冬。那日出门,她们各自都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自不相同,今日在府中当值,却穿的是清一色的藕色小袄,暗青襦裙,打眼一看竟认不出来了。
慧安方才便细细问过她们那日的情况,此刻忙笑着道:“夫人说的是夏儿和秋儿,还不快上前给水夫人和二小姐行礼。”
秋儿,夏儿这才上前见了礼,水夫人忙起身将二人扶起,笑着拉了秋儿的手,打量着二人,道:“安娘选几个丫头倒是一等一的好,不光拳脚厉害,这长的也是水灵灵的,凤阳侯府真是会调教人啊。”
不是慧安自夸,她的这四个丫头,春夏秋冬长的各有千秋。春儿性情沉稳,长相却极为甜美,看上去单纯可爱,如同邻家小妹妹一般。夏儿心思最为活泛,一点就通,五官也长的最是精致,很是爱笑,两个酒窝总在脸上荡漾着。秋儿是最泼辣的,长的也明媚,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发起怒来更是神采奕奕。冬儿心思最为缜密,长相也清丽居多,站在四个丫头中倒显得最平庸,但她也是最耐看的一个。
见水夫人夸奖,夏儿和秋儿便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去看慧安。慧安却满脸促狭地冲她们眨了眨眼睛,笑着道:“夫人说笑了,我这四个丫头平日泼皮胆大的,可是难管教的很,也就是人前看着还好。”
水夫人见慧安谦和,越发觉着外头的传言有假,示意丫头捧了两个盒子来一人一只的拿给秋儿和夏儿,道:“那日真是多亏了你们,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且拿着。”她见两人要推辞,忙道:“你们身在凤阳侯府,又是贴身伺候安娘的,我知道你们自也不缺这些东西,可这都是我的心意,就是表个谢意,你们不拿我倒不能安心。快别嫌弃,都拿着。”
秋儿两人见推辞不过便看向慧安,慧安笑了笑,道:“既是水夫人看的起你们,你们就收着吧,还不快谢谢夫人。”两人收了盒子,一起谢了。水夫人又让水轻是给二人行谢礼,秋儿二人忙侧身避了,直羞的满脸通红。
水夫人便又吩咐水轻灵给慧安行礼致谢,慧安起身扶住她,拉着她的手坐在了自己身边。水夫人便是一笑,道:“轻灵是个腼腆的孩子,又嘴笨,不像安娘都能独当一面了,安娘和轻灵是同龄吧?”
慧安忙是一笑,拉着水轻灵的手,道:“我属羊,三月的生辰,不知水二小姐是几月的?”
“我是七月生的。”水轻灵细声细语地道,她今目穿着件绣百蝶穿花的素白长褙子,下着烟霞色撒花宫纱边宽幅摆裙,梳着两个圆髻,发髻上分别插着四朵嵌蓝宝的玉簪花,显得极为清丽脱俗。
慧安看着喜欢,便道:“那就是妹妹了,以后妹妹常到我这里来玩儿。”水轻灵性格内向,又腼腆,平日在国子监不怎么和人来往。今日见慧安爽朗大方,早就起了结交的心思,听慧安如此说忙笑着应了,颇为羞涩地叫了声“沈姐姐”。
水夫人在一旁看着倒是笑了,几人又闲聊了一阵,水夫人才领着水小姐起身告辞。慧安尚未将二人松出榕梨园,冰月便才且都察院左检督御史家的夫人和小姐来访。慧安方才已问过几个丫头,自然知道这回是冬儿惹的事儿,忙和方嬷嬷又是一番忙碌。
待送走史家夫人和小姐已是临近正午,也不说去赏梅了,慧安早早地让传了膳,想着下晌要到关府拜访的事就有些心下郁郁。慧安歇了个午觉,便被方嬷嬷从暖和和的被窝中挖了起来,忙着挑选下午去关府穿的衣着,又搭配了首饰,慧安便被推着进了净房。
冬儿、春儿服侍着她净了面出来,方嬷嬷便将慧安按在梳妆台前亲自给她梳妆,慧安正好有些事要交代方嬷嬷,便也由着她给自己通开长发,望着镜中执着黄梨梳仔细给自己梳发的方嬷嬷道:“乳娘今儿下午去秋兰院教二姑娘礼数,只管用心调教便是,多的都不必做。”
冬儿和秋儿在一旁听到皆是一愣,秋儿当即便问了出来:“姑娘让嬷嬷到秋兰院去教导二姑娘,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为何不让方嬷嬷使劲折腾折腾那丫头,哼,那丫头一肚子坏心眼,依奴婢看就该让嬷嬷借着这次由头将她住死里整,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找姑娘的麻烦!”
“秋儿!你胡言乱语什么,不管怎么说二姑娘是主子,你也要做那起子刁奴吗?要是你方才的话给人听了去,叫人拿了错,你被罚没什么,连累了姑娘也受非议,你能担当的起吗?”冬儿喝了一声,秋儿颇为委屈的看了看慧安,见慧安面色如常她才松了口气,也知方才的话确有不妥,便闷闷的低了头。
屋中半晌静默,慧安才看向秋儿,笑道:“行了,怎的还委屈的红了眼,倒似姑娘我责难你了一般。我的意思是方嬷嬷只管尽心尽力教二姑娘,若是借这事拿捏二姑娘,一来府里的人也都不是傻子,再来乳娘还要帮我管着府中事务,最最打紧的就是要行事公正,让人信服。若因私怨让人安上个欺凌主子的罪,让珂姨娘有了借口哭到父亲那里,岂不是得不偿失?再有,那学规矩本就是极苦的一件事,乳娘只需严格些身体力行的教,凭二姑娘的性子,你们猜会如何?”
二姑娘虽心眼多,但到底年幼,人沉不住气,受不住激,又心浮气躁,好强要脸面,被方嬷嬷调教她岂能服气?便是方嬷嬷什么都不做,怕是二姑娘都要闹将起来。她这一闹,府中人便都知道,姑娘关心二姑娘派了方嬷嬷去专门教导二姑娘礼数,方嬷嬷教的那叫一个尽心尽力的,可二姑娘却毫无闺阁女子该有的德行,竟还对教导嬷嬷无礼,任性骄纵,简直就是品性恶劣。如此想着,秋儿和冬儿双眼一亮,只觉还是慧安想的周全,不愧是她们的主子,高明啊高明。
方嬷嬷知道这也是慧安为她的名声考虑,心中感念着,面上却只淡淡,抚了抚慧安柔美的秀发,叹道:“姑娘且放心,乳娘都省得。”
方嬷嬷给慧安梳了个漂亮的反绾垂髫,选了一对赤金缠丝琉璃花的小流苏钗给她别在发髻上,鬓边又压了一朵羊脂玉雕成的精美白玉兰花。拿了一件浅玫瑰红色绣粉色折枝玉兰于前襟腰背的交领缎袄给慧安穿上,下身配了月白色素缎细折儿长裙,细细打量了一番,觉着太过素静。想着那关府的老太君如今已是古稀之年,老人一般都喜欢年轻一辈的打扮热闹喜庆一点,便又从妆奁盒中取了一副金光灿烂的项圈和玉锁给慧安挂在了胸前,又选了一对金丝镶粉红海棠的玉镯子给慧安戴上,上下看了看,见这通身的打扮既俏丽富贵,又低调娴雅,这才叫了冬儿和秋儿又细细嘱咐了一遍,放了慧安出门。
慧安留了夏儿和春儿在府中跟着方嬷嬷,以免秋兰院真闹将起来,方嬷嬷会吃亏。故而又带了二等丫头承影、鸣鸿,并外院的四个护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关府而去。
关府位于内城的西边,占去了整条清风街,乃是前朝魏国公的旧宅,偌大的府邸是圣祖皇帝御赐。关府前后重楼叠院,因是前国公的府邸,故而按规制,门楼三间五架,朱红大门上金漆兽面锡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前还蹲着两座大石狮子,兽面太门的正门之上悬着门匾,上书两个金光灿灿的隶书大字“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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