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早先便觉皇上既然那么宠爱淳王,之后却将其死对头的平王册立为太子,这对淳王太过残忍了,等于说已是断送了淳王的性命,她还觉着帝王之心真正是难测,怎能说变就变了,如今瞧着皇上这竟是别有用心呢。
慧安想着不觉抬头瞧向关元鹤,道:“皇上痛恨结党营私,欲将毒瘤养大好一下子剜掉,可你怎知皇上这不是在为淳王清扫障碍?说不定皇上还是有心淳王呢。”
关元鹤闻言摇头,道:“皇上虽还疼爱淳王,但是对他却是真正的失望了。继续纵容他,不过是令他和太子一党抗衡罢了。”慧安听关元鹤说的肯定,心中微疑,问道:“你怎知道?”关元鹤却并未回答她,只抚着她的面颊道:“感觉。”
慧安不想他会说出这话来,结舌地眨了眨眼睛,接着便兀自咯咯地笑了起来,只是笑了两声却又停下,盯着关元鹤控诉道:“既然你猜太子早晚会成弃子,为什么还要将云妹妹送给太子?”关元鹤不想慧安竟是还介意此事,微微愣了下,这才抚着她的头发道:“你也说了,是猜测。君心难测,怎能坐等。”
慧安闻言面色沉了沉,但云怡的事已叫她明白,两人在待人处世的态度上永远都不可能达成共识,慧安也不想因云怡之事和关元鹤再生出什么不快来,故而便不再多言,又念叨起今日定国夫人令崔氏将库房钥匙和那些房契等物拿给她的事,道:“祖母说明儿叫府中的管事婆子们来见我呢。”
关元鹤闻言便蹙了蹙眉,道:“有什么事你可多倚重周管家,府里的事不出大错便好,没必要太用心,莫累着自己。还有那柳枝接骨的事,不要耽误了,我还指看来日你能随我到边疆去呢,这府上的事谁稀罕谁拿去。”
慧安听他这么说便点点头,抿唇笑了起来,早先童氏说关元鹤令周管家拿了那些私房银子给她置办嫁妆,慧安便猜周管家是他的人,如今听他这般说便更是确定了。有周管家帮衬着,她自不会累到。
179
翌日,慧安依旧去给定国夫人请安,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在,陪着定国夫人说了一会子,定国夫人便笑着道:“今儿是不是还得见各院的管事,你快去吧,不用在这里伺候着了。”
慧安闻言便笑着应了,起身退了出来,谁知尚未走出福德院,三夫人便从后头追了上来,唤了一声。慧安站定,便见三夫人亲热地过来拉了她的手,笑着道:“到底是嫡亲的孙媳,老太君对少奶奶可真是没的说。这才进门没两日便将整个关府都交给了你,你以后可得好好的孝顺老太君啊。”
慧安闻言便笑着回道:“瞧三婶婶说的,老太君最是慈爱,对三婶婶不也一般的厚待。这孝顺老人也是应当应分的,安娘岂能不尽心尽力。”慧安不明白三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只笑着,回的话却是不软不硬,并不接三夫人的话。
三夫人闻言但干笑了两声,接着才道:“母亲对我们三房自也是厚待的紧,倒是我说话引人误会了。只是老太君将中馈交由少奶奶管着总归是少奶奶的福气,也是老太君看重少奶奶。少奶奶聪慧的紧,小小年纪将侯门管理的井井有条,叫婶子我都佩服的紧,这相府自也不在话下,只是少奶奶到底年轻,只怕有些事容易看不清楚明白,若是哪里行将踏错的,少不得叫老太君失望,我做为婶娘,总是要提点两句才能放心。”
慧安闻言不觉笑着道:“是老太君抬举我,我自也不愿叫老太君失望的。”三大人听慧安接话,便笑着道:“这些年中馈都是你母亲掌理着,这府上府下的婆子媳妇们也多是她的陪嫁,这些人多年来被你母亲惯的是无法无天,早就油滑惯了的,只怕没那么容易服管呢。只是要婶娘说,你是嫡长媳,这府里府外的家当早早晚晚不还得是三爷的,老太君那是最疼咱们三爷的,这些年对你母亲早就有些微议,便是老爷那也是念着三爷的,老太君这回将中馈交给你,也是信任你,更是考验你,你可得拿出点魄力来,咱们关府未来的主母可不能让人像软柿子一般捏,落了威风以后那些个奸猾的奴才却是要爬到你头上放肆的。”
三夫人本就和崔氏不和,自是希望挑拨她和崔氏恶斗的,长房闹起来三房便有机可趁,慧安听三夫人如此说,便知她是怕自己顾念着孝道不敢和崔氏硬碰,这才特来挑唆两句。只是慧安压根就没想着握着中馈不放,只怕终是要叫三夫人失望了。
故而慧安闻言便只是笑笑,目光戏谑地瞧向三夫人,道:“那依着婶婶的意思,安娘应该怎么做呢?”
三夫人闻言一笑,正欲再言抬却却见慧安笑盈盈地瞧着她,目光中却满是明光,黑亮亮的似能洞察人心一般,那眼底一丝笑意分明便是讥诮,三夫人只觉心一跳,到嘴边的话便吞了回去,只道:“嗨,少奶奶是聪明人,瞧我,倒是白操心了,只是若我是少奶奶,有少奶奶那份家当和本事,将男人笼的死死的,这会子哪里还愿呆在这里,早就另立府邸了。这皇上封了三爷侯爵,另立东亭侯府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慧安闻言又瞥了眼三夫人,只笑道:“婶娘这话和我说说便也罢了,只怕叫别人听到会生出他想呢,这话想来三叔听了也不会高兴呢。”
三老爷是庶出,对老太君却是极为敬重的。可三夫人却因和崔氏不和,这些年总想着分家另过,只是一来定国夫人毕竟还在,她也不敢闹的太讨厉害,再来三老爷却也不赞成分家。如今三夫人来和她说这些话,只怕是想探探她的意思,毕竟皇上封了关云鹤为东亭侯,有爵位在身,另立侯府一来是合乎朝廷规制,再来也显示对皇上恩典的感恩,三来也是件光宗耀族的事,故而并不算是有违孝道。三夫人想撺掇着他们另立府邸,也不过是想着借机重提分家之事罢了。
倒不是慧安不想出去单过,只是定国夫人身体不好,关元鹤若真是另立府邸,只怕会伤了她的心。 再来在关府中虽说有些不随心,但到底也没什么大是非,有定国夫人和关元鹤的看重,也没人敢寻到慧安的头上,慧安便也不想闹腾得家宅不宁,伤了定国夫人的心,也会损及他们夫妻的感情。
三夫人听了慧安的话面上笑容就有些挂不住,随意又说了两句便自行离去了。三夫人虽说有些势利自私,但人却也不坏,想分家也是人之常情,慧安瞧她远去,便只笑了笑,自回棋风院。一路上遇到的婆子丫鬟们无不停下手中活计满脸堆笑的福身行礼,比之往常倒是更见恭敬了几分。慧安只笑着点头,态度却也宽和,并不显半分张狂。
慧安回到棋风院方嬷嬷便迎了出来,道:“少奶奶回来了,外院的管事和内院的主事婆子们都已经在花厅外候着了。”慧安闻言点了点头,自进了屋慢悠悠地吃了盏茶这才移步花厅。花厅外的院子里早已站满了人,见慧安过来倒也没怠慢,纷纷低头行礼,只是那动作却也不齐整,显得稀稀疏疏的。另有那不安分的还抬起眸子直勾勾地打量着慧安,四下乱瞄的也是不少。
慧安目不斜视地行到了廊下,却也并不进花厅,只站在廊下瞧着院子中的众人,也不说话。她不说话,目光不锐利却也不温和,只那么沉静无波地在众人身上移动,却是无形地叫人心生不安和惶恐。
待那些方才行礼慢了,行礼不合规矩的一个个都低下头弓下腰,面露不安时,慧安才忽而一笑,冲方嬷嬷的道:“这人倒也不少,今儿是我主事的头一天,倒是没旁的,主要是先认认人,嬷嬷给我搬个椅子来,我便在这里一并都见了吧。”
方嬷嬷闻言应了一声,吩咐小丫鬟搬了桌子和椅子在门廊下放下,这才扶着慧安坐了。慧安捧了茶,周管家便将花名册子送了上来,慧安接过却也不急着看,只噙着笑,道:“周管家是母亲留下的老人,这些年为主子操劳,将相府上下打点的有条不紊,老爷也多倚重周管家,我是小辈,年纪也轻,以后这府上的大小事情还得劳周管家提点才是。”
慧安口中的母亲自指的不是崔氏,众人闻言面色便都是微变。周管家闻言却也不惊,面色如常,只不卑不亢地道:“少奶奶折杀老奴”。
慧安便笑着点头,吩咐方嬷嬷取个杌子给他坐下,周管家也不推辞只笑着谢了恩,但兀自落了座。而在场的众人见此,面色却不一了起来。
慧安早已打探了周管家的来历,他本就是顾舒云的陪嫁,顾舒云还在时他便是关府的管事,很得顾舒云的信任,顾氏过世之后,关白泽也不知是不是出于愧疚,对顾舒云的几房陪嫁都尤为信任恩宠,这周琛也升了管家一职,多年来倒也没叫关白泽失望,一直沉稳持重,在关府下人眼中也颇有几分威信。这些年崔氏掌管中馈,自也多次想要拉拢周管家,无奈周管家根本就是油盐不进,崔氏见他不识时务,也曾想将他拉下马,但是关白泽对周管家却信任有加,再来周管家自己也谨慎小心,从不叫人抓到错处,故而崔氏对他也是无法。
只是这些年崔氏在府中作威作福的,早己没有敢随意提起顾舒云来触崔氏霉头,如今慧安刚接掌了中馈,上来就先提周管家是顾舒云留下的老人,又令周管家坐下,这态度也是很明显在敲打下面以崔氏为尊的那些奴才们了慧安见众人面色变幻,这便又笑着道:“我也不瞧这花名册了,你们便按顺序依次上来说说各自管着什么事、当的什么差,怎么称呼、家中又都有些什么人,一个个上来禀过吧 。”
慧安言罢院中静默了下,接着不少人都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开。这才有一个留着山羊胡身量高瘦穿缂丝长袍的中年男人上前躬了躬身,回道:“奴才胡奎给三少奶奶请安,奴才是外院副管家,掌着门房和政坊街的两间药铺,奴才媳妇王氏现领着大厨房,是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家中一子两女,都在府中办差,儿子是衣料采办,两个闺女,一个是大夫人院中的二等丫鬟,一个是六少爷院中的大丫鬟。”
慧安方才只说按顺序上来回话,却也没说按什么顺序,就是想瞧瞧这帮奴才的头是谁,如今听了胡奎的话不觉抬手呷了一口茶,隐去了眸中讥诮。她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放下茶盏,这才又道:“嗯,早听说胡管家是母亲的陪房,很是能干,这些年帮衬着母辛做了不少事,却一直没见过人。今儿总算是对上号了,你那媳妇胡大娘听说也是个利索人,最得母亲的信任,却不知是哪位?今儿来了没有?”
胡奎闻言心中当即便咯噔一下,他那媳妇是崔氏奶娘的闺女,早年便伺候在崔氏跟前,后来嫁做媳妇又成了小姐院中的管事媳妇,崔氏出嫁他们一家都陪了过来,更得脸了起来,这些年崔氏在关府呼风唤雨,任谁不给他们夫妻几分颜面,便是像二夫人这样的主子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的,更别提那些姨娘们了。
他那媳妇本就是个骄狂性子,如今崔氏被夺权,少奶奶一个黄毛丫头掌了权,他那媳妇岂能乖乖听命?早想着落落少奶奶的脸,一心的刁难躲懒。最好是让这少奶奶掌不了事,自己将中馈之权再交出来。”
故而今儿他那媳妇根本就没来,胡奎本也不觉着这是什么大事,如今听慧安上来便问他那媳妇来了没,他却心中一阵狐疑,怎觉着慧安似早知道一般。只是知道不知道他也不怕,反正这没来也不算什么大错,胡奎想着便躬了躬身,回道:“回少奶奶的话,奴才媳妇昨儿夜里突然身子不好,大夫瞧了说是不小心得了风疹,怕过了病给少奶奶您,故而今儿便没来。”
慧安闻言便只一笑,挑眉道:“病了,这到真是巧了呢。”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其至带着几分笑意,只是胡奎被她的目光一扫,又听着那笑声,不知怎的就是一个心颤。正心生忐忑,却听慧安又道:“不过这人吃五谷杂粮,生个病也是常有的,没来便没来罢,改日再见也是一样的,胡管家也莫要太过忧心。”
众人方才听到慧安的话,皆是提了提心,今儿他们本来,是要看看慧安的态度,看看她的为人,好摸清将来要如何行事的,如今有胡大娘投石问路,他们自是要好好瞧着的。胡管家一家在府中得势多年了,崔氏又是三少奶奶的长辈,他们这些人还真觉得三少奶奶不敢也没那胆量对胡大娘开刀。再说人加病了,你若只抓着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便要发作人,一是显得不够沉稳,再来也有失公正,也叫人觉得刻薄寡恩,对下人不够宽厚,更有因这些事就发作母亲身边的得力人,这也是不孝。
只是胡大娘昨儿还好端端的,如今却是病了,这其中是什么道理,这里的人谁也清楚明白,想来三少奶奶也不是傻子,也清楚明白着呢。这是三少奶奶第一日主事,若是她就这么由着胡大娘,由着个奴才第一日就抽她的脸,那只怕是个软柿子,没什么手段的,以后这府中的事情八成还是要落回夫人的手中。若是三少奶奶真就如此发落了胡家,那却也说明她是个厉害的。以后他们行事是会顾及一二的,但是却也显得她冲动,沉不住气了点,倒也不值当他们害怕忌惮,以后糊弄着,该怎样还怎样便是。
故而方才众人一听慧安的话,只以为她是要发作胡大娘,不觉都提了提心,可谁知慧安接下竟是为胡大娘开脱了几句,还转而安慰起胡奎来们众人不觉一愣,抬头见慧安端坐在那里,唇角还含着一丝和善的笑意,面上便皆露出了几分轻视来,心道这少奶奶也不过如此,竟是如此怕事。
只他们还没来得及掩饰面上的轻视来,慧安却再次笑着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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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娘服侍母亲多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历来大厨上的事情最多,也劳累。胡大娘的病大概也是操劳太过之由,这叫我这做主子的真真是愧歉心疼,想来母亲若是知道胡大娘病倒也会如是,如今母亲身子本就不好,怎能因此而担虑。”慧安说着不觉一笑,扭头瞧向方嬷嬷,吩咐道:“嬷嬷,你亲自带人去胡管家的府上替我好好慰问下胡大娘……哦,对了,去的时候别忘了到同心堂请了最好的坐堂大夫。好好给胡大娘瞧瞧病,若是需要什么珍贵药材,传我的命,只管开了库房去选。”
慧安言罢方嬷嬷便应了一声,唤了几个丫鬟竟是说话间就要离去,胡奎哪里想到慧安会有此招,登时便是一惊,忙上前一步急声道:“少奶奶对我们下人宽厚仁慈,奴才实是惶恐,伺候主子是奴才夫妻应当应分的事,怎能当少奶奶如此厚待,少奶奶切莫折杀了奴才夫妻啊。”
慧安闻言当即面上的笑容便隐了下来,一双眸子微锐地盯着胡奎,语气却极为轻快,她挑眉道:“切莫折杀了你们?呵呵,怎么,我作为主子关心奴才倒还是我的错了吗?”
胡奎哪里想到慧安说变脸就变脸,不觉手心浸汗,忙跪下回道:“少奶奶关怀奴才那媳妇是少奶奶慈善,是给奴才夫妻体面,奴才只是惶恐难安。奴才那媳妇不过是寻常的风寒,怎敢劳动方嬷嬷,惊动了少奶奶已是做奴才的不敬,实是不敢得主了如此厚待啊。”
那胡奎一脸感念,慧安却目露讥讽,只笑着道:“难怪母亲器重huzong管一家,真是识大体,忠厚又本分,不骄不躁的,对这样的奴才就该厚赏厚待。冬儿,快,给胡管家也搬个杌子来,请胡管家坐下回话,再取一百两来,赏于huzong管。”
胡奎闻言直惊地面色一白,慧安这态度摆明了是非要叫方嬷嬷去看他那媳妇的,他那媳妇本就是装病,这大夫一瞧还有什么能瞒得住的。慧安这会子越是厚待,越是捧高他,一会子事发处罚的便只会越重,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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