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的，萧琴瑟从袖口中掏出了一截竹管，黑洞洞的管口直对着微影。微影手里的匕首已经被她一把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竹管对着自己。一声破门声突兀地响起，微影还来不及转头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已经被人揽在怀里。下一秒钟，就是竹管发射的破空之声和射入骨肉的声音。
微影顿时瞪大了眼睛，“萧琴瑟！”
换来地却是她那狐狸一般地笑颜，和掩去身形逃窜时留下的那一句让她万念俱灰的话语。
“你输了呢，我的目标，可一直都是他呢。让你死不是便宜你了吗，我要的，是你痛不欲生。要知道，活着的，可比死了要痛苦百倍呢。”
☆、九、至毒‘皆空’现
幽暗的灯光下，微影面色疲惫地看着床上昏迷的夜祈逍。耳边仍响起萧琴瑟那若有若无的调笑，“你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你头脑再聪慧又有什么用，微，影，承认吧，你其实最懦弱。你带着你悲天悯人的善良，却最终谁也救不了，因为你懦弱，你的心啊，还是那么的弱小呢。你说你当初一剑结果了我，哪还有现在这样的处境呢……承认吧，你这个比蛇蝎还毒的女人，其实最弱小了，不堪一击。”
蛊门的人不知已何种方式迅速地消失在了上京城里，随后赶到的十万大军控制了局面，夜辽皇上苏醒，夜祈桓入狱，夜祈韫和湮夏在主持大局。那么谁又来解救她的困境，夜祈逍替她挡了那一管毒针，昏迷不醒。动荡的时局中，言青朔连夜送亓舞灵回国，那么她一个人，又该怎样在这局面里生存。
阴影下微影的表情变得看不清晰，她轻轻坐在了夜祈逍床头，看着那张英俊依旧却了无生气的脸庞，兀自地叹了口气，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匕首，向手腕上划去。
冰冷的刀锋划过手腕，沁出了鲜血，一道苍老的声音却突兀地响起，
“如果你想让他死得快点的话，大可以继续。”
“什么人？”微影猛地站起，墙角的阴暗处走出了一个形如枯槁的妇人。
那妇人也不看她的匕首，从阴暗中走出，沙哑着嗓子说道，“这是蛊，可不是毒。蛊嗜毒而是，越是毒的环境生长地越快。你若要用你自己的血救他，他活不过一个时辰。”
“你是谁？”微影警惕地看着那妇人，“你是蛊门的人？”
“是又如何呢？”
“你是蛊门的人，那我为何要信你？”
“就凭我能给我那个傻徒弟这蛊，便也一定能解。”妇人沙哑的嗓音让人毛骨悚然。
“你……”微影兀自地看着她，未曾想到那个传闻中如同梦魇一般的蛊门门主，竟这样站在她的面前。
“小姑娘，别这样看着我。大家都有目的，不妨做个交易吧，相信你，会想好的，不是吗？”妇人大笑了两声从阴影里退去，沙哑的声音留给了她最后的话语，“想好了就来城南万风洞，你只有一个时辰，好好考虑吧。”
骨婆自黑暗中隐去，微影靠在墙上沉思着，转身推开了房门。她要知道，二十多年前，在云立鹤、欧阳风、夜吾承和骨婆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前三个人是同门师兄弟，为何后来反目，欧阳风公然敌对。骨婆又是怎么认识的夜吾承，和他们又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再去见骨婆之前，至少她要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骨婆利用，值得她放弃本来的目的而来交换。
微影再回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没有月的夜晚漆黑一片，鲜有云彩飘过的苍穹深邃地看不见星子。
守在房前的长风看到她，忙迎了上来，“王妃，六殿下来了。”
“嗯。”微影低着头应下，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憔悴。她抬手推门进去，夜祈韫已经在房里面，见她进来，脸上也是一脸的担忧。
微影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多说什么。夜祈韫满面疑色地走过来，“要不我通知师父看看能不能解？”
“不用了。”微影微微颔首，“国舅解不了，放心吧，我有办法的。你先回皇宫吧。”
骨婆并不傻，怎么会想不到云立鹤，她那么有把握地给自己时间，就说明她绝对有把握云立鹤解不了这蛊。所以她如此有信心地走了这一步。
“王妃……”待夜祈韫走后，长风走了进来，一脸担忧地看着微影。微影深吸了一口气，从墙边站起，对长风吩咐道，“照顾他，我出去下。”
“王妃，你去哪里？”长风看着她走出门的背影，在漆黑的夜晚里显得分外单薄，就好像要走向破碎的结局。
“找骨婆，拿解药。”微影淡淡的话语随着风传来，让长风心头一颤。她说的如此简单，可解药，又是如此好拿的吗？长风不傻，知道她一定是去作一笔交易，而交易的内容，却是她自己。
微影到达万风洞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影的洞穴阴冷地滴着水。滴答滴答敲击着坑坑洼洼地石头地面上，溅起一地的泥水。微影顺着幽深的洞口向里面走去，空荡荡的洞穴中她的脚步声回荡着荡漾出许多回音。
微影顺着潮湿空气里弥漫的淡淡迷烟的味道直向洞穴深处走去。终于在拐过许多曲折离奇的洞穴之后看到了一身黑袍拢面的骨婆。骨婆看见她，并未多惊奇，只是沙哑地笑了笑，“你还是来了啊。”
“我能不来吗？”微影站在洞穴的入口处，朝她伸出了手，“解药。”
“哦，小丫头，你知道我要你交换的是什么了？”骨婆饶有趣味地看了她一眼，问道。
“你恨夜皇，所以你协同明楼布了这个局。但你也没有把握成功，所以你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就是纵容萧琴瑟。你知道萧琴瑟一定会为了报复我而用你的蛊去伤祈逍。不是吗？既然报复不了，那就让自己去遗忘。那种爱与恨纠缠了那么久的感情，你早就不想要了，不是吗？”
“那你怎知我一定会给你解药？”骨婆话锋转冷，盯着微影道。
“因为你需要我，为你试毒。你要配制‘皆空’，就必须要有人来为你试药，而最好的选择，不就是我这种不会死的人了吗？你和萧琴瑟，早就在查我是不是百毒不侵了。为的，就是今天。”
“你知道‘皆空’？”
“当然。不然我怎么敢来？”微影冷笑一声讥讽道。
骨婆盯着她沉默不语地看了一会，半晌，冷笑道，“小丫头，太聪明不是件好事。”
“东西拿来。”微影咄咄逼人地瞪着她。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拿了东西逃跑？”骨婆眼里掀起了不明意味的亮光。
“少废话。我怎么跑？带着一个昏迷的人我能跑多远，你下毒的本事我可不想领教。”
骨婆冷笑一声，将手里的东西扔给微影，“你最好别耍花样。”
“你也是。”微影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一面向外走，一边对骨婆说道。眼里的倨傲不改，至少在配制成‘皆空’之前，骨婆绝不敢动她分毫。
微影拿着解药会王府的时候，只有长风守在门外。京城的局势尚未平定，夜祈韫纵然心急也脱不出身，长风看到她回来，急忙迎了上来。
微影将手里的瓶子递给他，淡淡地说道，“解药。”
长风伸手接过，一脸惊异地看着她，“这，王妃……”
“放心吧，是真的。”微影疲惫地摇了摇手，看着长风把解药给夜祈逍灌下，微微地舒了一口气。
“王妃，这药应该是真的，那我就守在外面，有事叫我。”黑色的血液从腕处流出，夜祈逍的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长风的语气明显地轻快了几分，拿着瓶子推门出去，把一室的静谧都留给了她一人。
微影坐在床边，看着夜祈逍的侧脸，无奈地苦笑一声，“明知道萧琴瑟要害的是你，为什么还要来呢，为什么还要替我挡那一针呢。射在我身上又怎么样呢，何苦……”
夜色无边下，沉沉的黑暗笼罩了一切，房间里的阴影遮去了她的大半表情。辨不清、看不见，却是深深的憔悴伤悲。
微影苦笑了一声，站了起来，夜祈逍却半清醒半昏迷的拉住了她的手腕。微影想要挣脱，却发现他拽得极用力，就好像预感到了她要离去。微影狠下心来把手用力挣脱，从袖口里拿出一颗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手缓缓落下去，阴影下的女子咬了咬牙，轻轻呢喃道，“珍重，平安。”
几呀的推门声响起，长风见她出来，从一边的石阶上站起。微影冲他摆了摆手道，“他醒了若问我去啦哪里，你千万不要告诉他。解药怎么来的，也千万不能说，知道吗？”
“王妃要去哪？”长风警觉地问道。
“你不用管。他醒了，你什么都不说就是了。”
“王妃，殿下醒了看不到您，一定会追问的。”
“我是为他好。”微影稍稍停下了脚步，黯然说道，“你也希望他好，不是吗。那你就什么都不要说。他若真的追问……你就说我回亓云了，我去找明楼楼主了，随便你怎么说……”
长风看着她毅然离去的背影，心中甚是纠结，隐瞒吧，隐瞒吧。今夜发生的一切，就让它们都消失在漆黑的夜晚，被寒潮淹没吧。
天边透出一丝微光的时候，微影再次返回了万风洞，没有了上一次的踌躇，她毅然决绝的走进了幽深的洞穴里。洞穴深处传来一声怪笑，
“回来啦，小丫头。”骨婆诡异的声音带着几分轻笑的猖狂。
微影默不作声地走进洞穴直直地站在她面前。骨婆看着眼前这张年轻而倔强的脸，心中嘲讽地笑道，“年轻人，什么爱啊情啊，最终还不是变为虚土，就像曾经的我一样，如此痴傻。这种东西，都不可信。”
骨婆出口的话已变成了一个问句，“你知道什么是‘皆空’？”
“皆空。几十年前消失的世间至毒，不毒身，只毒心。中毒者断情绝爱，不会恨，不会念，丧失一切情感。不会死，却也活不过来，如行尸走肉般地度过余生。至毒，无解。”
“你知道？你竟然知道？”骨婆突然猖狂地大笑，沙哑的笑声里有几分无奈几分辛酸。
“那么，就开始吧。——”
☆、十、冷寒窟以身试毒
＇ 第三天 ＇
“她人呢？”醒来的夜祈逍拉着紧咬着牙关的长风问道，苍白的脸上满是焦急。
“我不知道。”长风紧抿着嘴唇，倔强地看着一边，“殿下还是多休息吧。”
“她跟你说什么了？”夜祈逍眉头紧皱，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身上软弱无力，嘴里有淡淡地苦味，“给我吃了安魂药？”
“对不起，殿下还是好生休息吧。”长风强压下心里的胆怯，倔强地扭过头去。
“长风……”
“属下说无可说，请恕罪。”长风径直在他面前跪下，咬紧了牙关硬是不肯说一句话。
夜祈逍看着他铁了心不说一句话的样子，心里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扶着额说道，“她不让你说的，她去了哪里，还有解药是哪里来的？”
长风的脸上愈加苍白，低着声音说道，“王妃吩咐了，绝对不能告诉殿下的。请殿下恕罪，属下，还有王妃，都是为了殿下好。”
“为了我好？你现在说为了为了我好的话就快点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属下不能说。”
“你不说是在帮我们吗，你是在害我们。你要是为我好，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的话就快说，她去了哪里。”夜祈逍眯着眼，盯着长风，“解药是她拿来的是不是？她拿什么去交换的？”
“长风不知。”跪在地上的男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言不发。
“你不说，那我自己去找。”夜祈逍佯怒向外走去，身后传来了长风的声音。
“王妃去找明楼楼主了，去找明楼楼主了。”长风一下子吐露了话语，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出声音里那一丝颤抖。
夜祈逍的步伐猛地停下，回头看向长风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犀利，“说实话，她人呢？”
长风的谎言必定是她教的，既然要到叫长风说谎话骗他的地步，那么她去用来交换的东西，就很可能是她自己。夜祈逍皱紧了眉头，暗骂着该死，冷眼瞪着长风，语气也变得低沉，“说。除非你想害死她。”
“殿下。”长风也有些惶恐，一脸苍白地咬着嘴唇。夜祈韫却从前门进来，见到僵持的两人甚是吃惊。
“哥，你没事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微影去哪了？”夜祈逍转向他问道。
“啊，她不在吗？”夜祈韫看着地上的长风，顿时猜到了一半，“她说她去拿解药，之后没回来吗？”
“王妃回来过，后来走了。”长风咬着牙说道。
“长风，说实话吧。你不说的话你家主子才会急疯掉，你这瞒着不说，绝对不是为了他们好。”
“这……”长风思索了许久，终于狠下心来说道，“王妃去找骨婆要解药了。”
“骨婆？”夜祈逍眼里顿生寒光，“她去哪里找她的？”
“王妃走的时候向的是城南。”长风低着头回答道，话音刚落，夜祈逍便向外走去。
“城南万风洞！”
“哥。”夜祈韫连忙追上去拦住他道，“哥你的蛊毒还没清。”
“该死的，她还给我吃了安魂药。”夜祈逍一边向外走去，一边对他说道，“有解药吗？”
夜祈韫看着他一脸坚定的神色，只能从怀里掏出一颗解药递给他，转身向长风吩咐道，“你留在这。”
两骑骏马飞快地向城南奔去，衣袍纷飞。万风洞的门口依旧滴着露水，敲击在地下的石面上，滴出了一个有一个孔洞。夜祈逍两人隐匿了气息，踮着脚顺着洞中走去，诡异的石头不时地窜出，阴冷的气息直入骨髓。
两个人在石洞中穿行，在洞穴的最深处，一间石室却被石墙挡得严严实实。石墙平整而厚实，一看就是人为制造的机关。里面传出药捣敲击木罐的声音。夜祈韫听了这万分熟悉的声音脸上一边，“有人再配药？”
“这里。”夜祈逍闪身进了边上的一间石室，紧邻这隔壁暗室的地方有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洞口，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况。夜祈逍和夜祈韫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旁边的石室，透过那个洞口可以看见暗室里的情况。
微影躺在石床上，双手双脚都被石床上的铁环固定，一身黑袍的老妇在一边面无表情地捣药。微影的手腕上还缠着一条细小的青蛇，不时吐着嫣红的信子。微影看了看手腕上吐着信子却不敢咬自己的小蛇，调笑着对骨婆说道，“喂，我说你试药也试了那么多了，不都没效果么，你现在还捣鼓什么呢？”
“别烦。”
“其实，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那么恨国舅和皇上呢？”
骨婆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道，“背叛。”
“背叛，为什么？”微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一个背弃我，拥有了一切；一个追随我，失去了一切；一个不管不顾，逃避了一切。”大概是心事已尘封了许久，从不有人聆听，尘封了太多年的往事就快溃烂，骨婆竟出人意料地对微影吐露了过往。
微影看了看她隐匿在大袍阴影里的苍老的脸，突然想起有种毒药，亦或者说是有种惩罚，会使人瞬间失去二十年的年华。二十年，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可以失去。一个妙龄少女顿时失去最美的韶华成为苍老的妇人。多少悲凉尽在其中。
微影转念一想，那么，那个追随她失去一切的人，应该便是明楼的欧阳风了。怪不得那么多年了，明楼和蛊门总有那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微影偏过头去，却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