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环觉得,这是一个堪称神奇的孩子。若是一个杀手,一个死士,甚至也要是一个经历过什么的男孩,这样的性子九环也许还不会太惊讶,但现在对方却是一个有着温柔母亲的小女孩。这种天生的薄凉,饶是九环也觉得心里多少有点便扭。
也正是对方的这种性子,九环可以假想对方也许并不在意自己,赶走自己只不过是为了避免麻烦,但还有一种可能,若是有了什么麻烦,这个孩子不会介意将自己抹杀。毕竟,她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九环甚至可以想象,随手杀一个人,这个女孩也许连表情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对于这样的可变性,九环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好好斟酌一下自己接下来的举动。
“哎,你不用着急,在这里养好了伤再走。”木慕依责怪地看了眼月依,顺手将不远处的一碗药端过来放在了床头。“这是刚熬好的药,你歇一会一定要喝下。你现在身上伤得不轻,不用想的太多,尽可以在这里住。”
“我……”
“好了,你先歇着吧,我们先出去了。”不待九环说完,木慕依起身就拉着月依出了房间。“依儿,你跟我来。”
看着两人离去,木慕依最后还小心地将房门轻轻关上。但隔着这一点距离,虽然轻,九环却还是听到了女孩清冷的声音,不响,九环却听得出她并没有避讳谁。“你会后悔的!”
喝!九环苦笑,还真是直白冷酷。他当然知道,这句话,不单是对那个女人的提醒,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警告。仰面躺下,转头看着旁边那还冒着热气的药,九环郁闷了,自己何曾被人这般嫌弃过。但也不得不感叹,那个女孩,真是和一般的女孩不一样呢!不,就是那些成年的出色女性,甚至是很多男人,也许都不能和她相比。
能看出自己会引来麻烦,这点也许并不算什么,相信就是那个看上去很是单纯良善的女人仔细想想应该也能看得出来。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抑制住心中的一些,比如好奇,比如浪漫的想象,或者说得更狗血一点,比如仁慈不忍,而对于重伤的他视而不见的。
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九环知道,光是凭着自己的这张脸,可是很能获得别人的好感的呢,不管是男是女。在刀口上甜生活的人,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诸如这次这般的情况。也许也有自己好运的成分,反正从小的经历,九环从来都是个很识相的人,该示弱的示弱,该装可怜,若是能活命,九环并不介意这种无谓的男人面子。所以每次九环都幸运地得到了很好的,起码是尽心的照顾。而如这次这般的情况,九环还真是没有想象过,更没有遭遇过。
甚至有过几次,九环轻易便能发现那些女人眼中的热切与羞意。与今天这种根本就完全相反。
但不说那个女人冷静温柔不含杂质,就是那个女孩更是绝对不一样。在她的眼中,九环觉得自己就像是人看那些动物,若非是不同的物种,对她而言,几乎就是一样,根本没差,即使是旁边那个女人,看着自己的眼中也是一片纯然温和。第一次,曾经甚为苦恼的容貌现在却被人忽视地彻底,对于这样的首次魅力失效,而且还是失效得彻底,九环心中却突然有些复杂。
第二百二十六章。争执
门外,还没有走出太远,月依却突然拽住了木慕依。
回头看向女孩,再一次的,在那双黑色的双眸中,木慕依依旧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这个孩子啊,若非是她愿意,否则没有人可以看清她分毫的吧!这样想着,木慕依的心中有些复杂。
但是这一次,即使看不透,木慕依却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可是她不想听。从刚刚起,木慕依都只是低着头闷声往前走,没有等月依,也没有回头看一眼。是的,她承认,她在回避。
然而很明显,月依并不允许她就这样得过且过。
“依儿?”
“这个人不能留!”平平淡淡的,甚至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女孩似乎只不过在阐述着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而不是决定一个伤者的去留,甚至会影响到一个人的生死。可就是这份淡然,却让木慕依更加无法接受。
“依儿!”收回刚刚迈出的脚步,木慕依正对向眼前的女孩,直直看进那双黑眸中。努力控制着自己,强迫自己不要转开视线,木慕依深吸一口气,“我已经跟你说过,不要那么轻贱人命。”
对于木慕依第一次这样表现出来的态势,黑色的双眸中似乎染上了些淡淡的疑惑,“我从未轻贱过什么生命……”
“是的,我知道,”还不等女孩说完,木慕依忽然像不能忍受一般打断了女孩的话,“是的,我知道,你没有轻贱人命,你只是不在乎。 那些人命,在你的眼中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对你而言,那些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不是吗?现在若真有一个将死之人倒在你面前,依儿,你也会面不改色地淡然走过吧!对于人命,依儿,你真的在乎过吗?”
女孩没有立刻回答,而木慕依却盯紧了女孩,仿佛非要她给出一个答案。许久,久到那周身的气氛已经愈加微妙紧张起来,女孩才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疲惫。
“在乎的,我也有在乎的人。”
“我知道。”垂下眼帘,木慕依接口道,“你有在乎的人,只是实在不多,是吗?而那些与你不相干的人,也许即使是死在你面前,你也能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是吗?”
黑色的双眸,深沉得几乎要含混了那美丽的色彩,良久,女孩才转过头,什么都没说。可是木慕依却说不出的失望,她没有否认啊。
月依当然感到了木慕依的失望,她当然知道木慕依所期望她回答的是什么。可是,她从不认为自己这样是错误的,也从不想改变什么。
凡事自有定数,谁能插手谁的命运?
世事这般大,谁又能管得了谁?
更何况她也从来不想多管谁。她的心太小,装不下那许多。
“依儿,你为什么一定要认为那个人会带来灾难,带来麻烦?我相信好人总是有好报的,为什么你一定不肯相信别人,一定不肯相信这世间还有希望,要将柔软的心紧紧闭起?”
“那些人本就与我无关,我并没有这个义务一定要去救什么人,救他们是情分而非本分,而现在我没有这个心意。 ”
半垂着眼帘,月依不想看见木慕依微微带着些失望的表情。
“而且这个人,不管是伤势,功力,所中之毒,甚至是他的容貌气度,都显示了这个人并不简单,那人之后所掩盖的复杂,也许不是你我所能承受的。”
“不是每次都有善有善报,这世间从来都不乏以德报怨。”你并没有看见,那个人刚刚醒来看见你我之时,眼中不单单是奇怪的平淡,一个昏迷醒来的伤者不该有的平淡,还有一丝庆幸,以及被表面的感激掩起的嘲讽。也许,他的这种经历早就已经不止一次了,而那些曾经救过他的人又得到了何样的下场,让他看着救下自己性命之人时的眼中竟是带着微微嘲讽的。
可是,这些月依现在并不会说出来,因为从木慕依的眼神中,她知道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听到这样的解释。现在说,不仅她听不进去,说不准还会激得事态往相反的方向发展。
显然,木慕依也确实是这样的。平日里总是那么温柔可亲的女人,现在嘴唇已经不自觉紧紧抿起。缓缓地,她半蹲下身,和女孩平视。
“依儿,你可知什么是恻隐之心!你是女孩子,女孩子就该是天真烂漫的,就该是可爱善良的,但为什么你……”
女人欲言又止,女孩的眼中隐隐一道精光闪过,可是女孩却还是没有对上她的眼。“我知道!但那恻隐之心并不是我现在的能力所能负担得起的,天真善良,那是需要能力,需要代价的。而现在,它不能保护我,保护我在乎的人,甚至,它可能伤害我在乎的那些……”
“不要说了!”
这一会儿的第二次被粗暴打断,女孩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仔细看去却可以发现,这么些时间以来愈加***的脸上此刻更显出了些不自然的苍白。
“你不是没有能力负担那些恻隐之心,你只是不愿!”幽幽的叹息飘进了女孩的心里,冻得那颗平日里仿佛早已失了温度的心猛然又是一颤。
“你只是不愿!”
“所以你孤独,寂寞冰冷,你连心都是冷的了。”
嘴唇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可她仍然固执地不肯让步。是的,她是不愿,也不能冒险。她不想放任任何危 3ǔωω。cōm险的可能,也不敢。她没有那个资本,而那太多,是容不得她冒险的,容不得她赌的,一旦出了问题,便会永久的失去了,她赌不起。她本来便拥有得不多,她根本不敢放松任何可能的问些,这世间太多的都只有一次,只有一个,失去了,便没有了,便无法挽回了。她从不奢望太多,只想守好那少少的,仅有的。所以,她不能让步。
清冷的微风中,两人相对良久。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的女儿,为什么你那么自私,那么残忍呢?心不冷么,不难受么?为什么就是不肯放开呢?”
转身,木慕依抬脚就要离开,丝毫没有看见女孩那双总是半掩的眼帘猛地全张开,盯着她转过去的身影一瞬,又散尽几乎所有的光华重新垂下。
身后,清风带着女孩呢喃般的轻语传到木慕依的耳边,让她前行的脚步一顿,却又以更快的速度离去。
“我会用我全部的力量,用我认为最保险的方式保护你。”
是的,我会用我的全部来保护你,哪怕你不要!
我会记得我的承诺,陪在你的身边,直到哪一天你真的不再想要身边有我的存在。在那之前,我会一直陪伴你,保护你。我那么在乎的母亲!哪怕我一直知道我并不是你的女儿,哪怕我知道也许真的有一天你会从那梦中醒来,然后痛恨着那破碎得彻底的梦,也,痛恨着变相欺骗了你的我!
风中,女孩看着女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愈加模糊,仿佛看到了未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转移
当天下午,木慕依消失了一段时间,而那个救回来的受伤的男人,也消失不见了。
其实也就在与月依分开不久,木慕依便碰上了蹦蹦跳跳跑过来的季雪晴。
“四姨娘。”少女灿烂的笑颜让木慕依心中的阴霾也随之悄悄消散。
扬起一个温柔的微笑,虽然这个女孩以前总是那么骄傲,偶尔碰到也带着些任性轻蔑,但木慕依知道,她其实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只不过太多的事她还不懂。可是事实上,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看得清这世事呢,不同的方向,便能看到不同的真实,谁又能说谁是完全错误的呢?
就算是以前那么难过的时候,这个女孩即使摆出那样的姿态,却也没有如旁人那般怎样以为难她为乐。
甚至最近这段时间的接触,她知道这其实也是一个渴望爱,渴望温暖的孩子,却固执地不肯让别人看到她的软弱。一个便扭的孩子,而现在,也已慢慢向她放开心房。
天真烂漫,活泼可爱,这才是一个孩子,一个女孩子该有的,不是吗?
不自然的,木慕依又想起了那个让她费尽心思的孩子。她是真的爱着,心疼着那个孩子啊,可是不论她怎么努力,那个孩子却总是固执地不肯改变。
是她的错吧!是她当年没有能保护好她吧!但是,她真的很努力了,努力地弥补当年的过错,努力地想要去改变,想要让那个冰冷的孩子重新温暖。
哪一个母亲能看着自己的孩子习惯于孤独!
木慕依不是圣母,她不傻,她可能会软弱,会害怕,却不会一味地仁慈,愚蠢地将自己置于危 3ǔωω。cōm险地处境。
但这些并不代表她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手染鲜血。每次看着那个孩子手染鲜血,神色却一如既往的清冷淡然,木慕依便觉得自己的心一颤一颤的。
她害怕,害怕那个孩子会渐渐麻木,堕入黑暗,她宁愿自己动手杀人,可她绝望地发现,也许,那个孩子早已经麻木了,或是天生就没有在乎过。
她,不知道该如何温暖她!
她真的多么希望,她的孩子,能跟眼前的这个女孩一般,爱哭爱笑,任性撒娇,甚至,她不在乎她的孩子能有多么美丽,她只想要她能快乐一点,能温暖一点。
可是,每一次,那个孩子总是沉默着拒绝。她抗拒着,保持着冰冷的冷静,让人心寒的冷静,冷漠地看着时间百态,人情冷暖。
“晴儿来了啊!”
“恩。”
“去陪陪依儿吧,我今天还有些事情,你不是喜欢琴么,让依儿教你吧,或者就是听听也是好的。”
“恩?恩!”听着木慕依的关照,季雪晴有些狐疑,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四姨娘最近又有人为难你们么?”
“没有啊!”
“那您还要忙什么?那些下人又克扣您的月钱食物什么的了么?”
“啊!”听着少女的疑问,木慕依一怔,旋即微微撇开视线,“没什么的,只是以前也总是习惯了,现在闲下来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
女人顿了顿,脸上的笑渐渐淡去,“而且,依儿的身子,我总还是不太放心,既然没事也就上山多找些好的药材。”
“诶~~,依儿妹妹还真是好命,有这么温柔细心的母亲疼着!”小小地歪着头,女孩并没有掩饰心中的羡慕。
“呵呵,”听着女孩的话,木慕依一愣,又笑起来,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头,“我也疼着你们啊,多准备着些好东西,你们来的时候也有的吃啊!”
“好了,不罗嗦了,快去找依儿吧!”
又看了看木慕依,季雪晴还是点点头,转身走了。
于是,急速冲回去一趟,季雪晴几乎用上了轻功,回自己房中取出那把心爱的琴,就又去找月依。半拖半拽地将人拖到了不算远的一处山头,死赖着让月依弹琴给自己听。
对于现在不知为何,丝毫不在意自己习惯性冷脸的季雪晴,月依倒也没怎么拒绝。这个一反过去那种骄傲任性的少女,她源自真心的热情,让月依感到了一种不一样的体味。而这种感觉,并不令人反感。
而且可能也是经过几次的事情,少女已然悄悄长大,不再像过去那样的肆意任性,不经意间,也会关心别人,热情中愈加细心体贴了。
坐在山间,草木依旧鲜嫩,似乎并没有染上那萧瑟伤人的秋。抚弄着手中的琴,深深呼吸,月依没有掩饰心中淡淡的欢喜。
青葱般的玉指欢快地在琴弦间跳动,带着点点欢快,仿佛山间灵动流过的清泉,从琴间流泻而出。似乎不止是听着的人,就是那周围的花草树木都不自觉飞扬精神起来。
一曲终了,季雪晴玩笑地将刚刚编好的花环戴在了女孩的头上,旋即又欢快地鸟儿一般跳开。而对于这样的动作,女孩虽然没有什么反应却也没有抗拒,让季雪晴心下偷偷一乐。
一点都不在乎形象的问题,似乎要将平日在家中的憋屈都发泄出来,少女就地躺着,还滚了两滚。抬头看到还依恋般抚着琴的女孩,季雪晴忽然觉得这个孩子只是几天仿佛又漂亮了不少,虽然还是没有一点长大的迹象,似乎时间真的就在这个女孩的身上停止了,但这么长时间,也都见怪不怪了。
一手曲起撑着头,不自觉地,季雪晴定定地看着阳光下似乎一点都没有被那灿烂的光芒遮掩了自身光华的女孩,感叹出声,“依儿妹妹真的是很幸福的吧!”
抚弄着琴的手停了下来,女孩淡淡地转头看着季雪晴,似乎有些疑惑她为何会这样感叹。
“依儿妹妹有个很爱自己的娘亲呢!真让人羡慕!”
没有吱声,女孩又开始拨弄手下的琴。琴声再次如水般淌出,却不再向刚刚那般欢快灵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