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
看来是个识相的人。季愉放心了,掀开门帘,到了另一间室,与武士一同择了席子安静地坐着。闭上眼,能听见门帘对面的人间断以笔杆碰触墨碗的声响,然后是薄弱的墙外,从回廊传来的各种声音。
其中,便有她如花似玉的阿姊仲兰娇美的嗓子说:“与我阿兄会客之人,可是在此地?”
“是。”馆人答。
隔壁屋子的门应是被打开了。不见有人,那脚步声是急促地转出了屋门。不愧是仲兰,脚步声一阵焦急后又马上稳定了下来,沉着发问:“此人长相如何?”
馆人回忆了许久,答:“看似是一百姓,然身边带了名武士。”
“武士?”仲兰是百思不解了。若是女子,应是带寺人而不是武士吧。
“或许是镐京中某位大人。”阿光向她提出参考意见。在她想来,这个人是信申的僚友,还是这种可能性最大。
仲兰回她:“事情不清不楚之前,不要轻易定论。”
“贵女乃担心何事?”阿光倒是不解她的执着了。
仲兰道不清楚。按理来讲,那个她最忌惮的季愉,很可能在曲阜死掉了。然阿媪说了,死要见尸。她哪天没见到季愉的尸体,这条心头的刺都是在的。至于为什么第一直觉是季愉回来作祟,她更是无法说清楚了。
“走吧。阿兄知道了不是主公召唤,必是回家唯我是问。我得回去安抚阿兄。”仲兰说。
接下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表明她和阿光是匆忙离开了。
等一切安静下来,季愉旁边的武士抹了把热汗:“可喜,幸好你机灵。”
季愉低着头是在琢磨:没想到信申被支走会是仲兰的诡计。看来,以后对这个仲兰,要再防着点。
谨慎的武士先出了门,探查一圈回来告诉她:仲兰真的走了。
由是,季愉才敢起身,走到门口,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此房是我向路室租用。大人借用了,不也是该支付相应酬金。”
原来是那个奋笔疾书的文人。原以为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没想到这么市侩。季愉挑眉,他提出此要求合情合理。经她吩咐,武士不满地把几个贝币搁在他写字的案旁。
他倒也爽快,把贝币收回了兜里,道:“大人慢走。”看字的脑袋始终没有抬头看人。
季愉不与这种孤芳自赏的清高文人计较,将愤懑的武士唤出了门。走了一段路后,她问武士:“你刚刚可见他书写何物?”
武士是觉奇(炫书…提供下载…87book)怪她问这个做什么,答:“不似是诗作。”
不是春花雪月的诗人吗?莫非是想投身某大人的食客?若是后者,就得注意点了。
出一趟门,没想到会这么折腾了一圈。回到宅邸,幸好比乐芊与公良早回来了半个时辰。季愉换完干净衣服喝口茶,心平气和迎接归来的乐芊。
“下了雨,只好迟了归来。”乐芊笑呵呵地说。俨然这一趟出门,公良令她很满意。
季愉帮她更换衣物,便是笑着探问:“夫人今早是去了何处?”
“珍匣坊。”乐芊倒不瞒她,满口赞美之声,“堪称镐京第一坊店。店中所卖之物,皆是女子喜爱之物,奢华至极。即使是宫中夫人,太房之人,也常有让坊店送物至宫中。我那日在宫中见太房头顶所用玉钗,今才知也是珍匣坊之物。”
季愉哦一声明悟。看来,公良为了讨好乐芊,是带乐芊到珍匣坊买东西送乐芊。他对乐芊的一片尽心,让她满意。
乐芊听到她这一声,只是笑眯眯看着她会儿。换完衣物,是要立即回宫中去了。离去之前,乐芊再三叮嘱她:“万事需要谨慎,与先生商量为妥。”
季愉便想起了信申截然相反的说法。两个都是她信任的人,她一下不知以谁的话行事为好。
乐芊到了门口,坐上牛车,让她不要再送:“回去吧,先生等着你。”
俨然乐芊的心已经站在了公良这边。还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能将这个难应付的老夫人给收买了。目送走了乐芊,季愉悻悻地走回了宅邸。
路过回廊,她看见公良在室内正与那个一天伴随她的武士问话。
武士是一五一十将自己所见所闻都与公良说了。
季愉心里叹:幸好自己多了个心眼。用写字代言,与信申说那句话。
武士禀告完,出去。公良招呼她进来。她习惯了,也就大方地进来随便坐下。公良未说话,端木先靠近她说:“先生是担心你。”
季愉倒不会责备公良这个做法。他本来就有理由派人监视她。而且,得知她去了市集见到了信申君与仲兰,公良也没有发话问她这个事。是想私下问,还是想借此表明信任她?她想这些问题就头疼。从某方面而言,她情愿信乐芊的话,对他委予信任。
她不知道的是,公良已经从乐芊口中得到了信申要她别说给他听的秘密。
乐芊情愿说给公良听,也不想给信申知道。是因为她认为,公良有能力处理好这个事情,而信申,比公良在做事上是要逊色一点。
因此公良也就没必要因武士的话,非要探求她究竟与信申说了什么。他猜得到,她会与信申说了什么。他对此是不太高兴的。这只能证明,在她心里,他比不上信申。一个男子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一个女子,总是想占为己有的。哪怕对方与她非情人关系,也是不乐意的。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端木立刻站起为他奉水,见他脸有倦色,不由担心:“是否让突先生过来看看?”
“不用。要回去了。”公良摆摆手,表示不需多此一举。
季愉也忧心忡忡,起来立马让寺人备车。
作者有话要说:注:今晚终于有时间早点更。昨晚又加班了,╮(╯▽╰)╭
边进展,边伏笔。
有点时间,今晚画一幅,哈。
伍陆。心跳
雨停歇了。牛车在雨后的大道上奔驰。
到达宅邸,端木扶公良下车。子墨踩着水洼跑出来,焦急问:“先生可是病了?”
“疲倦而已。”公良伸出只手,拍一下他肩膀,表示无事。
端木听着,急出把汗:什么疲倦,是高烧。烧成这样,亏他能撑得住。
进了屋里,阿突已在等着。他对公良的习性是习以为常了,在接到端木先遣人的来报后,马上把药备好。公良也是习以为常的状态,顺服地一口喝下他熬好的药汤,便躺下去睡。
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切好像顺理成章,季愉只是心惊肉跳。不知他这是何病。一直以为他是富贵病而已,莫非真是久病不愈的顽疾。旁人看她跪坐在公良身边,一动不动的。
子墨本想责备她的话,一下咽回了肚子里。她这副样子怎么看,都是焦心于公良,较起以往那副冷淡的模样大大不同。俨然当时她说要嫁予公良的话,是真心的。眯眯眼,他掀开门帘走出去坐在台阶边上,对着雨后清冷的夜空呼出一口长气。端木走出来坐在他身旁,虽然也担心公良的病情,但仍掩不住高兴说:“真好。有人替我照顾先生。”
“伯怡对先生也好。”子墨叹道。
“伯怡与可喜不同。先生需要之人是可喜。”端木几乎是公良肚子里的蛔虫,头头是道,“伯怡对着先生生病,只能满面忧愁。但可喜不一样。”
因他这话,子墨马上掉过头伸长脖子窥探。门帘被来往服侍的寺人掀开一边,露出一处光景。里面,公良服了药再盖了床厚被,因此觉得热,伸出了只手。季愉上前握住他的手,用力地圈握。灯火照亮了她半张侧脸,让人能看清她那双明耀的眼珠,神情确实不同于好比握救命草一样的伯怡。
季愉感觉到病人的指头冰凉,是把他的手贴到了自己脸边,不时用嘴呵着热气。
阿突知道病人是怎么回事,看她这个样子,反而是替她紧张,安慰她:“他退热便可无事。”
“先生所患是何病?”季愉看向他,求问道。
“天生不足,后天需要补养。”阿突帮病人诊完脉,向她详细说明病情,“若是一旦过度劳累,容易发热。”
说不是病,但其实比病还麻烦,必须养着的身体。季愉在心里叹:此人果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富贵人啊。
然阿突似乎洞察出她所想,补上一句:“所谓先天不足,必是在母胎里便受了罪。”
季愉眉头一皱,再度紧握住公良的手:“先生阿媪是——”
“据闻生下孩子后便是病逝了。”阿突垂下眼,有些黯然。
宫中争斗的残酷是难以想象的。为此,他已亲眼见过周围太多的人死去,包括与自己亲近的人。所以,他是极不情愿再涉入这个圈子里面。然而,他重视的亲人友人,几乎都在这个圈子里。
季愉听他说完这话便默声,不觉转头去看他。见他两眉紧蹙面布阴沉,知道肯定又是被勾起什么伤心事了。
“阿突。”公良这会儿应是缓过了一阵病热,闭着眼问,“我明日能否退热?”
“好好休息一晚,应该无碍。”阿突答他的话声,比较严肃,是不想他勉强起来。
“汝等皆去休息。”公良明了他的意思,一句话遣散身边所有人。
对此,阿突向端木点一下头,表明是可以的。端木遵照公良的嘱咐,开始让人散场。
季愉固执地坐在原地:“我今夜在此地休息。”
见公良并无把手从她掌心里抽出来,端木等人领悟到她对于公良是特别的,便是没有让她离开。
季愉坚持在病人身边守候到了夜晚,期间病人是沉睡着,没睁开过眼睛。
端木亲自为她送来饭食时,她握着病人的手没有松开过。
“可喜。先用食。”端木将饭食推到她面前,无论如何要她吃饭。
季愉应道:“好。”然而,手还是没能从病人的手上松开。
“可喜,先生并不虚弱。”端木认真地对她说。
“我知道。但是人,都有虚弱之时。我想在他虚弱之时能支持他,此也是我之前向他承诺之言。”季愉是回想到了那晚从宫中回来,自己与他说过的话,还有与乐芊相谈的话。无论信申怀疑是不是真,他是不是要利用她,但是,她已经看到了他对她的付出,如果她不动心,不是冷血心肠,而是道德败坏。
他对她好,她自然要对他好。就好像她之前说的,如果他有一天对她不好了,不要埋怨她会对他不好。现在,她是在履行她的诺言,她做人的基准。何况,她是有那么点儿慢慢地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上他了。
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一个人,更得知道付出,才能努力捉牢对方的心。
她要他的心,不计手段,他的心只能属于她一人。
端木以为自己是无法劝服得了她了。从某方面而言,他承认,她是他至今见过的最可怕的女子。因此,只有这样一个女子,能成为扶持他家主人的女子。他向她恭谨地鞠个躬,退了出去。
子墨一直在外面观察情况呢,见他出来,问:“她不用食?”
“是。”端木答了句,又摇摇头,“也不是。她是要等先生醒来一块用食。”
子墨喀嚓咬咬牙,掀了门帘进去,一屁股坐在她旁边,道:“我与你一块等。”
季愉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没看见他的人似的。
公良是在半夜里醒来的,看见两个人守在他床边,一个眼睛晶亮,一个歪着脖子打瞌睡。他对那个打瞌睡的小家伙是无可奈何的,嘴角挂上一丝懒笑。见他要起身,季愉立马伸手扶他。
“饿了。”他简单明了道出,一眼看她的倔强样,就知道她没吃饭。
季愉笑了起来,不想否认:“知道先生会醒来,一块用食便可。”
公良看她的笑,低头看她的手松开了自己的手,紧接她是站起旋身出了屋外。他弯曲五指,可以明显感觉到被她握过的左手,比起右手,残留有她的温热。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她不像他见过的其她女子,面对他生病,不会方寸大乱,最重要的是不会忧愁苦脸。若是像伯怡那样,他一病,全世界好像都塌了一样,这是他最要不得的。她与伯怡截然不同。
“先生,您醒了?”子墨把头磕到了一边漆几,睁眼看见他坐着,急忙爬过来问。
“你为何不用食?”公良对待他,可不像对待季愉,带了苛责的语气。
子墨愣愣的,本能地畏了他的目光,呐呐地道:“可喜也未用食。”潜意识里已是把强大无比的季愉拿来当自己的挡箭牌。
公良好一会儿,奈何他不得地叹出气:“子墨,你何时方能长大?”
“先生答应,我年末行冠礼。”子墨振振声应道。
公良见他拍胸脯的样子,倒是不忍心了,把手放在他头顶上,揉了揉:“待我寻到能扶持你之人,再把你送回宋国。”
“先生欲寻何人?”子墨严肃地询问道。
“忠臣你不会缺。若无可靠之人,我可以将端木等人借于你。然而,你毕竟年幼,为防止宗室长辈发话,你需要一宗亲扶持于你。”公良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又拍了拍,“不要急,也切不要轻易被人挑拨。今次秋猎,宋国遣来了使臣。”
“我并未在天子殿堂见到。”子墨锁眉头,好像老爷爷一样抚摸光溜溜的下巴颌。
季愉这会儿亲自将饭食端了进来,见他们像是在谈要事,便是要退了出去。可是,公良对她点头,要她坐下来旁听。她只好留了下来。
既然是要她听,肯定也是要她思考。她边是从他们的对话里探求一些信息。
话说这宋国,先王在数年前去世,因继位的嫡长子年幼,天子将其收养于自己宫中,宋国朝政便是先交给了宋国三公主持,再由天子委派大臣监察朝政。只因这宋国是殷商后族之人所建,在周成王时已经有过叛乱,被周公镇压了下去。然反叛势力的余孽,并不是完全被消灭干净了。为了复商,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包括挟持年幼国君。因此,天子将这个珍贵的宋国未来国君,交付给了最信任的人。
季愉不难猜想:这个故事里面涉及到的人,便是眼前这两个好像一对父子似的人。
“天子不可能让宋国使臣进入殿堂,让他国国君见到。因天子认可之人,只有你。若非你带进殿堂之人,天子是不会认可其使臣身份。”公良道出周天子的用意,是为了让子墨不要轻举妄动,中了他人挑衅的计谋。所以说,这个少年,就是一股纯粹的热血劲头让人堪忧。
子墨悻悻的,把头一歪,哎道:“先生放心,无先生命令,我绝不会随意出手。”
“用食吧。”公良唤道。他挽起袖子,抢先举箸,夹了块肉放进季愉的盘子里。
季愉勉为其难地把他夹来的肉放进嘴巴里嚼:其实,她猜得到,他是不想吃这样无味道的水煮肉片。服侍他有一段日子了,她也知道他的口味挑剔。对于各种食物,他十分讲究配料,要求色香味俱全。给他做饭的疱人,都是端木辛苦找来并指定的,只为了符合他的美食观。但今晚,应该是阿突的要求吧,不能给他使用酱料,要他饮食清淡。
子墨却是猜不到这其中的缘由,用一种“妒忌”的目光盯着公良给她几次三番夹肉。季愉当然发现了,立马将他夹来的肉转到了子墨的盘子里。子墨倒是愣怔了:她干嘛夹肉给他呢?是为了讨好他吗?而且,夹来的是公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