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在哪里,姐姐给你道喜来了。”
池玉只得强打精神,又迎了出来。
自这日起,池玉才算真正成为齐府的人,她原还担忧大少爷听到消息会来问罪,因此好几日不敢往外走,等见到大少爷那里没有一点动静,方才真正放下心来,打开了小院的大门。
往日除了屈姨娘之外,几乎没从没有人登门做客,可现在却时常有姨娘过来探访,短短时间内,池玉便又认得好些人,里面有侯爷的几位姨娘,也有二少爷的几位姨娘。齐府二少爷虽说还没有娶妻,但姨娘加上通房丫头却是有好几个了,更听说就在年底,二少爷便要正式迎娶陆大学士的女儿为妻。
这消息还是侯爷身边一位姓李的姨娘告诉她的。李姨娘是个热心人,当时见晚香针线活做得好,便拉着池玉笑道:“难得你捡了个宝,我身边可没有手这般巧的丫头。”
“姨娘说笑了。”池玉自然知道晚香针线活做得好,但要说李姨娘身边没有这样的丫头,却是骗人的。
自从晚香向她表示了忠诚以后,便不像以前那样万事不理,也把这园中各房的主子、姨娘们的大概情况都对她提过,比如说这位李姨娘,在侯爷面前是极得宠的,齐府五少爷齐耔生便是她所出,虽说夫人最疼三少爷,但是侯爷却是溺爱幼子,连带这位李姨娘也就更得宠,能在侯爷面前说得上话的,除了夫人之外,便属这位李姨娘了。
李姨娘身份也不低,她是名正言顺从外面聘进来的良家女子,还是个老秀才的女儿,胸中颇有些经纶,论份位,还在池玉之上,只比贵妾稍低而已。当年李姨娘嫁入齐府时,从家里带了一个陪嫁的丫头叫巧儿,人便如名字一般,灵巧无比,更兼一手针线活儿,在府内无人能及,不止针线好,绣工更是了得,就连屈姨娘也逊她一筹。这样的丫环,李姨娘也舍不得放她嫁人,干脆就让她给侯爷做了通房丫环,原指望生个一男半女,也抬上来做姨娘,只是不知为何,巧儿却一直无所出,因此始终只是通房丫环。
“我可没有说笑。”李姨娘望了侍奉在池玉身后的晚香几眼,抿唇笑道,“玉儿你有所不知,晚香在入针线房前,曾在二少爷的园子里伺候过许多年,二少爷是极爱她这一手针线的,有心提拔她做大丫头,可这丫头偏不愿,惹恼了二少爷,便被发落到针线房去了,你一入府呀,她便又自请入了你的院子,瞧你们俩现在好的,可不跟亲姐妹一样,这便是缘份呀。”
晚香听了这话,只低垂着头不应声。
池玉心中虽略有惊讶,却不好问究竟,只笑着应道:“婢妾幼时,家中奉养了一位行脚僧人,曾言道婢妾一生都结善缘,晚香又是个良善的,可见那僧人不虚言呀。”
李姨娘笑得钗环摇摆不定,又道:“晚香这丫头却是有善缘的,亏得她没有留在二少爷的园子,不然待年底二少爷迎娶了陆家小姐入门,也不知会被怎么打发呢。”言毕,她又左右看看,偷偷摸摸附在池玉耳边低声道,“听闻陆家小姐可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也是,世家出来的小姐,总是心高气傲些,偏又多读了书,自以为高人一等,全把妇德妇训什么的,都忘在脑后了,只一心想做自家男人的主,却不知道,男人哪有不贪鲜的,再是什么样的美貌,总有看腻的时候,到时候便是那天香国色的牡丹花儿,也不如路边的野花儿又香又可人疼。”
池玉可不敢跟着她编排未来的二少奶奶,李姨娘算长辈,说几句不打紧的话没关系,她可不是,只得轻声道:“世家小姐总有些雍容气度,不会与丫头们一般见识的,只须好好服侍着,大家便都好了。”
李姨娘瞅了她一眼,笑了几声,道:“玉儿你却是心善呢,怪不得那僧人说你一生结善缘,只是善人……可未必却有善报呢。”
池玉听她最后几个字语气中隐含凄厉,脸色一变,心中竟有些恐惧,却见李姨娘又笑得和善,话题一转,却转到别处去了。
第 18 章
待李姨娘去了以后,池玉看看晚香,想问什么,终是没问,倒是晚香自动说了出来,却原来她自十二岁起,便在二少爷的园子里伺候,那时还只是个三等的粗使丫头。少爷们的园子里,活儿不好做,却是丫头们心里多有些各自的盘算,但凡稍有点姿色的,谁不想往上爬,只要做了少爷的通房丫头,便有成为姨娘的可能,从此锦衣玉食的,远胜过配个小厮,便是做不成通房丫头,只需得了少爷的信任,将来配个管事什么的,也还是不错的。
可晚香却是个素性淡薄的,她实实在在没这个心思,几年下来,反在二少爷的园子里显得与众不同,因此引得二少爷的注意,再者晚香的容貌虽说乍看去很是普通,却是十分耐看的,看多了,也是越看越舒服,越看越爱看,恰逢那一年,二少爷十八岁了,房里可以收姨娘了,便看中了晚香和另一个叫红莺的,红莺是大丫头,而且一早便成了通房,自然毫无争议,晚香却才只是个三等粗使丫头,自然是远不够资格,便被夫人一口否决了,二少爷仍不死心,想着先把晚香提拔成大丫头进房伺候,过个一年半载的,再抬做姨娘。
晚香却深觉园子里丫头们之间的争斗太厉害,自己又成了出头的靶子,简直就成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当即便向夫人请求入针线房,夫人也准了,这才避开了一番争斗。只是这两年来二少爷仍不死心,虽说屋里又多添了几个通房丫头,姨娘也又聘了一位良家的,却还是对晚香念念不忘,时不时想把她调回去,晚香不胜其扰,恰好这时又传出大少爷要纳妾,她便自请去伺候,夫人见她十分识趣,也喜她不纠缠主子,送去伺候自己的大儿子再好不过,于是便准了,还特地将她从三等丫环提到了二等的份位。
池玉听得前因后果,也是深喜晚香这样的性子,便开口打趣道:“我还道你与水荷一样,都是大少奶奶派来的,却原来,你竟是夫人派来的。”
晚香却答道:“奴婢只是想伺候姨娘而已。”
池玉笑得合不拢嘴,想了想又道:“如今二少爷对你已是死心了吧?”她有点担心二少爷还会来纠缠,会给自己招麻烦,毕竟晚香现在是她的人了。
晚香垂头应道:“二少爷素来最惧大少爷。”
池玉噗哧一笑,道:“原来你竟是狐假虎威了。”
晚香听她形容得有趣,忍不住也是一笑。正在二人彼此笑个不停时,门帘一掀,水荷突然走了进来,道:“什么事,姨娘笑得这般开心?”
这人来得实在败风景,池玉收敛了笑容,将水荷上下打量一番,见她上身一件粉荷色绣花衫,下身一件水绿百合褶子裙,腰间挂着一只香囊,腕上一对缠花银镯,耳上一对小珍珠坠子,头发分梳在两边,挽成两个小髻,上面各簪了一朵莲花状的珠花,脸上又略施脂粉,这副打扮妥妥贴贴,竟然俏丽无比。
“水荷妹妹,这几日身子可好?”晚香打破沉默,上前拉着水荷的手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可真是忙坏我了,赶紧的回来吧,姨娘身边离不得你。”
水荷心中冷冷一笑,口中却亲热道:“这些日子承姐姐的情了,妹妹心里真过意不去,这不,身子略好一点,便赶紧来伺候姨娘了。”说着,又对池玉蹲了蹲,道,“奴婢还要谢姨娘体恤。”
却是她赌气装病了这些日子,本以为没有自己,池玉便压不住院里那些不安分的小丫头们,早晚得求上门来,自己才好出这一口气。哪里料到晚香竟突然和姨娘走近了,还把院里一应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尤其是那日大少爷来时,本应是自己在房里伺候,可是姨娘竟然没有叫她,可把水荷气坏了,还是她自己厚着脸皮端水进去,原想引起大少爷的注意,偏又没有成功。思量了这几日,她才决定不再装病,她要重新夺回小院里的大权。
好日子没了。池玉心中暗叹,脸上却堆笑道:“回来便好,我这儿可真离不得你。”
心里再不喜http://www。345wx。com欢水荷,可是她背后有大少奶奶撑着,池玉也只能虚与蛇委,慢慢耗着吧,只要水荷不要太过分,她忍一忍也没什么要紧,水荷再跋扈,到底也只是个丫头而已,再说自己有了晚香,也不惧于她。
水荷面露喜色,理所当然地往池玉身后一站,将晚香给挤到一边。晚香也没与她计较,只道:“姨娘,奴婢手上还有些针线没有做完,这便去了。”
却是大少奶奶赏的那两匹布,池玉让晚香给做两套新衣赏,剩下的一些边角料,再做些香囊、帕子、鞋面什么的,备着做赏。
晚香这一去,屋里就剩下池玉和水荷两个,池玉实在没什么话想对水荷说的,但一想到她背后的大少奶奶,便只得尽量想些趣话儿,跟水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最后实在没话说了,干脆便带着水荷在园子里逛了起来。
这些日子天气渐渐开始转凉,偶尔也会突然又热一下,然后下一阵雨,再渐渐凉了。昨儿刚下过雨,今日正好有些凉爽,晌午又过了好一阵子,池玉便准备去看望一下三小姐齐婉,估计这会儿三小姐午觉也该醒了。
前些日子都是姨娘们往来,三小姐是个未出阁兰的闺女,却是不好过来寻她玩的,只命金桂送来一副绣挂做礼,池玉想着自己也该回礼,便在自己这段日子收到的礼物里面挑了挑,发现那些饰物都不适合,唯有二少爷的一位姓花的姨娘,也就是那个原本叫红莺的丫头,送来的一盆兰草,叶子青青郁郁的,细长可爱,送给三小姐正合适,便让水荷捧了,径自往舂秀园去了。
婆子开了门,池玉便往内而去,见院中多了几个面生的媳妇丫头,不禁一怔,住了脚步。这时已有人入内通报了,不大一会儿,金桂匆匆迎出来,对池玉福了一礼,道:“今儿陆家小姐来访,正与三小姐说着话儿,姨娘有要紧事,不妨在偏厅里稍坐些时候,若无什么要紧事,便先回去吧,改日再来。”
陆家小姐?难道是二少爷未过门的妻子?池玉心中琢磨着,目光又往那几个面生的媳妇丫头们身上一扫,穿戴虽不十分华贵,却自有一股书香气息,甚是不俗。当下她便笑道:“也无什么事,不过见这一盆兰草生得娇俏,想着和三小姐一般贵气,便送来让三小姐赏玩。既有客,就不打扰了,只请你代三小姐收下这盆兰花便是。”
金桂见那兰草果然生得甚好,便笑道:“如此,奴婢便代三小姐收下了。姨娘走好,不远送。”
第 19 章
拜访三小姐受挫,池玉顿时就无所事事了,带着水荷在齐府内院里瞎逛了一阵,心里又一直琢磨着那位陆家小姐的事,不知不觉就走了偏了,偏偏水荷也不提醒她,等她发现小径越来越荒凉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水荷,这是哪儿?”池玉打量四周,很难相信,齐府内院里,竟然还有这样荒凉的地方。
水荷四下看了看,然后道:“已经快到清园了。”
“清园?”
池玉疑惑了,齐府内院里的园子,都是以三个字为名,如侯爷所住的正园,名为显德园,大少爷的园子,名为乞仁园,二少爷的园子,名为怀悌园,三少爷的园子,名为贺义园,四少爷的园子,名为守智园,五少爷的园子,名为至信园,两个字的园子,视为不雅,怎么会存在于齐府呢?
水荷笑了笑,道:“姨娘有所不知,这清园,原来的名字叫做清礼园,当年老老侯爷还在的时候,走过水,烧死了一位小主子,风水先生说,是这园子里的池塘中死过人,冲撞了地煞,于是这园子便被弃了,再也没人住,再后来,主子们见这园子闲置着也可惜,便去了那个礼字,改做清园,府里旦凡犯了错不便放出府去又罪不致死的姨娘、丫头们,便都发落到这里来。”
“发落?”池玉呢喃着,对这园子的印象顿时大坏。
偏水荷又接着说道:“清园里面的池塘,叫做惩奸池,府里有人犯了淫罪,便要浸了猪笼,沉进这池子里去,从那时起,已不知溺死多少□了。”
池玉脸色一变,望着不远处在林木中间若隐若现的一处园子,心中竟隐隐发寒,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往前走,当下便带着水荷回去了。
回到小院的时候,却见金桂正在院里坐着,与晚香正在闲聊,一见池玉,赶忙上前见了个礼,道:“三小姐说,今儿怠慢了姨娘,让奴婢送了些点心来给姨娘陪罪,再邀姨娘明儿个去咱们园子玩。”
池玉连忙客气了几句,应下了邀请,心思一绕,又想起那陆家小姐,便探问道:“今儿来的那位陆家小姐,可是二少爷的……”
金桂笑了起来,道:“不是,二少爷订下的那位,是陆尚书之女,今儿来的这位,是陆大学士的女儿,陆尚书与陆大学士是远亲,五世之前倒是一家,如今出了五服,早已生分了。陆小姐得父真传,于诗词曲赋一道极是精通,恰投了三小姐的缘,又因年纪相仿,故而时常有些来往,陆尚书家的那位,却是从来没有见过,只听闻陆尚书家教甚严,从不允女儿外出。”
池玉心下又纳闷了,既然陆尚书从不允女儿外出,那李姨娘又是从哪里听来“眼里不容沙子”一类的话来。只是这样的话却不好再问出口了,只让晚香取了两个新做的香囊,交给金桂,然后将她送出了小院。
金桂一走,水荷却轻哼了一声,道:“什么与三小姐投缘,分明是打着三少爷的主意,府里上下,谁不知道那位陆小姐每回来,都要索三少爷的字贴,当咱们府里人都是瞎子,瞧不出吗?”
池玉一怔,晚香已道:“不要乱说,三少爷字写得好,来索字贴的人多了去,又岂止陆小姐一个。”
“别人家都是派管事拿着名刺来求的,岂见有家中小姐亲自上门来索。”水荷不屑道。
“好了好了,旁人家的事,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天色也不早了,都进屋歇着吧。”池玉也不想让水荷再说,便进了屋。用过晚饭后,她才拉了晚香,悄悄问了个明白。
原来府里这位三少爷,生性顽劣,读书不见长进,偏偏却写得一手好字,若他不是侯府中人便也罢了,偏又是侯爷嫡子,又是最得夫人喜爱的,外头人旦凡想巴结,又寻不着门路的,便借口索三少爷的字贴以讨侯爷和夫人的欢心,因而贺义园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
三少爷是个顽劣慵懒的性子,平日写字,也不失为一个爱好,可求的人多了,他偏就犯了性子,不肯写了,这一点连侯爷都拿他没办法,只得让门房看紧了,不许求字的人再上门。但这法子也只拦住一些普通人罢了,若有亲朋好友上门,又或是那些身份尊荣纯是为欣赏而不是为巴结而来的,又岂能这样不讲情面,便只能给三少爷许下无数好处,这才能骗得三少爷写几个字。
像那位陆小姐,说她有意于三少爷,那真是假的,人家小姐跟三小姐一般年纪,才十二三岁,懂什么呢,便是家中长辈有这个意思,也不会对她说,更不会做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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