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这白玉碗是大少爷心爱之物,当初连二少爷讨要都不曾要到,府中下人,大多知晓,迟春、月秀几个入府晚些,虽不知道,但也知这碗珍贵无比,池玉说砸竟毫不犹豫就砸了,手段委实狠了。
“你、你……竟诬陷我?”迟春惊得全身发颤,就算把她卖了,也抵不上这碗的一个碎片,她实在慌了,忙向月秀求救,“月秀、木樨,你们要给我作证,这碗是池姨娘自己砸的,与我无关。”
木樨沉默不语,月秀的眼珠子四下乱转,盘算着自己帮哪边得到的好处大。
池玉抿了抿嘴角,冷声道:“哪个要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与迟春同罪论处。”
晚香这时也回过神来,跟着威胁道:“别忘了,姨娘处置自己院中的几个三等丫头,就是夫人来了,也不好随便说话。”
这话惊得月秀一颤,这才想起,自己不是晚香,也不是水荷,只是个小小的三等丫头,就算是水荷,不也让池姨娘不动声色地整治了两回,当初那么嚣张的一个人,如今也低眉顺眼的,自己哪里有本钱跟池姨娘斗,迟春的下场,可不就是自己的榜样,也不知这死丫头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这样跟姨娘顶撞,真以为拜了个奶娘当干娘,就可以尾巴翘上天,也不看看水荷就站在那里,也没见李妈妈来给她出头,迟春比水荷还不如,难道真能指望李妈妈来为她讨回这场子来?
思量着,盘算着,月秀便拿定了主意,道:“奴婢与木樨今儿一直在外头祈花神,回来时,这碗……已碎了,实不曾瞧见……是谁砸的。”
到底还是滑头了一把,眼下胜负未分,池姨娘和迟春,她谁也不帮。
木樨默默地看了月秀一眼,然后点头默认了月秀的话。
迟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目光跳过晚香和芙蓉,看了看水荷,想起正是她拌了自己一脚,才使自己没能及时走脱,目光便又越了过去,落在廊下两个守门婆子的身上。
“哎呀,人老了,眼也花,耳也聋,累了累了,回屋睡觉去。”张禄家的晃悠悠地起身,搬着矮墩只管往屋里走。
“哎,瞧不见了,也听不见了,老了……老了啊……”李富家的跟在后面唉声叹气。
这两个老婆子,本就是来池玉院里养老的,最是老奸巨滑不过,哪肯放着安生日子不过,平白淌进这样的浑水里。
迟春全身发软,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她再是糊涂,也知道人送到了大少奶奶那里,自然没有从轻发落的,白玉碗价值不菲,又是大少爷心爱之物,池姨娘说是她砸了,那就是她砸了,无人替她做证,任她怎么喊冤,大少奶奶只怕不会理睬她,轻描淡写地一句“打一顿,找人伢子来,将她领走”,便可桩事情给解决了,若大少奶奶手段再狠些,只怕当堂打死也是有的。
“池姨娘,你……你好狠……”迟春咬了唇,怕过之后,却是破釜沉舟,“好,好,咱们就到大少奶奶面前说理,你、你与三少爷之间不干不净,说出去,看是你死,还是我死,你当、当我没人照应么……”
“绑了,堵了她的嘴。”池玉更怒,到这时候迟春还要造谣害她,竟是蠢到了家,自己难道还会给她说话的机会么。
晚香沉了脸,从屋里取了一块平常用来擦桌抹椅的布,塞进了迟春的嘴里,又与芙蓉合力,将迟春了绑了起来。
“先将她关起来,一切明日再说,你们都各自散了,谨记着,谁要是把今儿这院里的事往外说了,别怪我池玉翻脸无情,大少爷赏的珍玩,可还有几件完好无损的,我能砸一件,便也舍得全砸了,你们都自己惦量着,没做傻事儿。”
将所有人都打发走,池玉才神色黯然了下去,勉强提起精神,把方才自己的处置重头细想了一遍,看还有什么疏漏之处。
事情虽然突然,但仔细想想,她这回算计得不错,这白玉碗到底是谁打碎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人出来指证她,那么她说是迟春砸的,那就是。池玉是主,迟春是仆,像侯府这样的门户,就算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丫环是冤枉的,但没凭没据的,也没有为了一个奴婢,而去发落主子的规矩。如果事情换过来,大少奶奶砸了白玉碗,然后诬赖是池玉砸的,只要没有人出来指证大少奶奶,这事情就算捅到夫人那里,结果也仍然和大少奶奶处置的方式一样,池玉连为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谁让大少奶奶是主母,而她是婢妾,出了这种事,侯府维护的,永远都是身份高的那一方。
看迟春的下场,池玉便有种寒心的感觉,尽管这是她一手造成的。侯府的日子不好过,如履薄冰,半步也错不得。这样处置迟春,她一点也不后悔,她没有害人的意思,所求的,不过自保而已,谁让她连自保都不能,那就别怪她露出锋利的牙齿咬谁一口,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她池玉从来就不是一只兔子。
第 56 章
天色已暗了,算时间吉时已过,大少爷和碧洗姑娘已经成礼,池玉心情虽难受,却仍记着让晚香把那尊送子观音送过去。
晚香没动,只低声道:“姨娘,差不多了,你该起身回房歇歇。”
大少爷的命令是让池玉跪到半宿,但这种事情哪有真那么准时的,天色一黑,院门就要关上,到那时候,院里人无论做什么,外面人也是不知道的,跪不跪足时辰,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便是有人来检查了,听到敲门声后,池玉再跪回来也不迟。
池玉今日已发了一回狠,竟对自个儿的身子也一样狠上了,摇首道:“不起,我今日便跪到子时,这灯的事儿,大少爷今日不明白,难道明日还能不明白?我只看他那时又要怎么待我。”
她赌气了,真真的是被大少爷伤了一回心,佛陀灯的事,当时她跟新安郡交换的时候,是有许多人瞧见的,三小姐当时不知情错抢了佛陀灯,拿去送给三少爷,也是有许多人瞧见的,这种事情在府里传得极快,即使大少爷不去查,自然会有风声传到大少爷耳中,到那时,大少爷明白她是无辜的,今儿罚错了,又将如何补偿于她?所以这罚她会半点不差的领了,只想看那个男人会否心疼。
“姨娘,你一向温顺,怎么今儿便就犯了脾气,跟谁过不去不行,偏跟自己过不去。”晚香跺了跺脚,见劝不动池玉,只得叹了一口气,吩咐芙蓉照看好池玉,自己取了那尊送子观音,出了院子。
纳妾之礼已成,大少爷被二少爷、三少爷拖去喝酒,碧洗姨娘正在接待来道贺的一应人等,晚香到达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济济一堂,跟当初池玉进府的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奴婢晚香,拜见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及各位姨娘,恭贺碧姨娘大喜,池姨娘不便前来,特命奴婢将贺礼送来,改日摆酒向碧姨娘陪罪,还望碧姨娘见谅。”
正堂主位上坐着的是大少奶奶,旁边并排而坐的是二少奶奶,晚香低头行礼,心中却暗暗吃惊,大少奶奶这般给碧洗姨娘面子,自己亲自来了不说,竟将二少奶奶连带二房的几个姨娘也一并请了来。
大少奶奶抬了抬眼,淡淡道:“池妹妹近来越发地娇贵了,今儿碧妹妹大喜,柳妹妹、屈妹妹都来了,就连二弟妹都赏了面子,她倒好,只遣个丫头来。”
池玉被罚的事,大少奶奶早已经收到消息,派人略一查就知道她受的是无枉之灾,却借口今儿是花朝节,郡主来府里做客,又是碧洗大喜,不准园子里的下人议论这事,更不能扰了大少爷和碧洗姨娘的合欢之喜,因此碧洗根本就不知道,原本见池玉迟迟未到,心中已经有些不满了,这时又被大少奶奶故意挑拨,脸色顿时黑了,但今儿自己大喜,也不好当堂发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池妹妹既然不便,要好好休息才是,我这里也不留你吃酒了,赶紧回去照顾她。”
晚香也是心思灵巧之人,只看诸人面色,就知道她们对池姨心生不满,奈何受罚这种事情,怎么能在这里明说,犯了冲不说,还更落了池姨娘的脸面,她心思转了几转,上前一步,将手中锦盒打开,露出那尊送子观音,口中道:“池姨娘特地送上送子观音一尊,期望碧姨娘与大少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着,她将送子观音连带锦盒一起摆在碧洗面前,又屈膝福礼,道:“奴婢告辞了。”
二少奶奶看晚香走了,突然冷哼一声,道:“好一个伶俐的丫头。”
这几天她已打听明白晚香的事情,知道自己的丈夫果然对这么一个普通的丫头念念不忘,心中已是妒火中烧,只是晚香不是她二房的丫头,一时间她也寻不到机会整治,继而又听闻大少爷已经把晚香许了出去,对方还是个有功名在身的士子,更让她拿晚香没办法,只恨恨骂了一句“便宜了这贱人”,倒也没再计较下去,二少爷再念叨这丫头,不也没法子,早晚都是别人的人,她再计较反倒显得不能容人了。这时见晚香临走前还帮着池玉圆场,倒是个忠心护主的,她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二少爷可不就是被这丫头的这份伶俐给迷惑了。
屈姨娘用帕子捂了嘴,笑得花枝乱颤,对碧洗道:“碧姐姐,你可要把这尊送子观音收好了,别当它是池妹妹送的,要知道,它原可是咱们大少爷的心爱之物,分明是借了池妹妹的手,故意转送给你的。”
“真的?”
碧洗一喜,原还没把这尊送子观音当一回事,她在宫中时,什么精致物件没有见过,这尊送子观音虽说珍贵,但也没放在她眼里,自己手中比这更珍贵的物件也是有几样的。但听得是这原来竟是大少爷的心爱之物,她心中便欢喜上了,连带对池玉的怨愤,也减弱了许多。
屈姨娘只笑道:“难道骗你不成。”
大少奶奶抬眼扫过屈姨娘,目光冷淡。
屈姨娘忙轻咳一声,拧可过头去,却与坐在身边的花姨娘说笑起来。
晚香忧心冲冲地回转到小院,也不知道自己的说辞,能否减轻碧姨娘对池姨娘的不满,忽然一抬眼,却见一个矮小的身影,在院门外鬼鬼祟祟的,扒着门缝往里瞧,立时便怒喝一声:“谁在那里?”
那矮小身影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月色下瞧得分明,十二、三岁的模样,梳着冲天辫,一脸精灵古怪,却正是小僮扫墨。
晚香一见他,顿时气不打一处回,上前几步,揪住他的耳朵,骂道:“好你个扫墨,把我们姨娘害成这样,还敢到这儿来偷窥,走,跟我见大少爷去,把你今儿做的好事,一五一十向大少爷分说明白。”
“疼,疼,晚香姐姐你快放手。”扫墨呼呼叫疼。
“少废话,池姨娘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这样害她?”晚香手上又用了几分力,“你跟我去,向大少爷把事情说清楚,敢说半句假话,我就把你的耳朵拧下来。”
“晚香姐姐,你说什么害不害的,我明明是帮了你家池姨娘好不好,咱们大少爷,今儿晚上要来陪池姨娘祈花神的……对了,我刚才怎么好像看到池姨娘跪在院子里,这是为什么呀……哎哟,疼疼疼……”
扫墨振振有辞,只气得晚香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的耳朵拧下来。
“祈个鬼花神啊,大少爷都罚姨娘跪到半宿了,你、你……”
“什么?”扫墨吃了一惊,“哎呀,怎么会这样,大少爷不是很宠池姨娘吗?三少爷还让我来瞧瞧池姨娘准备好了没有,别一会儿大少爷来了手忙脚乱,白费了三少爷的一片好心……不行,我得告诉三少爷去,好戏看不成了……”
说着,他伸手在晚香的胳肢窝里挠了两下,晚香吃不住痒,手一松,就让这个小家伙给跑了。
晚香想追,这时小院的门却开了,芙蓉从里面探出半个脑袋,道:“晚香姐姐,你回来了,跟谁说话呢?”
“还能是谁,扫墨那个小混蛋。”晚香恨恨道。
“啊,我去追他……”
芙蓉一听是扫墨,只气得差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正要追出去,却被晚香一把拉了回来。
“别追了,人都跑远了。”
芙蓉气哼哼地,跺着脚,道:“便宜了他。”
第 57 章
却说扫墨一溜烟跑了,到了明月亭,就看见一众少爷们外加英王世子正坐在亭子里喝酒,他不好过去,只好站在亭外,对着自家少爷挤眉弄眼。
齐耘生正喝得有几分醉意,好在他记得今儿晚上有好戏看,还保持了几分清醒,见扫墨给他使眼色,便借口尿遁,跑了出来,将扫墨带到暗处,道:“你小子,小爷我不是让你去内院盯着池姨娘,这时候跑过来做什么?”
扫墨搓搓手,苦着脸道:“三少爷,不好了,咱们好像把事情搞砸了,池姨娘她……被大少爷给罚了。”
“什么?”齐耘生怪叫一声,气得捶胸顿足,“大哥这阵子对池姨娘不错,我还当他转性了,怎么还是这般地不懂得怜香惜玉,真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的脑子,哎呀呀呀,我怎么有这么个大哥……”
发了一通牢骚,齐耘生也没有去向自家大哥解释的意思,这种事情,不说还好,一说反而容易横生枝节,他虽然是爱玩的性子,但是还分得清轻重,怪只怪他高估了齐耦生,这男人的心肠,当真是铁石做的,这一回,他还真有点对不住那个无辜被冤枉的小姨娘,哎,只能以后找机会弥补了。
“扫墨,你把这事传出去,哪些丫头婆子最爱嚼口舌,你就往哪儿传,就说我跟大哥开了个玩笑,抢了郡主的灯送了过去,还气跑了郡主,反正我怎么胡闹你就怎么说……”
新安郡主这会儿早已经走了,她一个贵女,来侯府过花朝,已有些过了,若再过夜,可就真说不过去,英王世子送了她,才又返回来吃大少爷的喜酒,所以齐耘生扯了郡主做大旗,怎么胡说八道都行,总不会有人真跑到新安郡主那里去求证吧。
扫墨眨巴眨巴眼睛,知道三少爷这是要给池姨娘开脱,立马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去散播谣言,反正自家三少爷是胡闹惯了的,怎么瞎扯也都有人信,府里那些丫头们,平日最爱说的,就是今儿三少爷又干了什么什么古怪事儿,偏三少爷有时无聊了,也爱逗她们玩儿,明明没干过的事,他也说得活灵活现,真跟他已经干了不知多少回一般。
齐耘生回到凉亭,才坐下,却见自家大哥把酒盏一放,道:“你们喝着,我该去了。”
英王世子抬头看了看月色,笑道:“时辰还早,可没到洞房时,大表哥迫不及待,莫非新姨娘天姿国色?”
他是见过碧洗的,美人一个,但若说是天姿国色,却有些过了,不过是故意调侃罢了。
大少爷面无表情,淡淡道:“去兰卿那里看一看,再去碧洗那里,时辰就差不多了。”
说着,他便起身走了。一直默默喝闷酒的二少爷,突然放下酒杯,竟跟在大少爷后面也走了。
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