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一日秦遇之沉着脸色大步进了屋,二话不说就将听澜听韵赶了出去的时候,温袅便知道他定是遇到了范千月,而范千月也定将那日自己将她挡在院子外几个时辰的事说给了秦遇之听。
事实证明,温袅的猜测是对的。
“方才我去四哥院子的时候遇到了四嫂,”秦遇之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好在没有一开口就马上发火,而是尽量平和着语气同温袅说到,“她说前几日来寻我,被你拦在门外,可有此事?”
温袅脸色平静,“是有此事。”
秦遇之眼角下压,语调微扬,“这是为什么?”
温袅神色淡雅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为了名誉。”
秦遇之先是一哽,方继续道,“四嫂寻我是有正事,你怎能将她拦在门外,就算没有什么事,你也不该将她拦在外面几个时辰,这事若是传出去,你让下人如何说?”
闻言,温袅微微笑了,“你是怕流言蜚语针对我,还是怕她受委屈?”
秦遇之皱了皱眉,“流言蜚语是其一,四嫂再也怎样也是四少夫人,你这般做确然是不妥。”
“哦,四少夫人?”温袅放下之前看的书,半仰起头看向秦遇之,“我记得她只是四哥的妾室,真正说起来,其实是当不起四少夫人这个称呼的。”
秦遇之愣了一愣,一时竟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范千月只是妾室这事谁都知道,但由于秦南之身边只有她一个有名分的女人,大家自然也就没怎么特别去分正室妾室,一直以四少夫人称呼着,这唤得久了,也就渐渐忘了其实范千月不过是一个良妾而已。 然而,渐渐是渐渐,大家终归是没有忘记范千月的地位的,所以,当那日温袅当着范千月的面说出那些话,此时再在秦遇之面前毫不留情地点破她的身份时,秦遇之的反应同范千月也算是差不了多少,俱是一副愣怔的模样。
“不过——”见秦遇之眸色沉下,温袅忽而轻笑了一声,但面上神情却似乎并非在笑,“她再是妾室也还是四哥房里的人,我和你都还是叫得上一声四嫂的,既是叫了四嫂,这辈分的,总不至于乱了。”
看着温袅若有所指的目光,秦遇之再糊涂也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何况他并不糊涂,当下黑眸愈发的黑了,平和的神态也破裂了一分,“阿袅,你太过咄咄逼人了些。”
之前秦遇之开玩笑时会叫她阿袅,那时总是带着些亲昵的意味,像今日这般,语气认真而严肃的唤她,倒是头一回。就是这头一回,让温袅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为了别的女人,还是他的嫂子的女人,指责她咄咄逼人,呵,这场景还真是可笑。
温袅觉得心里哽住了什么,卡在里面上不上,下不下,让她难受,说出的话偏也是犟着的,“我这人一向咄咄逼人,你可是今天才认识我的?”
闻言,秦遇之俊眉微蹙,只觉得此时的温袅很是不同往日,但到底为什么不同往日,他也不曾想想是为了谁,“好!我确实是今天才认识你!”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秦遇之这么一句话,温袅忽的有些酸涩,终是低了一分声音,道,“你是五少爷,她是四少夫人,就算是你不怕被人嚼舌根,我却不是乐意听见的。”
温袅低了语气说得这些话,听到秦遇之心里,也像风一般轻轻吹过,倒是将他心里的火也降了一分,“院子的人我都吩咐过,没人会乱说话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温袅一言反驳,抬眸看他,“你真的以为只要我们院子的人不乱说,就没人会乱说了?”
这点秦遇之倒真没特意去考虑过,因为一向范千月都是来他们院子来寻他的,秦遇之的重点自然是管住身边人的嘴,却也真没想外面的人会不会知晓。
见秦遇之不说话了,温袅抬手顺了顺下垂在肩侧的头发,终是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而且你们叔嫂之间,当真有什么事是要她日日来寻你的?”
秦遇之一顿,马上明白了温袅话中真正想问的话。
“说到底,你是认为我和四嫂之间有什么问题吧?”
“有没有问题我怎么知道?”温袅微一抿嘴,反问他,“我只知道,若是没有什么,她会送你香囊,你会戴在身上一天不离?若是没有什么,她需要天天跟到自己家一般,往我们院子里来,一呆就是几个时辰?”
“我都说了是正事!”秦遇之压制的怒意又隐隐出现了。
“正事?”温袅唇角始终带着笑,笑得她自己都僵了,“我这做五少夫人的都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正事,还指望别人能知晓么!秦遇之,你爱和谁有关系就和谁有关系,我没权利阻碍你,但至少也带个清白的,让四哥的妾室日日往咱们的院子来,你当我这五少夫人的面子真的只是摆设用的?!”
秦遇之也恼了,声音提了好几度,说出的话也没像之前那般掂量再掂量,“五少夫人?你还当你是五少夫人,我倒是以为你想二少夫人!”
闻言,温袅怔住了,秦遇之也微微有些愣。
看着那面那张男子的脸,那张比府里任何人都熟悉的脸,温袅此刻却觉得这般陌生。
她知道他说这话没有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了,然而谁说的,最是脱口的话,恰恰最代表当事人的内心想法。
所以,在秦遇之的内心,其实是认定她和孟华有私的。
就像她觉得秦遇之和范千月之间有问题一样。
这一瞬间,温袅有些累了,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最初来的时候不也是对秦遇之和范千月之间的暧昧视而不见,完全不在意的,为何现在却斤斤计较的要死。
她所作所为是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但不也是为了秦遇之的名声?若是真有一日秦遇之坐上了家主之位,怎么能容人说他曾与自己的嫂子日日联系着!
最难保的,无非名誉名声。
可惜,她计较的,秦遇之不计较。
“我——”
“不用说了。”
别样朱门 「承」 第三十八章 争执(五)
沉默了许久,看着温袅瞬间淡掉的神色,秦遇之终是知道自己的话太过尖锐,忍不住出声要解释什么,却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温袅给打断了。
温袅侧身站在案几前,窗户半开,那一道纤袅身形被染了一层浅浅的光边,她于光色中缓缓转过身,澄澈清雅的面上,淡淡浮起笑来,不再是之前或怒或冷的笑,而是像一缕烟雾一般,有一点点渺然的感觉。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没做过的事,不介意。”温袅凤眸一片清凌,似乎真没介意秦遇之方才的话。
虽然不知道温袅说得是真是假,但秦遇这见她神色正常,眼中也不再有气,便以为她没放在心上,顿时低了一口气,道,“是我冲动了。”
“没事。”温袅淡淡答着,然后忽然转过身朝里走去,直走到梳妆台旁,伸手拿起一个细长的木盒子,低头似是看了片刻,方拿着那盒子走回到秦遇之面前,“这个还你罢。”
盒子并没有打开,但秦遇之不需要打开也知道里面是什么,正是前不久他好不容易寻着的那支翠玉簪子——连理。
“你什么意思?”秦遇之低头看了那盒子许久,方一字一句说出这几个字来,每一字,都带着丝丝冷意。
似乎没听出他话中的冷意,温袅只是笑,笑得没有声音,“你给的簪子,我今日瞧着,似乎并不适合我。”
秦遇之倏然抬起头来,眸心深冷无垠,明暗无际,“这簪子叫连理。”
“我知道它叫连理。”温袅一双凤眸此时亮得有些过分,“有人不是比我更适合?”
秦遇之忽的深吸一口气,说到,“你这是在生气?”
温袅淡笑摇头,平和柔静,“气什么?不都和我无关么,簪子多普通,我倒觉得华二哥前日里送我的那个小西洋镜更别致。”
明知道温袅是故意这么说的,故意提起孟华,故意说他的簪子太普通,可秦遇之就是忍不住气。气得肺抽抽的疼,怎么也不快活,“这簪子本就普通,大街上到处都是,哪儿比得上华二哥用心挑选的东西。”
“用心”两个字被秦遇之咬得狠狠的,就想咬得某个人一般。
温袅却仿佛没听出他的话外音般,只把手伸着,掌心上的盒子平平稳稳,示意秦遇之收回去。
秦遇之看见那盒子,想着最初看见的喜悦,此时怎么看怎么生厌,却是扭过头道,“我是不会转送给别人的,你不要就扔了。”
扔了?秦遇之这话让温袅很是愣了下,不收就不收,干嘛要扔嘛,这么好一支簪子。
虽然这么想着,但温袅是打定主意不要了,尤其看着秦遇之腰带上挂着的那个香囊,愈发觉得这秦遇之说不定还给范千月送过什么东西呢!
“不管你转送也好,不转送也好,总之,你拿回去。”温袅脾气里的倔劲此时尤其明显。
秦遇之更倔,“我说过,你不要就扔掉!”
温袅蹙了眉,伸直的手有些酸,但仍是伸着,坚决不收。
秦遇之终是烦了,劈手夺过温袅手中的盒子,却也不是拿回去,还是一把挥了出去,就听见“啪”的一声,盒子应声落在地上,盒盖掀开,簪子从里面摔了出来,砸在大理石地面上。
清脆的碎裂声传入温袅耳中,她瞪大了眼,眼睁睁地看着那簪子碎成两截,而秦遇之转身而去,大步从断裂的簪子上跨了过去,头也没回的出了门。
再宛如一体的连理,终也抵不过人为。
温袅脑中滑过这么一句,视线落在那碧色之上,眼底一阵酸涩,忽的忍不住想哭。
“五少夫人,五少爷他怎么——”闻声赶来的听澜听韵匆匆进了屋,一眼就看见地上那砸成两段的碧玉簪子,而自家主子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像是抽走了去魂儿一般,容色模糊,似哭非哭。
五少爷和五少夫人冷战了。
这几天,院子里的下人各个都提心吊胆的,也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件什么事儿,前不久看起来还和和睦睦的小夫妻,一转眼谁也不理谁,像是当对方不存在一般。
有好事的问了问,才知道是五少爷把之前送五少夫人的那支极好看的碧玉给砸了,再一追问,似乎是两人吵了架,这导火索还就是那四少爷的妾室范千月。
这一人问到,便一传十,十传百,传的满院子都知道了,只道是那范千月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哪知道是这么狐媚的人,勾引五少爷不够,还欺负五少夫人,故而所有人都对范千月极为讨厌,但凡她来了就拦着不让进。
温袅之前让他们拦人,后来同秦遇之吵了一架后倒忘了去取消这命令,所以他们拦的也是颇有名目的。范千月暗恼明明同秦遇之说过此事,温袅怎还敢拦。只是,这回她恼是恼,却连温袅的人都看不到了,也只能吞了下去。
后来被秦遇之知晓,当下命令人放行,却也没罚他们,更没有去找温袅的麻烦,那些家丁一下子更有谱了,见着范千月就拦,大不了秦遇之亲自放人,反正他们也不挨板子,自然乐得刁难一下范千月。
这事后来传到了温袅的耳里,彼时温袅正犯着瞌睡让听韵讲点趣事打发打发时间,听韵就讲了这件事,原以为温袅会高兴,哪知她还是淡淡一副模样,轻飘飘说了句,“也难为他们折腾这么久,待会儿就跟他们说,以后四少夫人来了都不用拦了。”
“五少夫人……”听韵不乐意了。
温袅伸手打了呵欠,无所谓道:“拦得了一时,能拦得了一世?五少爷有心放人,拦不住的。”
“可是——”
“好了,五少夫人让你去,你去就是了。这么多话,中午没吃饱啊。”听澜打断听韵的话,断了一碗冬瓜羹递给温袅,“奴婢见五少夫人最近吃的甚少,就熬了这羹,您趁热喝点吧,权当暖和身子。”
“哎,我不想喝呀!”温袅瞅着那羹,晶莹玉润的,就是没胃口。
听澜皱了皱眉,听韵也帮腔,“五少夫人您就喝点吧,您瞧,听澜说奴婢中午没吃饱,就不给奴婢熬泥,多偏心呐。”
温袅笑了笑,转眼看她,“那赏给你?”
“别别别,听澜会杀了我的!”听韵连连摆手,还配合着后退。
听澜斜她一眼,回头倒是见温袅笑了一声,眼睛弯弯的,顿时有种百感交集的感觉,“五少夫人,您好几天没有笑过了。”
“咦,是么?”温袅摸摸自己的脸,“没有啊,我一直在笑啊。”
“回少夫人,您那哪儿是笑啊,瞧着怪吓人的。”听韵一语中的。
温袅没有说话了,视线跃过那碗冬瓜羹,也不知道一下子看到哪儿去了。
看着温袅这般,听澜叹了口气,将汤羹放在一旁,俯下身子对温袅道:“五少夫人,五少爷其实也是在乎您的,他虽然没过来瞧过您,可每次都装作无意的问您吃的可好,睡的可好,不管之前争执是为何,您此时只要服个软,还怕那四少夫人天天日日的往这里跑?”
闻言,温袅心里像是被什么拂过,带着点酥酥涩涩的感觉,脸上却还是淡的不着痕迹,“四少夫人来不来与我何干?”说着,她又将脸转向听韵,笑容浅浅道:“听韵,你方才说的趣事还没说完呢,再讲些与我听。”
听韵“啊”了声,看了眼听澜,才嚅嗫着道,“可是我们院子的事儿都说完了啊。”
“还有其他房的呢?像是三房六房?”温袅循循善诱。
听韵歪着头想了想,倒是想起些,“三房啊,三少夫人如今仗着有了身孕,可真是厉害着呢。三少爷日日被逼着睡在书房,就跟咱们少爷这几日一样。”说到这里,听韵陡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一巴掌捂住了嘴,又转了转眼珠,见听澜眼中有斥责,但温袅面色还好,便连连转了话头,“三房其实也就那样,倒是六少爷那边有个新鲜事。”
“哦,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温袅眉稍微挑,笑容清雅。
听韵凑近了一分,眨着眼问到,“说起来,五少夫人还记得那个怀蕊么?奴婢记得您之前还常去看的。”
“记得。”
“听那边的丫头说,那怀蕊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六少爷派人将她接了出来,如今已然替代了倩儿,成为六少爷心头肉,走哪里还带着呢。”
听韵压低的语调带着些小神性的意味,似乎对于怀蕊进了幽静堂还能出来,再度成为秦晏之的新宠觉得意外的很。
只是从温袅看见怀蕊的第一次变化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何况还有花月从旁吹一吹枕边风呢!
别样朱门 「承」 第三十九章 吻(一)
“五少夫人,您说这怀蕊再度回到六少爷身边后,也没来瞧您一下,亏得当初五少夫人这么照顾她,真是忘恩负义。”说到怀蕊,听韵也是有气的,瞧着屋中没别人,便嘟了嘟嘴,发发牢骚。
温袅淡淡看她一眼,这听韵忠心是忠心,就是太过实诚,该说的不该说的没有明确分界。这是在自己面前还没什么,若是到了别人面前也这般,怕是会给她和自己惹到不小的麻烦。
这么想着,温袅打算好好调教听韵一下,“听韵,我何曾教过你在背后指责人不是了?”
突然听到这一句,听韵有些奇怪,不由得眨了眨眼,问到,“奴婢并没有——”
话还没说完,先看着眼色的听澜便抬手拍了她一下,瞪了一眼,道,“小小年纪还学人说三道四的,这张嘴也不知道管管。”
“可是这是五少夫人问奴婢的啊!”听韵只觉得委屈。
温袅见听韵没反应过来,不由得有些叹息。这听韵机灵劲倒是有的,就是不若听澜那般懂得审时度势,或许到底是年纪轻了些的缘故,“我只问你有什么趣事,没有叫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可是——”听韵还想说什么,被听澜又一眼给瞪了回去,顿时只觉得温袅今天实在不同了些。
难道是和五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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