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对秦邺的不爽是不爽,温袅是断不能说出口的,只能憋在心里想一想,暗自为秦栋之惋惜。
放弃秦家长子的地位,放弃与生俱来的锦衣玉食,只为一个女子,他可觉得值得?
一边儿想着,温袅一边儿抬头看向同自己一步之差的秦遇之。若是换做他,可愿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心里浮浮沉沉这个念头,温袅低头叹了口气,不知道突然而来的失落是什么。再抬头时,秦遇之略显孤寂的背景落在她眼里,凝成一道墨色。她停了一下步子,而后快步走了过去忽然伸手握住了秦遇之的手。
秦遇之愣住了,侧头看向温袅清亮如水的眸子,那幽浅色泽像是最平静的湖泊,慢慢地沁往他心底最深处,抚平因秦栋之的离开而挥散不去的愁端。
“人各有志,对大哥来说,和倚翠在一起,可能比他当一辈子的秦家大少爷要快乐许多,他今日不过是离开这秦府罢了,他还是你的大哥,这点却是没有变的。”
同温袅斗嘴争吵惯了,此时见温袅这般暖心微语地安慰着自己,秦遇之只觉得心里头莫名地暖了起来,像是冬日最温暖的阳光,穿透身体落在心间。
于是,他不自觉地松缓了嘴角,说出口的话却还是带着惯常那漫不经心的味道,“这么点事需要你说么,真是。”话是这么说,手下却稍稍用力地回握住温袅的小手。
“得,好心劝你没好报。真是没良心。”温袅斜他一眼,哼了一声,状似生气地往前走去。
身后,秦遇之忍不住低笑了一声,一步跟上,两人握着的手落上了细碎的光,映在那道眸色里,晕出一道好似温柔的涟漪。
出乎温袅意料,原以为秦栋之离开,不会有多少人来送,可当看见孟华、秦简之、秦南之甚至秦晏之兄弟几个都在那里时,温袅还是觉得玄幻了些。
不过想想也是,如今的秦栋之已经对他们继承家业没有任何威胁了,除开这一点,秦栋之和他们就只是单纯兄弟关系,于情于理,作为弟弟的,自然还是要来相送的。
看着远处兄友弟恭的场面,温袅觉得自己不该过去参合,便停住了脚步,抽回手来,示意秦遇之自己去。
秦遇之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大步朝秦栋之走了过去。
在所有人中间,只有秦遇之和秦栋之是同父同母的同胞兄弟,在血缘感情上自然和秦栋之更深一些。
所以,当秦栋之看见秦遇之朝自己大步走来,脸上温和的笑容愈发深了一分,眼神沉了一沉,扬声喊道:“五弟!”
秦遇之应了声,直直走到秦栋之面前,秦栋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神色欣慰地点点头,开始嘱咐些什么,而秦遇之很认真地听着,不再是素日漫不经心的模样。
温袅看着他们说了片刻,就见秦栋之忽然抬起头来,直直看向自己,接着,他从几个男人间走了出来,慢步行至温袅面前。
“大哥。”温袅笑着唤了一声,例行送别,“离开秦府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望万事安好。”
秦栋之颔首应了她,而后突然低下头来,神色诚恳地道:“五弟妹,谢谢你。”
温袅做出疑惑的样子,“嗯?怎么了?”
秦栋之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了句:“五弟有你在身边,我这做大哥的放心了。”话毕,就返身离开,同几个弟弟一一告别,终是转身大步出了大门,脚步坚定丝毫不滞。
那里,有他心爱的人在等他。
温袅在阳光下轻轻一笑,她不过是在王嫣面前点了几句罢了,至于以后,却都是他自己的事了。
希望离开秦府的秦栋之,能成为一个让妻儿可以全心依靠的男人吧。
别样朱门 「承」 第三十四章 争执(一)
送走秦栋之后,温袅随着秦遇之往回走,路上他仍是不怎么说话,但神情比之前却要好了很多。
想着秦遇之昨晚喝了酒,又因为要早起送秦栋之而没有睡好,温袅往前一步,欲要开口让他回去而睡一觉,结果这开口的话却被另一个人夺了去。
“五弟,五弟妹。”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穿缃色袄子,系着杏色绫罗裙的范千月,温袅的眉头不自主地皱起,很是有点心烦。
不过,今天的秦遇之看见范千月倒没有多么热络,只是随意点了下头,就继续往前走去。
哪知这范千月又伸出一只手来,当着温袅的面就将秦遇之拦了下来,“五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事?”秦遇之没有马上应允,而是反问道。
范千月勾了勾嘴角,扫了他身侧的香囊一眼。
秦遇之的面色微微一动,转身看向温袅,眸中隐隐泛着为难。
你敢借!借了我就跟你急!
温袅端着平静的神态看着他,但心里却很想大吼两声表示心头不满。
只是,她的不满秦遇之没有接受到,就见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对温袅道,“你先回去吧,我去去就来。”
温袅要暴走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一看见范千月就烦躁,比看见陈菱悦更烦躁。
这回秦遇之似乎瞧出了温袅的不爽,忽的抬起手抚了她的脸颊一下,难得的温言道:“昨晚因为我害得你也没睡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嗯?”
这话听在温袅耳里其实挺正常的。昨晚秦遇之同秦栋之喝酒,半夜才回来,确实也是折腾的她没有睡好。但当她看见范千月看着自己的目光竟然带着些复杂不悦,她才恍然明白,秦遇之这话说得真是暧昧的忒有歧义。
唔,四嫂你别误会。不对,你还是尽情地误会吧。
于是,温袅的不爽锐减了,还笑着对秦遇之点点头,叮嘱他早些回来。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现在的举动实在有些像是为夫君争风吃醋又能温良善言的小妻子。
秦遇之跟范千月离开后,温袅独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平息了烦躁举步往前走去。
“五弟妹。”
刚走了一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唤自己,她转身看去,却见身后走来的是她素日不怎么有接触的四少爷,范千月的丈夫,秦南之。
秦南之的相貌清俊中透着点斯文气,眉色虽深,却不显锐利。穿着一身藏蓝色暗纹锦缺胯袍,腰上系着灰色缂丝腰带,挂着一声色泽玉润的玉佩,显得他这个人很是文质彬彬,却又带着些徽正之气。
“四哥。”温袅微微弯颈行了礼,忽然很哪啥的想到,刚刚范千月叫走秦遇之的一幕不知道被他看见没。
“五弟被千月叫走了?”谁知这秦南之一句话就把温袅的猜测给落了个准。她不由得抬眼偷偷觑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倒是一点儿都不愤怒。
之前总听听韵抱怨,说是这四少爷对自家小妾的来去真是不关心,那时候她还怀疑来着。现下秦南之就在自己面前,听他说起范千月和秦遇之的那些纠葛,语气透露出他对此早已熟悉,居然还能一脸平静地跟一个外人说起,当真是——像是没什么感情一般。
“是不是对我的反应很奇怪?”似是看出温袅的疑惑,秦南之低头看她,微微笑道。
温袅“呃——”了一声,很诚实地点了头。
秦南之嘴唇弯起,语调平和,“有些人,不能强求。”言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温袅一眼。
温袅没有发现他那一眼的深意,只是将这句话在心里掂了又掂,很发挥想像的觉得, 这秦南之怕是之前很喜欢范千月的,哪知心爱的人喜欢的却是自己的弟弟,于是一阵自我折磨后豁然开朗,干脆秉承着君子有成人之美大方的放开了。
——温袅自己都被这个念头给窘到了。
一旁的秦南之将温袅面色表情的变化全部纳入眼底,当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忍不住低低笑了,说到,“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没这么大度。”
“四哥怎么知道我想什么?”对于秦南之两次都猜出自己的想法,温袅甚是觉得神奇。
秦南之唇角始终带着笑,笑容干净而明澈,给人极为容易亲近的感觉,“如果我说,我会读心术,五弟妹可信?”
读心术?她还真不信。
于是,温袅收起了好奇,只是笑,容色端雅。
知道温袅是在怀疑,秦南之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前方,道:“五弟妹是回院子吧?不如一起。”
反正是顺道,温袅也不拒绝,随着秦南之一起往回走。
路上,两人本是随意聊些什么,不知怎的忽然再度提到范千月,温袅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开口说到:“不是我多嘴,四嫂毕竟是嫂子,常来寻夫君也不是个事。府中近来本就多事,各人嘴巴都杂着。我既称她一声‘四嫂’,就是有身份在此,弟妹不希望四嫂作出些什么不合身份的事来。”
温袅话里提醒意味颇足,秦南之听在耳里,倒也不恼,很是平和地说到,“千月的做法确然不合规矩,我亦不是没有劝过。奈何她性子有时犟得很,听不进话。”
温袅的眼微微眯起。
她犟什么?秦遇之是她温袅的夫君,范千月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寻他,真当她是摆设,纯好看得的么?!
她范千月真喜欢秦遇之,温袅是拦不住,但她的所作所为自己还拦不住了!
“四哥,我今日同你说这话,便是把你看做四哥才说的。若是你劝不来,别怪我以后做的事惹恼了四嫂。”温袅心头一阵无名火起,之前认为秦南之随和,可以相处,此时见他连自己的妻子,不对,一个小妾都管不住,登时脸色冷淡下来。
一看温袅的神情,秦南之自然知道她是在恼自己方才撇开关系的那番话,顿时停下步子,也不急躁,只一字一句地说与她听,“我并非不明白五弟妹的意思,千月的做法确实欠妥,我亦如自己方才所说,开口劝过,但她听不进,我总不能将她绑于家中。何况我官职在身,素日也不常在家,千月的所作所为我没有怎么亲眼所见,也不算很清楚。而我在家的时候,她几乎全天在院中不曾出来,没有实在的证据,我不能单凭五弟妹几句话就对她做出重待。”
虽然知道秦南之说的有理,也知道范千月毕竟是他的良妾,他多少还是要在意一下的。但奈何温袅对此确然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但沉着脸回到,“四哥说本嫂的作为你不曾见过,那方才呢?你既那般问我,想必是看得一清二楚吧。”
“我都是说的实言,还请五弟妹勿要生恼,先平和些情绪再听我说。”见温袅眸色冷澈,秦南之很是好脾气的劝慰了她一句,方接着说,“像刚刚的事情,我见到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嫂嫂同叔叔说句话都算是错误的话,那如你我这般说了这么久的话,岂不是也不合情理?”
闻言,温袅眉稍淡淡一掠,眸中清明秋水般的光泽压住一丝骤然而生的懊恼。
她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自然明白秦南之的话都是在情在理的,他见到范千月寻秦遇之的次数少之又少,凭什么断定她对秦遇之有私,就算他真的知道范千月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作为一个男人本就对这种事极为避讳恼恶,又怎么会说给她听,怎么能揪出来大声斥责一番?
从两人此番对话来看,温袅不得不说秦南之到底是在大理寺为官之人,脑中明了,分析到位,句句有理,让人不得不顺着他的思维走。
“如此,是弟妹说话不妥了些,还望四哥不要在意。”事已至此,秦南之的态度表示的很明确,温袅也不能再说什么,干脆退了一步,全了礼仪再说。
见状,秦南之深深看了大方退让的温袅一眼,目中沉过什么,然后淡淡笑了一笑,“方才的话都是以我的角度而言的,五弟妹不需受其影响。”
不受影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秦南之不方便出面,她温袅倒可以试一试?
这么想着,温袅不由得有些疑惑地抬眼看他,“四哥的意思是……”
“弟妹聪慧,该是不需要我明说。”不是第一个说她聪慧的,但温袅就觉得秦南之的话最为让她信服,“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虽说长幼有序,下不可犯上。但我们秦家更看重的是,以理服人。”
“以理服人”四个字似一点光明,瞬时点亮了温袅心头的迷雾。
秦南之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若她还不明白,就愧对“聪慧”二字了。
范千月,若是你再罔顾她的提醒,就把怪她冷脸相待不留情面了。
别样朱门 「承」 第三十五章 争执(二)
温袅回到院子后又过了片刻,秦遇之方回来,见温袅坐在案边面色淡淡地看着自己进来,便笑着走过去,“怎么不睡会儿?”
“睡不着。”温袅答道,又扫了她一眼,问,“四嫂找你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就是问了问大哥的事。”秦遇之一边答着,一边在她身边坐下。
温袅勾了勾唇,视线慢慢落在他腰上带着的那个香囊,那是范千月之前给他的,此时看来,这香囊似乎被解开处,香囊处的绳子有些松动。
这么看着,温袅就开了口,话里带着些玩笑意味,“怎么?四嫂要把这香囊要回去了?”
乍然听到这么一句,秦遇之先是怔了下,才顺着她的目光低着看向自己身上的香囊,而后又抬头笑道:“适才可能挂到哪里了,扯松了袋子。”说着,又系紧了些。
看着秦遇之的动作,想着方才同秦南之的话,温袅愈发觉得心里不爽快,却也不明白这不爽快是为何而来,只当时纯粹地看范千月不舒服,“呵,夫君对四嫂送的东西还真是爱护的紧,日日戴在身上也不嫌累赘,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装了什么金银珠宝呢!”
闻言,秦遇之的手微微一顿,接着心念一转,看向温袅的时候眉眼都似乎带着笑:“你这是在吃醋?”
温袅淡淡地瞥他一眼,答得清清浅浅,“若是这般吃醋,我早就淹死在醋坛子里了,何况我为什么要吃醋。”说着,她缓缓站起身来,慢慢朝里屋走去,“我不过是想说,府里有府里的规矩,我们这院子有院子的规矩,坏了规矩的,就别怪我做得过了。”
秦遇之在后面听着,只觉得今天温袅很是不一样,但又不上哪里不一样,只道是邱柔的死压着了她,又加上范千月今天的半路拦人让她烦躁,便收了嬉笑之色,却对她的话没有特别记着。
连着几日无大事,之前被忽略的琐事就又成了温袅日日打发时间的料子。
例如,陈菱悦再次发了脾气,砸了东西,惹得秦简之连她的门都不敢进;又例如,秦晏之新纳了一房小妾,长相虽比不得花月、尔烟,但大约是之前做了戏子的缘故,挺会讨人欢心的,哄得秦晏之日日在她房中,恨不能同她片刻不离。
又一日,看着天气晴好,温袅就让人搬了把躺椅搁在院子的树下,自己躺在上面晒晒太阳,这晒着晒着,忽然想起曾经和柳如曼、邱柔坐在一起吃着瓜果,喝茶聊天,顿时心头一阵涩然,终是不复从前。
她不过到这秦府大半年的时间,已然是物是人非了。
听澜在旁瞧着,大约知道温袅在想什么,见她一个人实在是无聊的很,便开口道,“奴婢瞧着许久未曾见过花月姑娘,如今六少爷有了新宠,她估摸也是无聊着,不如差人请来陪五少夫人聊聊天,可好?”
闻言,温袅也觉得很久没有看见花月,之前因着柳如曼的关系几人还常来往的,如今这府中还能同她说上话的,怕也是只有她了,便就允了听澜的话,让人去寻花月来陪自己聊天解闷。
不多一会儿,花月就来了。艳美的容颜一直没怎么改变过,哪怕最近接连这么多事端,在她身上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还是温袅最初看见的那般,笑容甜美,态度亲和。
“五少夫人。”
温袅笑着点点头,伸手指了指旁边刚刚摆上的躺椅,对她说到,“我无聊的很,就打发人去叫了你来,应该没打扰到你什么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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