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弟。”一直我都是这么叫他的,开始我自己到有些不习惯,可他好象听着挺舒服的,没有任何异样,后来我也就叫顺口了,不想改了:“十四弟。”他好象没听到我在叫他,我又重复了一遍。
“啊。”他这才反应过来,我们大家都感到奇怪的看着他:“有什么事吗?”
“老十四,你这几天是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的。”十阿哥皱眉问他。
他笑了笑,很勉强的那种:“哦,不是想着那桐城那件事吗。”他又对胤祀说:“八哥,那事我还得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们还是到书房去说吧,别打扰了八嫂休息。”
胤禩点点头,又转头对我说:“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呆会儿就都来。”我也只有轻轻的点点头。
“十四弟,你能在陪我聊会儿吗?”走到门槛的他们停了下来,胤祀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十四,似乎他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像是早就知道我会叫住十四一样。十四轻轻的点点头,笑着说:“当然可以。”
一会儿,屋内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只知道胤禩出去的时候,随手把门带关上了。
好久,我们就这样看着对方,我不知道他眼睛里是什么,但我可以想象到我眼睛里所投射出的疑惑,不解,甚至愤恨。
我首先打破了沉静,笑着对他说:“十四弟,你坐呀,别站着。”
他也笑了笑,慢慢的朝我走来,坐在我旁边。“八嫂,你病好点了吗?”
“你看我这精神,就知道我好了没有。”我笑着对他说,就像以前一样,可是我们真的还能回到以前吗?
“你身体一向还好,我看在过几天就可以痊愈了。”他依旧笑着,可眼神突然回避开来。
“不,我的病还没好。”我坚硬的向他说道;“而且,也不可能痊愈。”
“八嫂,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他把头一低,站起身来,背对着我。
“怎么,不敢面对我吗?”我笑了一下。连自己都讨厌我现在说话的语气。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怔怔的看着窗外。轻声的说:“你看,外面的雪停了。”
我走下床,没看见鞋子,只有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一阵彻骨的寒气逼上身体,眼睛里似乎又看了姐姐的那丝笑:“是的,雪停了,莫淮,也走了。”
我突然勇敢的转过身去,正好对上他的眸子:“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你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避开我的眼神,转身:“我不知道八嫂在说什么?”
我再次站到他的前面说:“那好,我们就从这个说起。”我拿出那个不知为什么一直带在身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放在枕头下的一张纸条,它被我无数次的揉搓,已经很旧了,但上面的墨痕依旧清楚的留出一丝丝线条,组成一个‘莫淮’的字迹,刚才下床时随手拿出来的。
他看了一眼,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是的,这个是我放在你门口的。”我就知道,从那个奇怪的梦,从那个黑影,从那个莫淮出嫁第二天在我门前站在一夜的十四开始,我就应该知道,其实是我一直在欺骗自己,不敢面对现实罢了。
“告诉我为什么?”我很想哭出来,但没有。也许是哭多了,也哭够了。
过了许久,他都没有说话,或许他根本就不打算告诉我,我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拉住他的手臂,象对四阿哥那样,但这次我一定要弄明白,我不能让姐姐死的不明不白,“告诉我,为什么?”
他突然反过来抓住我的手,大声的说:“好,我告诉你,因为莫淮告诉我,如果不这么做,我永远也得不到你,所以,我赌了,我把你作为赌注给赌了……”
我的手掌已经重重的落在他的脸上,屋内的回声在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没有了,笑脸,快乐,朋友,在我这一巴掌中完全的消失了。
他还是如刚才那般的眼神看我,可里面多了一层什么,他继续说刚才没有说完的那句话:“最后,我还是输了。”
我脚下一软,向后面退了几步,但还是稳稳的站住了,倒在床柱上“不可能,莫淮不可能说那样的话。”我使劲的摇摇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莫淮临终的最后一刻告诉我的是从未改变的疼爱,从看到她最后一丝笑起,我就相信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莫淮一定有什么苦衷,她那时候是不是被威胁了,或者,她是想保护我。胤祀说过,我要相信她,我一直都相信她呀。”我上前抓住十四的衣襟,慢慢的滑在他的脚下。“是我害死她的,是我害死她的……”
“舸纾,你别这样。”他扶起我说:“要怪就怪我吧。”
我扶着他的手,理智间问出那句话:“十四,你告诉我,姐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叫的是十四,用一种朋友的身份哀求他。
“我真的不知道。”他很确定的回答。
“你骗我,你一定知道,知道的……”脑袋中的疼痛越来越重,其实从一醒来,这痛就一直在撕扯着我,脚下一软,只是不知道自己是累了,还是晕了。十四的叫喊,门喀哒的响声,还有一串串急促的脚步声一起叠加起来,最后,什么有听不见。
只是,我没想到,过了三年,我依旧没有找到那个答案。
莫淮番外
一场轮回的宿命牵扯着永无止尽的梦魇,改变了我的一生,当一切结束的时候,我连心甘情愿也说不出口,可是如果真的没有她,伊尔根觉罗。莫淮的人生将会是怎样的……
那一夜,雨下的很大。
那一夜,一个只有十岁的女孩蜷缩在堆满柴草的角落里,周围一片静谧像恶魔一样缠绕着她,黑暗伸出它的魔爪紧紧的掐着她的脖子,苦涩的泪水往哽咽的喉咙里吞下,天在哭,她也在哭。
她有一个阿玛,那是个从不会多看她一眼的父亲;她有一个额娘,那是一个从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的母亲。
那个女孩叫伊尔根觉罗。莫淮,我悲哀的承认,她就是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母亲会用冷漠和怨恨的眼神看着我,为什么她要伴着木鱼与青灯,把她嘴里所谓的‘尘俗’带进佛法,连同我的那份爱。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父亲从不正视我的存在,难道他不知道吗,在这个家里还有一个我,他的女儿。
我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孩子可以围着阿玛额娘玩闹着,而我却连和他们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或许我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多余。
可是,我嫉妒她,那个跑的满头大汗额娘会她擦汗的女孩,那个可以在阿玛怀里嬉戏撒娇的女孩,我疯狂的嫉妒着她,那个自称是我‘妹妹’的人。
每次我都会躲在墙角的院子里看着他们一起玩耍,一起欢笑,我紧紧的抓着墙壁,一层层的灰烬渗透进指甲,直到感觉疼痛,也许阿玛不是不爱我,只是忘了还有一个我,他的爱太少了,少到连全部用在她的身上都还觉得远远不够,不够……
所以我怨恨,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无数次的问老天爷。那时的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答案,千千万万个为什么总是在孤独和可怕的梦中塞住我的咽喉,却留着一丝微小的空隙,让我艰难的呼吸。
“姐姐”一丝甜柔的声音响起,震彻了雨夜中可怕的安静,我害怕的抬起头,竟然发现是她。“我偷偷的拿了馒头出来,额娘不知道的。”她的笑容很灿烂,在我的泪水里清晰又茫然,可那不过是影射出一缕悲哀而已,属于我的悲哀。
我用含满泪水眼死死的盯着她,那一刻,几乎有种想掐住她喉咙的冲动,我狠狠的推向她,我好想把我的痛苦也让她尝一尝。
那个弱小的身体一下子便跌落在地上,还有那个馒头。
她走了,没有抱怨,没有愤怒,也许她是觉得我可怜吧。
我以为她不会在来了,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我以同样的方式对待她,因为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每次我都倔强的擦干眼泪,我是不会让她看我笑话的。
那一天,依旧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仍然下着雨,她又出现了。
“走开,我不要你的东西。”我恶狠狠的瞪着她,依旧毫不留情。
“姐姐,你吃一点吧,你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了。”那一次,她哭了。眼泪真真切切的留在脸颊上,为什么,当我骂她,推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哭,可这次,为什么她却哭了。她满眼含泪的说:“姐姐,我求求你了,你就吃点吧。”她在哀求我吗,可这对她又什么好处,她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吗?
“你是在可怜我吗?”我毫不示弱的看着她。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讨厌我,我只知道我看到你这样,我会很难过,很伤心。我也知道,你是我的姐姐。”
那一刻,我还是哭了,可那种哭里没有了怨恨,没有了阴影,仅仅是因为想哭。这是我十年来第一次感受到心里有中怪怪的东西,暖暖的,甜甜的,我知道,那是感动,一份我无法抵挡甘愿为之付诸于一切的感动。
以后的每一天,额娘还是冷淡的对我,阿玛依旧没有多看我一眼,但我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孤独的哭了,因为我有一个会和我分享一切的妹妹。
这已经够了。
我发誓,我一定要让她得到幸福,那个叫我姐姐的女孩,那个与我有着同样姓氏,叫做‘伊尔根觉罗。舸纾’的人。
“什么,舸纾不见了。”当我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的时候,只能感觉脑袋里晕眩的一片空白,担心,害怕,迷茫……
或许上天听到了我的祈求,她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可是她却不记得我了,不记得所有的人,但不管怎样,她还是回来了。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喜欢整天的坐在家里,不喜欢学那些无聊的女红,她告诉过我她喜欢自由,喜欢天空,现在也是这样,而这一次我依旧毫无理由的答应了她,偷偷的陪她出去。
我们在酒楼里认识了一个女孩,舸纾还是那么淘气,和她喝的大醉,自从她回来以后就好象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一夜之间的失忆反而让她脑子里多了好多东西,至于那是什么,也许根本不重要,因为我知道,她还是那个舸纾,心地善良的妹妹。
我背着喝的烂醉的舸纾,我知道我肯定脱不了一顿责罚,但对舸纾今天所说的话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突然她睁脱开我的手,迷迷忽忽往前面跑去,拉着一位公子的衣襟胡说八道了一通。
“你知道为什么狐狸总是那么容易摔交吗?”当舸纾这样乱说时,我明显的发现那个人一瞬间的颤抖,但依然保持镇定。
“舸纾,不要乱说话,我们快回去吧。”我真的害怕她闯出什么乱子来。
“回去?” “是啊,我带你回家。”
“好好,我要回家,回家。”
听到舸纾刚才说的话,我有点急了,不好意思的看了那位公子一眼,他只是向我微微一笑,依旧不动半点声色。
几年之后我才发现,我的命运就在这一刹那间改变。
我和舸纾如期的进宫选秀,然而未来的一切都不可预知。
记得舸纾曾经和我说过,她很盼望着进宫去,因为她和一个人有过很重要的约定。可是现在我从舸纾的眼里看不到半点期待,有的只是一脸迷茫。
但是,即使是在皇宫里,我和舸纾也可以像以前一样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我的生命里依旧还有阳光,因为舸纾在我身边。那天,我许愿了,许着一个从我十岁那年起就一直相同的愿望。
‘希望舸纾能够幸福’。她在我的怀里甜甜的睡着,修长的睫毛和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烁,我不禁用手轻轻的摸摸她眉心的一颗痣,我一直都觉得那是舸纾最美的地方,如果星星看的见的话,它们一定知道,我笑了,很满足的那种笑。
日子一天天过着,我以为在我的生命里只会有舸纾,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能走进我的心,可直到遇见了他,我知道,我错了。
一开始,我根本不敢接受那份不可预知的感情,于是我去见了他。
“九阿哥,莫淮真的配不上您,以后我们还是……”
“莫淮,你说什么,难道你看不起我吗?”
“不是的,只是……”
“你不要说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开你的。”听到他这样说,其实我真的很高兴,但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那份坚定让我无法拒绝,从小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没有任何理由的就被父母抛弃,而现在他填满了我内心的空白,我发誓,我要守住,守住他,守住舸纾。
突然远处有个影子在眼前瞥过……而那个人竟是十四阿哥。
那一天,十四阿哥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却令人毛骨悚然,其实不止他,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特别是他,那双幽黑的眸子里泛着一抹深不可测的黯然。
选秀结束了,我竟然不可思议的被分到了御书房,这一点一直都使我不能理解。
我见到了皇上,他抬头的一瞬间一抹微笑渐渐的稀释成疑问
“奴婢叫伊尔根觉罗。莫淮”
“恩,下去吧。”淡淡的有点失望。我不明白那代表什么,但只要不与舸纾有关,那么一切也就不与我有关。
从小我就喜欢蒲公英,因为那代表一种洁白的轻松,没有任何杂质,能够自由的飞扬,以前舸纾不经意的说过,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是向往,也许这就是我喜欢它的原因吧。于是我在闲暇的时间里绣了两个香囊,一个给了舸纾,一个给了他。
也许是老天爷对我的眷顾,让我拥有妹妹的同时还给了我一个他,那段时间我很幸福,真正的幸福。
可是最让我放心不下的,还是舸纾。
那一次,我看到了十四阿哥那抹划过忧伤与爱惜的笑容。
那一次,我看到了四阿哥幽黑的眸子里竟泛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柔惜。
我害怕的不得不相信他们的眼中竟然会是同一个女人,而她是我的妹妹。可舸纾似乎喜欢上了他。整日被隐忧与害怕缠绕着,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样做才能让舸纾得到幸福?
也许我什么也不能做。
“莫淮。”有一天,一个人在身后突然叫住了我,声音有点苍凉。
他穿着侍卫的衣服,满脸笑容,可是一张陌生的脸让我想不起来他是谁。
他笑了笑说:“你不记得我了吧,我是孛炀。”
“哦,我记起来了,你就是以前住在我家隔壁的那个小男孩吧,前几天我还和舸纾提起你呢。”
“是吗。”他的声音里泛着一丝苦楚,我也不是很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和他聊了一会之后,才知道他早就进宫了。
斜阳下,他离去的背影淡淡的稀释,微泛着颤抖的忧伤,突然之间,我好象明白了一点点。
“莫淮,你进宫已经很久了吧。”皇上品着碧螺春,笑着问道。
“回皇上,已经有一年多了。”
“那你想家吗。”
虽然那个所谓的家只不过留住了我一些忧伤的回忆,但我确实想回去看看,我的母亲,我的父亲,还有福晋。
“回皇上,想。”
“朕准你一天假,明天回家去看看吧。”
“谢万岁爷恩典。”
我回家了,阿玛不在,福晋听说舸纾没有回来,便也没有出来。我只有走进那间熟悉的充斥着满屋檀香的房间,去见我的母亲。
一切如常,一样的冰凉,一样的冷漠。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仅仅一眼而已。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感,冷彻的如冰一般坚凝。可是,我已经习惯了。
她闭着眼睛,敲着木鱼,一下一下。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