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下完早朝；正在批改奏章。他十分专注；奋笔疾书；脸上却挂着自信而淡然的微笑。
李谙达从门外走进来；躬下身子； “皇上；太子；四爷；八爷；九爷；十三爷；十四爷等在外面等着给您请安。”
康熙应了一声； “让他们进来吧。”搁了笔；李德全见康熙露出了疲乏之态；便对我旁边的丫鬟额尔齐使了个眼色；她点点头；出去泡茶。
最先走进来的是太子；一身白袍；朗月风轻；灵活地打了个千儿；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其他的几位阿哥也都随太子跪下请安。其间；自然是有他的；虽已不难过；但是；还是有点尴尬。
你们来的倒是齐备； “起来吧。”他们按次序坐下来。 “是啊；正巧遇见了；就一起过来了。”
额尔齐走进来；手上端着茶杯；她冲我点点头；让我帮着上茶。我瞥了一下四周；平时上茶的丫头没有在；走过去；接过盘子。
最先是给康熙上茶；额尔齐小心翼翼地放下了茶杯；福了一下身子。他没有看我们；只是扫视着屋子里的儿子们。 “你们最近读了什么书；有没有什么收获？”
太子微微笑了笑，“只是略微翻了翻原来的书籍，没有看什么新书。”
“你虽有差事，可读书是万万不可荒废的。你应该多和古人学学治国的道理。”
“皇阿玛教训的是。”我们给太子上茶，看到他的脸色明显暗淡下去，喝茶时睫毛抖了抖。
我们是不适宜多看的，只是低下了头，假装没有看见。然后，是四爷了。额尔齐端好了茶杯，我并不想抬头，只是感觉有目光若有若无的飘过来。看了看，是他探究的眼神。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似乎盯着我的脖子看。我微微一笑，走向八阿哥。他接过差杯的时候，轻轻说了声谢谢。额尔齐也没有了开始的不适应。历史上的贤王吗？我看到的只是他待人接物的方式是很好的，单凭这点，他就可以有很多的人心。可是，不能否认的是历史上并没有他的什么好名声。我并不奇怪，他是失败者，可永远不可能改变的真理是，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他的下场，只能用很惨来形容。不禁轻叹了口气，恰好对上了他的眼睛。他突然明朗了笑了笑，看了我一眼，然后，巧妙地转移开了。眼光似乎漂移到了我脖子上面；心中暗暗奇怪。
其他的阿哥，虽没有八阿哥那么客气，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提也罢。到是十四阿哥，很快的接过茶杯，喝了两口，也不怕烫。“挺好喝的，我都渴坏了。”然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微微一笑，给他们都上完了茶，回过身来的时候，看见了一对深深的眸子。是他，我心里动了一下，看见他的嘴边挂着冰凉的笑颜，他似乎想看穿我，笔直地看着我的眼睛。装做没有看见，收回了眼神，站在康熙的后面。
“老四，你呢。”康熙看着他，脸上带着慈祥的笑脸。
“儿子最近在看佛经，也悟出了一点道理。”
康熙点了一下头，示意他说下去。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他的头，微微低着，笑得很谦和。
康熙满意的点点头，“这佛经到是不错的，你的心性到是比原先沉静了很多。年轻人，切忌浮躁”
“谢皇阿玛教诲。”
心不变，万物皆不变，也未必如此，有些东西就算不愿意，也会改变。比如我们，比如姐姐，比如，这个皇宫。只能看着很多东西流逝，却依旧无能为力。心底泛起一阵酸楚，不禁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额尔齐推了我一把，抬头，发现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注视着我，我不会这么倒霉吧。他们的目光中有探究的，有玩味的，还有一些幸灾乐祸的，我赶忙低下头去，这下可麻烦了。
“舸纾，你好象有什么想说的啊？”十阿哥白痴的声音响起，我狠不得塞住他的嘴巴。真是的。
“奴婢不敢。”我谦恭地低下头去，心底已经把他骂了千遍万便。
“得了，十哥，你不是见四哥看了那么多书心里不舒坦了吧，你读了什么好书？”十四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我感谢地看了他一眼，不然，我真是不好说什么。
十阿哥一时语塞，摸了摸脑袋，“最近没怎么看书，只出去塞了几场马。”突然，他瞪了十四一眼，“老十四，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啊？”
十四刚好想说点什么，听到九爷的一声冷哼，“你也不看看你惹的是谁？”他看了十四一眼，眼里竟有一丝怒火。
“九弟。”八阿哥喊了一下九阿哥，眉头微皱，九阿哥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你们怎么了？”十阿哥一脸莫名其妙。
“得了，你们倒好；都吵到这来了？”康熙威严的声音响起，一下场子沉寂下来。十四，十，九爷都低下了头。其他人脸上都淡淡的而太子眼中却划过看好戏的意思。
“老八，听说你在江南购书。”
“是，儿臣只是觉得京里的书虽多，却并不全面，平时无事的时候想看看。”
康熙嗯了一声； “ 汉人的文化底蕴是很深厚的；只是江南不乏才子；只是这些舞文弄墨的文人始终是我大清的一块心病。你托人购书的时候；可有什么传闻。”
八阿哥看了一下太子；又若无其事的说； “也没有什么；当今天下太平；他们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他们对政务比较敏感；好生慰抚也就是了。”
“可发现了什么人才？”
“到没有什么特别的；其中一个叫邬思道的才学不错。”
“看来八弟还真有收获；听说八弟还落了个贤王的名声。”太子说话时没有带任何语气；可我听着真的有些别扭。 “也算是为我大清争了脸面。”
我听着耳朵都起茧了；只是； 邬思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四爷的人；怎么会？难道我搞错了；还是？我看了四爷一眼；他脸上却只是淡淡的。历史只是沿着它特定的轨道向前推移；我又能说什么呢。我叹了口气；现在康熙四十三年；离真正激烈的时候还有一段距离吧。
他们又寒暄了一会儿，说了一些政务之类，反正是那些我听不懂也不想听懂的话，便退下了。
我从大厅走出来，一个小太监冲我小跑过来，“四爷叫你过去一下。”他找我有什么事，不禁有点迟疑。
“四爷说，有些事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说清楚？难道我那天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既然如此，去一下又何妨，我点点头，“四爷在哪？”
“四爷刚给德妃娘娘请完安，在后面等你呢。”
我点点头，跟着他向前走。
看见他时，他只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福身请安后，站起来，“四爷叫奴婢来，有何吩咐？”
他突然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摸到我颈后的肌肤，大冷的天，他的手指冰凉，冰冷传到了我的全身。我退了一步，火气上来了，他想干什么，差点一巴掌煽过去。
“你是故意戴给我看的吗？”他比我高了许多，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奴婢不知道四爷指的是什么。”他要说什么，何必拐弯抹角的呢。
他只是微笑着看着我，我摸了一下我的颈项，原来是那根八爷送的项链。项链的颜色造型虽有些古怪，但冬天里戴着，很快就沾上了体温，没了寒气。
“这东西还怪好看的，难怪你喜欢。”
我忍着他是未来的雍正皇帝，平下心来，“四爷似乎僭越了。”
他笑着，似乎很冷淡，语气里又透着丝丝嘲讽，“我还说呢，看来真是小看了你，那么快就和老八他们勾搭上了。”
脑袋里闪过八爷明朗的笑脸，他难道也注意到了我戴的项链。早上时随意地佩带了这条项链，并不是故意把这项链戴给谁看的，也没有这个必要。
他把我当什么人了，何况，我和谁有什么关系又关他什么事。〃勾搭；四爷的意思是我以前在勾搭四爷。
〃我忿忿的说道。〃
〃舸纾；你在怨恨我吗？〃他的声音温和了起来；但他不知道；我不怨恨；也不想怨恨；而此时我也不想多解释什么；也根本不想。
我叹了一口气，把眼睛转向别的地方。这天，应该要下雪了吧。宫里下雪应该是很美的，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到每一个角落，而每一片六瓣的雪花上面，都有一个故事吧。我们也就这样静静地站了几分钟，他并没有看我，而是默默地看着外面。
“四爷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奴婢就先下去了。还有，以后，四爷没事的话，就不要叫奴婢过来了，叫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我懒懒的说了一句。
他的语调平静下来，“走吧，不过，舸纾，你应该知道和他们走得太近是没有什么好处的。还有；在皇阿玛身边凡事小心点；今天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了。”
心里还是涌现了一种温暖，但是和原来的感觉不一样．我福了福身子，“谢四爷提点。”退了下来。
晚上正好轮着我和额尔齐的班；夜色出来的时候；进屋；站在康熙后面。
康熙略显倦色，轻轻地闭上眼睛。微晚端了一杯茶上来，小心的放在案上。
他睁开了眼睛，布满细纹的手端器茶杯，呷了一口，“这茶不错，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是太子今天让人送来的。”微晚躬身回答。
李谙达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微微笑着，“太子也是用了心思的，听说这茶是太子知道皇上喜欢，在这时候，京里又没什么好茶叶，特意在江南一带搜寻而来的。”
康熙放下杯子，“如果他凡事都能这么用心就好了。”
他拿着一本书，微眯眼，对着灯火。李谙达给我指了一下灯，我点点头。走出屋子，端上另一盏灯。“皇上，奴婢给您换盏灯吧。”他点点头，我便把灯放下，站在一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康熙突然说一句，“舸纾，你记得今天四阿哥说的佛经里面的话吗？”
啊？好象是在叫我，李谙达没有抬头，而额尔齐则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奴婢记得，大概是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当时觉得有些虚无飘渺，默诵两下就记住了。他怎么会问我这个，难不成我那莫名其妙的叹息他还记得。
灯火明晰了许多，我始终不敢看他那张脸，总觉得他要从每个人这里看出埋藏在心底的东西出来。“那，你怎么看。”
“奴婢只觉得这话反而有些悬乎，万物似乎并不随心的改变而变动。”他点点头，示意我说下去。“何况，很多事情发生，心不变，可万物却变得很快。”
“你读过老子吗？喜欢他的清净无为？”
“奴婢只是稍稍看过一些，但奴婢认为，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努力去争取，其间，动力是很重要的，正所谓奋而争之，平而待之。”心里有点打鼓，不知道是否有什么失言之处，看看李谙达，他只是笑笑，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天啊，我的唯物主义思想在这里可应该没有什么人接受得了。
“到是有点见识的。太子缺少的，也许正如你所说。”
我心头一惊，怎么和太子扯上关系了，这家伙可不好惹。“奴婢惶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奴婢二字已经习惯了。
“这里也没你们什么事了，下去歇着吧。”他淡淡的说着，我们谢完恩，便出来了，屋里只有李谙达继续守着。
“累了吗？”额尔齐笑着问我；我点点头；其他的到没有什么只是被康熙有点吓到了。我们两个，返回住处，住得也不是很远，平日里也比较方便。
“你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们会不会分到一起，现在多好啊，两个人还有个伴，就不无聊了。”
“是啊，说真的，我们还没有好好聊过呢，怎么样，去你屋里坐坐，顺便也尝尝你泡的好茶。”
“你这小丫头，就知道取笑我。走吧。”她拉着我走到房间，开门做下后，拿出了一套上好的茶具，“今天也算你有口福，我这儿正好还留了一些好茶叶，再晚几天来就没了。”
我笑了笑，“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不过，晚上喝茶，夜里会不会睡得不塌实。”茶叶一般都有提神的效果的。
“这你可不用担心，这茶和其他的茶不一样，有安神的效果。又比其他这类茶叶恬淡得很多。”说着，小炉上的火，已经旺旺得烧起来，是一种专门煮茶的小炉子。水气氤氲地从壶口冒出来。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的茶，看你技术挺不错的。”
她笑了笑，“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给你泡茶的人是谁。原先在家里的时候，舅母就教我泡过茶，当时感觉挺新鲜的，后来进宫了，李谙达看我各方面都还行，就收了我做徒弟，专门泡茶。”
“难怪，你也算是尽得真传了吧？”
“托赖，还不错。对了，你有没有发现今天九爷和十四之间硌得厉害？”额尔齐问我。
他？ “是啊；好象今个不怎么和气。”他对莫淮也算是尽心了；只是；他们之间一如我和他；没有可能，就算再次遇见，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这东西真的会让人很累。她烧好了水，倒了一杯茶给我，我呷了一口，的确很有风味。
“想不想知道这是什么茶？”
“算了，你告诉我，我也不定记得住。”我对茶叶可没有什么研究。
“我听另一个丫头说；九爷现在脾气不怎么好；在府里是摔了杯子的；还把一个下人打得半死；别人怎么劝也劝不住。”她叹了口气； “不过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又能怎么样呢？”
我握住她的手；安慰到； “所以我们很幸运啊；遇到的是很好的主子。”进宫到现在；我也没受什么别人给的委屈；也算不错了。
她点点头； “九爷虽然脾气不好；可平时也是不会出这样的事的。”
“那；”我真的想知道；十四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九爷为什么和十四阿哥过不去呢？”
她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了；好象当时十四阿哥去找了九爷几次；可是都没见着；还是八爷去说了什么；才渐渐平静下来。现在；他们不还是有点疙瘩吗？”
我点点头。 “是非太多了；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好啊；舸纾；我们还没有好好聊过呢。不过舸纾皇上今天问你的时候；你害怕了吗？”
我笑了笑； “当然有啦。”和康熙对话；呵呵；我的心理素质还没有那么好。
“真的吗？我看你表现得挺大方的。”我在大学；毕竟演讲这类东西还是学了不少的；就算有点紧张；也不怎么表现出来。
我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她也就没说什么。
“你看了很多书吗？”她问我。
“也没有很多书；只是偶尔翻翻。怎么对这个感兴趣？”我看的现代书；你是肯定没看过的。
“真羡慕你；如果我也有那么多书看就好了。可是我阿玛说；书读多了的人；脑袋都有毛病。”看来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满洲女子。
“你阿玛？他人很好吗？”
她点点头。
外面传来了熄灯的锣鼓；看来真的不早了。
“今天我们一起睡吧。”我扯扯她的袖子；我还是挺喜欢她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累；却不想一个人单独呆着。
“好啊；求之不得。”我马上缩进了她的被子，又打闹了一阵。 “我阿玛是一个很好的人；他教我骑射；把我当男孩子养着。”
“那你进宫；他会不会很想你。”
她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晶莹；我到是有不知所措了； “你没事吧；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对不起啊”
“他不在了；进宫之前；我一直和舅舅一起过。”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我真的很抱歉；勾起了她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