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迩见唐谧这么个小姑娘既不紧张也不脸红,心中暗暗称奇,继续口气轻浮地道:“那在下刚才不出手就好了,想来让你缠上一辈子也不错。”
唐谧脸一冷,大声道:“大家都听到了,这人自己承认了他是故意出手要破我的相。慕容殿判,您说该怎么处置他!”
王迩一愣,才发觉自己一时图口舌便宜说走了嘴,忙辩解道;“我说‘出手’,不是出手伤你,而是出手救你。我说让你缠一辈子,并非是指我自己让你缠一辈子,而是要让你破相的那人被你……”
唐谧却不给王迩解释的机会,故意用极大的声音压住他的声音:“做了坏事还要诡辩,刚才所有人明明都听到你承认‘出手’来着,大家说,听到了没有啊?”
此时,剑童们的目光本都已经被吸引过来,慕容烨英也停止教导剑童,走向他们。只听她脸色阴沉地说:“王迩,你跟我过来一下。桓澜,你留在这里继续督导。”
待到王迩和慕容烨英走开后,桓澜在—旁没好气地冒了一句:“你干嘛招惹他?”唐谧还没解释,白芷薇便说:“明明是他欺负人,桓澜你怎么帮着他说话。”
张尉也帮腔:“听那人说话的腔调就不像好人,唐谧,没伤着吧?”
“没事,没事。”唐谧摆摆手,有些不解地看向桓澜,心中疑惑:这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不理人也就罢了,这种时候还帮别人说话,难道真的是一上山就和我们生分了?
桓澜避开了唐谧探寻的目光,没说话。扭头离开三人。
“真是个别扭的人!”唐谧摇摇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家伙不是在和谁怄气吧,究竟是谁招惹他了啊?
不过来不及细细琢磨,唐谧便被更大的难题困住了。
眼见着其他人似乎都一点点找到了以心力驾驭剑魂的感觉,那些“老人”自然不用去比,就连白芷薇和庄园她们,虽然剑离手半寸以上还是不容易控制,可是在半寸之内,她们离手剑的力量明显增强了许多,剑招也似乎更自如了点儿。而唯有唐谧和张尉两个人,尽管练得满头大汗,仍是一点起色都没有。
唐谧过去一直都是殿里学得极快的剑童,如此徒然无功、练了一会儿,不禁觉得沮丧起来,提了剑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她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沉下心思,按照慕容烨英所教。努力去感觉手中握住的并非一把实实在在的剑,而是一股可以触摸到的力量。
如此凝神半晌,奇异的感觉却始终不曾出现。只有握剑的手掌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浸湿了包裹着赤蟒皮的剑柄。
她叹了口气,才发觉因为自己刚才全身都在不知不觉巾用上了力量,虽然只是一个站定握剑的起式,竟然也已汗湿后背,此时山风掠过,后心一片冰凉。
唐谧自来到蜀山,从未在修习时遇到如此挫败,心中正自懊恼,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唧唧咯咯”、有点儿像婴儿笑声的声响,回头一瞧,除了一棵接一棵的参天古树外,什么也没看见。
她正疑惑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出现了幻听,却发觉茂密的树冠间有一丛树叶一阵颤动,从叶子的缝隙中露出一双小小的、滴溜乱转的黑眼睛。
“你是谁?”她抬头问道。
“唧唧咯咯”……又是一阵笑,紧接着,忽地一下子,一团绿色的东西从树上直扑向唐谧。她还来不及看清是什么,本能地挥剑就挡。
那绿东西在只差分毫就要撞到剑的时候猛一缩身,改了方向,反向飘了出去,轻轻落在地上。
唐谧一看,原来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绿毛小猴子正插着腰。气哼哼地瞪着她……
第037章 古怪的小猴子
那小猴子看上去大约只比成人的手掌高,身上覆着一层浅绿的绒毛,看上去像个毛蓬蓬的小球。
此时,它看上去似乎很是生气,先是嘀哩咕噜地指着唐谧讲了半天,然后模仿着唐谧拔剑的起式浑身绷着股劲儿挺着,接着身上一松,便捧着肚子咯咯笑起来,直笑得站立不稳,倒在地上后,还仍然打着滚笑个不停。
唐谧就算不懂兽语,此时也知道这小猴子正在嘲笑她,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不好对一只猴子动手,便道:“有本事你来啊,笑话人谁都会。”
那小猴子仿佛听懂了一般,一骨碌从地上爬起,随手捡起个小树枝就舞动了起来。
唐谧一看,小猴的一套蜀山回风剑法竟比自己使得还要流畅自如,不由心虚得直冒冷汗。
一套剑法舞毕,猴儿把树枝往地上一扔,继续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唐谧“吱吱”说个不停。
唐谧听得一脸茫然,但直觉告诉她,小猴的话应该非常重要。她正苦于不懂兽语,猛然想起昨天庄园介绍的那个同殿剑童周静有一块可以与鸟兽沟通的宝玉,赶忙对小猴说:“你等等,我马上回来。你别走,别走啊。”
唐谧一路小跑回到正在练剑的剑童中,拽着周静就往小猴那边赶,一边走,一边急急道:“周静,帮个忙,快跟我来!”
周静是个性子极好的人,被唐谧这么没头脑地拽着,也没生气或者叫嚷,只是耐心听着唐谧边走边解释:“那边有只小猴想和我说话,你给我翻译翻译,它都说了些什么。”
两人来到树下,却不见了小猴的踪影,唐谧心里着急,跺着脚道:“怎么跑了,死猴子,听不懂人话啊。不是叫它别跑么!”
“是一只什么样的小猴呢?”周静在一边抿嘴笑问。
“大约巴掌这么高,浅绿色的小猴子。”唐谧伸出手来,连说带比画着。
周静想了想,道:“一般的猴子可没有绿色的,听起来倒有些像某种异兽。据我所知,许多异兽在年幼时,因为能力不足,怕被人逮到,身上都有绿色的保护色,这样比较容易隐蔽,等到长大了,颜色就会变了。”
“应该不是一般的猴子,它还会舞回风剑法呢。”唐谧答道,“而且,它似乎有话想对我说。”
“常在蜀山出没的灵兽,会个一招半式并不稀奇。你知道常出没在御剑堂的那只猫么,它会咱们蜀山大小周天两种步法呢。不过,这些异兽的话,就算听懂了也不可相信,因为炫它们视咱们书为异类,并不愿意和我们讲真话的。”周静解释道。
这时,慕容烨英又带着王迩回到了剑童中,王迩显然被教训过了一顿,垂着个脑袋跟在她后面,全没了刚才趾高气扬的模样。
当下,慕容烨英招呼剑童们聚拢过去,朗声道:“大家知道我们蜀山和清源寺每五年一次的比武么?”
“知道。”剑童们齐声答道。
这件事,唐谧也是听说过的。
清源寺和蜀山是武林两大领袖,一直保持着表面一团和气、实则暗中较量的关系。但两者的地位都太过尊崇,明里比试不论谁输了。都会有伤颜面,可是双方又都希望能有个一分伯仲的方法。于是,从几十年前开始,两家就约定每五年,组织自己门派未满十八岁的弟子相互比试。
这样,一来蜀山和清源寺可以一较高下,赢的一方会心照不宣地被江湖中人认为更胜一筹;二来,因为参加比武的都是没有真正成年出师的孩子。输的一方也不会太伤面子。
“慕容殿判,这个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呀?”有剑童问道。
慕容烨英答道:“过去和你们是没关系,因为参加比武的四州人,都是从比你们更高殿的剑童和已经通过五殿大试的弟子中选出的,但是,今年会有所不同。
你们也知道的,剑宗的穆宗主年前暴病去世,现在由掌门代行其职。十八岁以下正在剑宗修习的弟子中,大多数是穆宗主的直系弟子,因为要为宗主守孝,不宜参加此次的比武。”
若论武艺,剑宗弟子被公认为蜀山最强,众人一听这话,顿时议论纷纷:“那我们蜀山岂不是实力大挫。”
“哎呀,不小心让小秃驴们捡了便宜!”
慕容烨英抬手示意剑童们安静下来,继续道:“掌门、殿监和宗主们最后商量的权宜之计是,剑宗今年新人宗的弟子以及并非穆宗主直系的弟子,还是可以参加比武。尽管这样,现在除去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参加的人,三宗十八岁以下的弟子再加上比你们高的所有两殿剑童,也一共只有四十人可以参赛,故此,要从你们中间通过比武,再选出三人来作为后备。被选出的三人,因为要参加特训,可以免去今年的殿试。”
此话一出,剑童们立时炸开了锅,特别是邓方那些“老人”,一个个的脸上都挂着跃跃欲试的神情,恨不得马上就开始比武。
“不公平,我们才开始学,他们都学了好几年了!”新升上来的剑童中有人抱怨。
慕容烨英了然一笑:“比武的时间会安排在殿试之前,现在还早得很呢。所以,你们今年一定要努力修习,无论有没有这场比武,你们都要明白,将来,你们有可能是朋友,但更有可能是竞争对手。”
众剑童听了,莫不摩拳擦掌,在心中勾勒起比武的假想敌来。
这天黄昏下山的时候,张尉和唐谧的兴致都不太高。而白芷薇本来就不是活跃的人,所以,这一路走得异常沉默。
唐谧原以为张尉和自己一样,是因为没办法运用心力操纵剑魂而沮丧,可是走了一段,她才觉得奇怪起来,心想:大头武功上受挫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哪一次这样没精神过?
她不由好奇问道:“大头,怎么了?你看,我今天的御剑术也练不好,你别急,大家都一样。”
“嗯。”张尉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三人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山风低掠树林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唐谧走着走着,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不自在,似乎是正在被人窥视或者跟踪,心里越来越毛。
她猛一回头,朝身后的林子喝道:“举起手滚出来,我看见你了!”
片刻安静之后,一只绿色的小猴手举头顶,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一双黑琉璃一样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一脸的不甘不愿。
唐谧没想到这一诈唬,还真的吓出一只小猴儿来,心中觉得好笑:“怎么又是你,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那小绿猴支支吾吾,连说带比了半天,唐谧看着不住摇头,完全不懂它的意思。
白芷薇和张尉也被这小猴激起了兴致,看着它兀自急得直跳脚,实在滑稽可爱,不禁呵呵笑个不停。
白芷薇问道:“唐谧,你认识它啊,它好像有点怕你呢。我觉得,它似乎在跟你解释什么。”
“不认识,不过今天早些时候倒是还见过一次。我也觉得它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唐谧答道,然后转而对小猴说,“你要是说不清楚,下次我找个能听懂的人来如何?今天晚了,我们要回去了。”
那小绿猴越发急了,猛地飞扑过来,一把抱住“未霜”的剑柄,抽出剑拖着就往林子里跑。
唐谧没有防备,一下被它抢了剑,大喊道:“喂,你站住,死猴子,你要剑干什么啊你。”随即拔腿就追。
张尉和白芷薇看了,互望一眼,也赶紧跟着追了上去。
昏黄的日光已经淡去,白色的雾霭愈来愈浓,转眼之间,三个人的身影便隐没在了密密丛丛的树林里。
三人追了一会儿,眼见树林越来越密,天光已尽,黑暗快速地渗进森林。
白芷薇望了一眼身后被层层叠叠的枝叶掩住的来路,感觉不妥,忙唤道:“别追了,刚才追来时忘了在路上做记号,再走深了,恐怕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唐谧和张尉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来路枝丫交错,树木参差,果然已经很难分辨方向。而此时夜色降临,林中的各种生命都开始活跃起来。
远远的,可以听见不知什么猛兽的咆哮在林中回旋,一只夜枭站在三人头顶的树梢上,安静地观望着这些丛林的不速之客,间或抽冷凄厉地鸣叫一声。
张尉拿出“沉荻”,把唐谧和白芷薇护入淡黄的光晕中:“别急,咱们追得这么③üww。сōm快,一定碰断了树枝什么的,走慢一点应该能找到些痕迹。”
话虽如此说,但唐谧和白芷薇都知道,这话纯属是安慰罢了,这一路上哪会好巧不巧地碰断无数树枝,给他们指明一条回去的归路呢?
好在还有“沉荻”保护在侧,三人就算感觉得到这树林里已经有无数蠢蠢欲动的生灵正在接近他们,也不觉得特别的惊慌恐惧。
唐谧拧着眉头往小猴子消失的地方看去:“那破猴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没事抢我的剑做什么?”
白芷薇知道唐谧的未霜是把亡剑,斟酌一下,方才道:“唐谧,我姨父说过,用剑之人最忌讳使用与过去没有了断干净的剑,好像不太吉利,不如你乘机丢了那把剑吧。”
“‘与过去没有了断干净’是什么意思?”唐谧不解地问。
“一般说来,剑魂在剑主去世后就会如同重生,失去过去的力量和记忆,一心等待新的剑主。可是,在有些特殊情况之下,却不会如此,这就是和过去没有了断干净。”
“你的意思,应该是剑魂保有了原来的力量吧?可是,‘未霜’是亡剑啊。”唐谧奇怪道。
“我觉得,不单单是你说的这样。所谓亡剑,就是这把剑的生命已经停止在它的剑主死亡的那一刻,也就是一把永远停留在过去的剑啊,这样也可算是一种无法了断吧?”白芷薇虽然并不确信自己的看法,但脸上依然满是担忧。
张尉听了,忽然想起自己的剑魂曾说过“受人之托等着见他”的话,心中也不由疑惑,不知这样是不是也算和过去没有了断干净,下意识地盯着手中的“沉风”,一阵失神。
唐谧心里总觉得,自己是被晶铁梳子中的剑魂牵引到“未霜”身边的,虽然并不相信所谓的命运,但这种被莫名缘分所牵引的邂逅又让她有些放不下,最关键的是,不要“未霜”的话,自己又到哪里再去找一把剑呢?难不成,跑去对穆殿监承认,自己上一次并没有找到认可自己的剑魂,于是才拿了把亡剑充数?
白芷薇见唐谧沉眉不语,知道她是在担心如果没有剑,就要被迫离开蜀山,赶忙安慰道:“没关系的,咱们就说今天在路上遇见一个高手,抢走了你的剑。我想天地之大,就算咱们御剑堂的剑室中没有认可你的剑魂,别的地方也会有的。”
“可是,唐谧以后学剑怎么办呢?”张尉问道,“随便一把铁剑怎么练习御剑术?”
“这只能以后再想了。反正用一把亡剑也练不了御剑术。唐谧今天练得很辛苦吧,看起来却没有什么起色,和大头简直不分伯仲。”白芷薇说话一贯的毫不客气。
这话虽然不好听,可唐谧却一下子想开了,笑了笑,双手叉腰,故意很豪气地说:“好,跑了老母猪就没猪肉吃了么?奶奶的,管他那么多,本姑娘再去找一把更好的了事。”
张尉和白芷薇被她逗得一阵笑,三个少年站在沉荻温暖的黄色光晕中,一时间竟忘了正身处在黑色密林的深处。
果然,仅仅依靠断枝或者地上的脚印很难找到归路。且不说并没有那么多可以指路的断枝,只说三人的足迹本就因为身具轻功而极为浅淡,再加上地上积着厚厚的落叶,根本留不下什么脚印。
三人按着记忆中大致的方向往回走了一段,张尉忽然停下脚步说:“我看咱们别走了,这样只是徒然浪费体力,不如今夜咱们就宿在林中,等明天太阳升起来了,再按照太阳的位置寻找出路。”
唐谧其实在寻了一段之后,早就有了同样的想法,只是她心中顾忌张尉,知道他是拼死也不愿意丢分的人,这才没好意思开口,却不明白今日张尉究竟是哪根筋动了,竟然不担心自己会因为夜宿不归扣去言行考绩的分数,便认真地说:“张尉,你可想好了,夜宿不归可要扣掉不少分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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