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奇花异草甚多,但因为白芷薇和唐谧走在夜晚的丛林里多少有些害怕,也没有顾得上细看。妖怪或者野兽倒是没见到,但能感觉到身前身后的树木草从间,似乎不时有什么活物窜出来又隐回去的。唐谧每每想要看时,却影影绰绰,什么也没发现,想来是这里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活物都慑于“沉荻”之力,不敢接近吧,她这样想着,便觉得安心了许多。
又走了一会儿,有轻微的水声传来,没走几步,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很小的湖。
“快出去了,”张尉说,“绕过湖,再走一段就出了幻海,然后很快就能走到无忧峰的青石阶路上,咱们这样走,可是省了一半的时间。”
这时候,湖对岸隐约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三人中张尉耳力最好,他一皱眉,道:“好像是有人在打斗,咱们过去看看。”
三人寻着声音赶过去,看见一个剑童正和一个比他高上三倍的怪物缠斗一处。
只见那怪物状似无头的武将,身上披着残缺的盔甲,浑身伤痕,胸前一处巨大的伤痕从左肩划至下腹,露出白森森的条条肋骨,红肉张牙舞爪地翻卷在伤口两侧,却没见到血流出来。
“张尉,那怪物被打成这样,估计快死了吧,你,你就别上了。”唐谧看到张尉上身蓄力,右手放到背着的铁剑柄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开口阻止道。
“那人好像是桓澜。”白芷薇低叫。
“可不是么,张尉,你别打搅人家练功啊。”唐谧把张尉按在剑柄上的手拉了下来,“咱们好好学习学习蜀山百年不遇的奇才如何杀妖吧。”
张尉一看两个女孩子果真瞪大了眼睛,一幅认真学习的模样,便也放松下来。但见桓澜剑法精奇流畅,把那怪物罩在一片剑光之中动弹不得。可是再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不对,原来这上下翻飞的剑竟是很难刺中那怪物,那怪物招式虽不花哨,却每每化解得恰到好处,更可怕的是,那怪物手无寸铁,分明是用一双肉臂来阻挡利剑的,但那手臂上却无分毫伤口,桓澜的铁剑击在上面就犹如击到钢筋铁骨。“不好,那怪物似乎刀枪不入。”白芷薇也发现了。“桓澜好像渐渐落了下风。”唐谧觉得有些不对了,道:“如此下去,桓澜可能会支持不住的。”
“你们拿好‘沉荻’,我去帮忙。”张尉说,想到三人里功夫好的就是自己,拔了剑就准备冲过去。“回来,那怪物刀枪不入,你冲上去能解决问题么?”唐谧拦住他,心里突然觉得真正害怕起来,如果桓澜都斗不过那怪物,我们怎么办,这“沉荻”挡得住如此力量的怪物么?
“我看那些伤口不似是桓澜划的,这遍体鳞伤的无头武将,会不会是‘尸王’?”白芷薇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有些抖。
“那是什么?”唐谧问。“好像是天地间至强的妖物。传说魔王的战将死后心有不甘,戾气不散,就会变为‘尸王’,满身伤痕仍要为魔王拼杀,直到灰飞烟灭方止。”“很厉害么?”唐谧这话刚出口,就听“嘶”地一声,桓澜的袍袖被那怪物撕去了半截。
“不行,桓澜这样下去要没命的。”张尉挣开唐谧,一个箭步冲过去,加入战局。
此时桓澜已经打得脸色发白,看到张尉冲了过来,对他叫道:“张尉,你先顶住他,我退出去,施‘破甲’之术,破了他这金刚不坏之身才能杀死他。”
“好,放心。”
张尉挥剑强攻几招,桓澜趁机退出战局,手捏剑诀,迎空舞动,突然指向那怪物,大喝一声:“破!”
只见这时张尉正挥剑劈向那怪物挥来的一只巨臂,随着桓澜这一声怒喝,张尉的铁剑竟是深深切入刚才那犹如铜墙铁壁的肉体。桓澜一看术法得手,连忙挥剑又冲上去,与张尉一起对敌。
但不知是桓澜术法不精还是两人的铁剑不利,虽然他们一剑一剑砍在那怪物的手臂上,却只能伤及皮肉,无法斩断其双臂,那怪物挥着皮肉破败的巨臂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不行,芷薇,他们打不过那个怪物,咱们必须跑。”
“唐谧,你说怎么办。”
“我们两个赌一下这怪物也怕‘沉荻’,咱们两个牵好手,一起跑过去,看看能不能逼退那怪物,如果能的话,拉上这两个家伙就跑,我怕这两个小P孩意气用事,非要跟那怪物决出个胜负。”
“好。”两人牵手冲了过去。
果然在“沉荻”的光晕快要触到那怪物的时候,它猛地向后一蹿,似乎是要躲避“沉荻”的光晕。两个女孩趁机一人拉住一个男孩,叫一声:“快跑!”不由分说,带着他们拔腿就跑。
那怪物反应过来,恶嚎一声,紧追不舍。
四个人一阵猛跑,终于冲入了青石阶,一回头,发现那怪物已经不见了。
“还、还是这,青、青石阶的结界厉害,总、总算安全了。”唐谧上气不接下气。“那个,你放手。”桓澜对唐谧说,脸上有可疑的绯红。
“嗯?”唐谧这才发现自己还死死拉着桓澜缺了半截袖子的手臂,心里暗笑,一不留神吃了小朋友的豆腐。她松开手,仍有意逗他一下:“怎么每次见你都这么狼狈啊?不是罚跪就是逃跑”“还不是都因为你瞎掺和。”桓澜没好气地说。
“我瞎掺和?桓澜,今天我没让你谢我救命之恩只是因为我是君子。”唐谧觉得这小孩也有点太不懂事了,不过是功夫好点,自以为是到这种地步,今天如果不逃的话,你小命还有么。
“本来不必跑的,你们不是有个可以防御的宝物么,我可以躲入它的光晕中休息一下再战。”桓澜仍是不服气。
唐谧无语了,无奈地看着这个衣冠不整的战争狂。
“再战下去,你也未必能赢,‘沉荻’也未必能挡得住那怪物的全力攻击,你要是不信,咱们把‘沉荻’给你,你再回去找那怪物好了。不过是在剑童中功夫好一些,也非天下无敌,逃跑一次有什么可介怀的。”白芷薇气顺以后开了口。
唐谧听了差点想搂住白芷薇的脖子亲她一下,芷薇你真是我的最佳代言人,句句都是我的心声,以后咱们两个搭档,难听话都由你说了。
桓澜此时被堵得无话可说,他心里自然也是知道白芷薇说得没错,但毕竟是年少轻狂,最不懂得低头的年纪,冷着脸说:“那就拿来吧,我再去。”
白芷薇瞟他一眼,把“沉荻”递过去,当真是一点台阶都不给桓澜。
唐谧见了,觉得还是不要闹出人命吧,便想开口打个圆场,谁知张尉却先开了口:“桓澜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那怪物厉害,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好,走吧。”
“等等!”唐谧一个箭步挡到两人身前,面露怒色,“张尉你用用脑袋想想好不好,你们两个能杀了那个怪物么?退一步,就算能杀,杀来做什么?别只知道一味好勇斗狠。”
张尉一愣,觉得唐谧说得也对,刚才自己因为与那怪物激斗,心里好像被激起一团火,还没等那火熄灭,就被唐谧他们拉着逃命了,只觉得胸中的热血还未平息,一听桓澜要再去,想都没想就也要跟了去。可此时再想想,这件事确实不是如此就能解决的。
唐谧又转向桓澜,问道:“桓澜,我也不拦着你,可是我只问你,你为何一定要杀死那怪物,为了杀它赔上性命值得么?芷薇怀疑那怪物就是‘尸王’,我知道你功夫不弱,可对付‘尸王’又有几分把握?若是为了找你们中午说的什么宝物,慕容斐不是说在赤峰四翼蛇身上么,你又何苦和‘尸王’拼命?我承认你比我们本事都大,但那也要用在需要的地方吧。”
桓澜被唐谧说得一时无语,停了半晌,态度缓和下来:“我是在追踪赤峰四翼蛇时遇上那个怪物的。不过,它若真是‘尸王’,咱们就更不能不管此事了,传说‘尸王’是魔王的死士,怎么会出现在蜀山上?”
“管也不一定要你们两个现在冲过去杀它啊,咱们报告殿监大人,让他处理不是更好。”
桓澜略一沉吟:“不可,我今晚在幻海中还看到一个蜀山的人,虽没看清面目,但那人身穿灰袍。”
此话一出,剩下三人均是面色一寒,只因大家都知道,蜀山上的人都是以袍服的颜色来区分的——术宗为藏蓝色,剑宗为黛黑色,气宗为月白色,而着灰色的只有两个人,就是掌门和御剑堂殿监。
“你又如何知道那人定是蜀山的?”白芷薇也有疑惑。
“我本来是在无忧峰这边追踪一条赤峰四翼蛇,见它向幻海方向逃去便也追了过去,一入幻海,那蛇顿失踪影,却看见不远处林子里一个穿灰袍的身影一闪,我赶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可是他的轻功比我好太多,一转眼就不见了,然后便遇上了那个怪物。我可以肯定那穿灰袍人的轻功身法是蜀山的。”
“你的意思是那人和‘尸王’有关?”张尉问道。
“我不能肯定,但我只觉得,此事不宜马上跟其他人说。”
“这我也同意,暂时咱们四个人知道就好了,这件事还有很多疑问,比如那怪物是否是‘尸王’,那灰袍人是谁,他和那怪物有没有关系。”唐谧说,“现在,只能我们四个人先暗中调查此事。”
那三个少年一听到“暗中调查”,眼睛似乎都有些放光,唐谧马上意识到这是个危 3ǔωω。cōm险信号,心想,这三个人啊,两个雄性荷尔蒙分泌旺盛,还有一个最擅长以血淋淋的事实打击别人,碰到一起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便继续说:“不过既然是一起调查,大家凡事要有商量,不可冲动妄为,言语上也要照顾别人的情绪,可好。”三人齐齐点头,不期然间唐谧似乎隐隐就成了此事的领头人。
这时,忽听山脚下传来一声悠远的钟鸣,四人脸上都是一变。张尉第一个着急起来,叫道:“快走,御剑堂的晚钟响了,四十响后若没回去便要扣言行考绩分了。”于是四人在石阶上发足飞奔,一路冲下山去。
唐谧发觉自己竟是许多年没有如此无拘无束地奔跑过了,只觉得夜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身体仿若俯冲一样掠过蜿蜒向下的石阶,肺部有力地挤压再呼入清冽的空气,嗓子被急速而过的空气摩擦得微微疼痛。在这样真实的微痛中,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只不过是一个在巍巍群山间自由奔跑的孩子。
第003章 万年吊车尾张大头真是个迷啊
“呀!”白芷薇突然大叫一声。“怎么了?”张尉急停下来问,桓澜和唐谧也忙刹住脚步看向白芷薇。
白芷薇喘了口气道:“唐谧,咱们司院秦嬷嬷不是说,说要二十响前回梅苑么。”
“对耶。”唐谧这才想起梅苑总管事的司院,就是那个无比变态的、似乎是混过黑社会的、满嘴刻薄难听话的秦嬷嬷,在她们入苑的第一天就说过,不论御剑堂什么规矩,这梅苑的规矩是,晚钟二十响前必须入苑。
“现在几响了?”唐谧忙问。“十五响了吧。”白芷薇回答,不知是由于急速奔跑还是想起了秦嬷嬷厚厚的能够吐出各种匪夷所思难听话的嘴唇,脸色有些青白。
桓澜和张尉自然也是知道梅苑司院秦嬷嬷的厉害,两人对看一眼,桓澜忽然一抬左手,呼道:“焕雷。”名叫“焕雷”的黑色巨鸟瞬间出现在桓澜身侧,他一摆手道:“快上去,你们两个体轻,焕雷应该勉强能载得动。”白芷薇和唐谧跃上焕雷,简单道个谢。桓澜一抬手示意,焕雷便腾空而起,载着二人向山下飞掠而去。
这天夜里,唐谧和白芷薇躺在各自的床上,都因为这一天的际遇而有些莫名兴奋,不能入睡。
唐谧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借着透进窗子的月光可以看到房顶上的木椽子,这种实实在在的古老木结构无声地提醒着她所处的时空。
“唐谧,睡了么?”白芷薇很轻地问。“没有。”唐谧侧了个身,面向白芷薇,发现她也正面向自己躺着,两人便隔着一抹月光互相笑着。
“你这么个小姑娘,一下子到了另一个世界,一定很害怕吧?”白芷薇问,声音仍然是轻轻的。“当然怕了,不过这里也不是什么魔窟狼穴,镇静一段,适应一下也就没事了,再说我这么个大人……”唐谧说到这里顿住了,女人的虚荣心作祟,她决定保守自己在另一个世界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秘密。嗯,打死也不说。
白芷薇却已经在黑暗中“呵呵”笑了:“你那么个大人,你多大啊,倒是说话怎么那么滑不留手。嗯,唐谧,你是不怎么像个小丫头了。”
“你很像哦。小丫头有你这么牙尖嘴利的么,你是不是身世特凄惨啊,活脱脱一个孤独的小刺猬。”唐谧故意打趣她,明知道白芷薇的气质清贵,一定出身不凡。
“那倒也不是。”小刺猬叹了口气,改换成面朝天的姿势,双眼盯着黑黢黢的房顶失了一阵神,又接着说,“我娘是楚国公主,白氏是楚国最大的旺族,可是,我娘与我爹只得我一个孩子,我的弟弟妹妹都是爹的侍妾所生,你明白为什么吧。”
“嗯,你爹和你娘不睦,对吧。”唐谧是聪明人,大抵也能猜出她父母又是一对政治婚姻下的怨偶。
白芷薇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话锋转向别处:“我从小就知道一个人要是真的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很容易分清什么人是真心对我好,什么人是由于我的身份虚情假意,若是碰到后者,我便喜欢故意说些刻薄的话,反正我身份在这里,那些人只能忍着。可能就是如此,慢慢习惯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没事,我不嫌弃你。”唐谧逗她。
黑暗中又传来白芷薇的低笑:“唐谧,都说你是术宗宗主顾青城送来御剑堂的,真的么?”
“真的,这很了不起么?”
“当然,你大概不知道这蜀山在世上的地位有多尊崇吧。这世上只有两个人可以见了君王也不跪,就是蜀山的掌门和清源寺的生佛。你说宗主的地位仅次于掌门,宗主送你来,了不起么?
“原来是这样啊。其实,我完全记不得是为何来这世界的了。我脑子里最后的记忆就是我早上起来躺在床上,我母亲走进来,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明白么,记忆断在了那里。”
“那如何遇见顾宗主的呢?”
“他说在山里看见我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就带回来救治。我醒来时他问我是谁,可记得出了什么事,我就说我叫唐谧,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他说既然如此,你资质还不错,那你就先去御剑堂修习吧,正好有新的剑童来。你看,就这么简单。”
“那你算是够幸运的了,御剑堂收剑童都是所有殿判和殿监一起评判资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
“啊?”唐谧听到这里忽然奇怪地把脑袋用手支起来,不解地问道,“张尉也是被评判过的么?这么用功都过不了第一试,他的资质可真不是一般的差啊。”
“我也奇怪呢,你说这几天下来,你觉得张尉很傻很笨么?”
“嗯,单纯、善良、死心眼儿,笨却不见得。”
“那人人都说,五殿大试第一殿最容易,怎么会两年不过呢?”
“会不会他那两年特贪玩儿?”
“不知道,要不明天早上问问桓澜吧,他们当年不是一组的么。”
第二天一早,两人去松苑没寻到桓澜,便去食堂找。
说起食堂,这里可是唐谧觉得最亲切的所在。
先说这名字吧,古人都管屋子叫什么阁,什么轩,什么堂么,听起来多有距离感,偏偏蜀山吃饭的地方也叫什么堂,却是亲切的——食——堂——两个字。再说这食堂吃饭的方式吧,屋子的主体空间摆着一张张供剑童们吃饭的四方桌子,靠墙一溜石台子,台子上摆着一个一个盛着菜或馒头的木盆,地上竖着一个盛粥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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