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召集蜀山武功最强的五人来配合这个宝贝,还有这样的阵法,似乎表明堕天大人认为,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他便无法转世回来吧。”桓澜推测道。
慕容斐见桓澜与自己所想几乎一样,不觉莞尔,也走到那具战甲的面前,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点在暗光流转的乌黑金属上,来回滑动,腰间的迫雨似乎对战甲中的力量有所感应,在鞘内发出只有剑主才能察觉的低鸣,像是强者遇见更强者时心潮的涌动。
慕容斐抬眼看看对这战甲无知无觉的唐谧和白芷薇,对桓澜道:“是的,如果力量不够,则不会感应到这战甲的异处,比如她们二人。”
桓澜一愣,随即明白。这屋内只有他二人的力量达到了或许能与战甲匹配的程度,于是默契地回应以微笑,却并未继续这个话题。慕容斐转而对唐谧道:“我想不通,咱们的开山祖师为何会认为他重临于世需要这样大的力量辅助呢?唐谧,你看过那么多他的手迹,可明白其间的原因?”
正对着镜子发愣的唐谧摇摇头,然而虽然说不出原因,又隐隐觉得,某个答案似乎就要呼之欲出……
夜探衣冠冢后,唐谧和白芷薇几乎是踩着最后的一下钟声进的御剑堂大门,两人平复一下呼吸,暗道好险,正要往梅苑走,就见门口树影里探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大头,你在这里等我们啊?”唐谧问道。“是啊,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们商量。”张尉应道,之后将刚刚君南芙所言一字不漏地讲给二人听。
他原以为二人定要震惊不已,不想却见到两张波澜不惊的面孔,不禁心下疑惑:“你们觉得这些可信吗?”“八九不离十。我们也听石千明说过。那时没有立时告诉你,是因为我和芷薇也不敢确定真假,况且这事又涉及太多,怕你分心,便想着等你今年大试之后再告诉你的。”唐谧答道。
不等张尉再说什么,白芷薇忍不住接话道:“不想君南芙这时候来做事后好人,真是虚伪得紧。”白芷薇说的是君南芙,一双美目瞪的却是张尉。
张尉只觉头皮发紧,避过她的锋芒,对唐谧道:“就算那些是真的,可是我却想不明白,绘制地图之术又有什么打紧,居然要这样去算计?还有这沉风剑,既然沈、沈,我、我……”他一时不知该称呼沈牧“沈将军”还是“我爹”,窘迫非常。
唐谧笑着接话,替他解围:“你是想不通剑的事情是吧,这个我也不知道呢。不过我听李冽讲过,铸造晶铁剑是很有学问的,他似乎很懂,也许将来可以问问他。至于制图之术,这个深的我也不懂,浅显的么,来,你们跟我来。”
唐谧领着二人走到梅苑门前通往松苑的路上,问道:“你们说这条路是直的吗?”“是。”二人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
唐谧笑笑,带着二人攀上路边的大树,站在枝丫上往远处一指,又问:“再看看,还是直的吗?”张尉和白芷薇从高处一看才明白,这条路原来是稍稍有些向南倾斜的,只是因为斜得并不厉害,所以不站在高处便看不出来。
“你们想,我们如果绘制地图的话,因为这条路很短,所以把它绘成斜的和直的都不会对看图的人有多少干扰。但是,如果这条路很长很长,是斜的还是直的就会十分不一样。可如果这路真的太长太长,长到我们就算站在树的高度也无法发现它是不是斜的,也许必须到一座高山上才能看出来,那么附近要是没有山可以爬呢?而绘图之人该如何知道这路是直还是斜?
“还有,我们丈量道路的尺子长度有限,那么两城间遥远的距离我们该如何测量?假使按照步长来丈量,每一步不可能总是一样的大小,这样的话误差也许会很大,那么该如何得到比较精确的距离?再比如,山峰的高度又该怎么去测量?在沙漠和草原上该用什么来确认位置?如此等等,都需要有一些特别的方法和工具才可以做到。
“至于说到行军打仗,如果使用的地图准确,那么对诸如估算行军时间,选择适合战场等等都会大为有利,所以,沈将军的宝贝才这么被别人看重。而我猜测,假使你的翼马也是他所驯养,那么原本等这翼马长大能飞的时候,大约也会是他测量山川的好帮手呢。”唐谧解释道。
张尉听了,虽然明白不少,可仍然无法平静,仿佛原本很多坚信的事都在这一刻出了偏差,一时间心乱如麻,含混地“哦”了一声,便不想再多说什么,匆匆别过了朋友。
第095章 突然发生的比武
四月间对于蜀山来说,最大的事就是月末的天寿日。这一年由于穆显葬礼的关系,由各地赶来的蜀山门人尤其多,轮到最后剑童们祭拜时,唐谧已经被无量峰重阳殿外的大日头晒得有点发昏,一走进有些昏暗的大殿内,只觉得眼睛发花,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如今她已算年长的剑童,祭拜时排的位置也靠前,头一次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牌位后王凛的画像。
那人远没有唐谧想象中的英俊,一双眼角微垂,透着些散漫的神气,眉毛倒是生得甚好,浓密英挺,是五官中最为出色的一处。这原该是一张看上去随和亲切的面孔,但由于下巴的线条硬朗坚毅,让人不由相信,他的确就是可以挥剑斩杀魔王的堕天。唐谧着了魔一般盯着王凛的画像,一阵失神,脑子里空空的,仿若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直到身边的白芷薇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袍袖,才猛然回神,匆忙下跪。
祭礼结束之后便是设在无量殿外的客宴了,今年的狮戏轮到司徒慎他们那一殿的剑童。唐谧听说扮金色狮子的两人正是君南芙和司徒慎,不禁边看边瞟向张尉。张尉的神情极是专注,好一会儿才察觉到唐谧在看他,扭头笑道:“没有你们那时舞得好看。”
热闹的狮戏最后以金狮那组的获胜告终,几个剑童卸下行头的时候,张尉看到君南芙竟然是金色的狮尾,狮头则是司徒慎,神色微僵,不自觉地把眼光转向了别处。
唐谧轻按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说:“大头,我找机会就去向她道歉,你也不要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吧,不值得。”
张尉看向唐谧,只觉那张总是带着狡黠笑容的面孔,这时干净透明得如同这四月的晴空,言语间也并未带着她惯常的高高在上,倒有三分商量和七分关心,虽然并不是如何温情脉脉的话,却也让他觉得如沐春风,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不由地笑答:“好,我知道。”
几个扮狮子的剑童退下后,萧无极走到无量殿的殿前高台上,循例说了些感谢来宾的客套话,然后是对蜀山这几年连续有重要人物仙逝表达了遗憾,特别是对御剑堂殿监穆显死于魔王魂兽一事尤其愤慨,如此一来,自然就提到这些年魔道重兴之事,便也顺带地自责了几句。
这几句自责其实根本只是客套,场下原本不会有任何人就此说些什么,然而却听萧无极身后不远处、同顾青城和司徒明站在一排的谢尚冷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你也知道责任在你,就应该即刻交出掌门人之位,以谢失职。”
谢尚说这话时用了内力,在场的武林群豪和蜀山众弟子都听得真真切切,刹那间偌大的殿前空场上鸦雀无声、呼吸相闻。所有人都注视着高台上那两个凝然不动的灰色身影,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大事。
萧无极缓缓回身,以一派掌门的威严口气道:“谢殿监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十二年前掌门人比武的时候,是为师我自己选择离开,也可以说,是我将这个掌门之位拱手让给你这个徒弟。只可惜我给了你这么长时间,你却将蜀山越搞越糟,今天,我就要收回这掌门人之位!”谢尚说话的时候,故意把“师父”俩字咬得极重,投向萧无极的目光似乎隐含恨意。
萧无极在触到那目光的刹那,立时就明白了几分,知道决裂已经避无可避,当即道:“谢殿监的意思是,今日便要当着诸多武林豪杰的面,把十二年前那一场没有进行的比武重新来过?”
谢尚冷笑道:“如果徒儿你觉得如此就可以心服口服地离开,当然是最好。”顾青城和司徒明闻言俱是眉头一蹙。
顾青城抢言道:“请掌门和殿监三思,不论你们有何过结,都已是陈年旧事,又何必重提呢?”在场的武林豪杰多曾是蜀山弟子或者至少与蜀山有些千丝万缕的关联,都不想看到两人反目,便也纷纷出来相劝。不料不管有多少人来做和事佬,谢尚却是一点都不领情,执意要与萧无极比武。
萧无极最是了解谢尚的性子,知道他虽然于武功上造诣极高,但脾气却仍然犹如任性的年轻人一般,若是已经决定了什么,完全不会顾忌其他,不达目的决不会罢休。可萧无极却是个谨慎多虑之人,眼见着此战难免,而自己又没有必胜的把握,心念急转之下道:“谢殿监,以你我二人之位,在这里当着这么多武林豪杰的面大打出手总是不妥,不如这样,如果你我一定要比试的话,就换一种比法如何?”
“你且说说如何比。”“你我各挑一个蜀山弟子,在三炷香时间里各传一套武功给两人,这武功不得是蜀山原有的武功,必须由你我自创,然后这两名蜀山弟子再来比武决定胜负,如何?”萧无极问道。
他提出这个建议自有自己的盘算,一来是忌惮谢尚武功厉害,想避其锋芒。二来他这十来年的确苦思出一套脱胎于蜀山剑术的新剑法,虽然谢尚可能也创了新武功,但也极可能没有,若幸运的是后者,那么只有三炷香时间让谢尚编出一套武功再教给别人,就算是剑仙也做不到。三来就算谢尚也创了新武功,毕竟他只是刚刚重归蜀山,对弟子们都不甚了解,而自己占着人面熟的便利,相信挑出来的人一定最为适合。再退一步,就算是他自己教的弟子输了,只要不是自己输,万事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谢尚并非想不到这几层,但是他人有多聪明就有十倍于其上的骄傲,作为徒弟的萧无极既然如此说,他便立时答应道:“好,你先选人。”
萧无极已经料定谢尚不会拒绝,扫视一遍无量殿中的众多蜀山弟子,方才朗声道:“桓澜,你来。”他原以为谢尚多少会踌躇一下,却见谢尚想也没想就紧跟着说:“张尉,你出来。”
底下有不少认识张尉的人都惊得“啊”了一声,待到众人都看清从人群后走出一个身穿蓝色袍服、衣襟上绣着三朵金色纹样的少年时,窃窃低语声顿时更响了起来:“剑童,怎么是个剑童?”“才只是礼水殿的剑童啊。”
张尉自己也觉得很是意外,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几人都在小心地留意着萧无极等人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当他将那日在碧玉峰硫泉所听到的对话告诉唐谧以后,几人更是将注意力多放在了谢尚的身上,可是他却完全没有看到过谢尚和萧无极有任何即将翻脸的迹象,他完全想不通谢尚怎么会突然在这一刻发难。而挑自己去比武就更是奇怪了。
张尉在被点到名字的瞬间便向唐谧投去征询的目光,而唐谧就算再怎样急智,此时也完全不知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只好道:“尽你全力去比就好了,我们行一步看一步。”
张尉听罢,心中略略有底,这才迈步走出人群,躬身施礼道:“弟子在。”
谢尚将张尉带到无量殿后的一间偏院,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比之两年前初见时,张尉已经长高了不少,原本孩子气十足的脸也显出了些许棱角,那双眼睛倒是依旧清透不变。
他只觉甚为满意,唇角微微噙着笑:“我现在要教你的这套剑法是我这二十年来精研所得,名为‘幻乱八剑’。这八剑的招数看似简单,实则深奥,非心力极强之人不能用。因为这八剑是依靠强有力的剑魂才能施展,使出的时候可以迷乱对手的八识,也就是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和阿赖耶识。你初学此剑,能迷乱对手的前五识就算不错,若是能达到惑乱意识,敌人便会无力控制自己的身体,若能达到惑乱末那识,敌人则会耽于你剑下创造的幻象,而如若惑乱了阿赖耶识,敌人就将完全沦为任你操控的傀儡。”
张尉听了,瞪着眼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只知道所谓眼耳鼻舌身意六识,却还从未听过末那识和阿赖耶识这两识,然而虽然不懂那究竟是什么深奥的东西,却能隐约地觉得不依靠术法之力仅靠剑法就能惑乱人心着实匪夷所思。
他想了一想才有些不自信地道:“这么厉害的武功,我、我怎么能马上学会?我连末那识和阿赖耶识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怕,我虽然说得厉害,但是就连我自己也只能达到惑乱意识这一步,所谓惑乱末那识和阿赖耶识不过是我自己推断而来。虽然你的心力或许不强,但心力在这剑法中最大的作用其实是不让自己被惑乱于其中。而你还拥有剑魂之力极强的沉风,本心又不会为幻象所动,正是学这剑法的极好材料。我看过你在罗汉伏魔阵前舞剑的样子,你这剑的剑魂如此之强,一定是前代剑主有什么特殊的变故所至。”说到这里,谢尚把手按在沉风上道,“如果我没记错,这是那孩子的剑,沈牧,对不对?你的样貌和他有八分相似,可是有什么渊源?”
张尉听谢尚提及此事,想起心里的疑惑,忍不住问:“这个我倒是不很清楚,不过,的确是有人和我说过类似的事。谢殿监如果认识沈将军的话,能否给我讲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谢尚此刻的心思都在比武上,只是简单答道:“听说他少时在御剑堂还算出众,曾一次通过两试,但是到上得山来,我看他却也只是平平,而且心思并未全部用在武学之上。至于他以后拜将征伐北方的事,我知道的也并不太多。”
张尉见问不出更多,略略失望,只得将这事暂时抛在一边:“谢殿监,如今能够让我看不见幻象的保护之力,在那次罗汉伏魔阵我晕过去之后就消失了,恐怕此刻的我已经不能抵御这剑法所造成的幻象。”
谢尚神色微动,沉吟半晌道:“没事,虽然麻烦了一点,你还是与其他人不同。你曾经感受过那种——就算面对力量强大的幻象也保持毫无感知的状态,这就足够了。你知道,那种心有壁垒的状态你自己也可以建立起来。方法有两种,一是靠强大的心力——蜀山的绝顶高手全都可以做到,二是靠天生的空灵悟性,对纷乱幻尘不知不觉,咱们的开山祖师堕天便属于这后一种。而你,本来资质就纯然,现在又体验过不迷不惑的感觉,应该可以学得。”
谢尚说完,拔出腰间佩剑。那是一柄泛着暗蓝光泽的窄长银剑,剑锋不动亦有寒气涌出。他横剑胸前,以最平实的起式开始第一招,边演示边说:“你看好了,我先慢慢舞一遍教你招式,之后再传授你心法。”
张尉认真看谢尚舞完一遍,对招式已经明白了大约五成。倒不是说谢尚这自创的剑法有多简单,而是张尉之前看过蜀山秘洞中的壁画,对剑法的认识已经高于他这个年龄的剑童很多,虽然仍然缺乏更多的修习与实战,但是对为何每一招要如此而为的领悟与理解已经颇为不凡。
谢尚见张尉看过一遍之后神色安然,就知道这少年心中恐怕已经有了些把握,随即手把手又指点了一遍,再让他自行演练两次,看上去已经像模像样,这才开始教授心诀。
与招式相较,这套剑法的心诀显得极难,要求剑魂与剑主之间通过心力的沟通,再配合招式释放出可以惑乱八识的力量。张尉按照谢尚的教导试了一试,只觉得和平日里所学驾驭剑魂的心法竟是完全相反的,一时间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