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浓时,一颗心挖出来都愿意;
情淡的时候呢?
母凭子贵,其实,何尝不是子凭母贵?
商纣王,甚至还是凭借母亲的正位受宠,才能做皇太子登基的。
大不了痛哭一场8
他伸出手,想拉她:“芳菲……芳菲……”
她竟然没有挣扎。
就站在原地,任他拉住自己的手。
一时,竟然有点儿恍惚,就如在太子府的那些日子!就如宏儿出生的最初两年,那些甜蜜温馨的日子。
“芳菲……是我的错……是我……”
她的声音也有点儿恍惚:“陛下……我也很痛苦……男人再痛苦,可他还有很多其他的女人,她们会服侍你,讨好你,给你生许多其他的孩子,而且,正大光明,无人谴责……难道,你宠幸其他女人的时候,真的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难道,你看着儿子们一个个地生下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她在解剖他;他也在解剖自己,犹如解剖一只青蛙。
一个男人,从一个一个的女人身上下来,然后,一切的错误,反倒变成了自己的!
她惨笑一声:“是,你们都说是我在逼你。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让你等几年么?难道这几年,我自己不也在等待?……陛下,你太贪心了……也或许,是我要求太高太高了……你知道米妃来问我要米贵人儿子的封赏,我是什么感觉?她还指望,太后不偏心,公平地对待自己的每一个‘孙子’呢……”
孙子!
自己生的儿子当孙子!
以保全可怜的贞洁,可耻的名誉。
“芳菲……芳菲……”
他只能喊出这两个字,喉头彻底被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就如一只穷途末路的兽。
死刑已经开始,一刀已经挥下来。
是她的,也是自己的。
二人,都是死刑,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而且,这样的话,也是她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肯这样掏心掏肺了!
此后,才真正是政治合作伙伴了。
大不了痛哭一场9
“陛下,你知道,我的政见,看法,其实,完全取决于你支不支持。如果你防备我,希望我收手,请你明言,而不要再这样冷嘲热讽,旁敲侧击!就算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我斗胆向你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
“芳菲……芳菲……”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喊她,只求软弱的挽留——不知道是要留住自己的青春,还是想留住不堪回首的天伦之乐——
“芳菲……都是我错,是我的错……”
他溺水了,就连分辨,连挽留都没有办法。
她的手是放开了的!
彻底放开,不会再拉他一下,就如自己之前,先放了手!
芳菲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停留。
直到门轻轻打开,又关上,弘文帝才猛然跳下床来。桌上,放着她的药盒,揭开,还冒着热气。
就如一个人的前半生,就如一段快要过去的感情——热气散尽,一切不再。
而芳菲,她竟然还记得那一个一年之约!!
他都忘了——在那个儿子生病啼哭,赵立却请不回她的夜晚,他就彻底忘记了!愤怒之下,破罐破摔,越走越远。
乱花渐欲迷人眼!
他在纸醉金迷,在绝望放荡里,已经回不了头了!等到瓜熟蒂落,等到烽烟四起,才明白,这一场噩梦陷入太久了,一切的凉薄,形如自己的祖先,形如历代的帝王!这才明白,为何会有不公平——就如父皇的不公平,连一些孩子的面容他都想不起来!
就如神殿摔死的两个小王子,父皇连哀悼自己难产死掉的孩子,也不曾过多为他们哀悼!
凉薄,原来是父子传承的!
他颓然靠在门上,喘息着,眼前一团漆黑。
人生,失之毫厘,便差以千里。
无数的人都在错过,又有什么办法呢?
夕阳,落在天边,要坠不坠的。
大不了痛哭一场10
夕阳,落在天边,要坠不坠的。
宏儿已经被赵立等护送回去。芳菲一个人走在山间小道上。北武当的仲夏之夜,天际高远,云彩浓艳,流淌的瀑布,缎带般的山涧……每一处,都是风光绝佳。
她往前走了很久才停下来,坐在一块几乎算得很丑陋的大石上。
抬头看时,才发现这是通往罗迦陵墓的路——只隔着十几丈远的距离。但是,她没有走近。好多年了,再也不曾走近过了。
为先帝守陵的太后,竟然不敢真正去谒见先帝,驻守洒扫。
那么强大的屈辱——于罗迦而言,那是屈辱么?
可是,罗迦呢?他不也有过小怜,张婕妤?甚至以前的那么多妃嫔,那么多儿子——为什么男人就不是屈辱呢?
弘文帝也生了那么多儿子,那么多女儿,为什么他们可以和别的任何女人生儿育女,鱼水欢乐,事后,不但他们自己不觉得耻辱,而且,世人也不觉得耻辱呢?
只有女人耻辱!
只有女人觉得女人是耻辱的!
所有人都为弘文帝不平,自己呢?
世人对女人的要求,何等地苛刻!
她忽然愤愤不平,嚎啕大哭。
这么多年,谁知道一个女人的艰辛呢?
罗迦在责备自己,群臣在指望自己,弘文帝在警惕自己,儿子,要依赖自己……自己呢?唯独为什么就是没有自己呢?
自己的这一生,比之弘文帝,何止艰难百倍?
就因为自己一直隐忍,一直苟且偷生,所以,他便可以大摇大摆地,做出比自己更加痛苦的样子——让自己觉得亏负他!
其实,到底是谁亏负了谁呢?
她泪流满面,不能自已,甚至连哭泣,都只能躲藏在阴暗的角落,犹如一只见不得光的地老鼠。
人生有什么了不起呢?
大不了痛哭一场!
哭过之后,还不是明日复明日,日子要过路还长。
————PS:今日到此。周六一早更新。
皇帝太子1
两日之后,弘文帝宣布痊愈,着手处理政事。
在回平城的头一日,再下一道诏书,册封小太子为皇帝太子,同时,太子太傅京兆王另赋要职,由冯太后推荐的能臣中书令李冲出任太子太傅。
诏书一出,众皆哗然。
太子太傅由李冲出任也就罢了。
皇帝太子——这个实在太离谱的词,把大家都雷住了。这还是个新名词,之前,从未有过的。也就是说,弘文帝,已经在太子的基础上,把儿子完全当大半个皇帝了!
所以叫皇帝太子!
一生,再也不许废立。
消息传来时,冯太后正在慈宁宫教导孩子念书,传旨的是弘文帝本人。
没让任何人通报,自己悄悄进去的。
宏儿见父皇再来慈宁宫,而且满面笑容,他许久不曾见父皇如此,这一欢喜,立即跳起来:“父皇,父皇……”
伸手就去抱他。连沾染了墨汁的手也不管了。
和其他的孩子总是不一样的,那么浓烈的感情,甚至不因为自己曾经喝斥他而有任何的改变。
弘文帝紧紧搂住儿子,心情,那么轻松,那么愉悦,仿佛一股强大的辛酸和喜悦在胸口交织,要爆炸一般。
他见儿子用毛笔写字,脸上沾染了一团的墨汁,样子十分可笑,一把搂住他,轻轻替他擦拭额头上的墨迹,柔声道:“宏儿,今天写的什么?”
“父皇,你看宏儿写得好不好?”
“好,真是好极了。”
他仔细地看,称赞了儿子,见儿子小脸上满是喜悦和自豪,这才拿了圣旨给他:“宏儿,你看,这是什么?”
宏儿拿起圣旨,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念完,抬起头,又惊又喜:“父皇,不要以前那个太傅了么?”
“对。李冲做太傅,他讲得更加有趣,宏儿一定会喜欢的。”
皇帝太子2
“对。李冲做太傅,他讲得更加有趣,宏儿一定会喜欢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冯太后,不经意的。她在一边,淡淡的,他看不出表情,只知道她在认真地听宏儿念。
“哈。宏儿真是开心,李太傅讲课才有趣呢!比之前的任何人都有趣……父皇,李太傅说,以后要教宏儿黄老之术,什么叫黄老之术呀?”
“等宏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可是,父皇,这个皇帝太子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说,宏儿是我们北国的小皇帝呀?父皇百年之后,宏儿就要做皇帝……”
芳菲一直站在一边,没有作声。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弘文帝,除了偶尔必要的政事交谈,此外,绝无任何一句私人言语。此时,听得弘文帝这句“百年之后……皇帝太子……”,竟微微有点不安。
弘文帝下这道诏书,可不是他忽然异想天开,而是因为心里长期的堵塞——自从那日最后的一场争执之后,他便明白,纵然自己和冯太后的争吵,那也是最后一次了。
其实,有时争吵也是一种幸福。怕的就是,连争吵的人也没了。
那么疲倦,那么惊惶,那种失去的痛苦和悔恨,又不知道如何弥补的遗憾,只恨不得,马上把儿子扶持上皇位——只要她们母子平安,一辈子有保障,马上让儿子做皇帝,他都愿意。
“父皇……你一直做皇帝,宏儿做太子,这不是很好么?”
每个孩子,都希望不长大,一直让父母遮风挡雨。
每个父母,也希望真的一辈子能够为子女遮风挡雨。
但是,岂能真正遮挡一辈子?
他笑起来,小孩子的时候,当然是做太子好。但是,十八九岁后,成年后,变成了老太子,处处受人掣肘,就如当初的自己,有力气也使不出来,长长久久地做太子,便成为了一种悲剧。
皇帝太子3
“宏儿,父皇一定把一切都给你准备得妥妥帖帖,让你做一个做好最稳固的小皇帝。”
“父皇,宏儿现在也很稳固呢!”
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是稳固,而且,他还不曾见过自己那么多的——兄弟——意识里,父皇是自己一个人的,而且,也只爱自己一个人。
几曾有什么恐惧呢?
弘文帝心里竟然是欣慰的,希望的也是如此——但愿一直如此!但愿这个孩子,一直坚信自己是最受宠爱,而且是唯一的宠爱,永远不会改变的一个。
千万不要像自己,五六岁开始,就懂得了害怕——害怕自己的太子地位朝不保夕。
那时,父皇粗心大意,不曾发现,也没有那个心思来发现,以为太子的龙袍穿上了,东宫就高枕无忧了。
其实,不是这样。
所有,他才会给儿子加了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帝太子”——皇帝还在太子之前——以真正确定和巩固儿子的地位。同时也是诏告天下:谁也不要再打这个主意了!朕有生之年,永不改变!
“父皇……”
他搂住儿子,悄悄地在他耳边说话:“宏儿……你要记住,你永远是父皇最爱的儿子,一辈子也不会改变的。”
就如一次的表白——对儿子的表白,甚至,其他的表白。
小太子不解其意,又理直气壮,难道不一直都是这样么?
“宏儿,你要听太后的话,凡是太后说的,都要听。”
“当然了,宏儿一直听太后的话呢!”
弘文帝又笑了。
现在当然听了,以后呢?那些不明就里的鲜卑大臣,岂不一逮住机会就教唆,挑拨?他是亲自听过陆泰等人授课的——他们无孔不入,随时准备离间小太子和太后的关系。
在外人看来,毕竟,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太后和小太子——完全可以离间!
皇帝太子4
在外人看来,毕竟,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太后和小太子——完全可以离间!
一切,他都是心知肚明的!有时故意装作不知道,只是为了心底无法压抑的私心杂念而已。
所以,这一次才果决地,彻底连太子太傅也更换了。
已经无法正大光明地为她做什么——那就为儿子做点什么吧!
反正,她这一生的希望和丰功伟绩,也在于这一个儿子身上了。
一个女人,再是要强,再是出头——但是,一个母亲,岂会跟自己的儿子争风头?她们总是无条件地,把最好的,最杰出的,全部推到儿子面前。
小太子不知道“皇帝太子”价值几何,但是,知道父皇的和颜悦色,宠爱温存,抱着他的脖子,笑嘻嘻的:“父皇,今晚陪宏儿用膳嘛,好不好?你明日就要走了……宏儿又很久见不到你了……”
弘文帝回头看冯太后:“可以么?”
芳菲悄然地移开了目光,心内酸涩。
其实,不过是孤儿寡母。
自己,宏儿,也不过只有他而已!
一辈子,也就依靠着一个他而已!
如果他不在了,自己母子,还算得了什么呢!
“父皇,太后答应了耶……父皇,我们一起用膳呀……好久好久没有一起用膳呢……”孩子高兴得蹦蹦跳跳。
饭菜上桌,很清淡的几个菜肴:白水煮鸡,灰灰菜,野蕨菜,苹果干炖獐子肉,拔丝苹果……全是冯太后的拿手菜。
身上透出的一丝烟火味,让她整个人,变成了一个极其寻常的女人。仿佛这一生的岁月,并非是在围绕着鲜卑贵族们斗智斗勇,只是一个家庭主妇,做好了饭菜,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手艺,然后,看丈夫,儿子,吃得开心。
比改革成功更大的成就感。
她亲手盛饭,给弘文帝,给宏儿,最后才给自己。
皇帝太子5
她亲手盛饭,给弘文帝,给宏儿,最后才给自己。
“好香呀……父皇,我们已经两个月没吃过獐子肉炖苹果干啦……太后一直都在忙碌,一直不做……今日,太后见父皇来了才做的呢!”
这獐子还是去年偶尔猎获的一只小兽,风干成了干肉挂着,整整炖了四个时辰,味道浓郁,芳香烂软,在起锅之前,用特制的苹果干花包过滤了一层浮油,所以,汤鲜味美,一点儿也不腻人。
每一道菜,都是弘文帝喜欢的,甚至那白水煮鸡,以及用北武当的一种山椒和野葱调制的蘸水,一口下去,清脆爽口。
他食指大动,心情畅快,一连吃了三大碗饭。
几乎几年不曾觉得饭菜如此香甜过了。
尤其是对面的女人,换一身便装,很素朴的灰色单衫,她的脸颊,已经不是少女时代的光彩照人,青春逼人了,但是,反而多了一层成熟的妩媚,一种风韵的情怀。
正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成熟的时候,过了这道坎,便是彻彻底底的下坡路,往衰老的方向奔去了。
他忽然凝神,觉得自己亏欠她——是自己亏欠她!
如果,如果……只是没有如果!
他给她夹菜,是自己喜欢的白水鸡:“芳菲,你也多吃点,你太辛苦了……”
孩子惊奇极了。
芳菲,父皇竟然叫太后的名字。
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却不问,只暗暗地开心——父皇叫太后的名字耶!只有他最最开心的时候,才会叫太后的名字。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秘密的,暗暗地,只一个人悄悄地笑,以为,以后的日子都会这样了。
“芳菲,你再吃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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