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再也没有凯旋的奏乐,再也没有了美人的歌舞,庆功的美酒。
源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败军之将,再也不敢言勇,完全消失了他的趾高气昂。
鲜卑贵族们也大气不敢一声。
在先帝生前,源贺就多有战功,彪炳半世,可谓是鲜卑第一悍将。如今,他如此,谁还敢轻言战争?
弘文帝面上全是怒意,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一言不发。
朝臣们黑压压地跪着,无人敢先去做炮灰。
气氛十分沉闷。
唯有冯太后坐在一边,神色十分镇定,开口打破了僵局:“源贺,上次你七千人马,就打得敌人落花流水;为何这一次十万精军,反而大败而归?”
源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臣有罪,臣罪该万死。臣犯下了轻敌之罪。这一次,和上次不一样了,就如李将军所说,那些奴隶变聪明了,再也不肯上当。而且,豫州的奴隶很有作战经验,他们又和南朝军队勾结,夹攻我们,总兵力,几乎达到120万人……”
冯太后心里有了数。
一百万的奴隶,其中还有一二十万是有作战经验的,再加上南朝暗中支持的20万正规军。再这样强大的夹击之下,任何人出战,都只能全军覆没。
更何况,一开始源贺那么骄矜。
骄兵必败。
“臣大言不惭,贻误军情,白白令鲜卑十万好男儿丧生。请陛下和太后降罪。”
王肃也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他受了好几处轻伤,能看出头脸上都还是血肉模糊的,完全消失了昔日的风采。
“臣等作战不利,辱没国家尊严,辜负陛下和太后的信任,罪该万死。”
冯太后看弘文帝,要他表态。
其他鲜卑贵族们也十分紧张,都纷纷看着弘文帝。
烫死罗迦11
这个皇帝,他们是领教过的,平素沉默寡言,但是,不动则已,一动,便是出手凌厉。他性烈如火,赏罚分明,尤其,某些心思,再受宠的大臣,也是捉摸不定的。既然能分封源贺为陇西王,自然该惩罚的时候也不会手软。
源贺自己也感觉到,自己死定了!
弘文帝震怒之下,几番激烈的惩罚就要出口,忽然看到冯太后的目光。他微微迟疑了一下,立即意识到,这样愤怒是无济于事的,一旦出口,无可收拾。
他强行忍住,默不作声。
冯太后开口,声音十分温和:“源贺,王肃,你们先起来包扎伤口。这一次,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毕竟,敌众我寡,战之不利,责任也并不完全在于你们。”
源贺等好生意外,简直是死里逃生,伏在地上,赶紧叩头谢恩:“多谢太后,多谢陛下。罪臣等愿意戴罪立功。”
当下,便唤了御医上前,替他们包扎伤口。
弘文帝这时已经略略平息了一点怒气,才开口问:“现在战火越燃越大,奴隶们的暴动已经超出豫州境内了。各位卿家,你们都有什么妙计?”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120万敌人哪,这一场大战打下来,岂不是旷日持久?
弘文帝提高了声音:“这次,谁又再率军出征?”
整个真武广场静悄悄的,连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昔日动辄喧嚣嘈杂的鲜卑贵族们,再也无人敢于出头了。
源贺尚且不敌,其他人,自认谁能胜过源贺?
弘文帝看一眼这些昔日不可一世的鲜卑贵族们,冷笑一声:“怎么?你们以前一个个不是主意很多,自认勇猛无敌?现在,为什么没人主动请缨了?”
眼看气氛已经到了非常僵硬的地步,群臣们只敢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烫死罗迦112
眼看气氛已经到了非常僵硬的地步,群臣们只敢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就连冯太后,也觉得气氛紧张。
她看一眼弘文帝,生怕他冲动之下,说出御驾亲征的话来。
还是老臣东阳王站出来:“陛下,太后,我们不妨再派20万大军去豫州前线。总要把那些奴隶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
弘文帝沉声道:“若是再失败呢?”
“就加派四十万,总要把那些奴隶全部杀光。”
不止弘文帝,就连其他大臣也摇头了。
一个国家的兵力,不可能无休止地陷入战争泥潭里。
何况,奴隶暴动还不是最主要的防御对象。如果因此而亏空了兵力,今后,如何抵抗南朝的进攻?
别说完成先帝一统南北的雄心壮志,不被南朝反灭了都是好事了。
冯太后忽然问:“先别说这四十万大军能否取胜。纵然取胜了,奴隶们也被杀光了。今后,谁给我们种地?谁给我们织布?谁给我们缴纳赋税?”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王肃意料地站出来:“太后,皇上,罪臣愿意率军前往,戴罪立功。”
弘文帝很是意外,冯太后脸上却稍稍露出了一点笑容。“王肃,你刚刚大败而归,现在,能有什么好办法?”
王肃上前一步,胸有成竹道:“罪臣这一次随源贺将军去豫州,虽然被那100万怒火中烧的奴隶,训练有素的20万南朝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也因此了解了许多情况。逃回来的路上,罪臣也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输得这么惨,反思这次战争的最大失误。罪臣认为,要对付这支庞大的军队,最好的办法,并不是跟他们硬碰硬,血战到底,而是要分化这支人马,采取不同的策略,如此,方可取胜。”
“如何分化法?王肃,你不妨详细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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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肃朗声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先要摸清楚奴隶的情况。奴隶造反,无非是因为土地问题,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没有栖息之地,没有寸土之得。以前耕种,全是为了贵族们劳动,被剥削得体无完肤。长此下去,他们便只会厌恶土地,憎恨土地。其实,耕种土地的人,应该是对土地最有感情的人。不然我们何必开疆拓土?江山社稷,土地是第一位的。昔日晋文公重耳逃难在外,饥渴难当,问路上一个老人乞讨一碗饭吃。老农只装了一碗泥土给他。重耳大怒,拔剑想杀了老农。身边的随从劝止他,说土地是根本,现在人家送你土地,岂不是天意吉祥,让你重新获得江山社稷?重耳闻言,赶紧向老农道谢,慎重地把那一捧泥土装进一个袋子,随身带在身上,朝夕不离。后来,历尽艰辛,重耳果然复国,成为赫赫有名的春秋五霸……”
冯太后点点头:“说得很好。但是,王肃,你如何地分化他们?”
“回太后。我们的敌人是两类:奴隶和南朝军队。他们的诉求是不一样的。奴隶们要的是土地,而南朝军队要的是我们的江山。对付奴隶,其实很简单,根本不需要出兵,只要让他们获得了土地,谁愿意再去流血流汗?只要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便会不战而退。如此,我们的敌人,就只剩下南朝20万军队而已。南朝和我们交手,一向胜少负多,根本不足为惧。”
冯太后和弘文帝交换了一下眼色。
两人都觉得王肃完全说到了事情的本质上。
这才是唯一的出路。
王肃又朗声道:“对付120万大军,我们当然顾不过来,但是,20万大军,我们又何足畏惧?”
一众鲜卑大臣立即意识到不妙了。
东阳王和任城王等立即站出来反对:“不行,我们绝对不能改变祖宗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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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汉人自来就是我们的奴隶,没有道理他们一造反,我们就委曲求全,答应他们的要求。”
“长此以往,岂不是奴隶想要什么,我们就得答应什么?他们日后岂不是要骑到我们头上?”
“太祖时候就确立了的,汉人只能是奴隶。土地,绝对不能分给他们。”
“要打就打,纵然再牺牲几十万军队,也必须把他们镇压下去。否则,今日妥协之风一开,后果不堪设想。我们鲜卑人的天下,就快变成汉人的天下了……”
……
众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坚决不同意分土地给奴隶。
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弘文帝才一挥手。
李将军这时才大声问:“东阳王,如果不分土地,那你有什么办法打败这120万大军?”
东阳王答不上来。却反问,“难道把土地分给他们了,他们就真的会投降?”
其他人也符合:“是啊,那些奴隶贪得无厌,此番狮子大开口,谁知明日又要什么?”
冯太后开口,看向王肃:“王肃,你怎么说?”
王肃十分坚定:“太后,罪臣自然有办法。国家之于臣民,最主要的是诚信二字。汉人的性子,罪臣最是清楚不过了,但凡有三寸活路,也是决计不肯造反的。从秦汉至今,若非卖儿卖女,人互相吃人,从不会主动地对抗朝廷。上一次我们的确欺骗了奴隶。但是,只要这一次拿出足够的诚意,他们必然会相信,并真心归附朝廷。”
“如何拿出诚意?”
“罪臣已经想过了,这一次去前线,罪臣只需要带三万人马。但是,需要陛下和太后恩准,允许罪臣带大批地契过去。罪臣会设法接洽奴隶首领,拿出朝廷的地契。他们见了地契,这是决计假不了的,肯定会跟我们和谈。然后,再派人去南朝军队中散布消息,说奴隶已经被朝廷收买,要反攻他们。如此离间,南朝军队自然心生芥蒂,我们再趁势发起反攻,自然会事半功倍……”
…………
PS:今日到此。
最后的温存1
王肃此言,将每一条都考虑得清清楚楚,而且,只需要三万大军。
弘文帝和冯太后再次交换了一下眼色,彼此的神情,都不再那么凝重了。
弘文帝大声道:“王肃,这一次,朕就给你一个机会。”
“多谢陛下信任。罪臣愿意立下军令状,只求胜利。若是失败,便承担一切责任,甘受朝廷最严厉处罚。”
“事不宜迟,你马上带了地契,领军去前线。”
“遵旨。”
王肃等人连夜开拔。弘文帝心里终究是没底,晚膳的时候,老是食不甘味。他看芳菲若无其事的,忍不住问她:“芳菲,你认为王肃这一次究竟有没有把握?”
芳菲反问:“陛下,你看呢?”
“我总是担心,王肃毕竟书生意气。源贺尚且折损了十万大军,这三万军马随王肃出去,如果再泥牛入海,我们又该派谁出征?”
芳菲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虽然王肃说得头头是道,毕竟,战场瞬息万变,谁说的清楚?她的担心,几乎和弘文帝一摸一样的。王肃若是败了,除了损兵折将,打击士气,还有个很严重的问题——再要借机推行土地变法,就不是那么名正言顺了。
感觉自己是在赌博,抓一个骰子,仰天扔了,等待大的一点落下来。
最大的点子,会落在自己手里么?
一岁多的小宏儿蹒跚着在明亮的厅堂里追逐雪白波斯猫,猫咪机灵,他追不快,跌倒在地,咯咯地笑:“父皇……猫咪……猫咪……”
弘文帝一把抓了波斯猫递给他,小孩儿胖墩墩的小手揪住猫的黄胡须,猫咪吱吱地叫,他手一松,猫咪跳下来跑了,小孩儿拍手就是欢笑。
弘文帝再是烦恼,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把就举起儿子:“宏儿,你说这一次,父皇能不能赢??”
最后的温存2
“赢……赢……父皇赢了……”
弘文帝哈哈大笑:“宏儿真乖,金口玉言,我们一定会赢。芳菲,你听说过吧?小孩儿的话最是灵验,童言无忌啊,哈哈哈……”
芳菲无可奈何,却又觉得可笑。弘文帝,他就是这样,天大的事情,到了儿子面前,便如吃了灵丹妙药。人非草木,心里竟然微微的动容。这样的弘文帝,未尝不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子?
半个月后,真武广场再次人潮涌动。
所有鲜卑贵族,汉臣等等,一股脑儿地论资排辈,伸长脖子地观看。
王肃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一身戎装,英气勃发。他本来是名士出身,南朝王家,气度高贵,如今,淡化了书生气,增强了武人的勇毅,真真是雄姿英发,将一众鲜卑贵族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弘文帝大喜过望,就连芳菲,也嬉笑开颜。
王肃和一众副手下马,跪在地上,朗声道:“参见陛下,参见太后,罪臣幸不辱使命。”
弘文帝亲自将他扶起:“快快请起。王肃,这次你可真是立了大功。”
“多谢陛下。”
他看端坐一边,满面笑容的冯太后,再一次忠心行礼:“多谢太后给臣这一次机会。”
“王大人,国之股肱,快别多礼了。”
生平第一次受到如此的优待和礼遇,士为知己者死,王肃固然兴奋,一干汉臣也无不雀跃。
原来,王肃率领十万人马到达豫州后,和副手分头行事,副手率领一支军队化装成奴隶的人马,对南朝军队发动突然袭击。两军之间本来就存在着猜忌,互相提防,南朝军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以为是奴隶叛变,又见北国的军队在三十里外,腾起老大的烟尘,呼喝呐喊,以为是百万大军杀来,怕遭到两面夹攻,立即退回了黄河南岸,根本就没和北国军队交手。
最后的温存3
而王肃则单枪匹马,只率了十余精锐,带着地契,深入奴隶阵营,见到了闹事的首领。首领见了大批货真价实的地契,终于相信朝廷的确有诚意,能够获得土地,就没有再闹下去。
王肃允诺,朝廷今后还会放开土地,让大家都有耕田可种,奴隶们欢欣鼓舞,对他非常客气,基本算得上是热情地将他送走。
一场差点威胁到国之安危的百万人大暴动,就这样被化解于无形之中。
鲜卑重臣见这二人如此智谋,第一次意识到,汉臣,并非是那么无用的。无不刮目相看。
弘文帝龙颜大悦,忽然问:“那归顺了的百万奴隶怎么办?”
王肃看了一眼太后,才说:“臣想起昔日先皇处理叛乱的方法,就效法当年的曹操,将这一百万奴隶屯田安顿,就地取材,开垦荒田。这样,他们不但能为国家增加赋税,而且还可以替我们阻挡南朝军队。从此,就在边境线上竖立起了一道屏障。”
“真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好,好得很。”
弘文帝很少这样夸奖人,这一次,却不遗余力,鲜卑贵族们看在眼里,心里又颇不是滋味。
冯太后一笑,“陛下,王肃等人立下如此大功,该如何赏赐他们?”
弘文帝许久不曾见她笑得如此灿烂,他心里也一片阳光:“就封王肃为尚书令;赐第真武广场功臣宅,让列祖列宗们都知道这一不朽的丰功伟绩,……”
冯太后笑着补充:“陛下,王肃兵不血刃,为国家立此大功,不但节省了庞大的军费开支,还巩固了边防前线,真可谓一举两得,让国家大大受益。如此功劳,光一个尚书令,显然还不足够,我认为,还应该比照惯例,同时加封为中山王。”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源贺上次胜利,便封了陇西王。
最后的温存4
这一次王肃的功劳更大,封异姓王当然没问题,不过,他可是汉人。北国历史上,从来没有汉人封王的先例。此风一开,如何是好?
当下,便有人想反对。
弘文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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