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还是压抑着心里那种急切的冲动,马上低头开始再次看各种各样的药单,几乎恨不得把自己生平所学一一展现出来,恨不得弘文帝一天就好了。
连续几日,芳菲都守在玄武宫。因着她每一次都亲手喂药,弘文帝的病情逐渐地有了起色,到第五日的时候,终于睁开了眼睛。
PS:在线更新哈,大家不停刷新哈:))
暴风雨前夕2
那是一个下雨天,窗外的雨溅在木头的雕花窗子上,一格一格地,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旁边的女子坐在斜踏上,眯着眼睛,脑袋一歪一歪的,显然已经疲倦到了极点。她穿一身便服,本该是正经危坐的皇太后的样子,此时,却东倒西歪,面色也很憔悴。一个重病昏迷之人,醒来第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正是自己最想看到的那个!
这样的心情几乎震懵了弘文帝。那是一种狂喜,忽然就很想跳起来,马上冲上去,狠狠地拥抱她一下,自己也是被她所关注,被她所照料,甚至被她所怜惜的!可是,他张了嘴巴,却又缓缓闭上了,只发出无意识的嗯哈一声。
眼看她身上的虎皮又要掉下去了,他悄然伸出手拉了一下,一碰触到她的手,才发现那一直倚在椅子上的手臂冰凉刺骨。
因这一碰触,她的头狠狠一歪。
弘文帝吓了一跳,以为她会睁开眼睛,立即醒来,立即缩回了手。
但是,她并未醒来,身子却侧了一下,几乎是半蜷缩在靠背上,睡得更熟了。好一会儿,弘文帝才睁开眼睛,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更能看清楚她的面容,但见她脸色苍白,长睫毛之下是青色的眼睑,显然这几日累得不轻。
心里一直是知道的,这几日,她一直守着自己,很少离开玄武宫。
自己生病的时候,有她这样的陪伴。
他又惊又喜,心里又难言的苦涩,自己病了,她才会如此,若是好了呢?好了,就立即分道扬镳了?
他拉了虎皮,完全将她盖住,看看那虎皮似也无济于事,便将自己床上的一块锦被也拉下来,轻轻盖在她的身上。可是,终究是不甘心的。
他再一次伸出手去,这一次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抓住了她的手。
迷梦中,芳菲似是感觉到了这一股手心的灼热,蓦然睁开眼睛。
暴风雨前夕3
可是,手心空空的,弘文帝依旧躺在床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盖在她身上的锦被也被这一推,掉在了地上,跟着虎皮一起被覆盖了,她一点也没察觉到。她迷迷糊糊的看一眼弘文帝,叹息一声:“陛下,你怎么还不醒呢?”
如果她仔细一点,其实是能够听到弘文帝忽然变得急促的呼吸之声的。但是,因为刚刚睡醒,头晕晕的,又因为外面的雨滴,芳菲什么都没有听见。
腿有些麻木,她慢慢走到窗边。已经是秋雨了,一推开窗户,便是一股扑面而来的冷风。她微微寒颤一下,立即关了窗户。
山中避暑尚佳,秋冬之后,尤其是下雨,屋子里十分阴冷,本是该生一个火盆取暖的,但是碍于他们皇族的家规,弘文帝又是一个严守祖制之人,不如一般人图安逸享乐,她想了想,还是不破坏算了。
窗外小雨滴落,松针上的水滴,一条线一般地下来,窗子也是花白的,一条一条的,如天地之间细细长长连绵不断的阴线一般。她忽然回头,看见弘文帝的目光,疲倦,软弱,却是清晰,甚至锐利的。仿佛在狐疑:你怎会在这里?
她立刻看出弘文帝,这是真正清醒了。
她欣喜若狂就奔过去:“陛下,陛下……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她伸出手,冰凉的手触摸到他的额头上,忽然下意识地缩回去,笑得讪讪的:“抱歉,陛下……”
陛下,陛下!
不,不是弘!不是自己午夜梦回,梦魇奔腾时候,她温柔而亲切的声音。甚至殿下,也要比陛下好。
弘文帝移开目光,表情十分冷淡。
她也便移开目光,却还是喜悦的,“陛下,你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点东西?我马上吩咐膳食,都是你平素喜欢吃的,呵,我给你做几样也成,……”
暴风雨前夕4
声音是热情的,但是,态度却是疏离的。谨守着二人之间的本份。准确地说,是谨守着她皇太后之于儿子的本份——真是荒谬,她是慈母么?自己是她的儿子么?现在,她又何苦如此惺惺作态?
他觉得痛苦,为什么不能是以前那样?是以前自己中毒清醒后她欣喜若狂地冲上来搂住自己的脖子,就连声音都是娇媚的:“弘,弘,你终于醒了……”
明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为什么忽然记得这么牢固,这么清晰?就如昨日才发生的一样。就连脖子上的拥抱,也仿佛还带着温暖。
芳菲也看出了他的眼神的不对劲,本能地,便后退了一步。
这样的疏离,很快便将沉睡在记忆中那些心酸的往事唤醒——我不喜欢你!你不要做梦了!纵然血溅北武当,也休想我屈服你。
那些残酷无情的声音。
他紧紧地捂住耳朵,心口强烈的疼痛,比疾病还令人不堪忍受的痛苦:“出去,出去!”
“陛下……”
“出去,马上出去!”
芳菲转过身子,默然地走到门口。
弘文帝呆呆地看着她,这个女人,这个狠心的女人,竟然真的走了。她根本不可能在乎自己的死活!眼看,她的脚就要跨出去了。就如一个再次被抛弃的人,他颓然靠在床头上,再也压抑不了重病多日的情绪,呜咽出声。
芳菲转过身子看着他,但见他的肩头一直在颤抖。
她悄然走回去,手放在他的肩头:“陛下……你会好起来的,快好了。”
我的死活不用你管——这话哽在嘴里,却说不出去。仿佛一个没有底气的人,连抗衡的力量都失去了。
“您想吃什么?我马上叫人送上来……”
门口传来通报的声音,“任城王求见……”
芳菲立即道:“进来。”
暴风雨前夕5
魏启元和任城王大步进入,见皇帝真的醒了,喜形于色的:“陛下,您醒啦……”
“谢天谢地,陛下真的醒了,感谢祖宗保佑啊。”
弘文帝看着这不知好歹的魏启元和任城王,为什么选择这样不恰当的时间进来?他几乎要咆哮起来。可是,那二人却丝毫不觉,依旧忠心耿耿地在自说自话:“陛下,您这些日子可吓坏了臣等,还真亏是家族祖宗在护佑啊……”
弘文帝但觉耳朵里嗡嗡嗡的,如一群苍蝇飞过,但见身边的女人,此时已经名正言顺地退下去,真正呆在了太后该呆的位置,脸上还带着笑容——一种慈母一般的笑容。
这笑容真是如一根针一般,他几乎要握紧拳头,狠狠地冲过去,一拳打掉她那种虚伪的笑容——这个女人,怎么可能笑成这样呢?
“陛下,多亏太后不眠不休地照顾您……”
“是啊,多亏了太后的妙手回春,对症下药,太后真是我们拓跋家族的福星啊,对先帝一往情深,现在又立下救助陛下的大功……”
这二人争先恐后地替冯太后邀功,弘文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你们都退下,朕要静养。”
“好好好,臣等马上告退。”
芳菲走在最后面。
走到门口,忽然听得弘文帝的声音,充满了强烈的揶揄:“冯太后……”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仿佛指名道姓一般。
她缓缓回过头,依旧是温和而好脾气的:“陛下,你刚刚醒来,应该吃一点东西。”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吩咐下去了。
弘文帝捏了捏拳头,将头扭到了一边。
粥点很快送来,两名宫女恭恭敬敬地伺候着:“陛下,奴婢们服侍您用粥点……”
“退下!”
“陛下,请用粥点……”
暴风雨前夕6
一名宫女正要伸手去扶他,忽然看见皇帝眼中的那一抹愤怒,她一惊,立即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下去!”
二人求救的目光看向冯太后,冯太后无奈地点点头,耳边还是弘文帝不停地咆哮,二人不敢再停留,立即溜走了。
芳菲一直都站在门口,清醒过来的弘文帝,几乎比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更加难以对付。她本是要安慰他几句的,可是,走得几步,却觉得头重脚轻,自己也浑身乏力,却还是勉强打着精神,去端了碗:“陛下,你吃点东西吧。好不容易才醒来,若是一直不吃东西,也恢复得慢,你必须吃点什么……或者,这些东西不合你的胃口?我也可以再换。你想吃什么?你说吧。”
他冷笑一声:“不劳冯太后费心了。”
“陛下,请不要这样……唉,我也很累了,真的很累了……”
她的声音是沙哑而飘忽的,就连头发,也梳理得不如平素那么端庄整洁。整个人,憔悴得那么分明。
弘文帝本是还要发作的,此时,却怎么都说不下去了。就如一个贪婪的孩子,只想着那温存,这一点不够,还要更多更多。
“陛下,你用一点粥点吧……”
她端起碗要喂他,他冷淡地要伸手接过去自己吃,手却一抖。
芳菲本是要顺势递给他的,可是,见他这样子,终究是久病之人,便将碗靠近,声音也温存了起来:“陛下,我喂你好不好?”
勺子递到他嘴边,他呆呆地张开嘴巴,也不知道抗拒,就如木偶人一般,被人操纵着。半碗粥点下去,嘴里品尝不出味道,只是内心一阵一阵的翻搅。吃的不是粥点,而是那份贪婪的温存,心里的焦虑,不敢对人言,只要自己好了,这个女人,肯定就会离开。她不会留下,绝不会为自己留下。
暴风雨前夕7
“陛下,这粥不好吃么?你想吃什么?呵,等会儿我吩咐她们给你准备一点清淡的小菜……”
弘文帝靠着床头,呆呆地看着她,心灵,再一次的妥协。那些梦中的温柔的照拂,渴望了许久的热切的关怀,真心诚意的担忧和牵挂!不,就算是不喜欢,只要她一路照看着,自己也要!一定要。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就连脾气也没有再次发作。
但是芳菲却强烈的不安。弘文帝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越是如此,只怕一旦爆发起来,就更是不可收拾。
弘文帝清醒的消息传出去,文臣武将们自然欢欣鼓舞。芳菲再次诊断的时候,约莫着,再有半个月左右,弘文帝便会真正康复了。第二日,便有大臣们被获准陆续来探望了,为不打扰皇帝休息,众臣只做了简短的停留就退下,但是,已经足够看清楚,这个年富力强的皇帝,是真正性命无虞了。
到第三日,便只有寥寥两三人获准探望。经过连续的饮食,弘文帝的精神更好了几分,便单独留下了任城王。
任城王照例回报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情,末了,奏道:“陛下,京兆王他们捎急信,说要来探望陛下的病情,是否允准?”
弘文帝本是要立即拒绝的,却一转念,只说:“好,就让他们全部到北武当的行宫里候着。”
任城王完全没有想到,弘文帝病好了之后,反而会召见大臣们,有些奇怪,却还是说:“日前,臣也将此事禀报过太后,但是太后说不用了,只让臣等备好马车……”
“任城王,你马上诏令几位平城的大臣火速来北武当;至于马车……”弘文帝的口吻那么严厉,“王爷,你是家族的长者了,难道不知道家族的规矩?祖宗马上打天下,就连太祖,一生也不曾坐过马车,朕岂可因为区区一场小病就破坏祖宗家法?”
暴风雨前夕8
任城王从未见他发过这样的怒气,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臣知罪,臣知罪,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弘文帝面上仍旧罩了一层寒霜:“此后,一切以朕的命令为准。”
“是,臣遵旨,臣遵旨!”
任城王告退的时候,在门外的廊庑外面看到冯太后。这个鲁莽粗豪的王爷,也似发现了什么端倪一般:原本以为陛下醒来,难道不该是大力感谢冯太后的诊治功劳么?可是,不但没有听到提起任何的赏赐,反而是陛下根本就很不想看到冯太后的样子,而且在一些事情上,两人的意见是截然相反的,仿佛冯太后赞成什么,他便会反对什么。
原来,冯太后和弘文帝之间,帝、太后两党,是不同的利益体?
这样的争执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除掉乙浑之后开始的?莫非冯太后借此机会,在扶持她自己的势力了?
他不敢揣测,但还是恭恭敬敬的向冯太后请安,而且疑心冯太后听到了什么。
但见冯太后神色一如往常。
直到任城王等走远,芳菲才从廊庑里走到门口。
其实,刚才弘文帝的声音很大,她隐约也听得几分,虽然不那么真切,却知道,弘文帝,这是故意跟自己作对。
她淡淡的,也不在乎,这倒好了,弘文帝这样的态度,远远比他对自己真心诚意地好的时候,更令她放心。
她由是,竟然莫名的放松,仿佛这一切的煎熬,很快就会苦尽甘来了。
她便不动声色地减少在玄武宫停留的时间,首先是不再守夜,然后,改为每天早晚两次的探视,到后来,便只是每天下午来看一下病情,顺便把药方修改一下,也知道他真的好起来了。清醒过来的弘文帝自然明显察觉到了这一点,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表示,只是对待芳菲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
暴风雨前夕9
再到后来,芳菲来探望的时候,他便装睡着了。二人之间,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的交流和对话。
芳菲原是怕他纠缠不休的,如今,彻底放松下来,真是恨不得他自此对自己死了心,淡了心肠,反正天下美人多的是,要不了多久,其他女人便会走入他的视野,一如早前几年没有自己在他身边一般。
但是,为了防止弘文帝突然发病,她还是不曾走远,就住在旁边的慈宁宫,以便于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通报;到了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功亏一篑了。
慈宁宫坐落在一个向阳的半山腰,设计得非常精妙。当初在设计的时候,李奕亲自描绘的图纸,弘文帝自己又提了几个意见,所以,这里倒成了建筑群里风景最好的一个;慈宁宫一边临山,一边临水,木质的窗户推开,无论哪一个房间,无论哪一个角度,都可以饱览北武当的秀丽风景,尤其是早上雾气蒸腾的时候,从正寝宫的窗户里看出去,简直是仙境飘渺一般。
宫女们几乎一进来就爱上了这里。
红云和红霞吱吱喳喳的:“太后,为什么不住这里?这里真是漂亮极了……”
“对啊,太后,有空的时候,就来这里住几天嘛……”
张娘娘斥道:“太后想住哪里,岂有你两个小丫头插嘴的份儿?”
二人吐吐舌头不做声了。
芳菲淡淡一笑,说也奇怪,以前来慈宁宫的时候,跟针刺似的,现在,因为连续“梦见”罗迦,反而将那一份针刺释怀了。
二楼的正中,是一间大屋子。
一进去,就能看到那些奢华的箱笼,一箱箱的珍宝首饰,古籍玩物,锦缎绸料等等。弘文帝向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