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冯太后曾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握着酒杯的手一抖,额头上的汗水,几乎滴进了酒杯里。
弘文帝还不咋地,芳菲却不经意地将他的神情看了个七七八八。但是,她迅速收回了目光,只是看着弘文帝,仿佛弘文帝才是她最大的敌人。
这时,乙浑忽然看到女儿的目光。
乙贵妃满脸娇媚地,只是替弘文帝斟酒。
弘文帝毫不避忌地搂着她,二人之间,十分亲热。
他这才微微释然。
自己的女儿冲冠后宫,早就说了冯太后不知多少的坏话了,弘文帝心生罅隙也是很自然的。
他在看冯太后时,发现冯太后的面色,简直有点恼羞成怒了。
弘文帝淡淡道:“乙浑说的还有所保留,算是替东阳王留点面子。真实情况是,朕派了御史出去调查,很多谏言官都检举东阳王的不轨行为,种种罪孽,比乙浑所说的还要多得多。这次要是不惩办他,只恐天下群臣指责朕纵容宗族,臣属腐败,贪污受贿,这在北国,历来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正是姑且念在他是三代元老的份上,朕已经从轻发落了,为此,许多谏言官还不满意呢!……太后,要知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他东阳王,自然也不例外!这是我们拓跋家族的江山,不是他东阳王的江山,不能让他一个人坏了家族,王族的名声……太后,你也不希望看到先帝的江山,就因为这些倚老卖老的老臣,就毁于一旦吧?”
如此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芳菲还能说什么呢?
而且,倚老卖老,仿佛是指着自己的头在骂呢!
弘文帝想必是顾全她太后的面子,话锋一转:“既然是太后出面替他求情,也罢,朕就从轻发落,将他被查封的封地,归还三成!”
这是给自己阶梯下了?
生死之间16
冯太后也不再追根究底:“多谢陛下,多谢丞相大人。”
乙贵妃暗自窃笑,这个太后,也当得太窝囊了吧?
此时,她察言观色,看着父亲的脸色,急忙又端起酒杯:“太后,臣妾敬您一杯……”
弘文帝,乙浑,乙贵妃,都端起了酒杯。
冯太后看着这三张各怀鬼胎的面孔,缓缓地,端起了酒杯。
乙浑脸上的油汗,一层一层的,就连领口,也湿透了。他平素不慎讲究,跟所有鲜卑男人一样,虽然身为高官,但是,衣领上也是黑乎乎的,显然是很久不曾沐浴清洁的缘故,油汗一出来,身上就散发出一股臭味。
芳菲平素很是厌恶这股子羊马的腥膻味道,此时,却绝不露出半点,举着酒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众人。
这是一杯有毒的酒!乙浑肯定是知道的。
唯一的疑惑便是:弘文帝,他知道么?
背上的伤痕忽然疼痛起来——那是三皇子昔日砍在自己身上的一刀,在太子府的后花园里,自己邂逅三皇子,揭开他毒杀太子的惊天大秘密。
那是自己生平第二次成为别人的牺牲品。
第一次,是父皇罗迦,诓骗自己,要把自己献给大神。
第二次,是初恋的太子,要让自己成为他诛杀政敌的一颗马前卒。
所以,才有御花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一切,都是他精心筹划的。
为此,他不惜牺牲自己。
这一次呢?
这一次,自己会不会再一次成为马前卒?
她敢断定弘文帝的韬光养晦了,可是,心底却那么不祥的预感——因为她忽然记起弘文帝日前送来的羊肉,水晶的苹果,白切鸡……
就如自己去御花园邂逅三皇子之前,他对自己做的一切:每天送来许多书籍,珍宝,无微不至地关心着自己。
生死之间17
那时,他已经有李玉屏了。
现在,是乙贵妃。
这一切,都那么相似。
仿佛一切都在重现——自己,即将踏上一个温柔的,充满玫瑰色的陷阱?
当时尚有罗迦,是罗迦主宰一切,因为念着昔日的情谊,因为他当时的“不怀好意”,所以,放过了自己,让自己逃得性命,但是,付出的代价,却是从此成为他的禁脔。
这一次呢?
这一次再也没有罗迦了!
有的是乙浑这种如狼似虎的奸臣,自己若是不慎落在他手里,那肯定是比死还可怕的事情,再也没有逃命的余地了。
她心里剧烈的颤抖,端着酒杯的手,却纹丝不动。
乙贵妃的娇滴滴的声音:“太后,臣妾祝您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弘文帝的声音:“太后,儿臣祝永远安康……”
芳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千叶红的酒,芬芳,晶莹,带着浓烈的香味,那是北武当陈二十年的酿酒。
乙浑见她喝了酒,手竟然一抖,但是,他很快就放下了酒杯,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异样。他赶紧又给冯太后和弘文帝各自斟一杯。
弘文帝再次端着酒杯:“太后,儿臣再敬你一杯……”
乙浑也说:“太后女中英烈,是我们鲜卑人的奇女子,真真是母仪天下,前无古人,老臣也要再敬你一杯……”
这翁婿二人,一唱一和,配合无间。
芳菲连喝三杯,笑道:“北国江山,有了你们这一对亲密无间的君臣,先皇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了?乙浑,你说是不是?你可真是皇上的股肱大臣啊,对外,有你替陛下分忧解难,对内,乙贵妃精心照顾皇上,按理说,该我敬你们父女的,北国江山,正是有了你们,才天下太平……”
乙浑擦拭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太后过奖了,老臣愧不敢当。”
“有你们父女服侍皇上,我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
乙浑黑瘦的脸上露出阴阴的笑容,“太后,请,再饮一杯。”
芳菲毫不犹豫地,又喝一杯。
每喝一杯,心里都在滴血,要知道,这明明是毒酒!或者,甚至有可能不是通灵道长所说的千叶红。
换做了其他,自己岂能有解药?
罗迦,就是中毒,没有解药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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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人露面1
令她奇怪的是,弘文帝竟然也一杯又一杯地喝。难道他不怕有毒?可是,她很快释然。是王琚去采集的千叶红,他岂能不知道?皇帝,他是早早服下了解药,只诓骗自己呢。
她心里反复地揣测,也不知是不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
眼看,她也喝了三杯,脸上泛起红色,乙浑的领口几乎都被汗水浸湿了。而乙贵妃,还在不停地劝弘文帝喝下去。
弘文帝今日显然是特别高兴,对于乙贵妃的劝酒,是来者不拒,他这样一口气地喝下去,很快就不胜酒力,微醺之下,甚至一把将往自己身边靠的乙贵妃推开了。弘文帝每每喝醉,便有这样的举止,乙贵妃也不以为然。
芳菲看得心惊胆战,真不知弘文帝这样,他心里到底是有底还是没底,对于这一局棋,他到底是怎样地安排?演戏演过头了——就怕是入戏太深,真假难辨了?
芳菲这才惊觉,自己和弘文帝之间,早已是如此的隔膜——彼此之间,其实已经不太默契,自己,也无法一下揣测出他的真正的用意了。
绝非是当年在太子府,自己只要看他一个眼神,就明白他下一步会干什么。而弘文帝呢,他明白自己在干什么?知道自己会如何布局?
但是,此情此景之下,又根本没法劝阻。
她暗忖,这样的毒酒,喝了一杯就行了,这么多杯下去,功效也是一样的。
这一顿家宴,就在这样你来我往的推杯换盏里进行到了尾声。
弘文帝的脸色红得完全不成样子,连话也少下去了,冯太后此时也是醉眼朦胧的。乙浑见势不妙,急忙给女儿使眼色。
乙贵妃急忙搀扶着弘文帝:“陛下,你喝得太多了,不要喝了……”
“没醉,朕没醉……真的没醉……”
“陛下,该回宫休息了,天色不早了……”
神秘人露面2
“朕难得来慈宁宫,应该多陪陪母后……母后,喝吧,儿臣再敬您一杯……”他端起酒杯,摇摇晃晃的,“母后,儿臣以前太忙了,实在没空来看你,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敬你一杯……”
“皇上有这个心意就行了,皇上日理万机,也很辛苦,皇上,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不,母后,儿臣……臣儿……”他口齿不清,身子歪在椅子上,手也一歪,一杯酒就泼在了桌子上。
乙贵妃躲闪不及,那酒水流下来,顺着她的胳膊就滴进袖子里。
“皇上……你醉了……”
乙贵妃急忙擦拭自己心爱的衣服,口里微微埋怨,“陛下,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朕还要喝……这是好酒,朕许久没有喝过这样的好酒了……来来来,再来一杯……朕要再喝一杯……”
“太后……您劝劝皇上……”
乙贵妃转向冯太后求救,才发现太后也靠在椅子上,显然是不胜酒力。冯太后以手扶着额头,口齿不清:“你们扶陛下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乙浑听得太后发了懿旨,赶紧道:“陛下,太后要休息,臣等该告退了……”
“走吧,你们都走吧,朕在这里再坐一会儿……你们先走……”
乙贵妃娇嗔道:“皇上,臣妾怎能不陪着你?走吧,我们真的该走了,天色太晚了……还有其他事情……”
因为午膳的时间,本来就定在未时之末,而非昔日正当午时,加之这一顿家宴的时间的确有点漫长,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忽然变得有点暗淡的缘故,看起来,竟然已经黄昏了。
尤其是那种在窗外飘散不去的积雨云,明明是天高云淡的日子,看起来也有种诡异的,令人不祥的预兆。不止乙浑,就连芳菲,都把这千变万化的积雨云,看成了不可捉摸的凶神恶煞。
神秘人露面3
这是一场盛大的豪赌。
但是,大小王,分别在谁的手里?
芳菲悄然捏着拳头,不知道自己手里的点子,到底有多大!
而乙浑,他手里到底又有多少的大牌!
才第一次出手呢!
此时,弘文帝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从满脸的酒红色,渐渐地透出一股子灰白。乙浑知道,这是药性发作了。再看冯太后,一直用手撑着额头,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额头上的汗,再一次流下来,心里一阵一阵的狂喜,又一阵一阵的忧惧。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再一次给女儿使眼色。
乙贵妃其实并不完全知道父亲的意图,只是觉得弘文帝在这里呆下去,不合规矩,而且,她本身对自己的这个“婆婆”,也存着戒备之心,因此,急于劝弘文帝离开。眼看弘文帝不走,急了,正想令外面的侍卫进来将弘文帝搀扶离开,但是,却接触到父亲的目光。
父亲这样的目光,令她心里一寒。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一个姐姐柔福。
柔福当初嫁给了三皇子,但是,随着三皇子的谋逆,被诛杀,林贤妃的家族,也不得善终;新帝继位后,乙浑防着新帝清算旧账,当即自作主张,将柔福才几岁的儿子杀死。而柔福也被驱逐到尼姑庵,一辈子做了尼姑。
至此,三皇子和林贤妃一系的直系亲属,几乎全部死伤,驱逐殆尽。
当时,乙浑的正妻曾多次哭诉跪求,要乙浑饶恕女儿,但是乙浑断然拒绝了,此后,家族之人,无不害怕,而乙浑却说自己这是大义灭亲,保全家族。
果然,事后,弘文帝没有再追究乙浑的任何责任。
这次举动,成为了乙浑向上晋升的极大阶梯,再加上乙贵妃进宫,里应外合,才有了今日的权倾天下。
神秘人露面4
乙贵妃熟知父亲的性子,当然也知道自己的使命——进宫就是为了维护家族的荣华富贵。虽然拿不准父亲到底想干什么,但是看到弘文帝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也咚咚的乱跳。
乙浑再一个眼色,已经是十分严厉了,意思是催促女儿赶紧离开。
乙贵妃不敢抗命,但还是搀扶着弘文帝:“陛下,走吧……我们该走了……”
皇帝却一挥手:“今日朕就住在慈宁宫,孝敬母后。你们都走吧,走吧。”
乙浑急忙道:“皇上,你怎能住这里?这是太后的寝宫……”
皇帝眼睛一瞪:“太后又如何?朕想住哪里就住哪里,快走,你们快走。”
乙浑当然是求之不得,立即带了女儿出去。父女俩一出门,都满头大汗,赶紧走了。走出去一段距离,眼见四周无人,乙贵妃才压低了声音:“爹,女儿怎么瞧着陛下神色有些不对劲……”
乙浑低喝一声:“不许多问。”
乙贵妃赶紧闭嘴。
忽然见到父亲眼里凶光一闪,心里也隐隐地明白过来,父亲,这是做了什么大手脚?她惊恐地捂住嘴巴,再也不敢让自己喊出来,只是紧紧地捂住,一声不吭,加快脚步走了。
乙浑再走几步,又回过头去。
此时,通往宰相府和玄武宫的路上,影影绰绰的,一些便衣人。他心里一松,那些,都是他的人马。自从,他当了这个丞相以来,尤其是这两年时间,可一点也没有疏忽对于自己的侍卫军队的培养。
他想起自己亲手杀掉的外孙,自己驱逐到尼姑庵的女儿——再是宰相,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终究是在一个人之下!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跟自己向来不和之人。在一人之下的感觉,总不如在任何人之上。而要在所有人之上,这天下,只能有一人!
神秘人露面5
弘文帝登基这两年来,他看得分明,终究是年轻气盛,最初的几个月,还颇有几分中兴的气象,但是后来,随着美人儿的越来越多,南朝的,西凉的,柔然的,高句丽来的……后宫从先帝在世时的简约,一下变成了几百人的庞大队伍,光是有名分封号的就有好几十人,这跟当年罗迦才有十几个有封号的妃嫔形成鲜明的对比。
乙贵妃秉承父亲的叮嘱,牢牢稳住自己第一宠妃的地位之后,就大大方方地,怂恿弘文帝宠幸其他美人,凡是关于吃喝玩乐的,她都不厌其烦地怂恿弘文帝试一试。短短两年下来,当初的太子已经面目全非,不负众望地成为了一个沉溺于声色,对政事毫无兴趣的傀儡皇帝。
就连朝里的有为的大臣,也开始怨声载道了。
乙浑,便是在这个时候动了心思的——可不可以让那个“一人之上”去掉呢?要知道,他生平所忌惮,唯一个罗迦而已,现在罗迦不在了,简直如孙悟空跳出了如来佛的手掌心,为所欲为。
这一次的计划,他筹谋已久,几乎算得上天衣无缝。
慈宁宫,此时那么安静。
过一会儿,就会有大事情发生了。
他心里一阵一阵的狂喜,加快脚步,便往山脚下走去。
乙浑等人,彻底走远。
冯太后抬起头,额上的酒意已经不见了。
再一看,弘文帝整个身子已经软在了座塌上,面前的餐桌,都被他的手拂得乱七八糟。
她觉得头微微有点发晕,急忙拿起桌上的酒壶——上等的二十年陈酿,但是,酒壶却是鸳鸯壶。她这才发现其中的蹊跷——一从酒壶里面出来的是两种酒;自己和弘文帝喝的是一种,而乙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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