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我们一直支持神殿,你们自己口口声声说祖宗家法,但是,祖宗家法,难道可以肆意滥用,如此欺君罔上?如果陛下的妃嫔,上至皇后,下至妃子,你们想抓就抓,想杀就杀,那么,我们皇室中人的生命财产,还有什么保障?”
“就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怀疑,你们也能扯出这么多事情?”
大祭司心慌意乱,怒道:“撒谎,牛鼻子在撒谎,你们在撒谎……”
通灵道长淡淡道:“我们在撒谎?大家难道没发现,皇后的口音跟贫道近似?而且,你们是信任十几年不曾见过皇后的新雅公主的话,还是信任太子的话?”
大祭司恶狠狠地盯着新雅:“新雅,你说,这是不是你的妹妹?”
新雅公主根本不敢回答,如烂泥一般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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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杀2
“你们事前为何不仔细调查清楚?到底是哪个家伙在造谣生事?”
“对,到底是谁造谣生事?这个人才是最关键的,他居心叵测,挑起神殿和皇室的争端,抓了这个人,一定要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所有的人,都想到这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到底是谁在向大祭司散播谣言?很明显,大祭司两三年后才提起这件事情,肯定是后来才听人说的。
造谣之人,到底有何目的?
造谣之人,为何知道得那么清楚?
朝晖上人被众人吵得头晕眼花,忽然焦躁起来,怒声道:“住口!”
众人停下来。
“大祭司,你说,这个消息是哪里来的?”
这也是众人的疑惑。
大祭司不可置信地:“本祭司本来就认识她!圣处女公主,本祭司怎会不认识?”
“你真的认识?圣处女公主在神殿,经常是蒙着面纱。你大祭司前些年也多半都在外,你真的认得很清楚?”
大祭司大怒:“当然认得!”
“那当年的祭祀,你为什么没认出真伪?好,你说,当初烧死的是谁?”
“这?我怎么知道?都被人掉包了,我怎么会认出来。”
通灵道长笑起来,手一摊。
看了各位一眼,仿佛在说:看看,这就是大祭司的理由,服众么?你们相信么?
东阳王追问道:“大祭司,你说,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谣言?”
这是关键之中的关键!
大祭司却明显地,根本就不愿意回答,顾左右而言他:“本祭司自然有证据……”
朝晖上人怒吼一声:“我相信大祭司!他诺大年纪,不可能连一个人都认不出来。更何况,圣处女公主在神殿长大,他就算没见过十遍,也见过八遍,又没有痴呆,怎会连一个人都认不出来?”
绝杀3
的确!
依照大祭司的名誉和声望,不可能连一个人都认不出来!
众人陷在一种混乱的逻辑和思维里,真的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大祭司也厉声道:“新雅,快说,她究竟是不是你妹妹?”
新雅公主本来就吓得瘫在地上如一摊烂泥了,被大祭司一通呐喊,忽然尖叫起来:“是她!皇后就是我的妹妹阿宝!肯定是她!”
“你胡说!她是你的妹妹,会连口音都跟你完全不同?”
“她装的……她改变了声音……臣妾并非十几年不见她,臣妾两年前回宫朝见,才见过她,还跟她叙过家常,当时,臣妾根本不敢相信她就是阿宝,但是,她自己也默认了,还问了臣妾一些大燕国的情况。还问及当初父皇为什么不待见她……因为,她是扫帚星,她出生的时候,差点害得她的母妃张妃娘娘难产,所以,张妃娘娘很不喜欢她!所以她当初地位低下,跟小宫女一般……所以,父皇才将她送给陛下,也许,明知她会被烧死,也毫不犹豫地送出去了……实不相瞒,当时,臣妾姐妹还喜出望外,以为从此有了靠山。当时,她还赏赐给臣妾的儿子一盒珠宝,洁雅的儿子也有一盒珠宝……”
芳菲惨然闭上双眼。心里一阵一阵地刺疼。
姐妹!
在关键的时刻,自己总是被牺牲的对象。
曾经在一段时间里,她想,有姐妹,总是比没有的好。所以,她执掌六宫之后,每一个节日,总是不忘给她们最多的赏赐。
罗迦勃然大怒:“你还敢撒谎……你这个恶妇,皇后跟你姐妹相称,是因为皇宫里,妃嫔之间都是如此,赏赐你珠宝,是皇后执掌六宫,每个人都有赏赐,不独独只给你一个人。皇后宽厚大量,怜悯你和林贤妃等,在封地苦寒,所以特意加重了赏赐,你竟然不知好歹,反咬一口……”
绝杀4
新雅如豁出去了一般大喊:“不!她就是小宝!臣妾不会认错人!当时,臣妾见了她,好生意外,求她念在姐妹情分上,照顾我们姐妹,她也答应了……后来,她想了办法,将我们姐妹,从偏远的地方,迁移到了平城外一百里。两个孩子的封地,也变得更好。逢年过节,也会给我们更多的赏赐……她只是不要我们回宫,从不要我们回宫……我们曾经三次捎信给她,但是,她从来就没回复过这个问题。也许,正是怕我们回来,让她的身份暴露。我们姐妹理解她这一点,也从不敢奢望能够回宫……就连祭祀大典,都不敢回来……皇后娘娘就是阿宝,洁雅也可以作证……”
大祭司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过去:“各位,这是洁雅公主的证词,她能证明,皇后就是阿宝!总不可能,她的两个姐姐,都将她认错吧?”
那纸摊开,赫然有洁雅公主的印鉴。这是生育后的妃嫔,每个人都会有的皇室印鉴,绝无虚假。
芳菲一直闭着眼睛,不想睁开。
自己幻想中的那点可怜的亲情,至此,完全断绝。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这二位公主是被逼的——被大祭司拿了把柄,不得不说出事情的真相。
可是,当她们真的说出来了,却是如此地惨不忍睹。
“如果不是姐妹情深,你会如此眷顾两位公主和她们的孩子?皇后,你还要如何狡辩?”
她颓然地,一直默不作声。
“天啦,到底是谁在说谎?”
“皇后到底是谁?”
“事情不是很清楚了么?皇后就是阿宝!”
“不对,新雅和洁雅,谁敢担保不是撒谎?她们样子那么可疑啊…………”
“嘿嘿嘿,这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奇怪了……”通灵道长的声音刺破众人乱作一团的扰攘,众人立即安静下来。
绝杀5
大祭司很是得意:“牛鼻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通灵道长不慌不忙地:“现在,大家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找一个能彻底辨明是非的办法……”
“你胡说什么?这还需要辨?”
“当然需要了!”
就连被吵晕了头的三长老,也怒声道:“好,牛鼻子,你有什么办法能辨别真伪?”
“各位长老见多识广,应该知道一个方法,在皇宫是最常运用的。其实,要知道新雅和皇后是否是亲姐妹,非常简单。就是滴血验亲!”
滴血验亲!!!
众皆骇然!!
的确,再也没有这个方法更简单更有效的了!
在众人的争执声里,唯有皇后,如神游太虚,仿佛事不关己。
直到这时,才抬起头,缓缓地四周看了一下。
然后,目光落在陛下的脸上。
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罗迦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淡淡地看着新雅:“新雅,朕不知道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可是,你是否承担这样的后果?”
新雅牙齿咯咯地打颤,说不出话来。
罗迦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如果验证,你和皇后不是亲姐妹,你、新雅、你们两姐妹所生的儿子,全会被处以谋逆之罪,一律绞死!”
外面的天色,似乎又暗沉了一点下去。
新雅的哭泣声忽然停止了。她本是跪在地上的,这时,却抬起头来,看着皇后,看着她挺起的大肚子。
她怀孕,怀的是陛下的龙种。
自己等人的,就是草芥么?
又看陛下,眼里,充满了一种奇怪的神情,似是愤怒,又似是悲哀,或者妒忌:“陛下!两个小王子,难道就不是您的儿子么?您不念臣妾等人也就罢了,自己的儿子也不顾惜了?”
绝杀6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们的母亲犯了诬陷罪,他们自然罪无可恕!”
陛下的声音那么平板。
纵然亲生儿子,犯错了,也会处死。
那么,其他人呢?
若是验血失败,主导了今天这一幕的其他人呢?
是否,就意味着神殿和皇权——彻底的血流成河?
大家这时才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凛冽:在座诸人,只有陛下,只有他才一直这么沉静!一直镇定着!
仿佛自始自终,都不曾慌乱过。
大祭司等更是不安:这代表什么?有恃无恐?
众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在他的脖子上转了一圈:大祭司的脖子,是否足够坚硬?
三长老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仿佛意识到大祭司这里出了什么纰漏——自己等人听信大祭司的话,不惜出山,难道,大祭司真的在撒谎?
如果真的撒谎怎么办?
自己等一百多年的修为,一生的名誉,岂不是毁在了他的手里?
不行,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皇后狡辩了去。再说大祭司不可能这一点眼力都没有!还有愣头青阿当,也不能打胡乱说。
新雅的目光忽然投射在皇后的脸上,皇后,也看着她——姐妹,自己的姐妹!
她其实是知道的,新雅,洁雅,当初,她们来拜见“冯昭仪”无意中认出自己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和期待。
她们想回宫——想带着儿子回到富丽堂皇的皇宫,想回到陛下身边,而非是一辈子的活寡。
哪个女人想守活寡呢?
从张婕妤、左淑妃、小怜,再到现在的自己的“姐妹”——
是自己让她们失望了。
可是,自己岂能答应她们?
岂能答应三姐妹共侍一夫?
就算那个丈夫是皇后也不行。
她绝对无法忍受这样不堪的羞辱。
绝杀7
为此,自己常常在年节,给她们多送礼物,不惜将她们迁到距离平城更近一点的地方。
只是,不能满足她们最根本的要求——不能让她们回来伺候陛下。
这时才明白:新雅和洁雅,也是恨自己的。
就像张婕妤和左淑妃等一样,她们都是恨自己的。
这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恨自己的。
她们都恨自己剥夺了她们原本该享受到的荣耀——
她们那么急切地要和自己分享一个男人——自己拒绝了!她们没法恨陛下,所以,恨自己。
自己,真的是一个罪魁祸首么?
别的女人也就罢了,可是,是自己的姐妹啊。
可是,就算是姐妹,就可以理直气壮共夫么?
这和禽兽有何区别?
自己就算做了其他的弥补——难道,就真的弥补不了了?
今后,还会出现多少的张婕妤,新雅,洁雅?
忽然想起北国的花树,想起眼神怨恨的母妃——张妃娘娘,想起老燕王,老燕王的胡子,一翘一翘的,花白,张皇,被罗迦陛下逼迫得走投无路——
自己就算做了祭品,也保不住老燕王处心积虑要保护的心爱的女儿——自己的姐妹新雅,洁雅么?
她心如刀绞,心内潮湿。
两人的目光,这是第一次交汇——平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她一阵心冷,觉得一股寒意上来,不是,以前绝对不是这样!
皇后的目光从来不曾这么冷淡。
想当时,她看到自己的儿子的时候,那样的高兴,那样的亲切,那样的喜悦:来,孩子们,你们一人一捧盒珠宝,拿去玩儿吧。
心里其实是明白的,皇后为靠山,就算自己母子姐妹,进不了皇宫,但是,一生的荣华富贵却是保住了。
尤其是两个儿子,必然会有更好的前程。
绝杀8
可是,她咬了咬牙,这一道难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荣华富贵呢!而且,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反口呢?
罗迦还是淡淡的:“新雅,你验不验?”
她看着陛下冷漠的脸,伤心欲绝:“陛下,臣妾就算是你的奴婢,也是为你生了儿子的女人!你竟然无情至此……为什么你处处护着她,我们就不行?”
大祭司叫起来:“新雅,你别怕!如果是事实,谁也不敢把你怎样!本祭司会保护你,三长老也会保护你!”
新雅扭过头,断然道:“验!”
平城外,几骑便装的劲马飞速地奔进来。进了城,渡船,过河。
遥遥地,几人在神殿之外停下,就着暮色,看雄伟而苍凉的神殿广场。高高的木架,在黄昏里,已经有人在为里面添加柴火了。
大堆的柴火堆积着,粗大的树枝,层层地码着,预示着,这将是一个火光冲天的夜晚。
围观的北国人,不明白即将庆祝什么,都觉得稀奇——一个个地七嘴八舌:
“搭建这么高大的木架子做什么?”
“嘘,难道你不知道?昔日,这是祭祀大神的,焚烧圣处女公主……”
“可是,不是早就废黜这项法令了么?而且,神殿也没有公主了……”
“那,这架子搭建了干嘛?”
众人抓住一个巡逻的僧侣,七嘴八舌地:“祭司,这架子是干嘛的?”
僧侣也一脸茫然:“不知道,只是火堆吧,供大家照明。”
众人大失所望,只是如此?
远远地,站在柳树下的黑衣人听得这样的对话,笑起来。
他赶了许久的路,用尽了一切的办法,终于,看到这一堆火光——真是期待已久啊。神殿,绝不会无缘无故地生这么大的一堆火。高耸的木架子,只有一种解释——即将有牺牲被缚上去。
绝杀9
是她么?
是那个可恶到极点的女人么?
她被束缚上去,当然就意味着父皇的倒台——
这才发现,神殿周围的气氛那么古怪——三五成群的人!议论纷纷!
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安。
他们都盯着一个方向。
那是辩经室的方向。
那么安静。
随着夜色越来越近,他们的面色就越来越不安。
辩经室,证据确凿!
任父皇舌灿莲花!
任那个狐狸精巧舌如簧!
他们都无法抵赖!
这便是辩经会的高明之处——就算他有百万雄师,他都不敢擅自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全体北国人民的注视之下——
逞凶!
就算是国王,也必须讲理!
当然,他防止着——父皇不讲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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