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真正想说的,她一介女子,什么由得她她做主呢?
她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而已。
他暗骂自己愚蠢,如果父皇是她的敌人,难道自己就不是么?
自己又算什么呢?
可是,这话,怎能当着父皇的面说出来?
他面色惨白,垂着头,竟然不敢面对父皇的目光。
罗迦当然不知道二人之间还发生过如此激烈的争吵,沉思了好久才说:“皇后,她并不知道。这些年,朕曾派人回以前的燕国打听过。包括以前的宫人,太监,他们都不太清楚芳菲的身世!朕早就疑心,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而是老燕王当时胡乱搪塞给朕的一个小宫女……”他自嘲地笑一声,“唉,其实,小宫女也罢,公主也罢,朕根本不在意她的身世,只是希望,她不要那么恨朕……”
太子完全无言可答。
有一些语言,比鞭打更厉害。
心里十分慌乱,很想为她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
好些日子的芥蒂,终于逐渐地在消散。
太子说:“父皇,你精神不太好,今日的辩经大会,就儿臣代您出席吧。”
罗迦疲倦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亮色:“皇儿,你去?你的身子吃得消么?再说,这些日子,玉屏那孩子的事情,让你心力交瘁。”
“儿臣没事,只是前些日子服用了大祭司的圣水,神思恍惚,不过,皇后治好了儿臣,已经没事了,”太子的态度十分坚决,“父皇,就让儿臣替你出席吧!现在皇后身子不好,儿臣什么都没法为她做,这一次,总要为她做点事情。父皇,您今日就安心陪陪她吧。”
倾诉6
罗迦何尝不知道,儿子这一次出席,那就是完全表明了立场。
其实,他心底,并不希望儿子如此旗帜鲜明的,那是一种政治哲学,必要的时候,需要暧昧而模糊。
儿子现在根基不稳,在顽固派和一些激进派之间左右摇摆,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平衡牵制,真要彻底表明了态度,以后的日子,便不是那么好过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真的是太需要来自儿子的支持了。
父子二人,几乎一辈子也不曾如此心无芥蒂。
他眼眶濡湿:“皇儿,多谢你!”
太子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向父皇请安告退:“儿臣以前被吓糊涂了。这一次,再也不能糊涂了。父皇,您就放心吧。”
“好,今日,你就替朕出席。待皇后身子好一点,朕再来。”
“是,父皇请放心。”
太子告辞出去,罗迦伸展了长长的腿,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看着太阳升起来,慢慢地,到了日中。
午膳时间到了。
宫女们摆上来十分丰盛的食物,都是很清淡的。
一色的水晶猪肚丝、水晶鸭子、水晶肘死,獐子肉和鹿肉丝,以及盒子里切好的细丝酱菜、熏菜、白切鸡、山鸡等。
青菜也准备几种,鲜绿脆嫩,看起来十分清爽。
粥点也准备了好几种,她最喜欢的燕窝粥、牛乳粥、莲子粉、红糖豆腐以及三种花糕。还有特意为了在秋日润燥而炖的一些甜汤,每一样都准备得非常精美,让人一看,食指大动。
因为天气凉了,又准备了热锅子,装在小火炉里熏着,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煲汤,还有芳菲平素最喜欢的苹果干炖肉。御厨们学了很久,已经做得跟她差不多了,一揭开盖子,便有滚滚的浓香扑鼻。但是,罗迦挑剔,总是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
倾诉7
罗迦看了看,觉得还算满意,这才走进去,只见床上,芳菲已经坐起来,睁大眼睛看着门口。一见罗迦进来,眼神忽然有些如释重负。
他又惊又喜:“芳菲,醒了?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睡了这一整夜;早上又喝了燕窝粥,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不少。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只是,一时想不起,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再看四周,也是那么陌生,根本不是自己熟悉的立正殿。
“芳菲,这是养心殿。昨晚来不及回去,就在这里住下了。你要不喜欢,等你好点,我们就马上回立正殿……”
“陛下,我这是怎么啦?……”她一惊,才发现手微微不便,包裹着的纱布有隐隐的疼痛。脑子里,一下浮现了昨日的场景,那在树枝上攀援的刺客,一切,都那么离奇。
罗迦见她开口,声音是正常的,不似早上醒来那么混沌,很是高兴,几步跑过去坐在床前,扶住她的肩头:“傻东西,你睡了好久了。”
她果然觉得嘴巴是苦涩的,习惯性地一伸手,才发现一阵疼痛。
“小东西,可不要乱动。你想做什么?”
“我想梳洗一下,好难受。”她的嘴唇是干的,说起话来,声音十分干涩。
“好好好,朕马上叫人。胡太医说,你这几天,都要静养,决不能乱动乱走……”
还要静养好几天?岂不把人憋坏了?
守在门口的张娘娘听得吩咐,立即轻轻一拍手,那是宫里的手势,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大呼小叫。她们伺候芳菲已久,彼此早已有了默契,后面,红云等人立即端来温水和洗漱用品。
洗脸梳头漱口,全套做完,但觉身子也轻松了不少,嘴里也没有那么苦了。
罗迦见她精神好了不少,这才略略放心,柔声道:“芳菲,现在好点没有?”
倾诉8
环顾四周,发现这养心殿,果真是有些不同之处,没有任何繁杂的地方,布置得十分清雅。窗明几净,空气清新,一缕淡淡的罗汉果安神香。
这一切,倒让人有了仙风道骨的感觉。
尤其是外面,竟然还有一片很大的花圃,色彩斑斓。
“芳菲,那花叫‘灵冬’,是一年四季都会盛开的。但是,说来奇怪,它只能种在养心殿,其他地方就种不活……”
“真的么?这花儿真好看。”
“你要喜欢,以后常来养心殿看看。芳菲,现在养心殿也归你了。”
她很是好奇:“陛下,你也来么?”
“朕当然陪你。”
罗迦见她精神好了不少,这才略略放心,柔声道:“芳菲,现在好点没有?”
“好多了。陛下……”
“先吃饭。”
“陛下……”
心里许许多多的疑问,憋着,不问就不舒服。可是,罗迦根本不让她问那么多,一个眼色,御膳已经上来。
平城天气寒冷,旁边的御塌上常年有一个很舒适的小炕。上面摆放着案几,左右对坐的是两个柔软的饿垫子。因为皇后身子不适,旁边的壁炉早已添加了微微的炭火,屋子里的温度好好恰到好处。
热气腾腾的饭菜,满桌子都是平素可口的菜肴,还有好几味新鲜的瓜果。芳菲看一眼,还是无甚胃口。可是,想起肚子里的孩子,自己不吃,它可不能饿着,便强打起精神。
“芳菲,来,先喝点汤,朕吩咐他们过滤了上面的浮油,一点也不腻。”
那是胡太医开的药膳,温和滋补,安胎凝神的。
芳菲喝了半碗,味道还不错。
这碗汤下去,胃口便起来了,又吃了小半碗红米粥,据说,那是用某个地方的温泉水浇灌出来的,有一种清香的味道。
吃饱喝足,精神更是好了几分。
倾诉9
吃饱喝足,精神更是好了几分。
罗迦见她脸上终于带了笑容,也很高兴,抱着她再次回到床上。
她的头靠在他的怀里,觉得那么温暖,那么可靠。忽然想起什么:“陛下,今天不是辩经大会么?”
“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了。我一直记得。”
“那就好,那就好!芳菲,你受伤了,朕今日陪你,哪里都不去……”
“陛下,你连辩经会都不去?你不去给通灵道长扎场子了?”
辩经会是在神殿的广场举行的,虽名义上是一场辩经会,却是两方的对垒。通灵道长一方,大祭司一方。到时,北国的一些贵族们也会选择出席某一方——名义上,是各自的信仰,和政治无关,可是,具体选择哪一方去参加,却是大有玄机的。
可以预料的是,那些顽固的老贵族们,一定会选择神殿一方;再加上三长老的出席,他们完全会占据压倒性的优势。而通灵道长这一方,就只有陛下压阵。现在,陛下再不去,那岂不是变成了彻底的陪衬?
陛下在,其他人好歹会忌惮七八分。如果陛下不去,几乎就表明是向神殿示弱了!
陛下打的什么主意?
依照他的性子,也不会示弱才对啊。
她的眼珠子转动得飞快,自言自语道:“陛下,你不去,神殿更要趾高气扬了……他们刺伤我,逼得你不能出席,他们一定会认为这是他们的胜利……唉,大祭司好可恶,我真是看不得他得意洋洋的样子……”
“太子代朕出席。”
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太子!太子竟然代陛下出席?
他不是很恨陛下么?他不是已经跟神殿一伙了么?为什么忽然态度转变这么大,会代陛下出席?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就表明了他的态度?难道他再也不怕让那些老贵族们“失望”了?
倾诉10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会不会,是代陛下去——加盟大祭司一方?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住了,却不敢说出来。这时,已经完全理清了思路,太子,他服用了神殿的圣水,精神恍惚,现在却要代表陛下——谁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罗迦见她表情惊异,好在没有像前两次醒来那样胡言乱语了。
“芳菲,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她说不出来。此时,说自己不信任太子,那就是很明显的挑拨离间了,而这,是她所不愿意的。有关于会加深父子之间裂痕的任何事情,她都不愿意说出来了。
“芳菲,昨夜真是把朕吓坏了。朕和道长商量事情,本是要出宫接你的,竟然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放心,朕已经派人层层把守了皇宫,再也不会让坏人混进来了……”
刺客的脸,亮晃晃的利刃。一切都那么清晰,却不害怕。真的一点也不害怕。
“陛下,我看到刺客了,那刺客好生厉害,他可以拉着树枝攀援,跟猴子似的……好厉害……”
罗迦听得这话,简直不可思议,又忍不住几乎笑起来,嗔怪道:“小东西,你还管他厉害不?”
“真的!陛下,他好厉害,可以像猴子那样,攀着树枝晃动,他跟着我,就在轿子上晃动,如履平地……”
罗迦骇然,简直无法想象当时的情景。
他不可思议:“芳菲,难道你当时不害怕?”
她摇摇头,当时,真的没有觉得害怕。
“他的聪明,是你难以想象的,他估计已经瞅准了我来回的路,就躲藏在那棵大槐树上,然后跳到轿子的顶端,周围都是那样的大树,光线很昏暗,他就这样一直攀援着……要不是他探头进来,我都看不清楚他的脸……”她描述得绘声绘色,罗迦听得是心惊胆战。
“陛下,唉……”
她忽然不说话了。
倾诉11
脑子里一闪,刺客一刀下来,仿佛有人抱着自己,就地一滚。用身子挡住了利刃。就连他倒下的时候,都是身子朝上,不让自己摔着,也正是如此,腹中的胎儿才得以保全。
心里有一瞬间,那么迷茫。
那是太子!
是太子啊!
他那么恨自己,恨陛下,恨自己腹中的孩子,可是,那个时候,他竟然是那样的选择!
“芳菲……”
罗迦连续叫了两声,她竟然都没注意到。
“傻东西……”罗迦惊骇地看着她,是不是吓傻了?
她清醒过来,强笑一下,扶着头,微微闭上眼睛。
他好生紧张:“芳菲,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朕,朕马上叫御医……”
她嘟着嘴巴,声音细细的:“疼,就是这里隐隐做疼……”
她指着左边的肩膀。
罗迦略略放心,侧身抚摸查看她的伤势,发现一切都是好好的,再也没有裂开,才叹道:“小东西,你可真是福大命大!该死的大祭司,朕这一次非把他宰了不可。”
“对,就是大祭司,是他!陛下,我好恨大祭司。不过,他也可真厉害,能把人训练成猴子……”
罗迦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绷紧了一夜的心弦,慢慢地放松下来。
芳菲却忽然想起什么:“陛下……孩子,孩子呢?”
她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吓得面色惨白。孩子,自己的孩子,有过一次难产,就再也不愿意经受第二次的丧子之痛了。真不敢想象,如果再一次的流产,自己该怎么办!而陛下,也是如此热烈地渴望着这个孩子!
罗迦这一次是真的笑起来了,这个糊涂的东西,都这么久了,才想起问这个问题。
“陛下,你笑什么?”
他的脸严肃起来:“朕不高兴了。”
“为什么?”
倾诉12
“你都问了辩经会,问了大祭司,连刺客也讲了,可是,到这么久,才想起孩子……”他的手轻轻挥动,在她额上拍一下,“傻东西,你太不关心它了,以后孩子又不喜欢你了,哈哈,它只喜欢朕,朕比你关心它……”
“哼!”她哼一声,手扶着肚子,自己也笑起来,心里那么柔软,自己的孩子,自己不是忘了它,而是没想起它的危险。
“小东西,别怕,御医说了,没事,你放心。”
她吐出一口气来,头依旧软弱地枕在他的臂膀上,声音嗲嗲的:“陛下,我吃饱了,又觉得好困”。
他的声音温柔得出奇:“芳菲,今天我们偷懒,朕陪你午睡,好不好?”
她嘟囔着:“你陛下,你这些日子,天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陪过我了。”
“芳菲,朕是有要事,而且,每晚都早早回来了的。以后,朕也都永远陪着你,再也不陪别人,再也不找任何别的女人,这一辈子都不找了!只要你一个,也不骂你半句了,好不好?”
她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依旧紧紧攥着他的手,这一刻,是那么软弱,陛下,他一直陪着自己,有危险的时候,他总是陪着自己。
甚至连太子的辱骂都忘记了。
也许是她苍白的笑容那么绚丽,他心里忽然急切起来,那么急于要安慰她,让她欢喜,“芳菲,你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朕悄悄带你去看辩经会,让你看通灵道长请来的高手,如何驳倒大祭司……”
她的眼睛亮起来:“真的么?陛下,我可以扮成一个小太监跟着你么?”
他板着脸:“胡说,哪有挺着大肚子的小太监?”
她吐吐舌头。
他笑起来:“芳菲,到时,你正大光明地跟着朕一起去!你是皇后,当然有资格去看辩经会!”
以皇后的身份出席?
她心里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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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台1
以皇后的身份出席?
她心里一震。
“陛下……”
“芳菲,不藏着掖着了。你就是皇后,一辈子都是北国的皇后!谁敢为难你,谁便是跟朕过不去!”他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