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刚伸出去,一挨着她,她立即习惯性地牢牢地抓住他的手,往下,拉住了他的睡衣的一角。这是她习惯性的姿势,每次受到了惊吓,总是这样依恋着,仿佛迷路的小孩子。
心里那么怜惜,又愤怒,这叫什么事情啊,上一次怀孕,是自己宠幸小怜伤害她,这一次,竟然莫名其妙遭到刺客。
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简直不敢再回想。
他侧身,轻轻拨开她额前的一缕乱发,露出她苍白的前额。他轻轻在她面上抚摸了一下,叹道:“唉,小东西,都是朕不好,又让你受到这样的苦。”
他微微侧了脸,贴着她的脸,感受到她身上温热的气息,自言自语,“小东西,这一次,你和孩子都要好好的,决不能再出任何的问题。”
他叹息着正要睡下去,迷迷糊糊里,却听得她的哭喊,声音那么尖锐:
“陛下,不要杀我……不要……求求你……饶了我吧……”
他一惊,翻身坐起来,“芳菲,怎么啦?芳菲……”
爱的救赎2
他一惊,翻身坐起来,“芳菲,怎么啦?芳菲……”
她双手用力,胡乱地挥舞,浑身颤抖:“陛下,救我……陛下……放了我吧……不要烧死我……”
他心如刀绞,伸出的手,甚至没法拥抱她,因为她的肩上有伤,不能触动到分毫。好不容易,才小心翼翼地绕过去,搂住她的腰。
“芳菲,你醒醒……芳菲……”
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他一眼。从深沉的梦魇里醒来,脑子里一片茫然。接触到的,是一双温柔而怜悯的目光。是陛下,是陛下在自己身边。
“芳菲,别怕,朕在这里,谁也不敢再来了,别怕。那个刺客已经被抓住了……”刺客是逃不过,自杀了,但是,他怕提到“死”字惊吓她,便说抓住了他。
她仿佛没有听明白,也不介意是否有什么刺客。
罗迦见她这样子,楚楚可怜,真是说不出的憔悴惊惶,更是心疼,声音更加温柔:“芳菲,别怕,你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什么?”
她泪如雨下,嘴唇干裂得可怕,声音那么微弱:“喝水……我要喝水……”
“来人,快来人……”
早已准备好的温热的牛乳端上来了。北国的羊奶牛奶都很寻常,芳菲闻不惯那种味道,所以,她怀孕后,罗迦总是要御膳房把奶烧开,加了少许的糖给她喝。热腾腾的奶端上来。罗迦亲自端了,拿了小勺子,扶着她,柔声道:“芳菲,你吃一点,吃一点东西就会好的……”
昔日,她很喜欢喝这种甜甜的东西,可是,此时闻到那牛乳的味道,却提不起一点的兴趣,反而一阵反胃。
“芳菲,不想喝这个么?我们换一下,来人,上燕窝粥……”
炖好的冰糖燕窝粥上来,罗迦试了试,温热正好合适:“小东西,吃这个,你最喜欢的。”
没有了那种微腥的味道,燕窝的甜蜜入喉,干涸的嘴唇微微有了一丝舒适。
爱的救赎3
罗迦见她吃东西,很是开心:“芳菲,多吃一点。”他一边说话,一边喂她,毕生也不曾如此仔细地照顾人,仿佛那是自己娇弱的小女儿,受了伤,受了莫大的委屈,只有自己才能给予她安慰。
她十分听话,顺从地喝下去了大半碗。
罗迦松一口气,放下碗,柔声道:“芳菲,没事了,不要怕,朕在这里。”
眼睛慢慢睁大,倚靠在他的怀里,非常迷茫地看着这个细心拥抱的男人。是陛下,那是陛下。除了他,谁还能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呢。
可是,这脸孔交织,混乱,一瞬间,仿佛变成了太子的脸,拿着利剑,恶狠狠地:“芳菲……你这个宣姜……你不要脸……”
她心里一震,又慌乱起来:“陛下……我,放开我……你走开,走开……”
“芳菲,你怎么啦?”
她惊慌地看着他,明明是陛下的脸,却看成了太子,他们是父子,相貌那么相似,一张一翕的嘴唇:“芳菲,你这个宣姜……宣姜……父皇也不会要你……”
“不!不要……不要这样……”
她大吼一声,挣扎着就要跳下去。
罗迦大骇:“芳菲,芳菲,你怎么啦?快醒醒,快……”
挣扎,拉动了伤口,一阵强烈的疼痛,她身子一软,就倒在罗迦怀里,呼吸急促,浑身哆嗦得如一片秋风里挣扎的树叶。
“芳菲……”
她的嘴唇蠕动一下:“陛下……”
“芳菲,朕在,朕不会离开你了,你不要害怕。”
“陛下……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罗迦一怔。
她的神色忽然变得那么冷淡,仿佛回到了她当年难产的前夕,得知小怜的存在后,那样的冷淡,忽然就结了一层冰。无声地抗议,无声地疏远。
他小心翼翼的:“芳菲,朕陪着你,你不要害怕……”
爱的救赎4
他小心翼翼的:“芳菲,朕陪着你,你不要害怕……”
“不,我不要你陪……不要……”
她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可是,却是嘶哑的,仿佛在嘶吼。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那些温柔深厚的情谊也在模糊,仿佛刺客——这个世界上,全部变成了刺客!没有一个人是可靠的,没有一个人是值得信赖的。她的视线对上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温柔的,敦厚的眼睛,那么柔情的光芒,又带着一种慈爱,怜惜,说也说不清楚的复杂的表情,很久以来,这双眼睛就是这样看着自己了,可是,却不真实!——一度曾经令自己心悸的眼睛,竟然分不清是殿下还是陛下。
不,无论是殿下或者陛下,都不重要。
自己不想见到他们,此时,一点也不需要见到他们。
亡国孽种!
你这个亡国孽种!
宣姜!
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宣姜!
“芳菲,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滚……你滚,你想杀我的……你不要假惺惺的……”
她的呼吸急促,身子开始颤抖,挣扎后裂开的伤痕,又开始渗透出血迹:“出去,你给我出去……出去……”
罗迦震惊得无以复加。
“来人,快来人……”
“不要,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滚啊,滚出去……”
御医冲进来,立即给她换药,又给她服用了一颗安神静心养胎的药丸,不一会儿,她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罗迦已经起来,披衣坐在床边。
高公公上来,低声道:“陛下,您先去休息吧,这样守着,身子也吃不消。”
他摇摇头,其他人守着,终究是不放心。
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但觉这一次的事情,如此不同寻常,真不知她到底受到了怎样可怕的刺激。
“陛下,老奴和张娘娘亲自守候,您放心去休息吧……”
爱的救赎5
他依旧摇头。若是芳菲醒来,看不见自己,又会害怕。
“你们都出去,朕有事自然会吩咐你们。”
高淼不敢不从,只得退下。
这一夜,芳菲再也没有醒过。当罗迦再次躺在她身边时,发现她又习惯性地伸出手,紧紧地捉住自己的手,像走迷路了的小孩子一般,脸也微微侧着,贴在他的胸口,睡得沉沉的。
他心里一酸,手轻轻放在她的肚子上,摸着那微微跳动的心脉,柔软温暖的身子,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要迟缓一点点,她的小命,就保不住了。却又更加愤恨,神殿如此大胆,自己这一次要不铲除他们,就真的太对不起他们了。
“芳菲,朕向你保证,无论是谁干的,朕都决计饶恕不了他们!”
罗迦也累了,很快就沉沉睡去,幸好,这一整夜,她都没有再醒来。
琉璃殿。
小飘飞也似的进来,一进门就牢牢地关上了大门:“娘娘,娘娘……”
张婕妤正坐在菱花镜前梳头,斥道:“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
“皇后遇刺了……”
“啊?真的假的?”
她腾地站起身,喜形于色,“死了没有?”
“不知道。据说情况很严重。大家都跑到养心殿去了,陛下调集了许多人,娘娘你看……外面好多人……”
果然,窗外都是人影,熙熙攘攘的,都是新增加的侍卫,不停地巡逻,显然是要找出任何的蛛丝马迹。尤其是通往养心殿的方向,简直灯火通明。
“刺客呢?被抓到没有?知道是谁么?”
“刺客跑了,有人说被抓住了,具体情况,奴婢也不清楚,立正殿的宫女全跑去养心殿了……现在,到处乱成一团,没有人肯出来说话,到处都是御林军,任何人都不许乱走乱动,到处都在搜查……娘娘,真是太可怕了,皇宫里竟然来了刺客……唉……”
爱的救赎6
此时,其他宫殿的人,人人自危,不敢出来,就连特别爱八卦的左淑妃也不敢出来。
张婕妤却是兴冲冲的,压抑不住的喜形于色:“那个死肥球,真希望她快点死掉,再不济,她的孽种也最好死掉……小飘,你快去打听,一有消息,马上回来报告。”
“是。”
小飘一出去,她兴奋简直要跳起来。
此时,人人都害怕刺客,唯有她,却巴不得刺客马上再来,成群结队地来,一定是神殿动手了,大祭司动手了。大神的旨意下,那个贱婢,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太子府。
灯火通明,灰衣甲士几乎把外面彻底包围了。
屋子里跪满了仆役。
太子面色铁青,看着跪在最前面的王琚。
王琚等吓得瑟瑟发抖。
“殿下……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说!你为何该死?”
“那个刺客,那个刺客……那是仆人王六介绍来帮忙的,说是他的远房亲戚……老奴一时不察,太子妃娘娘过世后,又需要增添人手……”
“好你个一时不察!连刺客都招进来了,你还说是不察?你到底在做些什么?王六呢?”
“王六早已被抓起来了。”
“带王六!”
众人战战兢兢的,自从日全食之后,太子一直是颓废而消极的,大家许久没有见他如此勃然大怒过了。他其实并未生病,只是萎靡不振,现在忽然雷厉风行起来,府里的散乱,立即就开始惊慌了。
王六被带上来,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来头儿,在太子府已经快四十年了。也正因为如此,王琚才用了他推荐的人。
王六吓得浑身筛糠一般:“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王琚大喝:“好你个王六,你个狗奴才,竟敢欺瞒,你的亲戚是一个刺客……他是你的什么亲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连坐?你也是罪犯?”
爱的救赎7
王六叩头如捣蒜:“是老奴瞎了眼,蒙了心。老奴实话实说,前些日子,老奴跟人家赌钱,输了很多钱,这时,那个刺客,那个天杀的,就出来帮老奴还了钱,说他想来太子府讨一口饭,看能不能日后有大富大贵的机会……老奴就谎称他是老奴的远房亲戚,将他带进来……”
“你是在哪里遇到他的?”
“在南城的小酒馆……”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老奴不知道,老奴对他的一切都不了解,只看他为人本本分分的……不料,他竟然是刺客……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拖出去!”
“是!”
王六的嚎哭声很快消失了。
太子环顾四周:“太子府乱成这样,你们这些奴才,到底在做什么?王琚?孤令你三日之内将一切整肃干净,否则,你也保不住人头了!”
“是!老奴领命。”
众人退下。
米妃这时才慢慢地上来,小心翼翼地跪下:“殿下……”
太子撑着额头,看她一眼,淡淡道:“你有什么事情?”
“那个,关于圣水的事情……妾身……”
太子眯了眯眼睛:“你说什么?”
“妾身,愿意去帮您找回来……”
“出去!”
她一惊,殿下竟然如此声色俱厉。
“出去,马上出去!”
她惶恐地站起来,立即退出去。她本是一片好意,昔日看到殿下没有精神,服用了那圣水就有效了,以为是救命的良药,本是讨好太子,可是,不料竟然遭到如此严厉的斥责。
她本是走到门口了,却听得太子的声音:“米妃……”
她怯怯地回过头,再次跪下:“殿下……有何吩咐?”
“今后,神殿再有人来访,就说孤家受伤了,一律不见。”
她迟疑着,难道真的不见神殿的人了?
爱的救赎8
“是!臣妾遵旨。”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太子回到房间。
跨过高高的门槛时,他的长腿停下,一只脚在里面,一只脚在外面。忽然想到明日的辩经会。
自己的这一只脚,是在里面,还是外面?
屋子里点着蜡烛,烛光下,桌上还放着一个小小的药瓶,那是芳菲留下的。这是他这一次才发现的,芳菲的性子,远比自己以前发现的执拗。她非要自己听她的,比如生病了,就非要让自己服她的药,按照她的方子行事,别人,不可违逆。
就算他身为太子,也无法违逆。
他苦笑一声,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其实,以前她也是这样。从她刚来太子府的时候,就是这样,自己吃什么,用什么,怎么跟人接触,她都要发表意见,尤其是寻找饮食里的毒源的时候,她更是武断——只是,那是自己信任她,她总是那么温柔,谈笑之间,执拗的性子,自己根本拗不过她。
其实,她一直都是那样。
这一次,也是那样。
事实证明,她才是对的。
他挥挥手臂,被蒸了那么久,又被灌下了那么多药,受了伤,这一惊吓,大汗淋漓,反而身子和脑子,都清明起来。
昔日种种都在眼前,神殿在辩经会前夜派出杀手,这耳光已经打在父皇面上了,父皇,岂能善罢甘休?
果然,他们要的并非只是恢复什么祭祀,还有更加强大要求,不然,是不敢如此嚣张的。他们到底拿到了多少把柄?到底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这一场较量,这一场辩经会,已经完全变成了政治上的较量了,再也不是单纯的宗教问题了!
可怜遭劫的却是芳菲。
“殿下,大祭司要的不是一个仪式,是皇权,是北国的赋税,他们要享乐,要掌权,要北国的天下,难道你愿意以后做一个傀儡皇帝,什么都听命于神殿?”
爱的救赎9
他一震,忽然想起三长老。
对于三长老来说,杀掉芳菲,比辩经会更加重要。
芳菲,这才是她劫难的第一次?
亲眼目睹她的危险,便想起李玉屏的惨死——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死人了!
他捏着拳头,心里没来由地愤怒。杀她,干嘛要杀她?
神殿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一个女人,也太胜之不武了吧!
抬眼,忽然看到那个壁橱——放着许多东西的壁橱,甚至她的画像!自己生平第一次画的女子。时间,那么久,久的自己甚至都完全忘记了这回事了。
忘记了曾经有过的初恋的心情了。忘了昔日孤独时陪伴救护的情谊了!
芳菲,隔了那么久,那么远的一个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