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一时语塞。而且,她的内心深处,当然也认为是道长在随口胡诌。
虽然她并不怕那个什么太阳死了,因为太阳不会死,但要再向太子释疑,却显然不可能了!
“就算你我知道他胡诌,可以勉强自己相信,但是,其他人呢?其他人会相信他?广大的老百姓会相信他?那些鲜卑贵族会相信他?”
“!!!!”
“既然他连我们都说服不了,他凭什么要求被国人民,从此就完全彻底地,信任他那个什么胡说八道!”
芳菲听得有些刺耳,通灵道长,至少,也是出自一片好意!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他就算是胡诌,能说出那么一大通话,也算是很不错的了!至少,是替陛下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以前我可以不管,一切都依着父皇,无条件地顺从他,支持他,可是,这一次,事关我们北国的兴衰。如果真的天降大灾,谁担当得起?”他的语气微微急切起来,“我也知道父皇这次不高兴,我也不想忤逆他,可是,我是他的儿子,而不是乙浑这样见风使舵的奸臣,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父皇,让他做出正确的决策……”
激烈争吵12
她微微咬着唇,没有做声。
“皇后,现在父皇完全相信通灵道长的话,对于大臣们的奏折,什么都不肯听了……”
她想,有么?
陛下难道在这一点上错了么?
根本没有!
此时不听道长的,难道去听大祭司的?
自己和太子的立场,为什么越来越远,而不是越来越近了?
“父皇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他已经逐渐地,在疏远所有的鲜卑重臣了,东阳王和任城王,都是德高望重的皇室前辈。但是,他们说,父皇对他们都不理不睬,现在,父皇就只信任道长,信任乙浑那个混蛋……”
他的语气愤愤然的:“皇后,你该知道,乙浑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摇头:“不,你父皇并未信任乙浑!”
可是,面对太子愤然的眼光,她却不知该怎么解释!这种微妙的互相掣肘的关系,自己怎能说?陛下不过是利用乙浑来牵制他们而已?
如果没有乙浑这样的人,政局,真要失衡!
百姓们,总认为贪官,奸臣,该马上杀了;可是,为人君者,方知道,如果一个国家全是直言不讳的,或者是顽固的直臣,那么,陛下在很多事情上,就下不了台阶了!
本质上,这件事件是陛下的一个把柄,一个污点,正直的人们,的确该去反对他——但是,反对的结果,成全忠臣们的结果,唯有把自己烧死!
这难道就是他们那一帮忠臣需要的么?
她有些恍惚,自己,该成全他们的忠义么?太子只知道,对于日食很感到惊恐!但是,自己呢?他知道自己也很惊恐么?
太子还在试图做着最后的劝说:“但是,皇后,父皇相信你,对你言听计从,只有你才能说动他……”
她低声道:“殿下,你要我怎么劝说陛下?你希望我从什么角度劝说他?”
PS:今日到此;各位周末愉快,接下来,你们猜,芳菲和太子会彻底决裂么?
翻脸相向1
“要父皇恢复祭祀法令,至少先安抚民心,让百官安静下来……”他看着芳菲忽然变得惨白的脸,急忙道,“恢复祭祀法令当时并不是指恢复昔日那种惨无人道的人殉,只要有个仪式……用什么猪牛羊代替就行了,这是稳定人心……皇后,父皇的脾气,我很了解,越是多人反对,他越是不会听,生怕一妥协,就会折损了他的权威。可是,现在已经不是权威不权威的问题了,而是非常时刻,就要采用非常手段……”
芳菲忽然想起他那一句“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殿下,昔日在高太傅的教导之下,一定是读了不少南朝诗书的,不然,也说不出这样的话。可是,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毕竟是北国的思想,北国的传统。毕竟,从小到大,除了高太傅,他接触的都是鲜卑贵族,尤其高太傅死后,李奕调离,他的身边,就完全是鲜卑贵族了。要想他不受到深刻的影响,是不可能的。
她有些恍惚:“殿下,你那年,其实,不是那么赞成废黜祭祀法令的吧?”
太子一怔,想起那一次,也是这样的情形,不过没有这么紧张而已。但是,当时父皇咄咄逼人的追问,言犹在耳:“太子,你也希望冯昭仪所生的小公主,被送到神殿做祭祀品?”
就是这句话,逼迫他马上做出了决断。如果当时没有这句话呢?
“皇后,实不相瞒,如果当时,不是因为你,我可能没那么果决地站在父皇一端,当时,东阳王,任城王都求过我,你知道,他们是很正直的两位老臣,是皇室家族的元勋贵戚……”他的语气也十分诚挚,“我现在的处境,父皇希望我凡事和他一条心;但是,父皇近年来,倾向于大刀阔斧的改革,而老功臣们又很是抵触,他们希望维护自己和鲜卑人的利益,希望我能出头,劝说父亲……这种滋味……唉,皇后,希望你能理解……”
翻脸相向2
芳菲知道,他这的确是推心置腹了。一国的储君,处于父皇和朝臣的拉锯之中,稍有不慎,便会让自己的位置变得岌岌可危。倾向朝臣,会得罪父皇;倾向父皇,又不能不顾自己的威严——她忽然领悟,太子身边,是应该有一派人马的。
东阳王也好,任城王也罢,那些鲜卑老贵族,已经把希望全部压在他的身上,动辄要他出马,向陛下施加压力!
如果他没有任何表示的话,这势必会影响到他们对太子的支持态度。
以前有三王子相争的时候,这是非常重要的。
现在就算只有太子一人,可是,依照太子昔日小心谨慎的态度来看,步步为营,也不是什么费解的事情。
太子如果是个居心叵测的奸臣,大可以如乙浑一般,随时翻脸,逢迎。但是,他不是,正因为他深切地忧虑着北国的命运,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尴尬的处境。
“芳菲,你劝劝父皇吧,东阳王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恢复一种礼仪,祭祀的礼仪,以告慰大神和祖宗神灵……”
“殿下,你可知道,一旦恢复了祭祀法令,接下来是什么?”
太子一怔。
“一旦他们的要求得逞了第一步,第二步,便会从牲畜殉葬到人殉……”
“不会,芳菲,这一点……”
她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殿下。你难道不知道?这幕后的一切,都是大祭司!他才是那只最大的幕后推手!他的目的,便是要借助老贵族们的惶恐心理,让他们代替自己向陛下施加压力,趁机夺回失去的神权。一旦恢复了祭祀法令,他的信徒们重新回来了,势力重新壮大,到时,更是振臂一呼,云者四集,恐怕就不是今天的仅仅是大臣们上书了,只怕大多数鲜卑人,都会联合起来,逼迫陛下,必须回复人殉,到时,陛下能把他们镇压下去?”
翻脸相向3
太子无言以答。
“你应该知道,等他们的势力起来了,就根本无法压制了。神教的力量,北国的传统,如果让他们东山再起,陛下昔日所做的一切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大祭司处心积虑,从祖宗祭祀到现在的利用天狗吃日推波助澜,他是何居心?神教昔日全盛的时期,每一年要耗掉北国国库,十之三四的钱粮。大祭司振臂一呼,从者无数,别的不说,光是一个狂欢节,要耗费多少的国库?这有什么用处?对于北国的发展壮大,殿下,你能看到什么好处?现在,陛下志在中原,还能损耗得起这么巨大的国库?”
“可是,现在北国信徒锐减,只是给神殿一个名义上的香火,他们根本就成不了气候……”
“殿下此言差矣。如果成不了气候,现在的大祭司,就不会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和拥戴了。这是大自然给了他一个机会——不,是他太过狡诈,趁此利用时机,扰乱民心,推行他的神殿法则。大祭司就如一条即将冻僵的蛇,等他慢慢复苏了,难道不会噬人?现在给他机会,便是让他养好伤,像陛下反戈一击……”
“!!!!”
太子简直一句话都答不上来。他重新打量着芳菲,但觉昔日温顺可人的少女,为何忽然变了一个人一般?跟着父皇的岁月越长,她整个人身上,就越是锋利。就如一头温顺的小鹿,忽然长出了一对长长的,要顶人的鹿角。
以前,自己怎么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尖牙利齿?
以前,她根本不是这样的!那是温顺的少女,吃饭也不知道要钱,每天跟在自己身边,嬉笑,下棋,有时唱歌,那样的温柔可人。
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
一个女人口口声声地谈起了朝政,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且,她对朝局的了解,竟然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深刻。
翻脸相向4
芳菲还在滔滔不绝:“更何况,这种天狗吃日,是非常寻常的自然现象,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很常见的,大祭司却别有用心的把它妖魔化了,通灵道长甚至说,南朝的钦天监已经监测到了许多次,都有记录……”
太子愤愤道:“父皇现在全信任道长那一套,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这次,轮到芳菲一怔。
原来,殿下对通灵道长的认同,远远不是陛下那样的!
他根本不认同通灵道长。
自高太傅死后,的确,再也想不起,他有什么亲近的南人军师、智囊团了。他的智囊团,全部换成了鲜卑人了。
芳菲心里一凛,这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陛下现在大张旗鼓地,准备开太学,重用一些汉人;如果殿下,越来越站到了他的对立面,父子二人,久而久之,不可能不生罅隙。
“道长说,南朝就是有了这样的祥瑞,才有了元嘉之治……”
太子怒道:“他撒谎!他和乙浑一样撒谎逢迎!专门选父皇爱听的话来逢迎父皇。这明明是大凶之兆,他却诡辩成什么祥瑞,简直有失他的身份……”
原来,当日通灵道长那番话,令太子把他不自禁地归入了乙浑之流的人物。
可见,政见的不同,会让人做出如何截然不同的价值判断。
她强笑道:“道长世外高人,必然有他的看法……”
“他真要是个高人,就不会天天滞留平城蝇营狗苟了。要知道,大祭司是从不和朝臣来往的。方外之人,一旦沾染了政治,就会变成野心家,或者邀宠的小丑。”
芳菲再次一怔。这一次,真的是她也说不出话了。
太子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头了,不禁放缓和了语气:“皇后,你和父皇感情那么好,就算是为了北国,你也该劝劝他……现在,只有你能劝说父皇了……”
翻脸相向5
“你认为我劝得了?”
“能,父皇最听你的……”
“可是,我就算劝得了,也不会劝陛下!”
太子一怔。
“我不但不会劝说陛下,而且,我和陛下的态度是完全一致的。我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劝说的必要!”
“皇后……”
太子的声音又意外,又失望:“皇后……”
“陛下没有任何错。我甚至支持他用非常强硬的手段。”
太子也怒了:“皇后,你这是什么话?”
强硬手段?什么叫强硬手段?
难道要血流成河?
难道要把大祭司杀了?难道要把北国的信徒全部杀了?
“皇后,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这样!”
“对!我就是这样,我完全赞同陛下!”
“就连父皇的错误,你也赞同?”
“对!”她非常干脆,“我和陛下彻底一条心!”
失望,愤怒,太子怒不可遏:“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人!皇后你变了……”
他声音的那种情绪,简直令芳菲失控了!
变了,自己变成什么了?
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谄媚君王的狐狸精?
自己是陛下的妻子,不是什么忠臣,不是御史官!
“皇后,我本来以为,你更有义务劝谏父皇……”
“义务?我有什么义务?我不过是一介女流,如果劝诫的事情都我做完了,那国家发俸禄给大臣干什么?”
“皇后!@”
太子气得脸青面黑:“你,你……”
芳菲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而愤怒:“我怎么了?殿下,我令你失望了?你要我劝说陛下,我怎么劝说?恢复神殿的第一个目的,便是拿我开刀!大祭司要针对的第一个人便是我!要解除你们北国最根本的问题其实也不难,只要把我重新烧死就行了!这样,你的父皇,你太子殿下,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翻脸相向6
太子后退一步,满面惊惶,只能看到喉结滚动,几次张嘴,都不知说什么。
芳菲掉转头,背对着他。
他看去,但见面前的女子,双肩微微抽动,显然是压抑着心底的不安,这一瞬间,她身上的凤冠霞帔忽然变了,不再是皇后的朝服,而是那个穿着灰色袍子的女子,昔日娇小的女孩儿,拿着跟自己一摸一样的鸳鸯饭碗吃饭,声音充满了担忧和期待:“殿下,如果你以后当了皇帝,就废黜祭祀法令好不好?”
言犹在耳,竟然成了过眼云烟。
他竟然有些怯怯的,心里完全不知是什么滋味。“皇后……皇后……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不是……”
她依旧没有转过身,还是背对着他。
“殿下,大祭司从突然现身祖先祭祀的时刻起,我就知道,他是要针对我的身份做文章!最终的结局,是要我受到惩罚,让陛下身败名裂。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我尚不清楚,但是,可以断定,这宫里,或许是朝臣,或许是一些妃嫔,跟他有所勾结,不然,他不会把握那么多恰当的时机……殿下,这些我一介女流都能看到,你难道说你根本就想不到?难道祭祀当天,你不在场?更何况……”
她说不下去,更何况,当日陛下召见他和通灵道长,要他们两人献计献策,分头行事,他是完全清楚的!
“皇后,你听我说……”
她听着,他却说不下去。
自己在努力,一直在努力,所要提出的建议,也绝不是针对她,更不会危急她的利益,可是,一时,竟然说不出来,也表达不清楚。
她缓缓的,声音十分冷淡,“历来,江山兴亡时,总是喜欢牺牲女人。商纣王灭了,人们怪苏妲己;周幽王灭了,人们怪褒姒……现在,北国出了天狗吃日,也许,都是因为我这个亡国妖孽还没死的缘故!只要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翻脸相向7
他再次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得不像话,仿佛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
自己,从来不是那个意思。要父王做这些事情,也不过是做个姿态,顺应一下民心——自己做了多少的努力,只用牲畜代替人殉。绝非是要她去!
而且,此时此刻,她的处境,当然不可能再如昔日一般,任人宰割!难道她认为自己就从未想到过这些么?
她忽然转过身,看着他,疾言厉色:“殿下,你是不是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是,我马上就可以自己了结!要死,其实也很简单,三尺白绫,一把剪刀,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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