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要是一步路走得差错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要想阻止这些人的疯狂活动,当然最好的手段莫过于首先解除民众的疑心。否则,怎么压制都是压制不住的。
“陛下,当务之急,便是要大规模地印制公文,张榜城内外,告示天下,讲明真相。否则,任百姓口耳相传,谣言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到最后,无法收拾,也给大祭司等机会……”
“朕已经诏令礼部去办理此事!”
“陛下,你交给王肃办,保准行。”
“对了,朕差点忘了王肃。”
王肃受到排挤,祭祀之后,礼部就没他什么事情了,今日的奏对,他根本没资格来参加。现在这个时候,正需要这方面的人手,他当然是当之无愧了。
“王肃博学多才,完全明白其中的奥秘。而且,他擅长着文,善于诡辩,比通灵道长还厉害。由他起草这类文书,再合适不过了。”
“对对对,皇后提醒得极是。朕马上下令,让他们去办理。”
罗迦正要下令,芳菲的手指轻轻放在他的唇上,低声道:“嘘,我先躲起来。”
罗迦失笑:“你这是怕什么?都是些宫人,谁敢外传?”
激烈争吵4
罗迦正要下令,芳菲的手指轻轻放在他的唇上,低声道:“嘘,我先躲起来。”
罗迦失笑:“你这是怕什么?都是些宫人,谁敢外传?”
芳菲却摇摇头。帝后如何恩爱都无所谓,但是,现在事关紧急,北国的“立子杀母”防范女主干政从来都不是闹着玩的。若是别有居心之人再弄出个什么“女主天下”之类的借口,就更不好办了。
即便要嚣张,也不是这个时候,反正,再也不要给陛下增加任何可以被别人攻击的借口就对了。
罗迦看着她回到内里,躲好,简直不胜感慨。方明白昔日娇纵的小东西,这几年,有了多么巨大的改变。长大了,这时,才真正长大了。越是危急的时候,她越是镇定。
温柔可人,献计献策,分忧解难。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三天之后,各地传来地方官的急报,和通灵道长所估计的基本一样,除了平城之外,其他地方,根本就没有看到日全食。尽管有的地方出现了突然天黑,但那都伴随着暴风雨。夏季开始了,有这样的天气虽然算提早了一点,但是,也算得正常,并未引起任何的恐慌。
这时,王肃的能力就凸显出来了。他亲自起草了通告,在礼部展开培训,讲述天狗吃日的典故,然后,又在御林军里招募了一些人,分派出去,大家一起在大的街头张贴,讲解,消除疑惑。
但是,饶是如此,也敌不过百姓们强大的疑心。不少人虽然能够释疑,但是,大多数人还是认为,无故出现这些情况,真的是天灾人祸的前兆。尤其是大神的回归——就被这些人提到了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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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天天都在议论,北国应该恢复祖制了。
而大臣们堆积的奏折,几乎如小山一般,层层叠叠地堆在御书房,无一不是要求陛下恢复祖制,恢复祭祀大神的。就算一些相对明智点的大臣,也无非是在人殉之下,也要求恢复祭祀,只是用牲畜代替人殉。
但是,这样的建议毕竟不多,大多数人推崇的,还是昔日狂欢节的那种血淋淋的火焚,从那里得到欢乐,得到大神的护佑。
罗迦每看一封奏折,头就大一层,到最后,这堆奏折几乎全部他推倒在地,气得几乎要吐血。
芳菲默默地在他旁边,又捡起这些奏折,一一地查看。
传统的力量,强大到让人不可想象。
而这一切的背后,无不昭示着一只巨大的推手——大祭司!也正是老天给了他这个机会。他肯定会充分利用起来,达到他的目的。
陛下就算再强,难道能跟全体朝臣,全体北国人民对抗?
罗迦坐在龙椅上,最近,没日没夜地看奏折,操心的都是这些烦心事,已经疲惫不堪,无法负荷。
她强笑着:“陛下,你不要太过担忧……”
“唉,朕怎会不担忧?你看,这字字句句,都是直指朕,就一个自然现象而已,这些昏庸的大臣就会借机行事……”
“但是,除了平城之外,其他地方其实并没有怎么反响,而且,平城的民间,也是很平静的,你看,王肃的奏折上说,平城的集市依旧是稳稳当当的,大家看了一下天狗吃日,不可能不吃饭嘛。只要大局是稳定的,其他朝臣上一些奏折,也算不了什么……”
“唉,朕被这些狂犬扰得头晕眼花,真是烦死了,朕一定要杀鸡骇猴,寻几个重点人物惩处,免得他们不知好歹……”
“陛下其实不用烦躁,要对付他们,就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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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办法?”
“拖!”
“拖?”
“对!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陛下根本不用和他们针锋相对。现在,陛下只需要作出虚怀若谷的姿态,虚心接纳,不跟他们作对,也不采取什么严厉的手段,更不需要太多武力镇压,大臣们建议什么,你就听什么。但是,并不采用,所有奏折,一概留中不发,一直拖延。谣言止于时间!现在是新奇时期,大家最感到新鲜的时候,茶楼酒肆,茶钱饭后,当然乐于津津乐道的讨论,可是,时间一久,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谁还天天讨论?当这件事变成陈芝麻烂谷子的旧闻了,自然就失去了威力,然后,当大家又没看到有什么灾难,自然就不会再强烈要求恢复什么祭祀了……”
比如谁谁谁讨论什么风流八卦,都是一段时间就过去了,时间久了,便会被新的八卦所取代!
八卦可以八一辈子!
但是同一个八卦,只能8几天而已!
罗迦眼前一亮:“妙计啊!真是妙计!”
他几步走下来,一把抓住芳菲,原本紧皱的眉头,忽然就眉花眼笑起来:“小东西,朕简直少不了你,哈哈哈,你可比朕的那杆子大臣强多了……小东西,你可真是朕的狗头军师……”
她微嗔:“什么狗头军师呀。”
“哈哈哈,是朕的诸葛亮才对。哈哈,还是我的小东西最好……其他人,都不好……”
她微微一笑,伸手理理他皇冠之下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戴好,柔声道:“你是我相公,他们是外人,怎么比得了?”
罗迦好生感慨,长叹一声:“真是千好万好,这世界上,还是夫妻最好最亲,其他什么子女兄弟都是靠不住的。”
芳菲知道他是有感而发。这些天,太子一直躲着,既不上书反对,也不赞成,表面上保持着中立,其实,已经站到了大臣的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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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迦一直等着儿子的表态,但是,始终没有。心里的失望越来越强大,这种情绪,也唯有在芳菲面前,才能微微有所表露。
而且,这又是存着的阴私,自己娶的妻子,大家到底如何针对自己——所以,根本无法像其他事情那样,拿到台面上,交给智囊团解决。越是如此,越是只能亲信几个亲密的臣下。除了通灵道人,太子,以及芳菲,就真的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商议了。
连续都是极好的天气,仿佛要迎合陛下的心情一般,皇后的封地最先传来喜讯,李奕在此经营上千顷的良田,春耕秋收之前,他根据北国的传统经验,做了一些灌排排水的基础设施,又在此基础上,采用了北武当山脚下的那种非常先进的种植法则,利用湖水河渠等自然条件,扩大春天的农作物,菜蔬,短季节,插播耕种,获得极大丰收。
当地的农民,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耕作办法,都立即纷纷采用。更主要的是,这上千顷的土地,被分配给上千户的农民,按照人口授田,每户只需要缴纳一定的数量赋税,剩余的便全是自己的。
这便极大改变了昔日奴隶们干多干少一个样的劳动态度。大家拿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激情,因为越是丰收,自己的余粮就会越多;在封地,许多人一家老小都动员起来,抓紧时间,耕种之于,还大力发展周围的荒地,各种的养殖业,畜牧业,采摘的山货等,也迅速发展起来。
跟随李奕的账单来的,是一些速成的动物,一些鸡鸭鱼等,一些大批量的土豆萝卜等菜蔬……尤其是清单上列明,到年底,也就是南朝人的腊月除夕那一个月,封地将预计送来多少头牛羊,多少头马驹,多少粮食,多少瓜果……这些,绝非是空穴来风的吹牛说大话,而是列明了每一种东西的幼仔数目、养殖数目,预计可达到的收入等等,来做出的客观的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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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奕向来沉稳,做事踏实,若非十足的把握,他绝不可能奉上这样一份清单。
罗迦看到这厚厚的清单,简直看得目瞪口呆。这并非是什么金银珠宝,但是,这比金银珠宝更加宝贵——因为,他做梦也没想到,同样是一千倾地,竟然会出来这么多的东西!这是那些鲜卑贵族们的同样面积的十倍产量。
而且,因为土地制度分配的变更,昔日的奴隶,今日的农民们,大量开垦荒地,相当于生生把一千顷封地,变成了两三千倾。
芳菲也看得喜不自胜。她对于这一块,最初的了解,来源于在北武当山脚下生活的一年多。短短时间,从不知付饭钱的囚徒,到了解人间疾苦,那种质的飞跃,是不可估量的。
而且,被再次发配到北武当的沿途中,又走了那么几个月,走走停停,更是了解国人的生存状态。
殊不知,这两次的不幸和发配,竟然成了她一生政治经验的积累。原来,坐井观天是不行的,总要走出去,皇宫之外的世界,和宫里,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想,以后的北武当之行,自己一定每年都要参加。那几乎长达半年的拉练,实在是太重要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李奕进贡的当地的茶叶,一些珍贵的皮毛。
罗迦欣喜若狂,这时,真的是太需要好消息来刺激了,他挥舞那厚厚的清单册子:“芳菲,朕要扩大封地,再给你两千倾土地。让李奕看看,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呵,陛下,此时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现在,正是大家借口多得很的时候,你再厚厚赏赐我,更是会刺激大祭司的神经。”
“怕他作甚?朕连皇后都不敢赏赐了,还算什么皇后?”
芳菲知他倔强,笑道:“此时,李奕的方案,明显带了土地改革的性质,他们见了,肯定会敏感,所以,在事情大成之前,当然先不要放风出去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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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迦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朕又不公告天下,这样,朕就把江淮前方的屯田那一块再交给李奕,屯田的外围,都是荒地,许多无主……”
反正,说来说去,他想干嘛就干嘛就对了。芳菲明知此时做出这样的安排不妥,但是,也不愿再跟他争辩,让他误认为天下人都在反对他,这时,自己就要完全顺着他,安慰他,彻底站在他这一边。而且,他如果是赏赐的无主之地,又在屯田之外那么远,那样,消息闭塞之下,根本是一年半载也不可能被那些鲜卑贵族知晓的。
到真的丰收了,成功了,自然也时过境迁,正好合适。
陛下也不纯粹是意气用事。
她想到此,也很是高兴,悄悄地捂住嘴巴,嘻嘻笑道:“陛下,我是不是很发财了?”
“那是当然。你看看这清单上列明的,可都是你的财产。芳菲,你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富婆了。哈哈哈,不过,小东西,你的这些私房钱,可都是国库。你不要得意太早了,可都是要归入朕的内务府的……你的私房钱,就是朕的私房钱……”
“哈哈,我就不能得意么?”她简直得意非凡了,“反正既是国库里的也是我的,我一个人又吃不了那么多,用不了那么多。再说,还是我掌管内务府呢,到时,我不高兴,就不要陛下你赏赐那些美人,嘻嘻……陛下,你没有任何私房钱了……”
罗迦故意愁眉苦脸的:“这可如何是好?朕以后就无法讨好那些美人儿了……”
“当然了,没有大量的赏赐,谁还来讨好你啊?嘻嘻……”
可见,就算是皇帝,如果男人不肯花钱,也是讨不了女人欢心的,古往今来,要斩断老公包小三之路,便是要斩断他的财政大权。
芳菲见他板着脸面,更是狡黠:“陛下,你是不是后悔了?”
罗迦失笑,阴霾了许久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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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罗迦在御林军统领魏晨等的陪同下,微服出巡,查探平城的情况。他本是叫芳菲一起去的,但芳菲推说头疼,便没去。她其实是非常想去微服私访的,可是,此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打算,当着陛下又不好进行,唯有等他走了,自己才好出面。
等他一走,芳菲才起来,穿了大氅,也不引人注目,便悄然往东宫而去。
刚出去,就见到太子匆匆而来。
芳菲大喜,立即停下脚步,屏退左右,带太子进了立正殿。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等待机会,但是,陛下倔强,她必须时时刻刻陪伴在他身边,要私下找太子商议,那是不可能的。
不料,太子竟然也在等着这样的机会!
她脸上便带了笑容,情知,太子也是寻了很久机会的。
屋子里只剩下二人,太子坦然道:“皇后,我是见父皇出门了,才来的。”
原来,他一早就来了,但是,因为囿于父皇,就没露面。
她十分诚挚:“殿下,我刚出去,也正是想去找你!陛下在的时候,不好说话,现在,你有事情,不妨直言。”
太子微微有些犹豫:“皇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是完全知道的。如此,我就不再拐弯抹角了。……”
芳菲仔细地听着,一点也没有打断他。
“以前,父皇下令废黜祭祀法令,我也是赞成的……但是,谁想到,竟然发生了如此可怕的现象,芳菲,太阳忽然死了……你想想,太阳死了,这世界岂不毁灭了?”
芳菲不经意地看着他,就算是此时,他说起当天的情况,神色之间,还是难以掩饰地露出一些恐惧,显然当天的情形,令他触动很大,留下了极深的阴影。这跟她料想的情况一模一样。一般人,受了这样的刺激,在当时的情况之下,当然会归纳到天神一类的问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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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试着为他解惑释疑:“殿下,这个现象,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这不过是太阳暂时被乌云遮挡了一下而已……”
“哦?皇后,你也信通灵道长那一套?他在胡言乱语!”
芳菲虽然也不懂为何会有“天狗吃日”,讲起来也没有通灵道长那么顺畅,却反问:“你怎么知道道长在胡言乱语?”
“你自己想想,元嘉之治过去多久了?上百年了!当时道长在哪里?他这一生,几乎都在北武当!他怎么知道人家当时发生了什么?而且,宋文帝时恰好就遇到这种事了?他在哪里看到的记载?一个人,就算渊博,难道能渊博成这样?我看,他根本就是在信口胡诌……”
芳菲一时语塞。而且,她的内心深处,当然也认为是道长在随口胡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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