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心怀不忿的老贵族,见他伏低做小,都很得意。对他的敌意,也慢慢地淡化了。
罗迦加大了声音:“来人,赐坐!”
宫人立即搬来了锦椅,放好。
“大祭司请!”
大祭司再也无法推辞,只能跟陛下同坐。这是莫大的荣光,某一刻,他看着台下,忽然想起昔日辉煌的岁月。仿佛刹那之间的重现。
陛下,他因何妥协?
按照他的性子,如此妥协实属难得。
“近日北国盛会,大祭司正好和朕一同见证。为了神殿的振兴,朕下令,再赏赐神殿良田一万倾,银锭10万……”
就连大祭司也愣了片刻,陛下,为什么会给予这样的厚赏?
他却更是恼怒,陛下,当众如此厚赏,到底是什么意思?
乙浑和拉法上人悄然对视了一眼。陛下,他倒好,竟然先把大祭司给笼络了?
椅子就在面前,大祭司忽然觉得,坐下也不是那么荣光了。
可是,屁股上跟长了疮似的,怎么坐得安稳?陛下,一再地拖延时间,显然是心里有鬼。他本是不信的,此时都相信了——可是,究竟要如何才能把陛下心里的鬼给逼出来?
暗潮汹涌5
他看着太阳——午时三刻,未时三刻。
这一切,究竟还来不来得及?
他恨不得马上冲出去。
罗迦却慢条斯理地开始了发言:“东阳王长子上前听封……”
东阳王大喜过望:“谢陛下。”
他的儿子,一个敦实的年轻人上前。
然后,一个接一个,宗室子弟按照等级和战功,都有封赏……陛下的记性那么好,每个人的战功,每个人的特长,他几乎记得一清二楚。他条理分明,有条不紊地继续着分封的行为。
太子暗暗擦了一把汗。
乙浑转动着小眼睛,并不和大祭司的目光有任何的交集。只想,这个秘密,大祭司到底要何时才能解开?此时,大祭司的面色那么黑——比锅盖还黑,跟台下领赏的贵族们的笑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乙浑忽然紧张起来,因为,他发现大祭司几次蠢蠢欲动,要站起身。
他惊得六神无主,不,大祭司不能硬闯,外面,就是灰衣甲士——灰衣甲士已经从外围开始向中心转移了!因为他没看到指挥,甚至没看到陛下的手势——他也是军人,现在才明白,陛下对这支军队的控制是如何的严密,如何的杀伤力!。
现在陛下还耐着性子,做着宽容大度,只要大祭司一冲出去,灰衣甲士也便冲出来了。
这个秘密,显然是陛下也刻意要保全的。
他现在才明白,陛下做了这么多举动,原来就是要保全这个秘密。
到底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值得陛下如此大动干戈?
陛下显然不是毫无准备的。
拉法上人却在一边发出冷笑,低低地,只有他身边的老贵族才能看到。
不以为然的冷笑。
然后,他看到陛下的目光,不经意地飘来,又移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祭司和拉法上人身上,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一个重要人物,悄悄离开了。
未时三刻1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祭司和拉法上人身上,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一个重要人物,悄悄离开了。
就连罗迦和太子都没注意到。
他们只以为他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也许,根本就没想到要提防他。
乙浑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却又充满期待,就如一个盛世的赌徒,在进行一场豪赌。成败,在此一举了!
他比大祭司还要镇定了!
慈宁宫。
皇后已经带着一众女眷,来到了祭祀的高台。清一色的女眷,虽然气氛较之主祭场所的庄严肃穆远远不如,但是,还是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神秘的色彩。
芳菲走在前面,她的天青色的袍子被两名宫女拖着长长的尾摆,仿佛一只变了色彩的孔雀。每走一步,心里就沉重一分。
因为多年的心理障碍,她对所有祭祀都有一种天然的忌讳——就算祭祀祖宗也不例外。而且,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单独祭祀祖宗——那些木主神牌,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祖宗,那是北国的祖宗,是罗迦的祖宗。
自己并不是北国人!
这些祖宗们,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自己的敌人。
她虽然热爱陛下,可是,并不代表,一夕之间就能对陛下的祖宗也有了强烈的感情。所以,气氛就更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尤其是走近了,看到神案上那些黑色的令牌——各位太后皇后的乌黑的令牌。几乎除了第一任的圣母皇后外,其他的皇后都是被赐死后才追封的。
可怜生前战战兢兢,死后哀荣,又算得了什么?
是开场前的祷告。
她也跪下,李玉屏也跪下。
李玉屏看到那些神牌,心里也颇不是滋味。自己的命运,会否像这些年纪轻轻就成了牌位的女人?再尊荣又如何?活着可是不曾享受过一星半点。
未时三刻2
她在偷眼看芳菲,芳菲也看她一眼。二人目光相对,心里都觉得分外沉重,再也没有了一星半点昔日的青春快乐的滋味。
然后,女官开始了奏乐。这是一种相当于半巫半道性质的舞蹈。这些女子的目的,几乎半生都耗在上面,除了祭祀,毫无用处。
她们此时如疯魔一般,跳起来。
芳菲完全看不懂她们到底要展现的是什么,但见她们全是雪白的袍子,雪白的纱衣,就连手也是雪白的——象征着圣处女的圣洁?
她对这雪白的纱衣有一种天然的反感和恐惧。此时,忽然又想起“圣处女”这回事,更是惶惶不安。
在座诸人,没有一个明白她的身份,就连李玉屏都丝毫不知。
左淑妃却偷偷观察她。
然后,在心底冷笑一声。觉得莫大的讽刺。
芳菲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并不是渴,但是,就是那么想喝水,急不可耐地想喝水,就像一条即将被冲上沙滩的鱼。
太困了,太累了,太渴了。
然后,她的目光感受到了那股充满了凛冽的目光——那是左淑妃的目光,带着冷冷的嘲笑。
他心里一凛。
忽然明白陛下为什么一定要把左淑妃、张婕妤等留在宫里了——她们在宫里,某种意义上,对自己来说,就更加安全。尤其是左淑妃。
此时,她完全不知道,左淑妃早已泄露了秘密,就连左淑妃本人也不知道。
她坚守着这个天大的秘密,看着这个“不圣洁”的女人,如何三级跳,眨眼之间就到了皇后的高位。六宫之主,这之间,多少的人,多少的家族,多少的饿朝臣,为之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不料,竟然是她,是芳菲,得来如此容易!
流产的痛苦,守活寡的痛苦——那种痛苦,那种要揭发她的疯狂——自己却只能埋在心底,深深地埋在心底,什么都不敢说出来。
未时三刻3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人独霸宠爱。
每一个女人,对于同龄的年轻貌美的女人,都有一种本能的妒忌。尤其是处于受精期的女人,骨子里有一种天性的竞争和互相的反感。所以,女人之间,很少出现长久的真正而牢固的友谊。当你在好友面前夸赞自己的老公如何有钱如何有魅力时,最好睁大眼睛看看,她是否名花有主或者没有出轨意图?不信,你的第一个女死党,多久没和你联系了?你的上一个女友,是何时因为一点小事跟你疏远的?
一般女人尚且如此,何况左淑妃。
那是生生看着自己的皇帝老公,完全成了别人的老公。
从此,自己就深闺寂寞,活寡生涯。
她曾经对皇后淡漠的恨,如今跪在这些太后皇后们的神像下,立即又死灰复燃,并且深入了骨子里——正是这个不洁不净的女人夺去了自己的一切。
陛下的宠爱,所有的荣耀,自己,如今只是西陵国的一个摆设,为了父皇母后,只能呆在这深宫,成为一个无人关注的花瓶。
她想,更恨皇后的张婕妤呢?
张婕妤连祭祀的资格都没有了。皇后,现在一手遮天了。
芊芊玉手,遮在自己头顶,如永远的乌云!无法逾越的障碍。
大神的祭品成为陛下的禁脔。她就是一个祸水,一个被玷污的脏货,她凭什么耀武扬威站在皇后的高位?
以后,还将享受香火——因为不曾生太子——她还会长命百岁地活着,一辈子荣华富贵,死了后,享受这样的供奉。
妃嫔再厉害,也只是小老婆。
被供奉的,永远只能是大老婆——皇后!
她握着手,几乎要狠狠地挥舞,几乎要大声地呐喊,狠狠地呐喊:“她是圣处女公主,她玷污了大神,她不配坐在这里!”
只要这样振臂一呼,皇后,就毁了——她的名声也就完了。
未时三刻4
只要这样振臂一呼,皇后,就毁了——她的名声也就完了。
她甚至并不知道,在外面,正有人等着她的这声高呼——只要她肯高呼!
可是,那些声音,汹涌冲上来后,又倒回去,堵塞在喉头,就此淹没。如一朵乌云潜伏在心底,翻涌,要将胸口活生生地撑得裂开。
这一喊,自己完了,西陵国,也完了。
连恨,也只能藏在心底。这天下,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痛苦的事情呢?
她几乎落下泪来。
芳菲悄然看她落泪,在这个时刻,她竟然怕看到左淑妃!
每当祭祀的时候,便害怕见到所有知道自己过往的人——这天下,能有什么永远的秘密呢?
她自己也忍不住,眼眶一阵燥热——却不是要落泪,而是一种自己也不明白的狂躁——仿佛黑云压顶。
可是,头上明明就是阳光灿烂。
午时三刻。
祭祀的前奏已经进行了一半。
她眼巴巴地看着转角处,心想,主殿的祭祀刚刚开始了。心里十分好奇,通灵道长主持的这个祭祀到底是怎样?她在北武当见过,那样的仪式,并不令人害怕。是否到了皇宫,也是一摸一样?
其实,慈宁宫的祭祀也差不多,只不过那些白色的纱衣晃花了她的眼睛而已。
女官在一丝不苟地按照程序司仪,张娘娘等主持得妥妥帖帖。她只是个傀儡,第一个程序走完,就等未时三刻,再带一下头而已。
非常简单。
可是,却偏偏想起陛下。
未时三刻,他一定要赶来,自己和他一起,才不会感到害怕。
她悄然地一再看着那个方向,看着太阳下斜的程度。陛下,他怎么还不来啊?
终于,未时三刻就要到了。
陛下,居然没来。
她的额头,冒出汗来。
未时三刻5
她的额头,冒出汗来。
张娘娘和李玉屏等人也觉得奇怪,陛下说了未时三刻过来,怎么不见人影?而且,按照祭祀的时间安排,此时,主殿的祭祀早该结束了。这个时候,陛下应该准时赶来,安排礼仪的是王肃,一步步,都是严格遵守礼仪的,决无可能拖延。
祭祀这种事情,讲究的是良辰吉时。
芳菲见陛下不来,忽然慌了神,心想,难道主殿祭祀发生了什么事情?
台上,众人还在跳着疯狂的舞蹈。白色的圣女,乌黑的心情。
这一日,心情为何变得如此压抑,如此可怕?
芳菲低声道:“张娘娘,陛下怎么还不来?”
张娘娘悄然道:“再等等。”
李玉屏也悄然道:“还没到未时三刻呢。”
芳菲说不出话来,只差半柱香功夫了——不,半柱香都高估了。旁边的铜壶滴漏在准确地报时,滴答,滴答,眨眼之间,就要到未时三刻了。
陛下还是没有来。
连一丝人影都没有。
陛下就算不来,为什么连遣一下人通报都不行?
芳菲心里慌得不能自已,陛下轻易不会失信的,他不来,一定就是出了事情。他不来,难道自己不会去么?
主殿祭祀,明的不许去,难道暗的也不许去?
她恨不得脚下抹油,立刻溜出去看看,陛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可是,看着台下的女眷,妃嫔们,宗亲命妇们……自己第一次主持这么大的场合,再怎样,都不能乱了分寸。
张娘娘小声提醒:“娘娘,该准备祭祀了。”
“可是,陛下还没来,我们要不要等等陛下?”
“这……娘娘,良辰吉时,是不能改变的,改了,就不吉利了。”
难道陛下不需要祭祀他的太婆、奶奶,母后?
“不,陛下说了,他会来的,我想等着他。”
————PS:今日到此;明日就会看到芳菲如何应对了。芳菲PK大祭司
阻断生路1
张娘娘有些焦虑,祭祀的日辰可不能改。娘娘这一等,到底要等到何时?她看着外面,东张西望,希望能看到陛下哪怕是派人出现一次。
可是,始终没有人出现。
台上的白衣圣女们,舞蹈已经停止,衣袂翩然,陆续地走下台。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女官已经在报出程序了。
芳菲再也沉不住气了。
“红云,你去主殿看看。”
“娘娘,宫女不能去主殿,所有女眷都不能去……”
“她就在外面看看,这有何不可?”
张娘娘不敢再说什么,红云正要领命离去。
李玉屏也悄然:“娘娘,良辰吉时是不能改的!”
芳菲看着张娘娘为难的样子,她第一次主持这种大场合,也不想乱了分寸,心一横,陛下不来,自己也支持了算了,反正这本该是后宫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了皇后,如果这点事情都应付不了,难道一辈子赖着陛下?
她立即道:“红云,你不用去了。”
“是,娘娘。”
女官已经过来:“娘娘,吉时已到。”
她缓缓地吁一口气:“好,不等陛下了。祭祀,开始!”
女官一挥手,拖长了声音,尖尖的:“未时三刻,祭祀开始!”
场地,刹那之间安静下来,那么庄严,那么肃穆。
两名宫女上前,跪着,将一块黑色的匣子举过头顶。
芳菲接过黑匣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这是尊荣,无上的尊荣,唯有皇后才能享有的尊荣。左淑妃的目光,几乎要滴出血来。
皇后!
自己算什么呢!
所有女眷全部跪下了。
芳菲心里非常的紧张,可是,她却十分镇定,万事开头难,自己,总要走出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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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住生路2
芳菲心里非常的紧张,可是,她却十分镇定,万事开头难,自己,总要走出这一步。她目不斜视,捧着黑匣子——里面是一个大大的令牌,那是圣母的令牌,她抱着,要走到那个摆满了鲜花的圆台上,摆放着,让她永远享受子孙的香火。
周围,连空气都肃穆起来。
芳菲却想起一个古怪的问题:这个所谓的圣母皇太后,当年,她是怎么狠得下心,将自己亲生的女儿作为第一届的祭品,投入火里?
据说,这个皇后跟随太祖南征北战,对于北国的开国,也很有一番功劳。这样的一个女性,怎会如此蒙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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