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手伸到她的面前:“芳菲,给我一块玉佩。”
“为什么呀?”
“芳菲,汉人有句话是什么说的?给你一个苹果,你还我一块美玉,对吧?”
诗经、卫风》里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她哈哈大笑:“陛下,要木瓜才能换美玉,你的是苹果,没用。”
“哈哈,那行,下次朕到哪里去摘一个木瓜,到时,你可别耍赖。”
她笑得弯了腰:“陛下,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事情?”
“那个烽火戏猪狗的不是妹喜……”
“哦?那是谁?苏妲己?”
“是褒姒啦。”
他松一口气:“那不管,无论是谁,只要不是我家芳菲就行了。”
芳菲又要瞪他,却见他大口大口地吃着苹果,整个人,面色红润,精神振奋得如同少年人,忽然就拉了她的手:“芳菲,我们跑下去,看谁跑得快……”
“一二三……”他还在数,芳菲已经入离弦的箭,飞也似地跑了。
“小东西,等等我……”
欢声笑语里,在山间柏树下看着吃松柏籽的成群羔羊的通灵道长,眼神深远地听着那爽朗远去的笑声。
那个离奇的女孩子,她能改变北皇陛下,可是,她能否改变北国呢?!
清晨,秋风初凉。
车马摆开,罗迦一马当先,在他身后,是北武当的少壮派,一色的金戈铁马,不许任何人坐车,哪怕是女眷也不许!但是,这一路,除了芳菲,已经罕有女眷了。
芳菲骑在赤兔驹上,看着陛下意气风发地大手一挥,就如出征的统帅:“启程,回宫!”
她心思一阵恍惚:回去了?这又是回到皇宫了?
一路上,又会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自己?
忽然萌生了退却之意——不想,不想,不想回去!
可是,事到如今,骑虎难下,难道还能反悔么?
深宫惊魂1
前面旌旗招展。
陛下,一身戎装。
她的视线几乎被湮没在这些旌旗招展的鲜明铠甲里。
一时,竟然很恍惚,仿佛置身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世界,又带着一点小小的兴奋。
“皇后……”罗迦驰马过来,看着连绵的军队,“这是北国的‘宗子军’。”
“什么叫宗子军?”
“就是全部由宗亲组成,宗室贵族掌握的青壮年军队,很具有战斗力,也就是北国最嫡系的军队。”
北国的军队号称百万大军,但是,相当多是收复的燕国、西凉、南朝、大夏、齐国等等国家的军队组成,每次大战的时候,最喜欢派那些其他民族的士兵做先锋送死。而这支随着陛下来北国的,便是他的死忠,相当于陛下的私人护卫队。
她暗暗咂舌:“陛下,这些是十几万军队么?”
“哪有那么多?有十万驻扎在半路;只有三万人马随朕来了北武当。”
竟有这么多军队埋伏在沿途,彼此相互呼应,难怪陛下在北武当优哉游哉,她还以为陛下是艺高人胆大呢。
他兴致勃勃地给她讲解,二人边说边并马驰骋。
这一路,饱览北国风光,从未有过的从容。
行了半个月,平城已经遥遥在望。
这是自己第三次来平城了。
芳菲勒马。
第一次,还是10岁,去的是神殿;
第二次,已经20岁了,为的是给殿下治病;
第三次,又以被废黜的身份重新迎立,这一次,竟然是以皇后的身份。
皇后,对这片土地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她驻足,看晚秋里的平城。这里,和北武当不一样,不再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不再是红艳浪漫的满山金苹果。这里古朴而苍凉,沉着而渺远;整个城市的建筑,主调是一大块一大块的花岗岩,就如这片土地上的男人——倔强,坚硬,豪勇,善战!
深宫惊魂2
却少了温柔气息。
罗迦的声音响在耳边:“皇后,你是北国的皇后!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了!”
主人!
不再是匆匆的过客?
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被抓的小俘虏?更不是所谓的“亡国贱种”了?她心里非常慌乱,竟然无法回答。
罗迦凝视着她变得慌乱的神情,这一路,都是她开导自己,做自己的开心果,讲许多嘻嘻哈哈的趣事,尤其是那个“酒精中毒”说,让他所有的猜忌,全部去掉,心理前所未有的舒展,自如。现在,她脸上却露出不开心的神情。
“皇后……”
她觉得微微刺耳,那么官方而正式,远远不如“芳菲”听起来亲切。自己和他,仿佛一入城门,便隔了厚厚的一道心防。
其实,这一路上,他都是这么叫的,只要是当着人,一直都叫的皇后,唯有二人独处,亲热时,才叫她芳菲,小东西!
可是,他却坚持,神态十分从容:“皇后!这平城,这北国,也是你的了!”
这是在培养她的主人的意识,而不是一个匆匆的过客,随时准备着逃跑,撂挑子!
心底也有些隐忧和惭愧的,这里,留给她太多的不愉快,甚至一些非常惨痛的回忆。这一次归来,便是希望她一切都能够重新开始。为此,他甚至煞费苦心!
芳菲没有应声,只看着前面的城门“吱呀”一声打开,那是一道沉重的古旧的大门,守卫的士兵,英姿飒爽。落日熔金,洒落在这座古旧而简朴的都城上,她听得里面齐刷刷的跪拜:“恭迎陛下,娘娘回宫!”
“恭迎皇上!”
“恭迎皇后娘娘!”
一声声,蔓延开去,渺远,深长,带着挥之不去的缭绕的幽怨,仿佛是关于寂寞的一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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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惊魂3
琉璃殿。
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极度的焦虑和恐慌里。尤其是琉璃殿的宫女们,以小翠为首,一个个心慌意乱,焦头烂额。
外面,川流不息的宫女太监,都是往立正殿去的。整个立正殿,都在精心地布置,陛下要回来了!
皇后要回来了!
陛下要大宴宗亲,皇后则按规矩,要接受众妃嫔的朝拜,一统六宫,以六宫之主的身份,母仪天下。
这个皇后不是别人,而是冯皇后!
当初在冷宫,连用一点热水都不可能的冯皇后!
曾经做了性子,做了脸色的宫女们,这恐慌,可想而知。
这个关键的时刻,她们的主子,张婕妤竟然在午睡。
小翠等急得走来走去,心里一万次地焦虑,娘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此情此景,难道她还能睡得着?最焦虑的,难道不应该是她么?
终于,门轻轻推开,张婕妤睡眼惺忪,但是,云鬓整齐,步摇摇曳,整个人有一种妩媚的懒散。
众人跪下:“娘娘……”
她轻斥道:“该死的奴才,何意如此大惊小怪?”
小翠心急,已经哭起来:“娘娘,那个死肥球回来了……她已经是皇后了……奴婢们以前冒犯她,她岂有不加以惩罚的?娘娘,您快替奴婢们想想办法……”
张婕妤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惶,她不是不害怕的,但是,却成竹在胸:“你们怕什么?”
宫女们都微有怨言,张婕妤是有高等名分的妃嫔,当然不怕了。就算皇后要跟她过不去,最多也是穿穿小鞋什么的,总不能把她废了;再说,皇后在北国后宫的地位,向来就是个纸上谈兵的事情,多是皇帝的生母被赐死,然后被追封,在阴曹地府里享受这份荣耀,——而活着的几个皇后,一般也不会有太大的权利,大多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点缀而已,至少,之前的几代都是如此。
深宫惊魂4
可是,这个皇后,是冯皇后!
总觉得,是和历代以前的皇后不一样!
因为她是皇帝亲自去请回来的!
张婕妤可以不怕,自己等是微小宫女,皇后处罚不了她,难道还不能处罚自己等人?
“娘娘……”
张婕妤忽然恼怒起来:“退下,没用的奴才!本宫都没慌,你们慌什么?没见识的东西!出去,今后该干嘛干嘛!”
众人只好退下。
只剩下另一名贴身宫女小飘。小飘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自小就跟她,很学了主子的几分腹黑,平素低调多了,完全不似小翠等嚣张。
“小飘,先给本宫梳一个发髻,要堕马流花髻。”
“是。”
小飘最善于梳头。一双巧手在张婕妤头上翻飞。这五六年来,都是小飘为她梳头,每一次,张婕妤的发饰总是最鲜艳最时尚的,引导了后宫的潮流,这也一度令她受到陛下的宠爱。但是,恩宠的日子实在太短了。半年还是一年?
后宫自来如此,长江后浪推前浪,美人们,一个更比一个浪。
自己搏出位,是当时陛下第一次领略南朝的“清雅和旖旎”;小怜搏出位,是因为她的色艺双绝——尤其是她的媚骨天成。
可是,这些,总会腻烦的。
她想,那个死肥球到底又是如何搏出位的?什么都称不上一流,为什么被废黜了,还会被风光迎回来做皇后?
第一次捉奸,惹得陛下大怒,但是,后果却是陛下为她的孩子祭祀山川;
第二次难产,陛下更是怒得将她赶走;但是,更可怕的后果,是她竟然被迎回来作为皇后!
陛下不但大张旗鼓,而且,是亲自去的!
将天下女人最高的荣宠给予她也就罢了,可是,陛下还亲自前去!
每一次的忤逆,换了其他女人,都是死路一条;
但是,对于她,却是一次比一次更大的荣耀。
深宫惊魂5
张婕妤愤愤不平,这样下去,岂不是后宫所有女人都要忤逆陛下才能得到宠爱?男人是不是就这么犯贱?温柔顺服他们很快厌倦,却偏偏去追逐那些母老虎?
镜子里的女人,云鬓堆乌,朱颜依旧,容颜未老,恩先断。
她抚摸自己的脸,带着几分自怜——宫里的女人,莫不如此,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会怜惜自己。
那些奴婢怎能懂得自己的心思?自己怎能不怕?
自从小怜被送走开始,自己就整天生活在惊恐之中。虽然用尽了手段,幸运躲过陛下的惩罚,但是,更大的灾难在后面,她永远忘不了皇宫里传回来陛下封后消息的那一天——所有的妃嫔都惊呆了!
那一天,她正在赏花,惊吓得失态,急忙地往回跑,几乎连头上的金钗都跑掉了也不知情。背后,妃嫔们如何讥讽,她难道不知!
此后,每一天都生活在极度的惊恐里。在那个女人和陛下在北武当度假,风流快活的每一个日子里,自己都生活在惊恐之中!
害怕她回来报复!
那些宫女们懂得什么?宠妃再厉害又如何?毕竟她携着皇后的头衔,呼啸而来,就如一头怪物,迟早会将自己吞噬得粉身碎骨。
何况,自己并不是宠妃了。
她,正得势。
“娘娘……”小飘好心提醒她,“冯皇后回来了,您总要提前做点准备……”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该悠着点了!
凭什么?
她忽然发狂,一把就将菱花镜砸在地上,疯狂地,狠狠地践踏:“这个死肥球……不得好死的死肥球……她的儿子死了,她怎么不去死?那个悍妇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为什么陛下又要将她接回来?为什么?她到底是什么狐狸精?为什么就迷得陛下如此不能自拔?昏君,昏君……昏君……狐狸精……该死的狐狸精……怎么不在半途死去?”
深宫惊魂6
小飘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捂住她满脸的泪水,惊恐万分:“娘娘,娘娘……怒斥陛下,可是砍头的大罪……这个节骨眼儿上……”
就算是在自己的宫里,就算是很私人的地方,也不敢说话的,这是皇宫——皇帝才是真正的主人!保不准那些话就到了皇帝耳朵里!
“昏君……他本来就是昏君……”
“娘娘,你总要为老爷夫人想想……大少爷出事之后,老爷天天惶恐不安,夫人也忧心忡忡,他们怕的就是娘娘您也倒下……”
张婕妤如泄了气的球,倒在地上,低声地嚎啕:“好,那个贱人要对付本宫,本宫也不怕……死肥球,本宫已经等她很久了!”
摔碎的镜子里,映照出一张被彻底扭曲的惊慌的脸。
就如这皇宫深院的扭曲的寂寞。
小飘安慰着她:“娘娘,别着急,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老爷夫人他们一直都在为你想办法。”
张婕妤半晌才抬起头,小飘拿了热水毛巾为她擦拭干净,又梳理好她的头发,这才说:“娘娘,夫人送来的人到了,您要不要过目?”
张婕妤坐在贵妃椅上,慢慢镇定下来:“好,带上来。”
宫女带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跪在地上,声音娇嫩:“奴婢见过娘娘。”
“抬起头来!”
女孩子抬起头,就连张婕妤也一惊。
这女子,面如娇花,身似弱柳。初看,并不太倾城倾国,可是,却有一股天然的风情和妩媚。
她一怔:“哪里来的?”
这些日子,她心思紊乱,惶恐不安,许多事情,都是小飘在一手处理!
小飘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是夫人精挑细选的。她被老爷养在家里,教以琴棋书画,夫人亲自调教她,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帮得上小姐……”
深宫惊魂7
张婕妤的母亲,原是南朝的一位名妓,非常懂得风月之道,本是张老爷的小妾,张老爷的小妾死后,她很快被扶正,这二十年,在张家的地位屹立不倒。显然对付男人的手段,张婕妤是对母亲非常放心的。
这样的女子,甚至还远远胜过小怜,因为小怜当初不过是一个婢女,完全靠着姿色取胜,骄矜无礼,还用不来什么手段。
但是,这个被母亲亲自调教过十余年的少女,显然会远远胜过小怜。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荷,愿听娘娘的一切差遣。”
张婕妤非常满意,因为,小荷举手投足,跟小怜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有很大的不同,她是成熟而董事的,连宫廷的礼仪,都被母亲教导了好几分。
而且,母亲派来的人,显然会绝对忠于自己。
“好,你先下去。”
小荷下去,小飘低声问:“娘娘,有过小怜的教训,皇后肯定会严加提防。故技重施,她岂会上当?”
“你以为本宫那么笨?她得势的时候,还巴巴地送人上去惹她憎恨?当然不会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是,奴婢认为,以她的醋妒性子,只怕,陛下没有机会再接近其他任何人了!”
张婕妤反问:“谁个皇帝真能一辈子对着一个女人?一年半载可以,三五年呢?”
张婕妤终于笑起来:“小飘,古话说得好,越是老套的办法,越是屡试不爽!千百年来,几个帝王会拒绝美人的?陛下再喜欢她冯皇后,总有厌倦的时候吧?一朵花看久了都不稀奇,何况人!喜新厌旧是男人的天性!她熬得了多久?一年?十年?我就不信,她真就能独霸龙床一辈子!这一招,绝非故技重施,而是万试万灵。你放心,本宫当然会步步为营,这一次,决不会被那个死肥球再发现了……”
深宫惊魂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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