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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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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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姜大步走过去,拿了小刀割了一块塞进嘴里,嚼了嚼,点头道:“当真是很美味,烤食也有风趣。”
  内侍满意地抄起手:“我大秦子民崇拜昆仑西王母和女娲,俱是女身神,易夫人虽是女子,但来到秦国大可不必拘束,我大秦没有中原六国那些规矩。”
  他一个内侍如何会说这些,易姜一听就知道这话是秦王授意他说的。她的确是有所顾虑,女子的身份注定她到哪里都低人一等,但秦王主动打消了这个顾虑,倒是用心。
  第二日早早起身,净脸梳妆,侧耳听见鼓声喧喧,便知朝会开始了。一个时辰未过,朝会结束,内侍便过来请易姜去见秦王。
  秦王坐在内宫书房里,身上朝服未换,到底上了年纪,起得早便有些精神不济,坐的不甚端正,半边身子倚在软垫上。
  易姜进了殿,瞥见却狐也在,他已换上秦朝装束,发髻侧束,神采奕奕,将脊背挺得笔直。
  “易夫人请坐。”秦王不喜麻烦,免了她的礼,请她入座。
  易姜自昨晚听了内侍的话便打消了着男装的念头,身上穿着曲裾,头发温顺地束着,敛衽跪坐下来。
  “不知易夫人对当今天下形势有何见教?”秦王开口直奔正题,这是惯例,一个君王想要用你,先要问策。就算是一个门客想要攀附权贵生存,入门时也是要接受考验的。
  易姜道:“山东五国一盘散沙,齐国强但内力不足,西秦强又鞭长莫及,如此僵持,难以打破。”
  秦王点头:“的确如易夫人所言,本王甚忧,好在如今你入了秦。”
  易姜敛眉垂目,等着他后文。
  果然,秦王接着道:“本王深信范雎,奈何他行差踏错,我大秦若依靠此人,恐怕永远东进无望,毕竟齐国有个公西吾。”后面一句话说的语调悠扬。
  易姜不禁抬了一下眼,不妨正撞上他目光,心中一凛,连忙又垂首:“敢问王上,莫非是因为公西吾才要接我入秦的?”
  秦王笑了一声,大概身体不适,受此牵动又咳了两声:“易夫人是聪明人,公西吾此人若能为秦所用固然好,但他偏偏身在齐国,就算与秦合作也需防范,何况他如今已经与秦为敌。范雎无法动其根本,但易夫人可以,普天之下唯有你对他最了解,也只有你一人曾以合纵压制了他。”
  其实秦王会有此念头也是受白起提点。白起原本在追杀易姜时就出于私心没下杀手,后来与范雎越斗越凶便出了这样的主意。
  公西吾灭了滥国抢了易夫人回去的消息天下皆知,这一对鬼谷弟子在世人眼里一直处在争锋相对的位置,谁也不会觉得和睦。秦王悄悄派人入齐,果然探知易姜长时间被禁足府内。既然是走投无路被强迫的,那么要迎来秦国便好办了。也是老天助他,竟然又让她在路上因公西吾追赶而流产,这二人仇恨愈深,对他也就愈有利。
  “原来如此。”易姜多少猜到了一些,不过此刻听到秦王直言还是有些意外。他对公西吾这般忌惮,可见对齐国的防心。
  秦王犹自叹息:“齐王建还年轻,本王已垂垂老矣,膝下二子一死一病,孙子又不成器,今后大秦到底何去何从,本王只能尽力了。”
  话虽如此,易姜并不觉得他有半分认命的意思,在他这个年纪还能仔细谋划,甚至不惜重用她一个女子也要达成目的,绝对不是个容易服输认命的人。
  “易姜明白王上的意思了。”
  秦王不禁坐正身子:“那么易夫人以为眼下秦国该走哪一步?”
  易姜垂首盯着桌案:“齐国虽是劲敌,但这也是由我的合纵造成的。王上因齐国忧虑时,齐国也正因秦国忧虑,二国国力相当,直面对决只会两败俱伤,既然如此,何不重提远交近攻之策呢?”
  远交近攻是鬼谷派的主张之一,也就是连横。东西最强大的两国结盟,彼此互不干涉,那么要侵占周边其他国家也就更为顺利。之前范雎也是这般主张的,秦王并不意外,不过也不太赞成。
  “与齐合作,难保不会再被反咬一口。”
  易姜抿唇而笑:“五国国君各怀心思,上次合纵破裂,要再联合难上加难。至于齐国,不妨让他们自己主动来与秦国结盟,不同于往常的暗中联盟,要让齐国正大光明与秦国结盟,使之不得不与五国对立。”
  这倒让秦王没想到:“哦?愿闻其详。”
  “秦国当先与魏国结盟,破坏齐魏赵三国结盟,逼迫齐国不得不向秦国求交,此举意在消耗齐国,隔断五国。”
  秦王闻言大悦,站起身来。易姜连忙跟着起身,就见他抬手见礼道:“本王愿拜夫人为相。”
  易姜回礼,弯身低过他方止:“谢王上。”
  秦王稍稍扶她一把,朝旁边的却狐看了一眼:“相国是女中英才,身边该有个人陪伴才是。却狐是义渠贵族,又一表人才,从今往后就让他侍候在你身边吧。”
  易姜大惊,还是头一回见到直接赏个男人给她的。
  更惊讶的还在后头,却狐不仅没拒绝,还大步走过来抱拳见了个军礼:“却狐领命。”
  “……”
  相国府里早已清扫完毕,重新布置,易姜的车马穿过咸阳城宽阔平整的大街,进入相府。
  一离开王宫息嫦和少鸠就轻松多了,二人忙着张罗布置,心思被转移开去,一时半会儿竟也挺高兴。
  易姜在房中列着书目,自她被赵重骄强行带出邯郸后,再辗转入齐,许多以往收集的书籍都遗失了,如今只能重新列出来让人去搜集了来。正好如今来了秦国,还可以再派人打听打听赵重骄的消息。
  离开王宫前她试探着问了内侍,近年来的确有刺客在秦王出行时行刺过,但秦王安然无恙,刺客也没抓着。
  写完了出门,发现东郭淮正好进门。先前他被安排先行一步去魏国接应,结果易姜遇到公西吾追赶而与他失去联系,还好他找到秦国来了。
  易姜见他风尘仆仆,也没与他多说几句,嘱咐他好生休息,息嫦忙领着他安置去了。
  虽然身边的熟人多了一个,但到底是身在异国,又是一飞冲天的拥有了个相国府,易姜晚上便怎么也睡不着。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易姜以为是息嫦,起身披上外衫去开门,一打开门愣了愣,竟然是却狐。
  他穿着月白的细绢常服,借着夜色,五官看来愈发深刻:“夫人不需却狐陪侍吗?”
  易姜这才明白他为何在这里,秦王将他赏了给她,他倒好,直接就住进来了。“不用了。”她有些讪讪,便要关门。
  却狐抬手挡住门,声音低了几分:“夫人何须羞涩?神女也有慕春的时候,以往太后在世时还不是时常与我义渠的头领私会,这都是人之常情。”说着他伸手拉开了领口,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在这夜色下看来分外撩人。
  易姜还听说过秦国民间有用妻女招待宾客留宿的呢,但亲身体会到底太过震撼。她叹了口气:“我暂时没这个需求,你回去睡吧。”
  却狐闻言便不再坚持,那就是要等她有需求的时候了。“那么夫人可要记着在王上面前多美言几句。”他见了个礼,拉好衣襟,转身走了。
  易姜好笑,秦人直接,重利功名,可见一斑。看来她这个相国的位子还没坐稳,名声已经要臭了。

  ☆、第72章 修养七一

  中原列国得知秦国竟然任用女人为相,震惊之余扼腕叹息:到底是化外之邦,虎狼之国,这等不合礼仪的事也做的出来。
  至于对易姜的评价,那就只能用惨烈来形容了。一个嫁了人的女人不安分守己,反倒跑去秦国做了相国,这是千百年来没有过的奇闻。
  顺带连公西吾也遭了秧,堂堂齐国相国竟连妻子都留不住,委实无能!只怕身子上还有什么不对盘的地方,否则人家何必跑走,还在府上养了个年轻力壮的武将?
  流言四起,人道齐国二姜,前有文姜,后有易姜。文姜是齐僖公之女,与异母兄长齐襄公乱。伦被丈夫鲁桓公得知,齐襄公竟然派人杀了鲁桓公。尽管行为不端庄,此女却又以才华著称于当世,所以被称为“文”。易姜如今的名声竟然与她齐头并进了,实在是让她汗颜。
  好在流言虽然不佳,倒也兴不起什么大风浪。这个时代就是这点好,议论的再热烈也只是当个奇闻看看,不会有什么卫道士来揪着你不放。就是秦王的母亲宣太后,生前也是利用美色周旋于权势之间,灭了义渠国便是她的功劳。
  这世道,出格的女人多了去了。
  秦国本就不是那等靠中原礼法约束着的国家,长期与戎狄打交道使秦人骁勇善战,过往的困苦和艰难又使他们更加注重现实的利益。自商君变法后,秦国成了列国中的一个异类,那么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也不意外了。别说用个女人为相,秦王就是用个獒犬为相,你又能奈他何?
  其实隔着一个函谷关,秦国的消息并不像其他列国之间那般通透,所以其余的人也只知道这些,关于易姜如何在秦国为相,如何让官员们接纳她,实在是一点也不知晓。
  倒是有秦国商人绘声绘色地描述过,据说她上朝会第一日,文武官员无一下拜,她视若无睹,不以为忤。但若有办事不利者,则必以商君所立秦法严惩,绝不姑息。
  还说她以前做门客时结识的楚国人申息与她有私怨,得知她入秦后要跑出咸阳,被人捉住扭送给她,她也没追究就放了。理由是私怨不触犯国法,不予问罪。
  有人说她是鬼谷传人,但她行事又像是法家做派,军事主张又有兵家风范。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儒家,因为她不好繁文缛节,就连下人也可以亲昵的交谈,甚少顾及身份等级这些虚表在外的事。
  就在这位女相掌政的第一年,秦国派了使臣前往魏国。史官记载:“使魏三月,具礼丰厚。”足足出使三个月可见重视,还送了丰厚的礼物,这其中就有点玄妙了。
  赵国是第一个开始慌张的,齐国一直表面上撑着它,却又始终不肯撤走驻在邯郸的二十万兵马,所以魏国是它唯一可以倚仗的盟友了,偏偏此刻魏国又被秦国勾搭上了。
  赵王丹近来时常对平原君自责:“本王当初不该不信任易姜啊,如今她去了秦国,半分也不顾念赵国了。”
  平原君还能怎么办,只能继续去跟大舅子说好话,让他千万不要动摇。
  可惜魏无忌这次做不了主,魏王是个怕死的人,秦国肯示好就意味着魏国安全了,自然高兴,已经决定派使臣再去秦答谢了。
  等到第二年开春,秦国再次派人出使魏国,这次排场更大,出礼更多,连相国本人都来了。
  齐赵魏三国结盟当年由易姜一手促成,如今又在她手中分崩离析。各国惶惶不安,齐王建也开始睡不好觉了。
  一旦秦国与魏国交好,那么首当其冲要倒霉的是韩国和赵国。齐国若是袖手旁观,韩赵被秦所灭,国力大增,再也比不过。可齐国若去支援韩赵,魏国恐怕又要横插一脚。
  后胜在他耳边吹耳旁风:“易姜离开公西吾入秦,难保不是公西吾的主意,王上不可再信任他。”
  齐王建无可奈何,公西吾把持着全国的势力,又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他能怎么样?何况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相国这一年来的变化,想必妻子逃离是真的,他纵然一个高洁不染俗世的出尘人物也是会伤心难过的。
  比起其他地方,信陵君府上此刻倒是一派和乐。
  易姜从魏王宫里见过魏王出来,顺道拐来了府上。她立在廊下,隔着一丛花木看着园中。侍女们小心围着个孩子,那小小的人儿穿着簇花团锦的绣衣,戴着软软的兽皮帽,张着双臂蹒跚学步,口中咿咿呀呀的叫嚷,脚下没数,一脚深一脚浅,偶尔险些摔着,她的心都要揪一下。
  魏无忌在她旁边站着,她身上玄色大袖深衣,纹绣织领,裹着一截纤秀白皙的脖颈,入了神的侧脸仿似一幅绢画,他不禁多瞧了几眼:“你大可以去抱抱他。”
  易姜抿著唇,脚步动了动,又缓缓收了回来:“算了,我怕开了个头就忍不住了,还是等我立稳了脚跟再说。”
  魏无忌揽着她的肩头将她的身子扭转了个方向:“既然如此还是别看了,你放心,我待他比亲子还亲,你别怪我溺爱了他才好。”
  易姜忍不住笑了笑,孩子的确照顾的比她想象的还好,魏无忌为人言出必行,所以她才这么相信他。
  “若我没猜错,齐魏结盟长久不了吧?”魏无忌忽然道。
  易姜神色微动:“那要看你对长久如何理解了,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永远的关系。”
  魏无忌点头赞同,不知为何,一年没见,他一个爽朗的人物总是叹息,像是平白多了许多感慨。
  五月,秦相返回咸阳,七月,魏使再入秦答谢。
  齐国终于有了动静。
  一行车马辘辘而行,通过狭窄的函谷关,渡过涨高了的渭水,进入咸阳。
  秦人骁勇善斗,大街之上常有逞凶都狠之人。当年商君变法时首先整治此风气,但至今仍然可见残留。
  街道宽阔,百姓们往来不息,交易物品也是种类繁杂。咸阳城不输给任何一个中原国家的都城,甚至可以称得上更繁华,只是建筑都太单调古朴了些,因着崇尚武力,总在建筑上描绘雕刻出兽首做装饰,对外来人而言颇有威慑的架势。
  公西吾自车外收回目光,他年少时在秦国游历过多次,如今再重返此地,竟然是在这种境地之下。
  齐使的拜帖呈了上去,没有人来迎接,驿馆里的招待也不甚尽心。若是聃亏在,只怕又要指摘,所幸这次公西吾带在身边的人是童子。
  一连在驿馆里冷落了五六天,秦国终于有人来迎接齐使,安排他觐见秦王事宜。
  公西吾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此行所带随从也不多,的确是个普通使臣的排场。接引之人不太用心,领他入秦王宫时也只是用了一驾再普通不过的马车,不过见他姿态端雅,举手投足自有清贵之气,又不敢太造次。
  秋风瑟瑟,在这西北寒凉之地愈发猛烈的铬脸。走过广场,提着衣摆拾阶而上,他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
  台阶上方易姜抄手而立,一袭黑绸红绣的深衣宽袍,长发束在脑后拢着白净的脸,双目炯炯,亮若晨星,唇边噙着一丝微笑,仿佛看着一个久别重逢期待已久的故人:“居然是齐相亲自赶来,有失远迎。”
  公西吾仔细看着她的眉眼,一年未见似乎又添了许多变化,眉梢眼角都多了成熟的风韵,神色间也多了几分世故。看着他的目光不算疏离,却也绝不亲近,只是二国外交上的固有礼仪之态。
  他到底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垂首提脚,一步一步走至她跟前,白衣素淡,毫无装点,唯有发髻上束着一支青玉簪,做这种装束,别人很难将他与齐国相国联系在一起。
  瞥一眼左右侍立的宫人,他客套地抬手见礼:“有劳秦相相迎。”
  易姜侧身,抬手做请:“请齐相入殿与王上叙话。”
  秦王是有意这般安排的,这二人毕竟做过夫妻,同处一室究竟是什么模样,他要仔细瞧清楚,尤其要确认易姜的态度,倘若她对公西吾还有半分情意那都是极大的忌讳。真是这样的话,恐怕他就不止要送一个却狐给她了。
  不过他实在是多虑了,那二人站在一处,俱是姿容绝艳的人物,可易姜根本没多看过公西吾一眼,哪怕是商议时,也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视线接触,与看旁人没有半点不同。
  秦王一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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