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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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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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赵太后按照公西吾的建议任用田单抗燕,那么田单势必要成为赵国的新相国。赵胜九死一生从秦国跑回来,好不容易把这位子坐稳了一点,现在却要拱手让人,怎能不急?
  易姜告诉他长安君刚刚离开,依他的性格,被她一激,铁定要去宫中,叫他赶紧跟上来。如果赵重骄肯劝说赵太后,那情况可能会有改观。
  赵胜当然不能说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相国之位,和赵重骄说了许久的家国大义,说的他恨不得当即就冲进赵太后的寝宫去。
  于是他真去了,顾不得打扰病重的母亲休息。
  然而就在赵胜心满意足地等待赵重骄的好消息时,却见公西吾施施然朝这边而来,手中还拿着一卷锦绸包裹的竹简,看来是国书。
  想不到他的动作这么快,前面提出的建议,后脚连国书都拟好了!赵胜心如火煎。
  易姜在厅中踱着步,等着平原君的消息。之前赵太后言辞坚决,能不能让她收回成命,可能真的只能依靠赵重骄了。
  亚卿府的武卫总管东郭淮自门外快步而来,向她抱了个拳,低声道:“平原君刚刚送来消息,诚如主公所言,长安君入宫后太后果然有心思回转之意,但是……”
  易姜最怕听到“但是”,皱眉道:“直说。”
  “但是上卿公西吾紧随其后劝谏,并将诸事都已准备妥当,赵太后决定还是任用田单。”
  易姜咬了咬牙,公西吾的动作太快了。为什么赶得这么巧?赵重骄和赵胜前脚刚去,他后脚就跟去了。
  她想到了什么,脸色有点难看:“从今日起,你要比往常守卫更严密,府中的消息不能透露出去半分。”
  东郭淮立即应下,出门布置去了。
  易姜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感觉之前从蔚山回来路上的焦虑感又冒了出来。
  公西吾明明说着喜欢她,却又要牢牢监控着她,这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一种独占欲,她也不知道。如果这么说,倒是可以解释当初他那个非要她终身在齐国为官的要求了。
  东郭淮没再送来新的消息,看来赵胜是放弃了。
  易姜在厅中坐了一夜,将能动用的关系和势力都慢慢顺了一遍,甚至想到了让赵奢或者廉颇先斩后奏去前线率了军再说,当然那二位未必会答应冒险。
  在她看来用了田单,也就将齐国势力引入了赵国,这是极为不当的举动,赵太后这么精明的人,不该做这个决定才对。
  天亮时分,她灌了一盏凉茶,换上厚重的朝服,顶着半边朝霞去了王宫。
  赵太后居然已经起了,或者她根本一夜没睡。易姜进去时她正在小口小口地喝米粥,眼下一片青灰。
  “桓泽,我知道你会来。”赵太后叹了口气,取了帕子拭了拭唇,朝她招了招手。
  易姜特别吃她这套,这个动作看起来特别亲切,像是母亲召唤自己的子女一样。她慢慢靠过去,垂头问:“太后,您为何执意任用田单?”
  赵太后笑了笑:“我以为以你和上卿的交情,不会这般明确反对此事的。”
  易姜的手指撰了撰衣摆,有些艰难地道:“公西吾的背后毕竟是齐国,他所有提议肯定是优于齐国考虑的。”
  赵太后微微叹息:“赵国将领连燕军入了腹地都不知晓,如何能放心让他们去抗燕?我深感时日无多,如果在最后的日子里让赵国陷入危局,叫我如何向先王交代?任用田单代价虽大,但此刻我只想要稳妥。”
  易姜抬头,赵太后的眼珠有些浑浊,但很镇定,无悲无喜,那是经历了所有的浮华喧嚣之后沉淀下来的一种深沉,这番话说的似乎也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好像只是一个任务,只要完成,就能在最后递上一份完美的交单。
  她忽然有点难受,赵太后是将她一手扶持起来的人,也是她在这里见过的诸多女子之中最为钦佩的一个,一个人牵着年少的赵王,周旋于赵氏宗族权贵之间,还要在强势的列国之中撑着摇摇欲坠的赵国,直到今日,似乎忽然看开了,又好像完全陷入执念了。
  像她这样地位的女人,这一生究竟付出了多少,又能得到多少?做得不好有可能被千夫所指,说她妇人误国,做得好却是应该的,荣耀都归于她的丈夫和儿子。
  易姜释然了,自己已经尽力,既然她还坚持,那就这样吧。
  出了宫门,聃亏上前告诉她,公西吾已经出发去齐国请田单了,临走特地叫人送了信来给她,叫她不要挂念。
  易姜点头,提起衣摆登车:“让他去吧。就算田单来了,也未必就能便宜了齐国。”

  ☆、第35章 修养三四

  田单果真入了赵国,赵胜怏怏地让出了相国之位,满腔心酸无人可诉,只能跑去跟大舅子魏无忌诉苦。
  魏无忌也苦的很,魏王想害他,他到现在也不敢贸然归国,就在赵国待着,想想也心酸。于是跟赵胜相对哀叹,一个比一个愁闷。
  最后相对无言,魏无忌站起身说,出去散个心吧。
  于是他打马到了易姜的亚卿府。
  易姜的心情比他更糟,田单入赵,占据了赵国的相国之位,而齐国的相国则成了公西吾。除此之外,为了换取田单入赵,赵国还割让了三座城池给齐国,都是很富庶的城镇。
  多么好的一步棋,不仅让齐国势力堂而皇之地进入了赵国,还让齐国开拓了疆域,自己也成了齐国最高官员,只因为他在最恰当的时机下提出了这个建议,可能都将赵太后的心境摸得一清二楚。
  易姜左手支桌托着腮,右手转着笔,忽听门外传来魏无忌的笑声。
  “好友,你说怪不怪,”他一边进门一边笑着道:“昨日我马圈中黑马与白马互相斗狠,黑马将马圈撞开,招来了同伴,我想放自己的坐骑进去帮白马,它却不知好歹,非要以一敌多。”
  易姜勾唇,依然转着笔:“你想说我就是那匹白马?劝你死心吧,我没打算将魏国势力引入赵国,所以你的帮助我不需要。”
  魏无忌脸色一僵,翻了个白眼,坐到她对面来:“你这般固执,迟早要吃亏。”
  易姜坐正,舀了一盏茶汤,推向对面:“赵国此时就像一块肥肉,人人都想来咬一口,别人还没来,齐魏自己先动了,那之前的结盟算什么?你是不是看齐国先下了手,按捺不住了?”
  魏无忌挑眉,刚想说话,忽然一阵稀稀落落的响声从头顶传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奇怪地看向易姜:“什么声音?”
  易姜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没事,可能是老鼠吧。”
  “啊?”魏无忌抽了抽嘴角,怎么感觉像是有人在屋顶上走动,有这么大一只老鼠?
  片刻后,屋顶上的声响没了,东郭淮从门外走了进来,抱拳道:“主公,让对方跑了。”
  “跑就跑了吧,只要下次别再来就好了。”
  “属下一定严密防范。”
  易姜点了点头,他便退了出去。
  魏无忌有些错愕,压低声音道:“有人盯着你?”
  易姜撇嘴:“一直都有。”
  “公西吾?”
  “嗯……”
  “嗬,没想到,这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什么叫故意做给你看的?”易姜莫名其妙。
  魏无忌笑了一声:“你们俩郎有情妾有意,他还会这么对你?”
  易姜皱眉:“你监视我?”
  “非也,我监视的一直都是公西吾,可惜他防范的太严密了,只在最近有了点机会。”魏无忌朝她暧昧地挤挤眼:“他好像对你格外上心,我一直想找出他的弱点,可这么多年他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现在却跟你走的这么近。据说你们师兄妹还去深山幽会呀,不错嘛。”
  “……不像你想的那样。”
  “我只相信我知道的。”魏无忌的手指拨弄着茶盏上的漆纹,神情变得漫不经心:“我和公西吾明面上没见过几次,但暗着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平白无故对一个女子感兴趣,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师妹,你真的觉得他值得你托付真心?”
  易姜感觉他这句话恰好捏住了自己的七寸,将她一直拒绝去想的问题赤。裸裸地挑了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魏无忌盯着她:“好友,你在装傻吗?赵国如今局面,难道没有你的推波助澜?”
  “当然没有!”易姜终于明白过来:“怪不得你一进门就要搀和进赵国来,原来你怀疑我跟公西吾合作?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因情误国的人?”
  “那我该如何解释这次战事偏偏只有齐国得了好处呢?”魏无忌放下茶盏:“你不妨考虑一下离开公西吾,与我合作,他可能只是在利用你。”
  “说到底你还是想让魏国来分一杯羹。”易姜冷笑:“可惜要叫你失望了,从一开始我就是反对赵国任用田单的。”
  魏无忌的脸上明显写着不信。
  聃亏忽在此时从门外走了进来,脚步有些仓促:“姑娘,新齐地发生了骚乱。”
  新齐地就是那三座赵国割让给齐国的城池,这个时候发生骚乱,时机实在奇怪。但易姜并没有特别的表情,只点了点头。
  魏无忌狐疑地看着她,等聃亏出了门,忍不住问道:“你好像知道要发生骚乱?”
  “当然,就是我派人去撺掇的。”
  “……为什么?”
  “骚乱之中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很多东西,比如钱,比如壮丁。”
  魏无忌恍然大悟:“你要留三座空城给齐国?”
  易姜白了他一眼:“这样你还认为我跟公西吾是在合作吗?”
  他愣了许久,讪讪地笑了一下:“看来是我误会你了。”但随即他的眉头又渐渐皱起,“有人说齐国活靠田单,强靠公西吾。一个能让齐国起死回生的人,你是斗不过的。”
  易姜抿了抿唇,这话她是第一次听说。也许公西吾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做事时你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但到最后一定会发现他的所作所为会有回报。就像他当初下山没有选择强大的秦国,却跑去了刚缓过气来的齐国一样,如今齐国成了唯一可以与强秦对抗的强国。
  这是不是跟他选择自己一样?如果强秦是桓泽,她也只能算是当初刚有起色的齐国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收回思绪,易姜执勺又给他添了盏茶。
  “你以为我说他强是指他的能力?”魏无忌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以他对齐国的贡献,为何一直只做了个上卿?为何天底下都没什么人在意他?”
  易姜忽然想起刚开始她甚至都不清楚公西吾的下落,的确如他所言,公西吾一直都很低调,便下意识地问:“为何?”
  “我不知道。”魏无忌撇撇嘴,一脸无辜:“所以除去他的能力,你更该担心的是他的目的。”
  易姜默然。
  她的确没想过,以公西吾的能力,要做齐国相国很简单,为何非要借田单入赵才做?也许这不是偶然,也不是他忽然有了往上爬的念头,而是早就计划好的。
  这个计划造就了他现在既是齐国相国又是赵国上卿的身份,而田单成了赵相,无疑能让他更便利地把握住赵国,他仿佛直到此时才横空出现在世人眼中。
  到底是什么目的需要他这样费心的安排?
  “我好像成功挑拨了你们呢。”魏无忌笑着抿了口茶,起身道:“太罪过了,我还是先告辞了。”
  “等等。”易姜叫住他,这人看着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其实肚子里全是主意。她给自己也添了盏茶,脸上堆起笑:“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魏无忌又坐了下来:“什么问题?”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当初是你请你姐姐说服平原君救我出狱的。”
  魏无忌点头。
  “你还说你是受人所托。”易姜牢牢盯着他:“那个人是谁?”
  魏无忌笑得狡黠:“想知道的话得有等价的秘密来换才行。”
  易姜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俯下身,在他耳边到道:“如果我拿公西吾的目的来跟你换呢?”
  魏无忌神情略有变化:“那倒是可以考虑,但你首先得知道他的目的。”
  “我一定会知道。”
  魏无忌盯着她的双眼,大概是被她眼神里的坚定说服了,点了一下头:“好吧,成交。”
  “是谁?”
  “还能有谁?”他笑得阳光灿烂:“当然就是你的情郎公西吾啊。”
  “……”易姜诧异地直起身子,怎么会是公西吾?
  按照公西吾的说法,因为桓泽爱慕他被拒,要求与他比试,然后失败入狱。可公西吾既然将她送了进去,为什么又要救她?如果要救她,为什么又要等到那时候才救?当时她已经在牢里待了两个多月了,桓泽本尊则要更久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已经黑了,却忽然开始下起大雨,这时节已经很热,雨水却丝毫没有冲淡空气里的热度。
  公西吾正在处理政务,童子进来禀报说亚卿来了。
  他放下笔,抬头易姜已到了门边。她收起伞沥了沥水,放在门口,走了进来。
  今日她竟然穿了女装,长发分两侧梳至脑后束起,发上戴了一枚精致的华胜,垂珠悬在额前,那张脸犹如被明珠烘托,居然还上了妆,黛眉朱唇,看起来竟有了丝风情。身上深衣雪白,腰带上配着盛满花瓣的香囊,每走一步都有淡淡的香气弥散开来。
  公西吾一直目视着她走到跟前,微微笑了笑:“师妹今日与众不同。”
  “我是来恭贺师兄的。”易姜没坐在对面,而是依着他身旁坐了下来:“师兄如今是相国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公西吾唇边的笑容加深了些许:“我已收到贺礼,三座空城。”
  易姜低头叹气:“师兄这是在怪我了。”
  公西吾伸手揽了她一下:“没有的事,我很佩服。”
  易姜抬头看着他:“你以后是不是就没什么机会留在赵国了?”
  她这话说得有些哀愁,公西吾的语气不禁软了下来:“战事未了,我不会走的。”
  易姜偎进他怀里,眼睛盯着他案上,那里全是一卷一卷的竹简。
  “师妹要看吗?”公西吾扶她坐正,随手抽了一卷竹简朝她递了过来。
  易姜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他这么大方地就把竹简递给自己,倒弄得像是她有意要窥探一样。她接过来展开扫了一眼,又递给他,摇摇头:“密密麻麻的,看不下去。”
  公西吾笑了笑,随手扔在案上,起身道:“既然来了,一起用饭吧。”
  易姜点点头,跟着他起身走出书房。
  大雨停了,残余的水滴沿着瓦片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他的住处似乎永远只有寥寥数人,回廊上静悄悄的,甚至都没有悬灯。
  易姜跟在他身后,忽然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公西吾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师兄,当时我在狱中,每日也是这样黑洞洞的。”
  “怎么忽然想起狱中的事了?”公西吾手托着她的后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易姜依旧拽着他的衣袖不放:“我很后悔,当初那么不懂事,非要和你比个高下。”
  “那倒没什么,只是你当时还病着,在牢里太危险,又不肯出来。”公西吾说到此处微微叹了口气。
  易姜心里慢慢过滤着他的话,原来她之前猜想的没错,桓泽这副身体的确是有病的,但这么久了都没听他和聃亏提起过,实在奇怪。
  难道当时就是因为桓泽拖着病体又不肯出来,他才请魏无忌出手救人的?
  “相国,”童子走近,向公西吾见礼:“有客到访。”
  “现在?”公西吾看了易姜一眼,微微蹙眉,正要开口回掉对方,易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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