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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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爆炸-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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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出师表”……

任有财说,我还想到国外去转转,瞅空把“摩西十诫”、“伽利略手稿”什

么的弄一点,可惜不懂外语,试巴试巴没敢出去。不过就这些收获也差不多了,

七件国宝级的文物,论实价能值几个亿吧。但我准备全都捐给历史博物馆(除了

那联邮票留给儿孙),只收2000万的补偿费。钱是鬼孙,不能光钻在钱眼里,也

得讲青史留名。战国时不是还有个商人弦高舍牛救国的事么。怎么样老弟?我基

本上遵守你定的规矩,最多不过打几个擦边球。我不快地说:“这些历史文物…

…”

“几张破纸,不至于在时空结构上造成破裂吧。你别吓唬我,我这个人不吃

吓。直说了吧,你就是告到法院里我也不怵,时空旅行的法律还没颁布呢,没人

能定我的罪。我说过,想发财就得吃早食。”

我仍板着脸,但内心里真的佩服任有财,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能化腐朽为神

奇,几件极廉价的日用杂品就鼓捣出这么个场面,尤其佩服他抢挖第一桶金的悟

性。我笑了:“好啦,我不会找你的麻烦。毕竟你是第一次进行时空旅行的勇士,

借机发点财——就由你吧。”我看看咪咪,“给咪咪小姐带来什么礼物?我看她

喜洋洋的,肯定大有所得吧。”

咪咪抿嘴乐,任有财嘿嘿笑着:“没什么。我临回来时也拐到未来看了看,

下个月,香港赛马要爆出一个冷门,20:1 的赔率;另外我在上海、深圳股市中

记下一两家涨停板的绩优股。我正帮咪咪筹措资金呢。怎么,你想不想凑一份儿?”

我摇头拒绝:“我不参加,你们且去发财吧。不过,跨时空商业活动到此为

止,我要堵上这些蚁穴,免得明天溃堤。任先生——不,任老哥,希望你也能参

加时空禁令的草拟工作,”我微嘲道,“以盗制盗历来是最高明的办法。”

“不能让我再来一次时空贩运?不能再通融一次?”他试探地问。

“不能。到此为止!”

他笑骂:“我这100 万白送啦?”他略一思索,“娘的,也好!那我就铁定

成为历史上唯一的时空商人——光这点名声也值两千万呢。行!我去帮你制订这

项禁令,把所有可能的路子全堵死。”

“我绝对相信你在这方面的天才。”我正容说。

宴会在欢洽的气氛中结束。我收下他的100 万元馈赠,还清了我购房的欠款,

又给妻子买了两样像样的首饰。几年后,时空旅行成了最热门的旅游项目,不过

谁也甭想借此进行商业活动,他们必须遵守一部严格的、详尽的、极有预见力的

时空旅行禁令。大多数人不知道,这部禁令原来是一位时空走私商制定的。

失去的瑰宝

2050年12月,我离开设在月球太空城的时旅管理局,回家乡探望

未婚妻栀子。那天正好是阿炳先生逝世百年记念日,她在梵天音乐厅举行阿炳二

胡曲独奏音乐会。阿炳是她最崇敬的音乐家,可以说是她心目中的神祗。舞台背

景上打出阿炳的画像,几支粗大的香柱燃烧着,青烟在阿炳面前缭绕。栀子穿着

紫红色的旗袍走上台,焚香礼拜、静思默想后操起琴弓。《二泉映月》的旋律从

琴弓下淙淙地淌出来,那是穷愁潦倒的瞎子阿炳在用想象力描绘无锡惠泉山的美

景,月色空明,泉声空灵,白云悠悠,松涛阵阵。这是天籁之声,是大自然最深

处流出来的净泉,是人类心灵的谐振。琴弓在飞速抖动,栀子流泪了,观众流泪

了。当最后一缕琴声在大厅中飘散后,台下响起暴雨般的掌声。

谢幕时栀子仍泪流满面。

回到家,沐浴已毕,我搂着栀子坐在阳台上,聆听月光的振荡,风声的私语。

我说,祝贺你,你的演出非常感人。栀子还沉津在演出时的情绪激荡中,她沉沉

地说,是阿炳先生的乐曲感人。那是人类不可多得的至宝,是偶然飘落人间的仙

音。著名指挥家小泽征二在指挥《梁祝》时是跪着指挥的,他说,这样的音乐值

得跪着去听!对《二泉映月》何尝不是如此呢!阿炳一生愁苦潦倒,但只要有一

首《二泉》传世,他的一生就值了!

栀子的话使我又回到音乐会的氛围,凄楚优美的琴声在我们周围缭绕。我能

体会到她的感受,因为我也是《二泉》的喜爱者,我们的婚姻之线就是这首乐曲

串起来的。

栀子喜爱很多二胡名曲,像刘天华的《良霄》、《烛影摇红》、《光明行》、

《空山鸟语》等,但唯独对阿炳先生的琴曲更有近乎痛楚的怜爱。为什么?因为

它们的命运太坎坷了。它们几乎洇埋于历史的尘埃中,永远也寻找不到。多亏三

位音乐家以他们对音乐的挚爱,以他们过人的音乐直觉,再加上命运之神的眷顾,

才在阿炳去世前三个月把它们抢救下来。

这个故事永远珍藏在栀子心中。

1949年春天,经音乐大师杨荫浏的推荐,另一著名音乐家储师竹(民乐大师

刘天华的大弟子)收了一位年轻人黎松寿作学生,历史就在这儿接合了。一次,

作为上课前的热身,学生们都随便拉一段曲子,在杂乱的乐声中,储师竹忽然对

黎松寿说:慢着!你拉的是什么曲子?

黎松寿说,这段曲子没名字,就叫瞎拉拉,是无锡城内的瞎子乐师阿炳街头

卖艺时常拉的,我与阿炳住得很近,没事常听,就记住了。储师竹让其它人停下,

说:你重新拉一遍,我听听。

黎松寿凭记忆完整地拉了一遍,储师竹惊喜地说:这可不是瞎拉拉!这段乐

曲的功力和神韵已达炉火纯青的境界,是难得一见的瑰宝呀。今天不上课了,就

来聊聊这位阿炳吧。恰巧同在本校教书的杨荫浏过来串门,便接上话题聊起来。

阿炳原名华彦钧,早年曾当过道观的主持,他天分过人,专攻道教音乐和梵乐,

各种乐器无不精通。但阿炳生活放荡,30岁时在烟花巷染病瞎了眼,又染上大烟

瘾,晚年生活极为困苦,一位好心女人董彩娣收留了他,每天带他去街上演奏,

混几个铜板度日。

两位音乐家商定要录下阿炳的琴曲。1950年9 月,他们带着一架钢丝录音机

找到阿炳。那时阿炳已经久未操琴,三年前,一场车祸毁了他的琵琶和二胡,当

晚老鼠又咬断琴弓,接踵而来的异变使阿炳心如死灰,他想大概是天意让我离开

音乐吧。客人的到来使他重新燃起希望,他说,手指已经生疏了,给我三天时间

让我练一练。客人从乐器店为他借来二胡和琵琶,三天后,简陋的钢丝录音机录

下了这些旷世绝响。共有:二胡曲:二泉映月,听松,寒春风曲。

琵琶曲:龙船,昭君出塞,大浪淘沙。

阿炳对他的演奏很不满意,央求客人让他练一段再录,于是双方约定当年寒

假再来。谁料,三个月后阿炳即吐血而亡!这六首曲子便成了阿炳留给人类的全

部遗产。

栀子说,何汉,每当回忆起这段史实,我总有胆战心惊的感觉。假如黎松寿

不是阿炳的同乡,假如他没有记住阿炳的曲子,假如他没在课堂上拉这段练习曲,

假如储师竹先生没有过人的鉴赏力,假如他们晚去三个月……太多的假如啊,任

一环节出了差错,这些人类瑰宝就将永远埋没于历史长河中,就像三国时代嵇康

的《广陵散》那样失传。失去《二泉》的世界将是什么样子?我简直难以想象。

栀子说,这六首乐曲总算保存下来,可是另外的呢?据说阿炳先生能演奏300

多首乐曲,即使其中只有十分之一是精品,也有30首!即使只有百分之一是《二

泉》这样的极品,还有三首!可惜它们永远失传了,无可挽回了。

栀子微微喘息着,目光里燃烧着痴狂的火焰,她说:你会笑话我吗?我知道

自己简直是病态的痴迷,那些都已成为历史,不能再改变,想也无用。可是只要

一想到这些丢失的瑰宝,我就心痛如割。这么说吧,假如上帝说,可以用你的眼

睛换回其中一首,我会毫不犹豫地剜出眼珠……

我说,不要说了,栀子你不要说了,我决不会笑话你,我已经被你的痴情感

动了。“可是,你知道吗?”我犹豫地,字斟句酌地说,“那些失去的乐曲并不

是没法子找回来。”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帮你找到那些失落的瑰宝。只是我做了之后,恐怕就要失业,

进监狱也说不定。你知道,时旅管理局的规则十分严格,处罚严厉无情。”

栀子瞪大眼睛望着我,然后激动地扑入我怀中。

我们选择了1946年,即阿炳还没有停止拉琴的那个时期。抗日战争刚刚结束,

胜利的喜悦中夹杂着凄楚困苦。惠山寺庙会里万头攒动,到处是游人,乞丐,小

贩,算命先生。江湖艺人在敲锣打鼓,翻筋斗,跳百索,立僵人,地摊上摆着泥

人大阿福。我们在庙会不远处一条小巷里等待,据我们打听的消息,阿炳常在这

一带卖艺。小巷里铺着青石板,青砖垒就的小门洞上爬着百年紫藤,银杏树从各

家小院中探出枝叶。我穿长袍,栀子穿素花旗袍,这都是那时常见的穿着。不过

我们总觉得不自在,行人不经意扫我们一眼,我们就认为他们已看穿我们的时间

旅行者身份。

阿炳来了。

首先是他的琴声从巷尾涌来,是那首《听松》,节奏鲜明,气魄宏大,多用

老弦和中弦演奏,声音沉雄有力。片刻之后,两个身影在拐角出现,前边是一位

中年女人,穿蓝布大襟上衣,手里牵着阿炳长袍的衣角,显然是他的夫人董彩娣。

阿炳戴墨镜,旧礼帽,肩上、背上挂着琵琶、笛子和笙,一把二胡用布带托在胯

部之上,边走边拉,这种行进中的二胡演奏方式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阿炳走近了,我忙拉过栀子,背靠砖墙,为两人让出一条路。董彩娣看我们

一眼,顺下目光,领阿炳继续前行。阿炳肯定没感觉到我们的存在,走过我们面

前时,脚步没一点凝滞。

他们走过去了,栀子还在呆望着。对这次会面她已在心中预演过千百遍,但

真的实现了,她又以为是在梦中。我推推她,她才如梦初醒,我们迅速赶过阿炳,

在他们前边的路侧倒行着,把激光录音头对准阿炳胯前的琴筒。阿炳的琴声连绵

不断,一曲刚了,一曲接上,起承时流转自然。我们在其中辨识出《二泉映月》、

《寒春风曲》,也听到琵琶曲《龙船》、《昭君出塞》、《大浪淘沙》的旋律,

但更多的是从未听过的琴曲,我未听过,作为专业演奏家的栀子也没听过。我还

发现一个特点,阿炳的马尾琴弓比别人的都粗,他的操弓如云中之龙,夭矫多变,

时而沉雄,时而凄楚,时而妩媚,而贯穿始终的基调则是苍凉高远。栀子紧盯着

阿炳的手,忘物忘我,与音乐化为一体。

即使是我们熟悉的《二泉映月》,听先生本人的演奏也是另有风味。留传后

世的那次演奏是粗糙的钢丝录音,无法再现丰富的低音域,再说,那时阿炳也不

在艺术生涯的巅峰。唯有眼前的演奏真实表现了先生的功力。我看见栀子的嘴唇

抖颤着,眼眶盈满泪水。

整整一天,我们像导盲犬一样走在先生前面,阿炳先生没有觉察,董彩娣常

奇怪地看看我们,不过她一直没有多言。街上的行人或闲人笑眯眯地看着阿炳走

过去,他们已见惯不惊了,不知道自己聆听的是九天之上的仙音。有时有人扔给

董彩娣几个零钱,董恭顺地接过来,低眉问好。有时阿炳在某处停一会儿,但仍

是站着演奏,这时周围就聚起一个小小的人群,听众多是熟悉阿炳的人,他们点

名要阿炳拉哪首曲子,或换用哪种乐器。演奏后,他们的赏钱也稍多一些。

夕阳西斜,董彩娣拉着丈夫返回,在青石板上拖着长长的影子。我和栀子立

即赶回时间车,用整整一夜的时间重听录音并做出统计。今天阿炳先生共演奏了

270 首乐曲,大概基本包括他的全部作品了。据栀子说,它们几乎个个都是精品,

而且其中至少有15首是堪与《二泉》争美的极品!栀子欣喜得难以自禁,深深吻

我说,汉,知道你对人类做出多大贡献么?储师竹、杨荫浏先生只录下六首,我

们录下270 首呀。

我笑道,那你就用一生的爱来偿还我吧。咱们明天的日程是什么?要尽量早

点返回。不要忘了,我们是未经批准的时间偷渡。

栀子说,明天再去录一次,看看先生还有没有其它作品。更重要的是,我想

让阿炳先生亲自为他的乐曲定出名字。汉,我真想把阿炳先生带回现……

我急忙说:不行,绝对不行,连想也不能想。别忘了你出发前对我的承诺!

栀子叹口气,不说话了。

第二天春雨淅淅,我们在街上没等到先生,便辗转打听,来到先生的家。一

座破房,门廊下四个孩子(董彩娣前夫的孩子)在玩耍,个个衣衫褴褛,浑身脏

污。董彩娣不在家,孩子们说她“缝穷”去了(给单身穷人做针线活)。阿炳先

生坐在竹椅上,仍带着墨镜和礼帽,乐器挂在身后的墙上,似乎随时准备出门。

他侧耳听我们进屋,问,是那位贵客?

栀子趋步上前,恭恭敬敬地鞠躬,说,阿炳先生,华先生,我们把你昨天的

演奏全录下来了,请你听听,告诉我们每首曲子的曲名,好吗?

不知先生是否听懂她的话意,他点头说好呀好呀。栀子打开激光录音机,第

一首先放《二泉映月》,她想验证一下阿炳会给它起什么名字。凄楚优美的琴声

响起来,非常清晰真切,有强烈的穿透力。阿炳先生浑身一颤,侧耳聆听一会儿,

急迫地问:“你们哪位在操琴?是谁拉得这么好?”

栀子的泪水慢慢溢出眼眶:“先生,就是你呀,这是你昨天的录音。”

原来阿炳先生没听懂栀子刚才的话,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录音。栀子再次做了

解释,把录音重放一遍,阿炳入迷地倾听着,被自己的琴声感动。四个孩子挤在

门口,好奇地望着栀子手中能发出琴声的小玩意儿。一曲既毕,栀子说:“阿炳

先生,这是你的一首名曲,它已经……”她改了口,“它必将留传千秋后世。请

你给它定出一个正式名字吧。”

阿炳说:“姑娘——是小姐还是夫人?”

“你就喊我栀子姑娘吧。”

他苍凉地说:“谢谢你的夸奖,我盼知音盼了一辈子,今天才盼来啦。有你

的评价,我这一生的苦就有了报偿。这首曲子我常称它‘瞎拉拉’,若要起名字,

就叫‘二泉月冷’吧。”

栀子看看我。二泉月冷与二泉映月意义相近,可以想见,阿炳先生对自己每

首曲子的意境和主旨是心中有数的。栀子继续播放,现在是她挑出的15首极品中

的一首,乐曲旷达放逸,意境空远,栀子问:“这一首的名字呢?”

阿炳略为沉吟:“叫‘空谷听泉’吧。”

我们一首一首地听下去,阿炳也一首首给出曲名:山坡羊(又名黎民恨),

云海荡舟,天外飞虹,等等。雨越下越大,董彩娣回来了,看来她今天出门没揽

到活计。她站在门口惊奇地看着我们俩,我们窘迫地解释了来意。她不一定听懂

我们的北方话,但她宽厚地笑笑,坐到丈夫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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