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杰难得的居然回了一封信,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是字里行间还是能看出关切和想念之意,林岚把信封藏在枕头里,晚上不时在几个小娃笑嘻嘻的关注下,拿出来细细读一遍。
李甲大叔,在小房里住着很是安静,偶尔会去花窖走走,上山打猎,不时要林岚拿两张兔皮回前院,刘氏是个手巧的,听着女儿的建议,什么护膝啊,连指手套啊,都做了许多,林夕带了好,也不忘他的师傅,总是要拿回去一两幅,李甲每次都不戴,但却也小心翼翼的放在床里。
林岚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这事情有些趣味,但是,岁月还常,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呢,暂且看着就是了。
农人虽然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是,却有一种独特的精明,林家这一冬种菜卖菜卖花,他们不知道进了多少银子,不过,都能招来毛贼惦记,想必定然不少,于是,有那心思活络的,就犯了嘀咕,无事就扯个借口到林家坐坐,有的还送了些家里的菜干等物,做个年礼,刘氏也不嫌弃,回些馒头包子,打发得她们乐乐呵呵的走了。
有那心思大些的,闲话时里外都要言及家里如何困难,刘氏就笑着不说话,那些人也都无法,总不能动手抢啊。
如此纷纷扰扰,大年终于来大了,因为林二嫂那一闹,林九老两口身子不舒坦,那顿午饭也没吃成,林家母子三个感慨几句,也没什么遗憾的,左右自家吃食也多,做上两个吃得更安静。
大年三十这一早晨起来,天上飘飘扬扬落了大雪,刘氏欢喜,就道,“瑞雪兆丰年,明年定然是个好年头啊。”
林夕小孩子脾气,哪里理会这些,穿了棉袄,跑出去找狗剩儿一起堆雪玩,林岚惦记她的花窖,赶去后边一看,炉子正烧的很是热乎,显见是李甲夜里起来照应了。
她就跑去说了几句话,又回去帮着娘亲包饺子,待煮熟了,不必她再去,林夕就乐颠颠的先端了一碗送去给师傅了。
饭后,娘俩拿了买好的黄纸出来,一点点剪起了纸钱,老爹过世不足一年,家里不能像别人家那般,贴春联贴窗花,反倒要准备烧祭之物,但是,想着家里的日子渐渐富足,母子三人都是健康平安,就已是再无所求了。
初升的太阳转到窗外,太阳光照进屋子里来,小儿子在研磨写着大字,女儿和母亲坐在一处做活计,安心又宁静,一年结束了,新一年马上就要来临了。
第七十九章 六年后
翠屏城的春天,照之大元其余诸城要晚得多,但是再晚也有到来的时候,山野在春风的吹拂下,渐渐穿上了绿衣,野花开始羞涩的绽放,鸟语声声,处处一片生机。
大王庄通往翠屏城的山路上,一辆青布小马车,在踢踢踏踏的前行,马车车辕上做了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后生,一边甩着鞭子,一边小声哼着小调,极是欢快的模样。马车里一个十二三岁的清秀小丫头,低头绣着荷包,不时瞄上一眼,依靠在锦垫上小憩的少女,那少女也就十三四的年纪,但容貌却极出众,双眉如墨,唇红如樱,脸色白皙柔嫩,仿似天上的仙女一般娇美,但是偶尔她睁眼扫向窗外,那双明眸立时就会盖过这一切,灵动又明亮,汇聚了世间一切光彩般灿烂。
小丫头心里叹气,她若是有小姐三分容颜也就满足了。她抬手在小茶壶里倒了一杯温茶递上去,笑道,“小姐再睡一会儿吧,还早着呢。”
林岚揉揉太阳穴,有些懊恼说道,“昨晚睡得晚,今日再补,总是睡不实。”
小丫头有些心疼,仔细拍好锦垫儿,待小姐喝了茶,又扶着小姐依好,又劝道,“小姐,任老爷子必定会好起来的,这些时日,夫人和少爷也都跟这小姐吃睡不好,都担着心呢。”
林岚微微叹气,有些事,她终究不能跟这小丫头说,甚至娘亲和弟弟也不行,毕竟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哪怕她已经万分肯定,但是,毕竟还没有发生,绝对不会有人信的,包括任杰。
一晃六年过去,他以榜首的成绩考了秀才,又准备着再考举人,可是那任家的正牌大少爷,却是差了许多去年才花银钱买了最末一名,做了一首驴唇不对马嘴的歪诗,翠屏城里人人都在嘲笑,任夫人不检讨自己的儿子不上进,天生蠢材,反倒怨恨任杰抢了她儿子的风头,老爷子又病重,不能理事,任杰的吃穿用度,其实早就被克扣没了一直都是她在背地里,借着小全子的手送进去,顾忌着任杰的脸面,也不想他分心,她瞒了这事,只想着他能考出个举人来,任大夫人就是想对他下手,也不敢太过张狂。
可惜,眼见大考的日子还有一月,老爷子的病情突然加重若是老爷子不在了,任大夫人必定会以此为借口拦了他的路。
他那般刻苦,就为了出人头地圆了老爷子的心愿,也为了风光娶她,若是真出了差错,怕是要消沉不振了。
“罢了,今日进城记得提醒我,采买些布料回去,家里人该添夏衣了。”
小丫头一听这话,立刻欢喜了起来十一二岁正是爱美的时候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新衣衫,“小姐我可以要妃色的料子吗,任少爷院子的那个莲香每次看我都是一副瞧不起的模样,哼,我也要做套妃色衣裙,穿上把她比下去。”
小丫头愤愤不平,小脸鼓鼓的很是可爱,林岚好笑,伸手掐了掐,笑道,“好,你这些时日跟着我照料花窖,没少挨累,这次给你做两套
“真的,小姐太好了。”小丫头欢喜的惊呼出声,差点儿把马车棚掀了起来,坐在前面的后生听了,脸上也带了笑,他们一家是四年前南方发水,为了活命从南方逃难过来的,那时候,爹娘都病得厉害,妹妹饿的大哭,他四处乞讨,也要不来一块饼子,一文铜钱,无奈之下,狠心在头上插了草标跪在路边。
老天开眼,真好小姐去买人手,把他们一家都买了回来,抓药给爹娘看病,给他们一家做好吃的饭菜,简直就是从地狱一下子回到了人间。
如今四年过去,爹爹每日拾掇院子,看着村里的几个长工照料药圃,娘亲就管着灶间,伺候主子的吃食,妹妹跟着小姐做事,他就跑个腿儿送信送东西,做些小活计,主子出门就赶车随着。一家人的日子别提多安宁了,这一切都是小姐的恩德…
上了官道,路就好走了许多,陈大山眼见路旁的小酒肆,正是热阄的时候,就高声问道,“小姐,在酒肆停一下吗?”
林岚惦记任老爷子的身体,就道,“不必了,回来时候再停吧。”
如今的小酒肆,经过几年的经营,在一众来往商家和路人中,可是极有名气的,当初的小木屋,早就变成了二层的木楼,虽然还是那般朴实无华,但是却要宽敞许多,二亩包谷地几乎用掉一大半,剩下那一小块地方,也建了个马厩,一楼还是卖吃食酒水,二楼则修了六间客房,有那晚归,来不及进城的客人,就会再此住上一晚,林老大夫妻得了林岚给的一半进项银子,在村了一对年轻小夫妻做活计,把生意做得越见红火,刘氏早不必到后厨帮忙了,林岚也只一月查一次账就好。
林老大夫妻的日子虽比原来富庶许多,但脾气秉性却半点儿没变,账目从来没有差池,两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相处融洽。
林老二林老三,因为帮着卖菜得了甜头,索性在城里开了个菜铺子,借着冬日卖蔬菜攒下的人脉,平日往各个高门大户的厨房送菜蔬,冬日里就直接代卖林家的菜蔬,取一成的润手,也是赚的盆盈钵满。
林二嫂,前年大冬日的在林家老宅门前跪了一日,林九爷老两口架不住两个孙子孙女哭求,到底又收了她进门,林老二如今可是富贵了,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她再也不敢向以前一般,开始夹了尾巴做人,倒也再没生出什么风浪。
林家几户的日子都是这般兴旺,在村里的地位也越高,林九爷早就当了族老,他说话公道,当初又是吃过亏的,对那十几户外姓,很是照顾,自然也很得他们的拥护…
林岚这般想着,劝慰自己,日子终究是越过越好的,没有过不去的劫难,也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马车一路进了城,顺着最宽的青石路,很快就到了一条繁华的商街上,街道两侧,酒楼商铺林立,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林岚掀开帘子扫了一眼那挂着慈安堂牌匾的药铺,然后吩咐赶车的陈大山拐去后巷。马车停在了两扇乌木门前,大山抓着马缰绳,停稳车,小丫头杏花当先跳下来,去拍门喊人,里面有小童的声音应了,掀开门上的挡板一瞧,立时笑眯了眼睛,迅速开了门。
杏花这才放了凳子,扶了林岚下来,待进得院子,那七八岁的小童就扑了上来,抱着林岚的胳膊,笑道,“林姐姐,你都一个月没来,你答应要教诚儿翻花绳的。”
杏花眼见他扯得小姐的袖子都皱了,心疼的上前拉了他道,“你是男孩子,不想着背医书,怎么就知道完,我告诉你爷爷打你手板。”
小童委屈的瘪瘪嘴,喊道,“杏花姐姐真凶!”然后就藏到了林岚身后,杏花气得跺脚。
林岚好笑,拉这小童替他理理掉落的细软头发,笑道,“姐姐今日有正事要忙,下次来一定教你,姐姐给你带了些点心,都是你林夕哥哥分你的,一会儿让大山拿给你,好不好?”
“好,好,林姐姐最疼诚儿了。”小童的嘴巴好似抹了蜜,又甜又脆,惹得林岚笑个不停。
刚刚从前面大堂回来的老爷子听得动静,一见是小东家来了,刚满上前见礼,然后撵了小孙子去玩,这才把林岚让进小花厅里坐了,捧上账本,笑道,“小姐再不来,我也要把账本送去了。”
“吴掌柜不必着慌,账目又没什么麻烦,早几日晚几日都没关碍。”
这回春堂是吴家的祖业,可惜,前年因为小药童抓错了一味药材,使得一个男子差点被毒死,因此吃了官司,上下打点,加上赔偿,折腾光了家产,无奈要卖了药堂的时候,林岚听得消息,找到了门上,买下了这药堂,又出了一年二百两银子的高价,请林老爷子坐镇,老爷子自然不愿意离开这祖传的产业,于是就欣然应下帮着经营。
年年夏日里高价收各种珍奇药苗,运回大王庄,种到花窖里,有五小帮忙,那药苗很快就长成了多年生,而且药性极高,渐渐回春堂的名字和信誉在翠屏城里重新占了第一,也让林岚赚得日进斗金。吴老爷子感激不尽,对待林岚这小东家越发恭敬起来。
林岚大致扫了两眼账本,就问道,“任府那里,可是送了山参过去?”
“送去了。”吴老爷子脸上闪过一抹心疼,说道,“城南陈府找来三次了,出价一千两银,小姐都没卖掉,这把就送出去了。”
林岚无奈苦笑,虽然如今家里富贵,但是一千两银也不少,她怎么会不心疼,但是任老爷子如今就靠这山参吊命呢,任夫人买回去的那些手指粗的,哪里有什么效用,要想老爷子撑到任杰大考以后,就只能忍痛割爱了。
但是她也不想多说这些,就岔开了话头儿,“这个月舍药之事,可还顺利?”
“顺利,初一、十五两日共舍了二百两银子的药材出去,都是穷苦人家,很知道报恩,都围着老朽问,东家是哪里人,想必是要烧香磕头的。”
第八十章 不祥之兆
这舍药还是刘氏的提议,她是个小心谨慎惯了的,女儿为跟随花仙学了本事,家里暴富,她总觉心里不安,见得女儿买了药堂,就死活要舍药,散些金银,多积福德,以免儿女受不住这样的大富贵而夭折。
林岚虽是对这些话不赞同,但是积德行善总是没有错的,左右二百两,也不过是一株好药材的价格,家里花窖里可是不缺这一株,于是就应了。
每月舍药成了习惯,总有百姓掐算这日子赶来,也为药堂积了许多善名。
“老掌柜还是要替我保守秘密才好。”
“老朽明白,小姐的身份,可不好透漏出去。”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把近期药堂之事安排来一下,林岚也就出门离去了。
陈大山稳稳架了车,拐出后巷很快就上了正街,一路行到了府衙斜对面的一座大宅院前,那门楣上黑檀木的匾额上,大大刻了“任府”二字,陈大山跳下车到那敞开的小门前,喊道,“哪位兄弟在啊?我家小姐上门来探老爷子了。”
那门旁的小房里,应声跑出一个小厮,圆头圆脸,长相极喜庆,一见了陈大山,更是笑得欢喜了三分,“是陈大哥来了,快进屋里喝茶,我这就进去通报。”
陈大山拱手笑道,“我家小姐还在车里等着呢,待一会儿伺候主子进去,我再陪兄弟喝茶。”说完这话,他左右扫了两眼又小声道,“家里做了酱鸡手,我捎了几个过来,一会儿咱们兄弟好好唠唠。”
那小厮听得有好吃食,更是欢喜,一跌声说好,然后撒腿就跑去了后院,很快,他就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管事快步赶了出来两人合力开了大门,让进了马车,这才又重新合上。
林岚踩着小木凳下了车,笑着对早已经长成魁梧模样的小全子点点头,问道,“老爷子,这会儿醒着呢?”
小全子赶紧行礼,应道,“回小姐,老爷子刚吃了药还没睡下呢。”
林岚这才随着他往后门走,先前那小厮眼瞧着林家小姐,水蓝色的织锦对襟衫,配了玉色绣芙蓉的百褶裙,腰上垂的是羊脂白玉,耳上、头上戴的都是镶了雪白大珠的首饰,贵气又不张扬,他忍不住赞道,“陈大哥,你们小姐如今是越发的贵气了。”
陈大山不愿意他这般私下对自家小姐评头论足简单应了一句,“是啊,走吧咱们进屋闲话儿去。”
那小厮也觉出自己逾越了,赶忙殷勤的帮他栓好马匹,然后说笑着一同进了门房。
林岚一路穿廊过户,进了二门,直奔老爷子的院子而去,陈管事先前得了消息,就站在正房门前等着,见得林岚来了脸上难得有了笑意上前行礼,林岚赶紧扶了他笑道,“陈伯折煞我呢每次都要我扶,太客套了。”
陈管事心里叹气,老太爷眼见就没几日活头儿了,说得自私一些,他以后定然要跟着二少爷过日子,对着将来的二少奶奶自然不能失礼,更何况,他几乎是看着二少奶奶长大的,对她这和气又不失矜持的性子很是喜爱,想必以后二少奶奶也不会亏待他。
“二小姐,可有几日没来了,老爷子早起还念叨来着。”
“老爷子这是想我做的饭菜了吧,正好今日无事,一会儿我就下厨做几样菜色。”林岚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心里一紧,赶忙扯了话头岔过去,不愿意往那不好之处思虑。
任老爷子正靠在床头,手里握了一本书,眯着眼睛看着,不过六年,岁月就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苍老的痕迹,头发已经全白,脸上手上皱褶越深,而且还起了点点的斑驳,哪里还有先前的矍铄模样。
林岚心里叹气,脸上却笑着上前行礼,“老爷子,岚儿来看你了。”
任老爷耳朵已是不那么灵便,反应了好半晌,才扭过头来,见得林岚,笑眯眯指了床边儿的椅子,“岚儿来了,坐吧。”
林岚极规矩的坐好,开口问询老爷子身子如何,又说起自家的一些小事儿,比如林夕得了先生夸赞了,花窖里的什么花草又盛放了,老爷子好似很喜欢听这些,眼见着脸上就亮了起来。
但他毕竟年纪大了,身子又病得厉害,不过听了两刻钟,那眼皮就垂了下去,林岚立刻起身扶了他躺好,笑道,“老爷子您先睡会儿,岚儿去给你做几个好菜,等着二少爷下学回来就开饭。”
老爷子点头,林岚也就扭身要退下,冷不防老爷子却突然伸出手,又抓了林岚的衣角,慢慢睁开浑浊的老眼,沉默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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