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好,我也有打算这么做。」印母点点头。
晴儿和她说了许多陆夫人的遭遇,可当她问到恋月的事,晴儿却又支支吾吾的,说的那些全和恋月说的差不多!
陆夫人的遭遇自然是令人同情,若她想重新经营陆家布庄,她倒也乐见其成。
「对了,陆夫人和虎儿住在这儿还习惯吧?」印恋月一回来,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所有的事都让她娘去安排,她这才想起陆夫人不知是否住的还习惯?
「他们都好!我让人给陆夫人和她儿子做了几件新衣裳,丫头们每天都抢着陪虎儿玩。」印母顿了顿,细细审视着女儿,「要是妳也有孩子,我看,就抱回来给丫头们带,她们一个个可都会乐坏呢!」
「娘,别……别再说这些了!」
「怎么?!妳的气还没消吗?」
「我……我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宁仇了!」恋月用怒哼的语气,来掩饰心中难以言喻的酸涩。
「妳说那什么话?」印母焦急的坐在她面前,准备好好开导女儿。
「这事的确是宁仇错在先,可再怎么说,妳和他是拜过堂的夫妻,妳出走这几天,他没日没夜的找妳,整个人都消瘦了……他现在还在厅里等妳,妳见不见他?」
「我不要!」印恋月别过脸去,「娘,您叫他回去,我不想见他!」
「恋月!」
「娘,我不要见他!不要、不要……」印恋月不断的摇着头。
「妳……好好好,我叫他回去就是!」印母见女儿如此坚决,也不再强迫她。
☆☆☆
「宁大哥,快来吃,伯母煮了好多菜呢!」
每到晚餐间,萍儿都会自动到苗凤花的住处报到,因为这个时候最有机会见到宁仇。
原先,她是打算搬过来和他们一家人同住,可是,那天她偷溜进宁仇的房里想等他回来一起睡,但她非但没等到宁仇,还作了恶梦,梦见白怀蒲口吐白沫的来找她偿命……
当晚,她吓得连忙奔回陆家老宅去,再也不敢留在这儿过夜。
再说,宁仇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她若住在这,不就得成日伺候苗凤花这老太婆──她又不是傻子,有福不享,留着受罪!
「娘,我回来了!」
「那臭丫头什么时候来给我正式磕头谢罪?」苗凤花还是一昧的认定恋月的过错!
「娘──」宁仇想解释,但碍于萍儿在一旁,遂没说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日在奔波什么!」苗凤花放下碗筷,长叹了一口气。「你是教她给迷了心魂了,是不是?你要知道,你的弟弟怀蒲是她害死的,难道你当真还要这种妻子?」
宁仇低着头。「娘,明天县太爷要来会审,一切……等明天会审完再说!」
「哼,他总算要来了!我还怕他不来呢!」苗凤花冷哼着。「对了,萍儿,今晚妳和我睡,省得明儿个再多跑一趟!」
「啊?!」萍儿听到苗凤花叫她留下过夜,吓得手中的碗掉落地面,摔破了。
「萍儿,妳怎么了?那么大的人了,连个碗都端不好!」
苗凤花叨念了几句。
「我……我马上收拾!」萍儿弯身拾着碎碗,不悦的撇撇嘴。
「萍儿,今晚妳留下来!」苗凤花又重复了一遍。
「那个……不用了,伯母。我想……我还是回去陆家大宅比较好!」
「为什么?那多麻烦!」
「呃……要是让人看见我一早就在这,不知情的人说不定又会编派我的不是,说我是来勾引宁大哥的!」萍儿灵机一动,想了个好借口。
「妳的顾虑倒也是对的!那好吧,明儿个一早妳再过来一趟,别迟了,知不知道?」
「伯母,您放心,我会的!」萍儿坐到长凳上,长声叹着气。「可是,我担心呢!」
「担心什么?」
「这县太爷的权势,可比我这平凡老百姓大得多,这犯错的人到底是他的女儿,他会不偏袒她吗?」萍儿又叹了一声,「如果县太爷存心袒护,那就算我说破了嘴,也辩不过他们呀!」
「哼,事实俱在,他还能如何偏袒?妳是人证、怀蒲的血书是物证,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话说!」
苗凤花的一番话,又给萍儿打了一剂强心针!
只要她一口咬定是印恋月逼她嫁的,她就不信他们能辩得过她!
「宁大哥,你怎么不吃呢?来,我帮你挟菜。」
宁仇根本无心吃饭,萍儿才把菜挟进宁仇的碗里,他便站起身道:
「娘,我吃不下,您慢慢吃!」
说罢,他旋身离开。
「宁大哥──咦?怎么不吃呢?」
「反了!把仇人当宝,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苗凤花气得拍案。
「伯……伯母,呵,您……您别生气嘛,宁大哥或许只是一时无法习惯,睡觉时身边没有老婆可抱。男人嘛,都差不多!」
「哼,要女人,还怕没有吗?」
「就是嘛!只要宁大哥点个头,还愁没妻子吗?」萍儿挑眉笑道。「伯母,我……」
「萍儿,妳陪我去给怀蒲上个香,妳来了这么多回了,我都忘了让妳去给怀蒲上香!」
「啊──呃……」
萍儿本暗示苗凤花,她可以代替印恋月的位置,谁知苗凤花的话题一转,又转到白怀蒲的事上,竟然还要她去给白怀蒲上香──她躲都来不及了!
「呃,伯母,哎呀,我的头……我突然觉得头疼,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好了!」萍儿装出一副气弱的模样。
「妳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头疼说来就来,我也没法控制。我先走了,伯母,再见!」
萍儿三步并作二步,快速的离开。
☆☆☆
「小姐,很晚了,妳快去睡吧!」晴儿在半个时辰内已催了近十次,但印恋月还是一动也不动。
「小姐!」
「晴儿,妳没和我娘多说什么吧?」印恋月侧过头来,低声问道。
「小姐,我什么都没说。很晚了,妳进房里去睡吧?」晴儿满眼的担忧。
「我想再坐一会儿,妳先下去。」
「小姐……」
「先下去,别吵我!」
「是,小姐。」
晴儿依言退下。
印恋月在凉亭中又坐了一会。澄净的池塘内,月影波动,她呆望了好一会儿,站起身本想进房歇息,但她知道,一躺在床上、阖上眼,宁仇的身影又会浮现,扰得她不能入眠──
既知如此,她又何必急着入房。
拐了个弯,她走向另一边的假山。
在宁静的夜晚独自行走,虽没有旁人扰她,可她的心头却还是平静不下来──
为什么她都已决定不要去在乎那些琐事了,为何她的心仍得不到平静?
她不懂,真的不懂!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回过头,想走另一条路,却发现假山后面蹦出一条黑影,吓得她踉跄的退了几步,尖叫了一声──
「啊──」
「恋月,别怕,是我!」
那醇厚的嗓音听来很耳熟,她仰首定眼一看,眼前的人不就是扰乱她心头安宁的人吗?
「宁……宁大哥──」印恋月看傻了。
她才几日没见到他,他整个人清瘦了一大圈,双颊凹陷、满脸的胡渣,看来像个失志的落魄人。
她不由得伸手想摸摸他的脸颊,但手抬到一半,又想到她已决定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倏地想抽回手,却教他给握住。
「恋月──」宁仇低唤了声。
印恋月用力抽回手,别过脸去。
「宁大哥,你……你来做什么?」印恋月冷淡的问道。
宁仇只觉得心头刺痛了几下──她那一声「宁大哥」,叫的那么平淡生疏,彷若他和她从没有过任何亲密的关系!
「恋月,我是来看妳的。」宁仇强抑心痛的开口。
「看我?看我是不是又逃跑了?看我是不是仍旧娇蛮、不讲理?」她背着他,苦笑的喃语。
「不,恋月,不是的──」他上前想拥她,她却马上离他离得远远的。
「我不会跑的,我会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她爹说,暂时不让别人知道陆夫人回来作证的事,怕萍儿又会想出什么诡计来应付!
所以,除了府里几个伺候夫人的丫头知道外,其它的人尚不知府里来了个客人。
她想,他应该也不知道。
「恋月,那都不重要了,我……我只要妳回到我身边!」
如果从前他这么说的话,她一定会马上奔入他怀中。但现在……
她只觉得那句话,刺得她的心更痛!
「回到你身边?你不计较我害死了你弟弟?!」
宁仇站在她身边,那种近在眼前却摸不到、触不着的痛楚,强烈的啃噬着他的心……
「恋月,我会求我娘的!」宁仇痛苦的握拳。
弟弟冤死的仇恨,和他对妻子的爱,两种强烈的激流在他心中交缠──
他不能忘却弟弟冤死的仇恨,但他更无法拋却对妻子的爱……
「恋月──」
「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走!」她微弱的声音中挟带着哀愁。
「恋月,我要妳和我一起回去!」
「你娘会肯吗?」她不懂他的用意为何,他既然不爱她,为何还要来求她回去?
他是想再折磨她吗?还是怕她爹的责罚?
「我会求我娘的!」她的话问到了他心中最担忧的事。「就算挨她千百次棒打,我也要求她原谅……」
「宁……」印恋月险些回头,但又忍了下来。
她在做什么?还希冀着什么?难道自己还要再傻一回吗?
不!她绝不要!
「宁大哥,你又何必呢?」她背着他,苦笑着。
「恋月,我是真心的!」他上前,强而有力的双臂紧紧将她锁在怀中。
「恋月,和我回去!」
恋月感觉有一道泪痕滑过她的脸颊,那不是她的泪,难道是他──
他在流泪?!
她强迫自己要忍住,不去看他!
她不要再相信他、不要再相信他!
「恋月,我……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妳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宁仇哽咽的在她耳边低诉。「恋月,我爱妳!」
他的一句我爱妳,让她强忍的泪水崩溃决堤。
她挣脱他,和他面对面。
「你不要再骗我了!你还想再折磨我吗?我不要,我怕了……」
「恋月,不,我不是在骗妳!」他痛苦地道,「我是真的爱妳,真的!妳离开之后我才知道,我其实是爱妳的!」
「不,你是恨我的!你想骑马撞死我──是你说……你想骑马撞死我,你说的,是你说的!」她哭喊着,声声强烈的控诉!
「我……那是从前,可现在……我爱妳呀!」他伸手想拉她。
印恋月不断的摇着头。「不,你骗人,你是在骗人──」
「恋月,相信我!」
她哀愁的眼神望向他。「你不要再哄我了!就算证明了你和你娘真的冤枉了我……我保证,我爹他绝不会责罚你们……」
宁仇怔愣了一下。原来她以为他是因为怕受责罚,才会来哄她回去的!
「不,恋月,我不是因为这缘故……」
「你不用再说了!我没有告诉我爹娘,你娘她……她打我的事。」
想到这件事,宁仇的心就万般痛楚也盈满愧疚。
「恋月,妳说,妳要我怎么做,妳才肯原谅我?」
印恋月脸上布满泪水,眼前的他变得模糊。
「你走,我不要再见到你,你走!」
「恋月──」
「你走!」她用力的推他,一次又一次。「你走,你走,我不要再见到你──走开,不要再来了!」她每推一次,他便退一步。
她使尽全力推倒他后,哭着跑回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上,背靠着房门,放声大哭──
「恋月,妳开门。相信我,我不是骗妳。恋月,妳开门呀!」
「你走──你走,我不要再见到你,走──」她在房内哭着大喊。
「恋月……」
宁仇颓丧的退了几步,而后静静的站在房门外。
她的哭声,一声声,彷若在控制他的恶行……
他无言的站在房门外,一遍又一遍的反省自己对她所做的事──
☆☆☆
第二天清晨,相关人等全聚集在苗凤花住的大宅院外。
宅院大门一开,苗凤花便先开了口:
「今天劳驾县太爷和夫人,是为了要为我儿怀蒲冤死一事讨回公道。老妇丑话说在前头,县太爷可别因为印恋月是你的女儿,你就私心偏袒!」
「亲家母,妳放心,这事我绝对会禀公处理!」
虽然不是在公堂会审,但县太爷仍然叫人搬来长桌,准备亲审这件案子。
苗凤花和宁仇还有萍儿三人站在右边,而其它的人则全站在左边。
宁仇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对面的印恋月。
但印恋月一直低着头,谁也不看。
县太爷一拍惊堂木,威喝的喊道:「萍儿,这事就由妳先出来说个分明!」
「我……我?!」萍儿被惊堂木的拍响声吓了一跳。
「萍儿,你尽管说!」苗凤花催促着发傻的萍儿。「快去呀!」
萍儿见这阵仗,明白自己已是骑虎难下,也不管昨晚又梦见白怀蒲来向她索命,心一横,还没跪倒,就先呼天抢地──
「老爷,您可要为我的怀蒲哥哥作主呀!」萍儿双膝跪倒,呜咽的哭诉。
「萍儿我自小命苦,家里穷困,这怀蒲哥哥心肠好,常拿东西给萍儿,萍儿对怀蒲哥哥的呵护感激在心,无奈萍儿命苦,最终仍是婢女的命──
萍儿跟着恋月小姐……这恋月小姐脾气大,动不动就骂萍儿笨,她看萍儿不顺眼,萍儿也认了,但是,她竟然不准我和怀蒲哥哥见面,这怀蒲哥哥可是远从千里而来──」
萍儿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又哭又喊,比唱戏的还精采!
「才不是这样!」晴儿在一旁早听不下去,她跪在长桌前,反驳萍儿的话。「县太爷,您别听萍儿胡说,明明是萍儿嫌白怀蒲是个穷书生,三番两次拒绝和白怀蒲见面!」
「妳才是胡诌!我和怀蒲哥哥是青梅竹马,我怎么可能不见他?」萍儿怒瞪着晴儿。
「妳嫌他穷呀!」
「我没有!」
「妳有,妳明明就有!」
「我没有!」
「妳有!」
碰──的一声,县太爷又拍着惊堂木。「恋月,妳出来说话!」
印母拍拍女儿的手,示意她安心。
印恋月跪在两人后边,淡淡的说:「回县太爷,印恋月没有阻止萍儿和白怀蒲见面。」
晴儿朝萍儿冷哼一声,爬至主子身边,和主子跪在一块儿。
萍儿早知道会有这种场面,但她才不怕。「冤枉啊,县太爷,这晴儿和小姐是同一边的,她们……她们故意冤枉我!」
惊堂木又拍的震天响,县太爷道:「她们有没有冤枉妳,妳心中自然明白!我再问妳,妳要嫁陆公子一事,可是妳自愿的?」
「不,不是萍儿自愿的!」萍儿又开始哭了起来。「这都是恋月小姐她逼我的!如果小姐没逼我嫁给陆公子,那我的怀蒲哥哥也不会想不开去寻死。」
「小姐才没逼妳嫁给陆公子呢!」晴儿气呼呼的说。
「这事,我也可以作证!」印母也挺身为女儿说话。
萍儿啜泣着说:「这夫人是小姐的娘,她当然也是站在小姐那一边……」
说完,萍儿又转向苗凤花哭诉道:「伯母,这怀蒲哥的冤难伸呀!」
苗凤花见这情势,也站出来说话。「县太爷,这件事我没报案,目的就是想私下解决,我也不求什么,只希望那害我儿的人能坦承过错,在我儿牌位前悔过磕头。」
苗凤花那一双精锐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