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仍是呆愣的看着她,萧祈宁轻叹,这小子定是被欺负惨了。“那些不听话的太监宫女都已经被我杖责三十棍了,改换的都换了,别再听信别人的唆使了。”
江子涯点头,不想再说什么,只是心中忽然有些温暖,原来被别人保护是这种感觉。
他以前一直被要求要维护整个家族的利益。从来都是被别人需要的,没想到现在竟然被别人维护了,真是有些好玩。
许就是为了这点的乐趣,他便老实的装作一个弱势的皇子。躲在他那所谓的皇姐身后,看着这宫里唱着一出又一出的大戏。其实他确实挺弱势的,母妃是个宫外人,在真正的六皇子七岁时便香消玉殒了,他穿来那日,他便是被人故意推下水的。
周昭帝共有八个皇子,顺利长到十岁的却只有四个。除了皇后所出的晋王爷以及薛贵妃所出的裕王爷,这宫中就剩他和那个萧祈湛了。这深宫大院里,怎么可能没有阴谋肮脏?
一开始是觉得有趣,他确实又势力单薄,便一直依靠着那个皇姐,后来……后来纵使他能在宫中站稳了,能有自己的心腹时,他也已不想再丢了那个靠山。
这人,一旦养成个习惯真是可怕。
再后来,他认识了她从北方归来的表妹,他差点都惊以为她是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之人,百般试探,原来不够是巧合罢了。不过,这也不能阻止他与她对那表妹的喜好,以及喜欢看那表妹的好戏。
他知道裕王爷与她的表妹喜欢,他亦知道薛贵妃的心思,皇帝的打算。不过他只是个局外人,他不提醒,亦不捣乱,就静静的看戏罢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有一日,他也成了戏中人了。
就在东齐使者向她求婚那一日,他忽然发现他竟是那般的紧张与不安。
他看着她绝世的容颜,忽然有些呆愣,他就要亲眼看着她嫁给别人么?有一日,他终会失去他习惯了许久的这个人?
他有些害怕,想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见她含笑的眼神时,他只道,“皇姐今儿个真美。”他其实想说,“宁儿,你真是美极了。”但是他只能叫她皇姐。
他多想留住她,只让她属于自己。
属于自己?!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心中却是欢喜的,他确实想她只属于自己。
他帮着她出题难倒东齐的婚使,故意捣乱,参与其中;他故意灌醉了东齐的皇子,故意帮着她们捉弄那东齐求婚之人。
他觉得他变得幼稚与不可思议了,但是他的心底却是喜欢的。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喜欢萧祈宁!或许是他见她在太清池那一刻,或许是她给他的那些关怀,让他心动不已。
所以他决定和她说清楚。
她却是被他惊吓了许久,怔怔道,“我们是姐弟……”
他真想亲口告诉她,他不过是借尸还魂罢了。最终他终究没有说。
不是谁都能接受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只是一抹孤魂。
那晚他强吻了她,也是从那晚以后她便开始疏远他了,渐渐逃离,躲避……
他知道她对他是有情的,只是终究是抵不过这古代的世俗。
他知道,他或许该离开了。
离开她,还她一片自由的天地,给自己一个新的人生。
离开她,为她以后成就大业,铺下一片锦绣之路。
离开她,不见,不念,心不痛。
他初见她时她那一句那一句“夜风凉”,一直让他温暖了一生。
他从八岁那年就知道了夜风凉,高处不胜寒。可是遇见她之后他便不怕了,因为一直有她给他温暖。
只是这世间春风只能蹁跹抚过,却不能伴你永生。他尝过了她给的温暖,此后却再也不可得,此生终究难忘。
她大婚之日,他从远方赶来,在清晨的高楼上看她一身红妆,心口却仿佛是心脉俱断一般的疼。
或许是他在二十一世纪负了太多的女子,所以上苍才丢他到这古代来遭这报应罢?
罢了,只要她幸福,他也就满足了。
他再次远走天涯,为她攒下无数嫁妆。纵使再遇见更多比她貌美的女子,比她对他更好的女子,他心早已如死水。
再次回京时,那已是物是人非了。
薛家和霍家的争夺,或者是萧祈瑜和萧祈宁的皇位争夺,终是不可避免了。
当初那冲动鲁莽的的小表妹,已成了个沉稳的女侯爷了;当初那带给他无数温暖的女子,也已成了一个城府极深的政客了。可他,依旧心动。
他得到了皇帝的允许,为她暗中招兵买马,宣扬她的仁慈,收买民心。就算他不能陪伴她的身边,他也要努力为她完成她的梦想。
那日终于来临之时,他曾在她的窗前问她,“宁儿,你爱过我么?”
里面沉默了许久,就在他转身那一刻,他听得里面一阵叹息,淡淡的一个“爱”字让他心沸腾不已。
只要你爱过我,哪怕牺牲一切,也要为你夺得这一切。
他果然做到了。
他没有萧祈瑜那般傻,就算他不能和她长相守,他远远的看着她就好了,何必让她愧疚一辈子。
只是他没有想到,上天还是给他偷偷开了一扇窗。
在他抄了裕王府抱着萧祈瑜的孩子进宫时,竟然再次遇见了她,而一直疏远他的她,竟然冲他笑了。更让他诧异的是,皇帝竟然把那孩子和她都托付给他了。
在后来他与她浪迹天涯时他问她,在她成亲那一日,她可有看见他?
她说他看见一个相似之人,待再看,人已经不见了,她好生失望。她一直在等一个人来叫停那场婚礼,终是没有。
原来,她也在等他。
她拥着他亲吻,凝视着他的双眼,轻声道:“若无此变故,我对你大概还是在爱却不敢爱的痛苦中,见得敏小子与老三,方知我们该惜缘,以前是我太过在意世俗与名利了。以后便用我一生来补偿你。”
他轻笑,双手握紧了她的手。
多庆幸他等到了最后,等到了春暖花开,此后山河风光,大好河山,有佳人共度……感谢上苍给了他一个机会,穿越干年,寻得了一世挚爱。
番外之 父亲母亲
世人都说,我母亲以前是个侯爷,是崇仁陛下面前的当红人,但自打我五岁起,母亲便已经辞官,直到她离世那日,再也不曾踏入朝堂半步。他与父亲带着我们姐弟游历四方,接济百姓,颇受三国百姓爱戴。
母亲是个沉稳的人,管我们兄弟几个都很严,却对父亲最是温柔。而我父亲却是个很温柔的人,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模样,唯独对母亲管教甚严。
我们一家五口和表姨家从北方走到南方,再从南方去到东齐,再到东齐去突厥、大理。无论是大周北方的千里冰封,还是江南的的春光烂漫,或是东齐的大漠长河,我们都去过。只不过不管我们在哪里,我们每年都会回玉门的朗马山去祭奠一个人。
我很好奇。那里面究竟埋得是谁,为何母亲那般看重他?
母亲和父亲却从不和我说,母亲只揉揉我的脑袋,笑着说:“傻小子,好奇那么多做什么?”
后来我问表姨,表姨和我说,那是母亲以前的战友,母亲以前是个厉害的人,上过战场,平过叛乱。要我以后也要这样。
有一次我们在东齐时,刚刚进了魔岩城,就有人来欢迎母亲和姨父,我在想,母亲和姨父年轻时定是个英雄人物,待我长大了,一定要和他们一样。
那派人来接我们的好似是东齐以前什么威远将军,现在的王爷。他想留母亲在东齐为官,却是被父亲给拒绝了,甚至是连夜带着我们一家不辞而别。
那是我第一次见父亲那么失态。后来才知道,那什么威远将军,曾经爱慕过我母亲。
我知道我家有很多秘密,就像我的表字是晏瑜,而表姨家的小表弟的表字却要叫晏瑾,而我亲弟弟的表字却叫墨之。
有时候我很奇怪,为什么婉儿姐姐和墨之都和父亲姓沈。我却是和母亲姓霍。有一次我忍不住开口问母亲:“父亲,为什么我和姐姐弟弟不一样呢?”
父亲抱着我沉默了许久,才长叹道,“傻孩子。”
原来,那是因为当时我被过继给安国侯府做接班人,所以跟着霍家姓。
可是霍家明明有那么多舅舅,为什么就要将我过继给霍家?
我十六岁时,母亲忽然带我见了她以前的故友,那故友见了我很是诧异,“然然都长这么大了?”
我在想。我以前曾见过她?
只是没想到,那个一惊一乍的阿姨。最后成了我的岳母。
我和母亲她们回了玉门的第二年,我在玉门和那清晓姨家的女儿成了亲,父亲和母亲那天很高兴,与表姨表姨父都多喝了两杯酒,然后几人竟又去了朗马山那里祭拜了那人。过了这么些年,他们走遍天涯,两鬓已有了风霜。却仍是不忘那人。
我在进洞房时,母亲忽然拉着我的手,问我从小戴大那块玉可还在,我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她,母亲接过之时,眼底闪过一丝怅然与悲伤,转瞬即逝。
我想,这块玉一定有许多故事。
又过两年,母亲突然说想念洛城了。父亲便毫无犹豫的收拾了包裹,带着母亲一道进京了。
我们想要与她一道,她却告诉我,“照顾好姐姐和弟弟,这辈子都不要进京。”
我仍记得那一年雪下得极大,漫天飞舞,天寒地冻,母亲她们刚刚去了一天,就接到随行的人的信,说母亲病倒了。
我们匆忙赶去,母亲却和父亲在朗玛山下不肯离去。
母亲说她想再去看他一眼,父亲点头,我们要制止,他们却怎么也不听。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他”究竟是谁,但知道那人就是我们每年祭拜之人。
墨之不忍心,和我再次劝父亲道,“父亲,母亲还病着,这外面冷,我们先回去,等雪化了再来罢。”
母亲却固执,伏在父亲怀里道,“雪就要化了,再不看他一眼,只怕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我叹了口气说:“等母亲回去养好身体,以后多的是机会。”
“不,”母亲仍旧坚持,“晏瑜,你背母亲去见他。”
父亲点头,眼里已带了泪花,我只得由着他们了,弯腰背着她到了那人的坟前。
站在山上,母亲看着那被白雪掩埋的坟冢笑,“你这一辈子都没有亲自陪我来过这里,却是一辈子都呆在这里了。”
“我和他,很幸福。我这辈子都不曾后悔,你待会儿若是见了我,不要怨我。”说完她又搂着父亲的脖子,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般天真道,“沈世卿,你这辈子可有后悔娶了我?”
父亲轻摇头,我在一旁清清楚楚的看得他泪水划过他脸庞。
母亲不管旁人,最后在父亲的脸上亲吻了一下,便是止不住的咳了起来,她弯腰,几点殷红的血洒在白雪上,仿佛春日桃林中开得最娇艳的几朵桃花。
父亲将她扶起来时,就见她嘴角含笑,已经没有了呼吸。
回了家里的时候,父亲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五日五夜,不让任何人进去。等到表姨和姨父她们得了消息赶来,他才终于打开门,说:“我终于失去了她了,她太过狠心了,就这样丢我一个人在这世间。”
我心里亦是难受,与父亲抱头痛哭,父亲却是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他喃喃道,“我不会哭的,她一定舍不得我伤心。”
从那以后,父亲的眼睛就不怎么看得清东西了,我请了许多的医者,他们都说这时哭花的,可我知道,父亲一直都是个坚强之人,就连母亲下葬那日他都从未流过一滴泪,他怎么会哭花了眼睛呢。
我访遍名山想要为他治好眼睛,父亲却笑着阻止道:“你们母亲都已不在了,这双眼睛看不看得见,也无所谓。”
母亲过世之后,父亲便将她埋葬在了那人之旁,又让我们给他建了个茅屋,要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为母亲守墓。
我们姐弟几人怎么也不愿意,他最终同意了住在家里,每月上山看母亲一次。
有几次半夜里经过父亲的房门时。就听得他低低的喊母亲的名字。
“敏儿。不准走。”
然后整个院子便是许久的沉默。
我们做儿女的心痛,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导他。
父亲总是说他闭上眼睛,就能见到母亲,他说她从未离开过他。
崇仁十七年时,京中忽然来了一个名唤青杨的太傅,他带着他夫人一道来祭拜了我母亲后,轻劝我父亲:“沐远兄,不如随我一道进京罢,嫂夫人也不忍心你这样。”
父亲仍是笑的温和,却是摇头说:“不了。我就在这里守着她。生同衾死同穴,到时候我回来也不容易。”
他说完。就见我大姐抹着眼泪一边去了。
母亲去了的第五年的时候,天空忽然又飘起了大雪,父亲让我扶他到庭院里,刚刚坐下他便伸出手摸着雪花问我:“然然,今年的雪和你母亲去的那年的是一样吧?”
我给递给他一个暖炉说:“是啊,也是一样的鹅毛大雪。”
他微微的笑着,又说:“你母亲若是还在。定又要我为她作画了。”
这时墨之刚好端了药来,我忙提醒他,“是呀,不过父亲现在还是要将药先喝了。”
墨之听说他想要画画,忙道,“父亲若是还想画画,那儿子便去给你准备。”
他笑,点了点头。
墨之走后,他忽然来了兴致。想要我扶他在雪中走走,我忙打好伞扶他去了。
我们在园中迎着风雪,一步一步走着,他不断的摸着每一根树干和我说道,“这一棵,是我与你们母亲在你小弟出生那一日种下的,你看,都这么大了。”
我点头,取来画具的墨之却是眼眶湿润了,也忙上前将他扶住。
他垂下眼睑,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这么多年和她在一起觉得很快,她一去,就像是度日如年一样。我真想她啊……”
我握紧了他的手,就像很多年他和母亲握紧我的手一般,轻声道,“父亲,外面风雪大,我们回去吧。”
他却不要,硬是要我和墨之将纸铺好,他在石桌上一笔一笔的将母亲的样子画了下来。
看着那纸上白衣胜雪的女子,我们都诧异,父亲明明看不见了,为何还将母亲画得这么惟妙惟肖?
父亲笑,“他已经入骨了,我怎么忘得掉。”
沉默了许久,他忽然有些紧张的转过头来,用没有焦距的漆黑双目望着我和墨之,“对了,父亲今日这模样可俊?”
我们哽咽着点头:“父亲很俊朗。”
他笑着点头,“俊朗就好,这样,我就有脸见她了。”忽然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他突然握着我们的手道,“隔了这么多年,你们说,你们母亲忘了我没有?”
墨之已经泣不成声,摇头道,“母亲定然不会忘记父亲的。”
他这才舒了一口气,“不会忘了我就好。”
那天夜里,我和墨之守在他床前,一晚上他都很安详,只是天快亮时,忽然听到他的梦呓。
“敏儿……你回来了?……好,你赶紧过来,我抱抱你便不冷了。……你这坏姑娘,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忽然父亲嘴角含笑,手伸了起来,柔和道,“我和你一块走罢……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了。”
我们大惊,刚要叫他,才看清他眼角滑出一滴泪,已然去了。
ps:
到此,霍氏青敏已经完全结束。
本来想写写霍青敏和沈世卿后来的幸福生活,但是我在电脑前坐了一下午,还是编出了这点。
她们有很多的幸福生活,快乐了一起度过了十几年,最后还是霍青敏先走了。
感谢看文的你一直陪伴我到这里,谢谢。
【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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