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方忙着给自己灌茶:“放心,大哥,我找了地方了。一会大哥和嫂子跟着我走就是了。不过啊,凌公子给了我一个难办的差事,大哥,未免太麻烦了吧……”
“凌莫非让你做的那事,半点也不能马虎!务必要做到!”三子一点都不顾惜白方的愁眉苦脸,给下了死命令。 阴森森的风在一排墓碑之间吹出幽怨的声音,黑魆魆的墓地里,连月亮都不敢轻易露面。
殷梅躲在三子的身后,紧抓着三子的手,半点也不敢放开:“三子,这是干嘛?为什么要来这儿?”她的声音颤巍巍的,透着深深的恐惧。
三子无奈,只能把殷梅牵得更紧些:“不是让你在藏身的地方等么?非要跟出来……冷么?”
殷梅紧摇头:“不,不冷……”说是这么说,上下牙却在打哆嗦,当然不是冷出来的。
已经快仲春的天气,就算是夜间也不会冷了,只是坟地里也不会让人觉得暖意融融就是了。
三子没办法,脱了外衣给殷梅披了,露出肤色青白的身体,层层白布包裹之下,却见得更加彪悍的样子,把肌肉的线条都显了出来,腰身劲窄,肩背宽阔。他向前叫了一声:“白方!找到了么?”
“马上!别急嘛,大哥!”白方蹲在一块墓碑前面,打着了火折子,一点点的读着上面的字句,“就是这个了!来吧,大哥!”
“你们到底要干嘛?”殷梅又是好奇又是害怕,抱着三子的胳膊,几乎是被三子拖着走的。墓地这种地方哪是她敢来的?阴森恐怖不说,还不定有什么神神怪怪的事呢,吓死人了。殷梅只觉得脖子里冷飕飕的,像是有人在对着她吹风一样。可是回头的时候却又什么人都没有。
三子安慰的拍了拍殷梅的手:“殿下,别怕。是凌公子让白方找一截动物的下肢骨,要有些年月的,说是有用。可是京城里到哪儿找这东西去?白方没办法,就想了这么个馊主意出来。早说殿下不该跟来的。”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殷梅争着,“我自己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啊……想跟着你么……”说完脸却红了,有些羞,忙又说了,“反正你们不能甩了我!”
三子暗地里好笑,只能应着:“是,殿下。”殷梅对他的亲近依赖一点点显出来,让他又生了些希望。
“大哥,就是这个了!来吧!”白方得意洋洋的把铁锹递给三子,嘿嘿笑着,“大哥放心,这个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我替大哥你把风,你来干吧!”
三子拍了一下白方的脑袋:“想偷懒?没那么容易!你跟我一起干,让殿下帮忙把风就好!”
白方嬉笑:“我只怕嫂子不舍得离开你呢!”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瞟着殷梅,向三子示意。
殷梅只站在三子身边,紧贴着他。她早听见三子和白方的话,忙梗着脖子说:“白方!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谁舍不得他!我,我去把风!白方你别想偷懒!”话是这样说的,脚下却没要移动半分的意思,仍是靠着三子,抱着手臂,俏丽的凤眼四处乱看,又偷偷去瞄三子。
白方想笑又不敢笑,只捂住嘴,挑着眉看着三子,等他决断。
三子摇头好笑,却故意说了:“算了,白方,你去把风吧,机灵点。殿下来帮我挖坟可好?我们呢就把这块坟掘开,然后把尸体从里面拖出来。如果都腐烂透了只剩下骨头最好,如果还有肉在,就把尸体小腿上的肉剃了,再拣选合适的腿骨掏出来,擦洗干净了带走。殿下,如何?”边说边观察着殷梅的反应,忍着笑。
殷梅的眼睛不受控制的随着三子的话盯着坟地看,脑子里全是三子说的过程,挖开坟地,露出腐烂恶臭的尸体……这么一想,殷梅差点直接吐出来,吓得尖叫出声:“哇!”一下子就跳开了,尽量离三子和坟地远远的。
“咦?殿下怎么了?”三子故意来问,“过来和我一起干好不好?”
“不,不要了……”殷梅说话都打了结巴,一点都不利索了,“那个,你来就好……”
三子淡淡笑了,向着白方一摆头,叫人去把风,自己拿着铁锹开始挖坟。
殷梅不敢走近,也不敢去太远,只能在墓碑前面站着,瞧着三子干活。三子的肩胛随着动作耸动着,干了一会,却见他背后和胳膊上有红色的血迹透过白布渗出来,是伤口又挣裂了。然而三子却浑然不觉,一锹一锹干得卖力,汗水从他脖颈上流下来,滑落。
“三子……”殷梅唤了一声,见着三子的样子有些心疼。
“嗯?”三子停了手转头,不解的望着殷梅,“殿下,有什么事么?”见着殷梅抱着胳膊瑟瑟的样子,又笑了,“是怕了么?还是冷了?殿下再等我会儿,一会就好了。”说完手下更快了些,也更用力了,不一时已经挖了很深。
殷梅看见三子丢了铁锹,弯腰下去用手刨着什么。她的视线被墓碑挡住了,看不见三子的动作,可是不难想象,三子应该是已经看见了尸体,在拖尸体出来。殷梅不敢过去看仔细,却又心疼三子伤势:“三子,疼么?”
“不疼。早惯了。”三子随口回答,专心在尸体上面。
“早惯了?”殷梅好奇,三子这回答出乎她的意料。她想到三子身上旧伤,似乎都是伤了很久的了,痕迹淡得很。然而细想的话,怕有些曾经伤得很重才是。
三子淡然笑着:“嗯。”想了想,却笑了,直起身看着殷梅,“殿下,别担心,我真没事。只要殿下别逼着我看御医就好,我是真怕了。”
殷梅撇过头,言不由衷:“谁担心你?你伤怎样与我有什么关系?这么大的人,比小孩子还不如,居然怕看医生!说出来都叫人笑话!”
三子不以为意,又埋头在尸体上。
殷梅却垂了头,发觉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三子。她只知道三子是山贼,白方却说三子只在他们山寨待了一年。之前三子是做什么的,怎样生活,出身怎样,三子自己不说,也没人知道。
“大哥!嫂子!快走了!”把风的白方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有人来了!我们快走!”
三子忙起身,把一个东西丢给白方:“收好了!”到了殷梅身边,“殿下,快走!不能被人抓住!”
殷梅点头,却在接近三子时嫌弃的捂住了鼻子:“你离我远点!臭死了!”
这时已经听见人声过来了。
三子无奈,只好吩咐白方:“白方,你把东西收好,带着殿下快走!”
“你呢?”殷梅听了着紧,忙问,“你不跟我们一起?”虽然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然而眼睛只在三子身上。
“我把人引开。殿下放心,我虽然没用,可好歹做过山贼,逃跑的本事还是有的。”三子想安抚一下殷梅,又不敢离她太近了,只能笑着,“殿下,怕一会被发现就不容易脱身了。你快点!”
殷梅只摇头:“要走一起走!”任凭白方怎么拉她都没用。
“嫂子,别任性了,快走吧!”白方紧拖着殷梅。他都听见狗叫声了,这可是麻烦事,狗追踪最灵的,逮着人就完了。
“不!”殷梅不干,“三子,一起走!你别像凌莫非一样!”眼中只有三子的模样,目光忧伤。
三子略想了一下,狗叫声已经越来越近了,他突然拉住了殷梅:“唐突殿下了!”吩咐着,“白方,你带着东西快跑!附近有条河水,你渡河过去之后再返回藏身的地方!这样狗就不会嗅到你的踪迹了!殿下,跟紧我!好么?”
白方听了就已经一溜烟的不见影子了,虽然不会功夫没有轻功,却在逃跑的时候表现极好。
殷梅嫌弃三子满身汗臭和尸体的腐臭,现在却没什么办法,只能被他拽着跑向与白方相反的方向。 拖着殷梅在一片树丛里蹲下的时候,三子好笑的瞧着殷梅皱着小脸嫌恶的把自己被三子拽过的手使劲擦在树干上,都要磨破了。三子按住了殷梅的手,索性用自己脏兮兮泥糊糊的大手把殷梅的小手彻底包住:“殿下,别擦了。”
殷梅使劲甩掉了三子,气呼呼的瞪他:“你故意的!”她的纤纤玉手都被三子给抓脏了,泥块沾在上面,仿佛也跟三子一样散发着腐臭的味道。殷梅噘着小嘴,艳艳的像一朵红梅花。
“嘘”三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侧耳细听了一会,知道一时半会还没追过来,才略微放了些心。三子这才笑着看殷梅,又把她的手抓住了:“委屈殿下跟着我了,稍微忍忍,一会找地方带殿下去洗了。现在殿下千万别离开我身边,好么?”
“知道了……”殷梅不情不愿的,却也没什么办法。
“来了!”三子拽着殷梅的手拖她起来,又开始向山深处跑去。
殷梅只能跟着三子,听着背后狗叫和人吵的声音越来越近,慌得她都有些急了,随着三子在树丛山上中跑得跌跌撞撞:“喂,三子,能不能跑快点?要被追上啦!你可真笨!”春天草木还没长得特别丰茂,回过头的时候都能见着草丛树枝间狗的影子,丑陋的狗头仿佛一下子就要窜到她面前了似的。
三子好笑,却只能解释了:“殿下,我得让白方先跑,不能叫他被人捉住。我把狗引过来,白方才有足够的时间。现在只能先用这速度了,一会再快些,可好?”
殷梅听了只能点头,任凭那些狗和人在不远处叫嚷着,似乎随时都会追上他们,然后一个狂吠把她扑倒。
三子见着殷梅头上已经冒了汗,知道她多少是在害怕的了。这一夜里跟着他挖墓盗坟,还要被狗追着跑,真是难为了堂堂的七公主殿下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白方也该回去了,才拖着殷梅加快了速度:“殿下,这边,跟我来!”在树丛之间跑得游刃有余。
殷梅随着三子,并不见他跑得比原来快些什么,可是在山上跑跑跳跳,拐弯抹角的几次之后,居然狗吠声就越来越远了。殷梅倒是惊喜:“看不出来哦,三子,你还有两下子么!虽然轻功还是一样差,不过看你在山里转得倒是不错啊!”
三子一笑,带着殷梅跑得越来越高。然而再跑一些之后,居然冲出了树林,来到了一片荒地,荒地不远就是断崖。三子的心一沉,停住了。
“三子?”殷梅眼见着脚底下黑漆漆的,风呼啸着要把她从崖顶吹下去一样。即使身上披着三子的衣裳的,也还是让她冷得发抖,“怎么办?”她的声音透着慌乱不安,似乎又开始能够听见狗叫了。
三子皱了眉。这边到底是京城附近,不是他熟悉的边境。纵使天性里对自然的亲近让他一路顺畅,却终究对地形不熟悉,不想居然跑到了断崖。现在似乎只剩下回头的路,回头却是人声狗吠,等着捉他们。
殷梅有些犯愁,抿着嘴也想着:“追来的似乎都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应该只是发现有人盗墓所以追出来的。如果用上轻功,我们就算是回头应该也是可以冲破他们的包围摆脱的。可是你轻功不好,就不那么容易了……”
三子声音低沉:“抱歉了,殿下,拖累你了。”思索着要怎么办才好。
殷梅幽幽叹息:“可惜你不是臭酒鬼。臭酒鬼轻功可好呢,抱着我都能摆脱那些追来的人,速度极快呢!”她想到了那天去偷酒,想到孤竹倾御风而行一样抱着他躲避婚宴众人的追打。她不觉仰头去看三子,想着若三子的轻功也那么厉害就好了。
三子低头就见了殷梅的闪烁的目光,暗沉的夜晚那双眼眸就是天上的星子。他轻轻笑了:“现在纵使我想抱着殿下,殿下也不会给我抱的。”示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脏泥巴。
“你想抱着我跑,也要先有那样的本事!”殷梅对着三子皱了鼻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三子只笑而不语,却突然趴在地上,仔细倾听着什么。
殷梅紧张的望着树丛,听见人声鼎沸,狗叫清晰可闻,甚至草丛摇曳之中,一个大狗的形象已经向着他们追过来了,甚而像是能看见狗嘴里尖利的牙齿一般。殷梅紧忙去拍三子:“三子,怎么办?不然我们冲过去试试?你好歹也算是勉强有点轻功的吧……总不会比狗跑得慢吧?”
三子不动,听了一会,却展颜一笑,陡然起身一把抱起了殷梅:“殿下,跟我来!”
殷梅还没来得及惊呼,身体一下子就腾空了。居然是三子纵身向着断崖底下跳了下去。她的尖叫被风堵塞在嘴里,全发不出来了。极度的恐惧让她再也管不了三子身上腐臭,紧紧搂着三子的脖子,把脸埋在三子的颈间,闭着眼睛睁也不敢睁开。
然而下落却并不久,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噗通”一声,殷梅就随着三子掉进了水里,全身湿透。
三子站在水里,手上仍然抱着殷梅。七公主看起来还是惊魂未定,仍然紧扒着三子不肯放手。
“我刚刚说要带殿下洗洗干净的,殿下可还满意?”三子故意凑到殷梅的耳边,轻轻的对着嫩生生的耳垂吹着气,调笑着。
“你这个大坏蛋!”殷梅终于喘息过来,还被三子抱着,就使劲的锤着三子的胸口。
水花溅起,三子被锤得不痛不痒,只是好笑:“殿下难道不满意?”水流到他的胸口,正好让他可以走路,便趟着水走到岸边,把殷梅放到了岸上,自己也爬了上去,笑嘻嘻的庆幸着,“幸好这山崖不高,水也不深。不然我可惨了。就算不被摔死,怕也要淹死了。”
殷梅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了一阵,才去踢了三子一脚:“你吓唬我!”瞪着俏丽的眼睛怒视三子。
三子抱着腿叫唤,笑嘻嘻的讨好殷梅:“殿下生气了?那打我几下出气吧,好不好?”
殷梅果然又踢了三子两脚,听着三子夸张的喊着痛,她才算稍微气平了些:“下次不许这样了!吓死我啦!还以为你真的要跳崖呢!”
“殿下放心,有殿下在,我不敢涉险的。”三子含笑望着殷梅,身上白布都湿透了,血水殷了出来,他却只无知无觉的样子。
“三子……”殷梅迷惑的看着三子,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三子越来越不像原来那个笨蛋废物三子,可三子明明还是原来的那个笨蛋废物三子。
三子垂了头,不再与殷梅的目光接触,从地上爬起来,拉起殷梅:“殿下,走吧。今晚回不去了。在山里住一夜,明天我再带殿下回去休息,好么?”
“好。”由着三子拉着,殷梅湿漉漉的随着他走。
这一夜,殷梅第一次体会了露天席地的睡觉的感觉。三子升起的篝火暖意融融,烤着两人的衣裳。三子身上的白布因为湿透了所以全拆了下去,露出伤痕累累的青白色的皮肤。
然而就是在那伤痕累累的怀里,殷梅觉得即使睡在硬邦邦的地面也不要紧,那个怀抱比篝火更暖,也让她睡得安心舒适。枕着三子的胳膊,窝在三子的胸口,风都被三子宽阔的脊背挡住了,殷梅的感觉里只剩下暖洋洋的火焰和暖乎乎的身体。
春日的风都透着暖意,吹进人的心底里去。 殷梅看见三子就躲得老远,恨不得绕着他走。然而小小的房间就这么大点,她再远也远不到哪儿去。白方找的这一处地方只这一个房间,她想去别的地方也是不能。
倒不是对三子有什么意见,只是三子现在正在干的事情让殷梅完全没法亲近起来。
三子在削着什么东西,用从坟墓里掏出来的那截腿骨。
殷梅又好奇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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