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弓人到底是弓箭好手,景秋棋子出手就被他察觉到了,慌忙中躲开了穴道,却还是被打中了肩膀。黑弓人的刀当时便拿不住脱手,当啷掉在地上。黑弓人惊拨马而逃,不敢再恋战。
景秋紧在后追,让大军随他一起冲向黑弓人带出来的军队。
北狄人被青麟的大军吓着了,慌慌忙忙的向后逃跑,急匆匆的奔进了北狄营寨。然而景秋在后追蹑得紧,不等北狄人关上大门,他已经飞身而起,落在门内,砍倒几个守门的北狄兵士,让青麟军队杀进北狄营寨。
青麟大军如同潮涌,漫过北狄营寨。北狄军兵四散而逃,连战都不敢再战。
然而冲杀一时,景秋忽然察觉有异,似乎北狄营寨里的抵抗太薄弱了,北狄营寨里的军兵也太少了。连之前黑弓人带出来的北狄军队被追赶了这一阵也都不知逃到了何处,消失了踪影。还有隐隐的,硫磺的味道。
景秋紧勒马,这才仔细查看北狄营寨。显然,这是一座空营。
“中计了!”景秋惊觉,“快出去!撤!”
话音才落,一支火箭从外射来,落在中军大帐之上。“轰然”一声巨响,火焰烟尘顿起,连带了周围的营帐也全着了火。
青麟军队如同瓮中之鳖,无处可逃。景秋眼睁睁看着整个北狄营寨火起,只能另寻路带人突破。 殷梅堵着耳朵,不忍听远处的爆炸声、火焰焚烧声和人的惨叫哀嚎。她紧闭着眼睛,不肯看烟尘滚滚和冲天的火焰以及在火焰中扭曲烧焦的人体。
尽管,其实,他们的距离足够远,殷梅只听见了第一声爆炸,别的,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梅儿。”孤竹倾出声唤着,手慢慢的摸索,扶住了桌案,一点点走,“梅儿?”殷梅不出声,他不知道殷梅在哪儿。
“你骗人!”殷梅终于站了起来,怒向孤竹倾,泪水糊了眼,看着摸索着走路的孤竹倾都是朦胧扭曲的。
孤竹倾被殷梅喝得站在原地,竟显出些不知所措:“梅儿……”
“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殷梅冲过去撞在孤竹倾身上,把人撞得跌坐在地,她自己便坐在人身上打着他的胸膛,“你骗人!你骗人!你骗我!你明明答应我让青麟和北狄尽量减少伤亡!可是为什么还要死那么多人!你用炸药炸他们!你用火烧他们!那是青麟人!是我的子民!你就这么对他们!为什么!你骗人!孤竹倾你这个混蛋你骗人!”
孤竹倾仰躺在地上默不作声,任凭殷梅的拳头雨点似的砸在他胸口,砸得他心头闷痛。蒙着白布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同样也让殷梅看不见他的神情。
“你骗人!你骗我!”殷梅哭喊着,哑了嗓子,最终累得倒在孤竹倾身上,低伏着啜泣,“你骗我……你骗我……你杀了那么多人……都是青麟人……你把他们全杀了……全杀了……”
孤竹倾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所有的语言都是无力,他只觉得心中惶恐,骑在他身上的小人儿也许很快就因为这些事离开他,彻底的恨他抛弃他。可是他没办法,这是战争,他要战胜,他只能这么做。
“公子!小姐!”阿若风尘扑扑的进到帐篷里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哭得声音嘶哑昏沉沉睡着的殷梅,和被殷梅压在下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孤竹倾。他紧过去要叫醒殷梅,却被孤竹倾止住了。
“梅儿才睡,她累了,别动她。”如果他的眼睛是好的,他会把殷梅抱回床上。可是他看不见,只能做个肉垫让殷梅在他身上睡。
“公子!”阿若责备,“天还没那么热呢!你不能一直躺在地上!”摸到孤竹倾,触手都是冰冷的,“公子,起来吧,让我叫醒小姐!”
孤竹倾摇摇头,闷着咳了两声:“你拿被子来给梅儿盖上。”
阿若没办法,只能依着孤竹倾的意思去办,拿了被子给殷梅和孤竹倾盖上,又取了枕头小心翼翼的给孤竹倾垫在脑袋底下。
“事情都办妥了?”孤竹倾问。
“办妥了。”阿若点头,“这一次大胜,我们可以继续进军了。按照公子你的安排,过两天就可以进入青麟境内。”
“好。”孤竹倾颔首,“景秋逃走了?”
“逃走了。”阿若回答,“是向南逃的。”
“小羽什么反应?”孤竹倾又问。
“耶律羽对这一仗很满意。”
孤竹倾又闷咳了一会,感觉到阿若的手绕过殷梅轻轻抚着他胸口,想帮他顺气:“我没事。”
阿若不言,手并没放下,直到孤竹倾气平了才用北狄话说:“公子,别糟蹋自己。公子你的真正计划没跟我讲,可是我想一定不简单。公子你不是真正会受威胁的人,你也绝非小肚鸡肠为了自己私仇不顾两国军兵百姓妄起干戈的人。公子,你有你的苦心,正因为如此,才更不能不知道珍惜自己。把自己身体毁了,将来真相大白的时候,你难道要让小姐追悔莫及么?”
孤竹倾愣了,怎么也想不到阿若会这样明白他。殷梅一直不明白的,凌莫非明白,阿若也明白,连易安也能体谅懂得,而他最重要的人,却始终懵懂。
阿若看孤竹倾又在咳,偏偏还得压抑着怕惊了睡在他身上的殷梅,阿若不忍看下去,忙回身找水,扶着孤竹倾帮他喝了。谁知孤竹倾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就全吐了出来,地上一片红得怵目惊心。阿若着急了,扶着孤竹倾紧张的问:“公子,你怎么吐血了!是耶律羽对你做了什么?”
孤竹倾一把抓住阿若不让他声张:“替我瞒着梅儿。”
“公子!”阿若实在不忍心看这样的孤竹倾,瞎了眼睛,还被害得吐血。到底孤竹倾要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到了现在还瞒着殷梅,还不肯让殷梅为他操心。
“替我瞒着。”孤竹倾只说。
阿若低了头,找了手巾帮孤竹倾擦了嘴角的血,又找了抹布把地上的血收拾干净:“公子,你不能一直这样。”
孤竹倾低笑,抚着胸口殷梅秀发,听着她梦中呓语仍是“你骗我”,慢慢苦笑出来:“阿若,我身体恐怕真的不行了。以前仗着自己身体好,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干,什么都敢应,什么都敢试。折腾到现在,这个身体,真的毁了。我只想留住梅儿,想让梅儿开心。可是做到现在,梅儿根本不开心,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彻底对我绝望,离开我。可是这件事,我得做到底,就算最终我不能得到我曾经的希望,至少,也得给北狄和青麟两国一个和平交好,让战争彻底消弭。”
阿若哽咽着,只能点头,一点点给孤竹倾喂水:“公子你想做的,一定能做到。”
“阿若,帮我。”孤竹倾淡淡笑了,“现在,在我身边,还能帮我的只有你了。凌莫非也在帮我,你叫他影公子,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他不在我身边,在别的地方做别的事。阿若,我身体不行的时候,你要帮我撑住我;我不能出面的时候,你要替我压住全军。阿若,可能不久之后,这支军队就要靠你了。小羽野心勃勃,你千万小心。”
“是,公子。”阿若答应,重重点头,尽管他知道,孤竹倾根本看不见。
孤竹倾舒心的笑出来:“谢谢你,阿若。幸好有你在。”
“公子,我答应你,我帮你,我会尽力为你做一切。”阿若慢慢的,轻轻的,却是坚决的说,“可是公子,你也要答应我,你不能再糟蹋自己,你得让自己好起来。你要明白,北狄需要你,小姐需要你。你不是一个人,你也不再只属于你自己。北狄只有你可以做王,只有你可以让北狄走上一条新路。小姐也只有你可以做她的丈夫,不管小姐怎样怨怪你,可是她始终爱你,只愿意留在你身边。没有你,北狄怎么办,小姐怎么办?公子,你一定要好起来!”
“我尽力。”孤竹倾真的觉得累了,于是他睡了,还拥着他的红梅花。
阿若看着孤竹倾惨白的脸,也知道孤竹倾的身体真的毁了,可是又有谁能帮助孤竹倾,让孤竹倾好起来? 北狄军一路挺进青麟,所遇城池皆极快就攻下来了。北狄骑兵厉害,又有孤竹倾智计高妙,青麟这边坐镇的景秋却还不知所踪,于是北狄军顺利得很,竟是几乎要畅通无阻了。
直到遇到了一队可笑的敌人,三十几个人,为首的是个个子不高的白面书生,提着破破烂烂的大片刀,挡在北狄军的必经之路上。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白白净净的书生扛着刀没个正经的样子,睨视着浩浩荡荡的北狄军队。
因为来拦路的人太过奇(提供下载…87book)怪太过自不量力,以至于北狄的先锋军根本没想起来与之交手,反而真的停下了。
阿若察觉到有异,急忙催马来到最前面看:“你们……”除了为首的白面书生,这些拦路的强盗他都认识,“怎么是你们?为什么拦住去路?”
“北狄狗,还问为什么拦路?爷爷是山贼,要来打劫的!”白面书生挠了挠脖子,破棉袄里头的棉絮都露出来了。虽然天气已经暖起来了,不过似乎这个白面书生还觉得有些冷,比别人穿得多。
阿若简直要在心里翻白眼,却只皱眉:“别闹!你们是来找公子的?跟我走吧,快把路让开。”
“谁说我们是来投奔孤竹倾的?”白面书生掏掏耳朵,显得不耐烦,“没听见吗,北狄狗?我们是来打劫的!告诉孤竹倾那个北狄杂种,就说山贼打劫,要是他识相,就快点退出青麟,永远不准再犯!要是他不识相,那就别怪我们来取他的脑袋!”
“混蛋!”阿若大怒,“你们也来这样说公子!”
“他做得,我们说不得?”白面书生冷笑。
阿若合上眼,慢慢平息自己的气愤:“你是白方?公子和小姐提过你。你怎么到了边境了?不是一直在青麟京城吗?”
白方笑笑,学着阿若的语气:“你是阿若?兄弟们提过你。说你是孤竹倾的一条好狗,替孤竹倾做了不少事,也替孤竹倾那个狗杂种杀了我们青麟不少人。”
阿若气得脸色铁青,怒向白方身后的人:“在你们眼里,公子就是这样的人?别人骂公子,你们也骂?别人不懂公子,你们也不懂?亏了公子和你们这么久!公子的所作所为你们心里没数?”
“少放屁!”白方怒斥,“跟我们那么久的是我们的大哥三子,不是这个狗杂种孤竹倾!三子大哥带着我们保护青麟百姓,不是像孤竹倾那混账东西一样来入侵我青麟的!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们是山贼,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北狄狗入侵青麟不闻不问!兄弟们,他们是人多,可是我们不怕!杀了这只北狄狗!”
“混账东西!”阿若的愤怒简直不可遏抑,猛地取了背上弓射了一支箭直插在白方脚边,擦着白方的小腿兀自颤着,“白方,公子纵容你们,可是我不会!我跟你们没交情!告诉你们,公子不忍心杀你们,我下得了手!大不了杀了你们之后再向公子请罪!来人!把这群山贼绑了丢到山里去!”
北狄军二十万,就算只是前头先锋部队的一点人,对着三十几个青麟山贼要拿下简直易如反掌。白方他们才要动手,早就被制住了。
阿若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冷笑:“这一次我还会手下留情,下一次再让我看见你们胡闹,就别怪我不客气!我不是公子,也不是易安,我绝对说到做到!速度快点,把他们丢了,别让公子和小姐看见!省得惹他们烦心!”
白方们骂骂咧咧的被拎得远远的丢了,当真没让孤竹倾和殷梅看见,这件事也被阿若瞒住了,没让孤竹倾和殷梅知道。他不想再加重孤竹倾的负担,孤竹倾已经够难了。
晚上扎营之后,阿若在营里巡了一圈,看见各处都好了,才去了中军帐。
耶律羽正在给孤竹倾针灸,殷梅坐在孤竹倾身边,如常的抓着孤竹倾的手,小脸上却已经逐渐看不出悲喜,如同在孤竹倾身边只是一种履行公事,而不再是她最殷切的希望。
“怎么还没给公子治好!”阿若看耶律羽走针完了才愤愤的说,“你不是说二十天么?现在都已经一个月了!”
耶律羽慢吞吞收了针讥嘲:“要是嫌我没用,那你来给三哥治!三哥身体不好,受不了太重的药,我也没办法,只能减少药量,效果自然就慢了!”
“你是不是对公子做了什么?”阿若心烦意乱的,更加愤恼。白天山贼们来捣乱,晚上看见耶律羽更是心烦。整个大军都仰赖着孤竹倾,偏偏孤竹倾的眼睛还是看不见。
“要是觉得我要害三哥,那我就不给三哥治了!你们找贯丘离来啊!”耶律羽故意说,“有了贯丘离那个北狄第一医生,还用我干什么?”
“你明知道贯丘离失踪了还说这种话!”阿若气得七窍生烟,上前抓住耶律羽的领子。
耶律羽抬手按住阿若手腕,轻轻一压一按,就让阿若松了手:“放手,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别不自量力!贯丘离失踪了与我有什么关系?你们还不快点去查,找到人?不然,你们就只能等着我这个总是要害三哥的人给三哥治眼睛了!”说完丢开阿若,甩了帐篷帘出去。
阿若颓然,身心俱疲。
殷梅一直没说话,孤竹倾也没说话。
阿若撑了一个笑出来:“小姐放心,公子不会有事的。公子,我出去看看,那帮家伙不让人省心,不知道帐篷都搭得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风沙大,晚上要是帐篷不牢固再把那些臭小子给吹跑了!”之后也再受不了帐篷中的压抑气氛,落荒而逃。
许久之后,孤竹倾轻轻的唤:“梅儿。”
殷梅有些心不在焉,没注意。她满脑子里都是这段时间北狄军怎样与青麟军打仗,是北狄军的攻城略地,是双方兵士的伤亡。
孤竹倾只能再唤了一声:“梅儿。”
“嗯?”殷梅这才回过神,“什么事?”
孤竹倾舔了舔嘴唇,过了一会才又唤了:“梅儿……”
殷梅蹙眉有些不耐烦:“有事就快说!要什么?想喝水?还是饿了要吃饭?”
孤竹倾忙按住要走的殷梅:“不是!”
“那是什么?”殷梅再问。
孤竹倾看不见,可是感觉得到,殷梅对他逐渐失去的那种热情。他垂着头,轻轻笑出来,压住了喉咙里的腥甜:“梅儿,先别走,再等等。”
“我没走,你到底要什么?”殷梅奇(提供下载…87book)怪孤竹倾的吞吐,“有话就快说!别支支吾吾的,有什么不能说的?”
孤竹倾深深吸了口气,在脸上展开笑容:“没什么。我已经派人去请龙总镖头了,等她来了,请她送你回京城,你先别急,再忍耐一下。”
“你说什么?”殷梅张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孤竹倾别过头,紧紧抓着殷梅的手,一点也不敢放松:“跟我在一起,你太痛苦了。与其让你这么为难,不如放你走。以前我总想留住你,现在看,是我错了。我曾想着,绝不放手,想着要跟你在一起。也许,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做,不该束缚你。”
“孤竹倾!你让我走?”殷梅不敢置信,这竟然是孤竹倾对她说的话!以前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想让她离开的孤竹倾,那个紧紧拥着她所有一切只为了要和她在一起的孤竹倾,现在,却说让她走!
“梅儿,回去京城,好好生活。”孤竹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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