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好的心情被人半夜叫醒都会变得不好,研墨当然也不会无缘无故把他叫醒。
“大人,是平川王派人邀大人,说是宫里出事了。”
第十七章 宫里出事了
“宫里出事?”
宁谌想不出这当儿宫里能出什么事,但还是赶紧的起了身,随平川王的使者赶过去。
别人也就罢了,这一位说“有事”,却不能敷衍了。
平川王是本朝少有的异姓王之一,祖上是开国功臣,得了这世袭的王爵,子弟们又多与皇亲贵戚联姻,门第比宗室亲王也不差。这一代的王爷倪放是当今皇帝的表兄,又曾是今上的伴读,自幼陪伴左右,皇帝对他信任有加。他不太管朝政,只负责宫廷的禁卫、仪仗、太医院三处,出入宫禁之自由,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他说宫中有事,自然不可能是说着玩儿的。就算说着玩儿,宁谌也不能不当回事。
说是宫里有事,平川王府的来人引他去却是平川王府。
宁谌到了才知道,平川王不是只请了他一个。他看着已经到场的几个人,心中不太轻松了——来的人都是要紧的人物:太子太傅、右丞相韩缜,中书省中书令刘清流,门下省侍中闵和颜,都是和他同级别的。唯一有些突兀的是魏王尚俨,看来这是个最高级别的秘密会议了。
平川王倪放神色严峻地扫视了在座的几位,缓缓道:“今日劳驾列位到此,实在是情非得已,如果有冒犯,还请列位多多包涵。”
宁谌折扇轻掩:“倪王爷深夜相邀,必然有要紧的事,不妨直说,若有效劳之处,言真,必当尽力为之。”
说起来这段时间还真的国泰民安的很呢,没有什么天灾,也没有战争叛乱,除了防着大雪成灾,几乎没什么大事,难得的太平年啊,正可以……不过,如果有其他什么事,也很好,人生,在于刺激。宁谌很是期待地看着倪放,看得他微微皱眉。
闵和颜也催促:“是啊,倪王爷,你快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这般慎重?”
倪放压低了声音:“小王本想一直帮皇上瞒下去的,可是,如今情势越来越不妙了,小王也瞒不下去了。”倪放看了看众人,众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他有些艰难的说出了那个消息:“皇上,皇上只怕……”
众人惊愕,韩缜瞪着他问:“皇上怎么了??”
魏王也急急追问:“是啊,皇兄怎么了?前儿见他还好好的呢。”
“倪王爷,您说清楚点啊……”
宁谌也不由微微皱眉:这几日皇帝说是染了风寒,称病不朝,他也没十分放在心上,毕竟这几年皇帝的身体一直不太好,遇到变天的时候就容易病倒,现在难道是……不太妙了吗?
平川王不得不加大点音量:“列位,请冷静些!让我好好说。”他轻轻地吸了口气,有些失态的王公大臣们也冷静下来,重新正襟危坐。
“皇上的龙体,列位也知道,在几年前就落下病根,底子不好,皇上自己又不听劝,也没调养好,因而一年不如一年。这几日天气突变,风雪骤来,皇上感了风寒,来势汹汹,把从前的病根一并引发了,今儿竟咯了血。”
“咯血!”
魏王惊叫了一声,韩缜等人也是面色凝重,焦躁不安。
宁谌暗叹:果然么。
韩缜忙问:“那皇上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倪放的神色暗淡:“太医们已经竭尽所能,都说不太好……”
韩缜怒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点说?”
倪放苦笑道:“早点说又如何?您又能有什么折?不过白让你们操心罢了。皇上现今还不肯让我告诉呢。小王也是迫不得已了,万一……”
其他人也默默沉思不语。
宁谌拿折扇轻轻敲着手心:皇上病重,这朝局可就不太平了。
倪放又放柔语调:“众位也不要太够忧心了,小王正在设法,事情也未必没有转机。”
“既然倪王爷什么都计算好了,那还叫我们来做什么?”宁谌玩着手中的扇子,有点漫不经心。
一直没怎么开口地刘清流看了玩扇子的宁谌一眼,暗自腹诽了一句:大冬天的还拿着扇子把玩,学那附庸风雅的才子文人么?不过配上那么长漂亮的脸确实称得上是风流才子了。心里却对宁谌有些鄙薄了起来,视线对着倪放,话却是对着宁谌说的:“想必倪王爷不只想说这些吧?”
倪放点头道:“小王自然还有别的话要说,”说着,他转向魏王,看着他问众人:“当年皇上曾有一言……”
众大臣的目光也都落在了魏王身上,闵和颜迟疑了一下:“莫非,莫非是……”
宁谌却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倪王爷想说的莫非是关于储位的事?”
“不错!”倪放看了宁谌一眼,斩金截铁道,“虽然大不敬,但小王不得不言,皇上若有何不忍言之事,诸位大人需早做决断!”
气氛顿时变得很微妙,魏王不知所措,韩缜沉思不语,其余诸人也皆默然。
这个秘密会议一直开到很晚才结束,只是众人离开的时候脸色都颇为凝重,只有一人的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二日一早,按照昨天议定的,宁谌和韩缜在倪放的带领下见到了皇帝。
皇帝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少了几分平日的威严,多了几分从未见过的虚弱。
一时只见不知道该开口,这时候贸贸然地提起立储,实在不合适,可是又不能不提,韩缜于是头痛:“臣等闻皇上龙体不豫……”
皇帝却如以前病时一样:“相国不必担心,朕只是偶感风寒,休息几日就可以了,这些日子朝廷之事还请相国和宁爱卿多多费心了。”说话有气无力的,说得很轻,又断断续续,却尚维持着一丝微笑。
韩缜咽下了未说完的话:“皇上放心,臣等自当竭尽全力。”
宁谌却很直接地问:“臣斗胆,皇上,您咯血可是真的?”
皇帝无奈:“宁卿……”
宁谌却不语,他知道会有人来劝谏了。
果然,韩缜听到“咯血”这个字眼,便又忍不住苦口婆心:“皇上,您这般不爱惜自己,臣等实在忧心不已。曾闻君忧臣辱,皇上如此烦忧,如此劳心伤神,是臣等之过,臣等无能,有负先帝所托,请皇上赐罪!”
皇帝最怕地便是这般的唠叨:“相国……”又看向宁谌。
宁谌这才道:“韩相,这些话还是等皇上龙体好些再进吧。”
“两位爱卿的好意朕明白的。”皇帝微弱地地道,“朕还有事问你们。”
两人忙道不敢当。
皇帝似乎明白了他们的来意,问他们:“两位爱卿觉得魏王如何?”
韩缜思量了一下才道:“魏王文武兼备,才德俱佳。”
宁谌语气平淡:“臣与韩相所见略同。”
“如此说来,便是不错了。”皇帝似乎松了口气,“你们先下去吧,这段时日,若无大事,一切皆由政事堂决定,还有,传旨命魏王暂摄朝务。”最后又低低地道:“朕如有不测,卿等可奉诏拥立魏王。”
“臣等遵旨。”
韩缜宁谌一出去,在殿外守候的魏王、刘清流、闵和颜等人就围着追问皇上的情形,在等待的期间,他们已经叫来了太医们和殿里伺候的宫人们询问过皇上的情形,听了他们的含糊的言辞,却让他们更是担心,因此见了韩缜和宁谌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韩缜叹了口气,宁谌微微皱眉:“皇上的情形好像不太好。”
众人便都忧心忡忡。韩缜又向魏王说了皇上的旨意,魏王便也头痛不已:“这哪是小王会做的事。”韩缜严肃认真地告诫:“殿下,皇上有旨,您就该为皇上分忧,皇上昔日接管吏户两部,不过十七,又何尝会了?先孝惠太子及冠而掌尚书省,也并不是天生其能,殿下天资过人,又有臣等辅佐,监国理政,又有何难。请殿下万勿推脱。”
“恩,小王,明白了。”魏王几乎冒冷汗,这位相国兼太师,真是不留情面啊,竟拿他当学生教训了。
经过讨论,众人还是决定,向外面瞒下皇上重病的消息,只说皇上感了风寒,需休息几日,由四相辅佐魏王暂掌朝政。
皇帝病重的消息就这么掩了下来,只如寻常皇帝病倒一般处置。知情的众人虽然心焦,面上却不敢露出什么来,以免朝廷上下人心惶惶。
如此一来宁谌也就不好邀请风姿在居处赏梅小酌了。
可他没心情,有人倒是心情很好,还特地写了帖子邀请他去山上赏梅。
研墨在旁随侍而立,递上刚泡好的茶水,低声相询,“郡主相邀,大人您去是不去?”
宁谌接过茶杯,望着窗外一片银装素裹的银白世界,对着躬身而立的研墨挑眉一笑,“去,为什么不去?”
研墨忧心道:“可是最近局势好像不太对劲,要是大人不在,万一有什么事,不好收拾。”宁谌斜眼看他,喝了口茶:“研墨,你跟了我那么久,还不知道我的为人么?你觉得我是那种为了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么?”虽然消息他是尽量瞒下来了,但还能瞒得了有心人?皇帝的那些个兄弟子侄并他们幕后的支持者有什么想法,他可不耐烦收拾,这种事由那些个忠心耿耿的大臣去操心就好了。
“奴才愚钝,请大人见谅。”研墨忙道,“那奴才这就去准备出行的东西。”
“嗯,下去吧!”宁谌对研墨挥了挥手,就闭眼靠在榻上。
研墨退出了屋子,去准备赏梅所需的一应物什。
屋内的火盆噼啪作响,屋内一片暖融融的,暖得如同春日。
第十八章 赏梅途中
风姿对朝廷上的风起云涌一点感觉也没有,难得雪后几日都天气晴好,且又听说西郊的的一个梅园里有几株腊梅开得很好,就想去看看。哥哥嫂嫂都不愿去,她便想到了宁谌,觉着最近一两个月他们也算处得不错了,就写了个帖子给他。
原想着人家事忙未必有空,不料人家毫不推辞就应了,并说一应东西都由他备好,请她只管带上几个从人就可以了。
虽然这么说,风姿还是让人备了不少茶点。依旧换了男装——虽然她心里没把宁谌当作男子,毕竟从性别上说还是男女有别,被人瞧见了,总有些闲话。
一切都备好后,宁府的车子也来了。车子的外表一如宁谌一贯走的华丽路线,装饰豪华,车中很宽敞,四壁上上挂着毛绒绒的挂毯,底下也铺着厚厚的毯子,布置得舒适温暖。车字中间还安置着一个小炉子,可以现烹茶暖酒。
宁谌微笑着同她打招呼,邀她同坐,风姿想着等下车上能多一个人聊聊天,时间也过得快点,就没反对——反正她身着男装,而且她本来就有意邀宁谌同车,现在不过换一辆车罢了。
宁谌带的人不多,除童子研墨外,只带了两个护卫,风姿本只想带饮露和长风两个,可是简亲王如何肯依,一定派了一支卫队跟着。风姿也无法拒绝,尽管她很气恼地抗议:“这是郊游,不是官府巡视!”也只是让那些人离得远点儿。
冬日暖阳,树上的积雪正在消融,偶有几只鸟儿越过枝头,将枝桠上的积雪给震落到地上。马车行驶在郊外的一条官道上,大路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了,路虽有些泥泞,马车也行驶地稳稳当当。
风姿心情很好,时不时地掀开厚重的车窗帘子,探出头去看看外面的景致。车外阳光虽好,那风吹进来还是有些冷,风姿免不了打个哆嗦,几次三番后,宁谌便劝她:“郡主,外面风大,你这般时不时地吹一吹冷风,很容易着凉。”他的话音刚落,风姿就打了个喷嚏,赶紧放下了车窗帘。
宁谌忙叫研墨熬姜茶。
风姿不免咂舌:“宁大人真是好细致,带了炉子烹茶也就罢了,连姜都备着啊。”
“既然出来玩,总是要备得齐全点,免得有什么状况,扫了大家的兴。”
风姿只有点头的份。想想这次出来自己似乎就没贡献什么,有些沮丧,不过转念又想到,不管怎样,是自己提的建议啊。便对宁谌道:“宁大人,出来的感觉怎么样?比你天天坐在书房办公强多了吧?外面的空气多新鲜啊!”
宁谌听她颇有些邀功的意味,微弯了唇角,“郡主说的是。”
风姿笑得开心,一边吃着小点心,一边随意道:“其实原本还在想,要是你不跟我一起去赏梅,我就自己一个人去。”
宁谌的凤眼眉尾微扬:“那郡主的意思是……?”
宁谌话未说完,风姿就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引人误会了,赶紧道歉:“哎呀,宁大人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跟我王兄一样是大忙人,可能没空陪我一起出去玩呀!今天你肯赏脸跟我一起去,我可是很高兴的。”
宁谌仍旧看着她,不语。
风姿忙转移话题:“也不知道快到了没有?”又撩开帘子往外面看了一下。外面一片的雪白,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路,她也辨不清方向。她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远啊,都有两三个时辰了吧?”
“才一个时辰多点。”宁谌倒是一点没不耐烦,安抚道:“郡主别着急,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马车似是忽然间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马车怎么忽然停了?”
风姿奇怪,正想探头去看,宁谌忙拉住了她:“先等等。”却听得马车外一阵散乱的马蹄声响起。
“你们是什么人?”外面驾车的才长风喝问。
但是那些回应之声零零落落的,怎么听怎么不对劲,说话人嗓子很粗很彪悍的样子,有的说“老子是你爷爷!”,有的说“我们是收过路费的。”
风姿禁不住好奇,撩起帘子的一角,往外一看,看见那些胡子拉碴的壮汉们骑着马,挡在他们的马车前,一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的架势,吓得脸都白了,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劫匪么?
她这是什么运气啊?
她也是听韩素影说这座山上的梅花开得特别漂亮,值得赏玩,可从没听说过这一带有劫匪出没啊。
宁谌见风姿脸色不对,也撩开的帘子看了一眼,却没怎么放在心上:“郡主不必害怕,这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就长风和研墨两个也打发了他们,何况我们后面还跟着侍卫呢。”说着又觉得有些不对劲,“郡主如果不放心,待我下去处理一下。”却是要问一问他们的来路。
他处理朝政,虽说不上多么鞠躬尽瘁,好歹这京城大小事儿他心中都有个数,可从来没听说京郊有什么劫匪的。看他们的言语打扮倒像是难民,可今年年景不错,地方上报上来,没有说哪里遭了大灾,京中最近也没有听说有流民来。这些难民倒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风姿拉住他,不肯让他下车:“宁大人,你可千万不能下去,你长得那么漂亮,万一那些人将你误认为是女扮男装的,你被他们抢去做压寨夫人就不好了。”她这个真正扮了男装的在宁大人身边一战,倒像是个小公子了。
宁谌“漂亮”两字,就有些不悦,再听到什么压寨夫人时,脸色更是黑了一半,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听到外面响起打斗之声,宁谌一看是跟在马车后的侍卫们赶上来了,也就没离开马车。
那群劫匪虽长得人高马大,却似乎只是些没什么武功的庄稼汉,看着马车后头忽然跑到前面的那一队穿着整齐划一军服的侍卫们,只一个对眼,他们就露出胆怯的神色来。只是输人不输阵,谁也没临阵脱逃的事,头皮一麻,也就硬着头皮上了。
三两下就被侍卫们打到在地,眼下长风正在问话呢。
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