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夫……”预料中的可怕并未发生,却是刘彻略带暗哑的声音,随即格在脸面上的手臂被他轻轻拉开了,一个火热的手掌抚上了满是泪痕的脸颊,抹去一层又一层,“子夫……为什么哭?”
子夫听到问话,抬眼去看他——可是什么都看不到,眼眶中的泪水泛滥如注,根本没有办法对焦,一片模糊,除了痛,身痛,心痛,除了痛还是痛。
“子夫……”那声音又响起,不复先前的狂躁和蛮横,而是带着沉闷和温软。可是心痛如何去解?子夫看不清他,看清了也不认得。这个人,是谁?是野兽!
“我恨你……刘彻。”嘶哑的声音昭示着挣扎的惨烈和心灰意冷,子夫什么也不想说,也没力气说,瘫软在他怀中,唯有重复心中的绝望,“我恨你……刘彻……”
没有回答,刘彻什么都不再说,只是搂住了怀里僵硬的躯体,轻柔的吻着她潮湿的眼眉,她冰凉的鼻尖,她柔弱的嘴唇,她滑腻的下颌……那样小心翼翼,像搂着一件稀世的珍宝,生怕弄碎了、碰伤了……
他又想做什么?他折磨得自己还不够么?他想用这种方法再来羞辱这具身体么?子夫怔怔的躺着,任由他所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这样的滋味。不管他再做什么,对自己实施何种的兽行,她都可以接受……
身体上忽然一轻,子夫感觉刘彻坐起了身子,离开了自己。心中一讶,几乎以为是幻觉。再度闭起眼睛,她咬紧自己的嘴唇,这平静是不是预示着接踵而至更可怕的激烈?双手紧紧抓握住身下的床褥,不自主有些微颤。
又是一讶,刘彻没有再过来,不但没过来,反而在自己近乎赤 裸的身体盖上了一件长袍。转头睁开眼去,依旧是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但是子夫竟看到了刘彻,他的脸近在咫尺,没有了暴躁和残忍,只有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
刘彻对着榻上的人,心底的疼止不住地泛上来,一时无法回忆自己对她做了些什么。先前整齐的发辫此刻散乱到处,一绺一绺在身后、在枕边、在面上,刘彻见到一缕发丝顺着泪痕粘腻在她的脸颊上,伸出手去轻轻替她拨开,立刻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直和躲避,又缩回手来。
子夫满心恐惧,脑中全是他五分钟前的所作所为,咬牙侧过脸,闭目不理他。深深的目光从背脊处笼罩着全身,子夫竟有透不过气的压抑和沉闷,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这就是帝王——这就是帝王的威严和权力!子夫痛苦的蜷起身子,突然明白这宫里头的人对自己的客气尊重都是假的,那不过是因为他的宽容。背着人后,在这样的深宫中,他却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可以轻易将自己的尊严和身体践踏在他的yuwang底下!最是无情帝王家!
眼泪扑落扑落簌簌往下掉,打湿了半边脸颊。
“别哭,别哭了。”耳边传来轻轻的安抚,意识到他又上得床来,子夫整个儿立刻僵直成板,动也不敢动,更不敢与他有任何的碰触。热气从耳边扑到面颊,她听到了他的呼吸声,紧张的放在胸前的手都握成了拳。
刘彻轻皱双眉,探过一只手去极力温柔的握住了那双拳头,柔声道:“乖,不哭了,好不好……”又慢慢将另一只手从底下穿过冰冷的身躯,自后抱住她,直到哭声不再。
被那双火热的手包围住,子夫咬紧牙关强忍住颤抖,只由眼泪继续流。但人一贴近立刻便能感觉到他小腹下的硬挺仍未消失,因此当刘彻凑过来掠开散乱的发辫轻触后颈时,子夫又不自主的浑身戒备。刘彻显然意识到这个,稍稍退开一些,不再那么紧贴怀里的人,但这张床榻并不大,宽裕空间不多。
墙角的灯越来越暗,渐渐看不清亮光。刘彻用下颌贴着子夫的头顶,轻轻道,“对不起,子夫,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子夫没有答话,持续不止的抽泣令她根本说不出话,只感觉他紧紧扣着后脑,呼吸绵长而有力,带动着发丝一飘一飘。“我发誓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永远不会。”
可是,我恨你!
心中还是这句话。所处的怀抱虽已由炽热变得温暖,鼻尖充斥的是两个人的汗味儿,根本分不清界限。刘彻的声音不再可怕,柔柔的好像一道催眠符。可一天不曾进过一粒粥米的子夫早已不堪重负,身心俱累,超过了可以负荷的边缘。双拳始终紧紧交握于胸前,此刻除了自己,她谁也不会再相信。即使耳边的声音是完全的诚意,她也不会再相信……
五分钟前,他亲手将她一把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还能拉回来么?即使回来,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么?她还是原来的她么?心碎……该用什么来治?
朦胧中,听到刘彻的低喃,“子夫,我是真的,我爱……”
可心里头,还是那句话。
卷一: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鴈南归 第十二章 福宁问刑 上
更新时间:2012…2…28 23:10:59 本章字数:3202
翌日醒来,宣宁宫里一片宁静。睁开眼只见到自己一个人仰躺在床榻上,子夫几乎以为是又一场噩梦扰乱了心神,可才起身坐起,却看到身上青青紫紫遍布瘀痕,她知道那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发生在自己和刘彻之间的。身上的力气像一下被人抽走了似的,子夫颓然倒回了床上,对着高高的穹顶发呆。谁可以告诉她,怎么才能摆脱这般不堪的处境?刘彻这一次悬崖勒马,可下一次呢?他还会良心发现么?他还会轻易放手么?他还会用更激烈的手段得到他想要的么?对于刘彻来说,她不过是个女人,因为与众不同所以想要,因为得不到所以渴望……
眼泪顺着干涩的面庞滚落下来,子夫不知道自己原来这样脆弱……忽然想到了角落里的通讯器,连忙伸出手去摸,摸了半天才在缝隙中找到,定是昨日挣扎的激烈弄落了。
紧紧攥住那小小的物件,子夫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阿智,阿智你在哪里?如果你听到我的声音,请你赶快带我回去!这个地方,一分钟、一秒钟都不能再呆了……
“太傅,您醒了?”子儿的声音悠悠的传来,来不及擦去面上的泪痕,已见到她带着焦虑的脸庞,“太傅,您怎么了?”“我……没事,”子夫别过头去抹掉眼泪,努力笑笑,“没事。”看到子儿递来的衣衫,子夫配合的伸出手去,突然看到手腕上一道深紫色的瘀青,心中一跳缩回来,“皇上他……”
“皇上天一亮就走了,他说您很累,不要吵醒您。”子儿还是将衣衫替她穿上,拿过篦子梳着散乱的长发,“皇上说他下了朝就过来看您。”“他……要来。”子夫听到,身子一震,却没意识到自己的头发还在子儿的手里,这么一拉扯立刻感到头皮刺痛。“啊……太傅,奴婢……”子儿也发现了,立刻松了手。“不要紧,不要紧。”子夫摇摇头,“反正我也不出去,不用费什么心思。”
“太傅……”子儿看着子夫的脸色,轻声问,“您……不开心么?”“我……”子夫不知道如何回答。子儿又问,“是不是皇上……”子夫听到那两个字,脸色一变,子儿竟吓得不再说话了。看到子儿的样子,子夫意识到自己的敏感,叹口气笑笑,“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不开心,只是……”只是迷茫。子夫心里轻轻地说。
“子儿,你的家乡在哪里?你想那儿么?”子夫忽然问她。子儿愕然,摇了摇头,“娘说我们老家在山西,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去过。我从小就在公主府里长大……”子夫无语,轻笑一下,搂住了子儿的肩,良久,才道,“子儿,我好想家啊,我好想回去……”“太傅……您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子夫深吸一口气,去填充心中的空荡,“可是我好想念那里,想念那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样东西……”
“宣宁宫卫子夫接旨……”门外一声尖锐的传报打破了室内的气氛,子夫和子儿同时抬头,看向门口。“卫子夫,卫子夫呢?”那声音又高喊起来,似乎是进了室内,响亮了不少。
“奴婢见过公公。”子儿起身迎过去,行礼作揖。“卫子夫?你就是卫子夫么?”那声音带着傲慢。“我是!”子夫翻身下床,朝门口过去。见到一个微显矮胖的宦官正站在那里用眼睛四处睨着看,“公公……”“你就是卫子夫啊,”那宦官看了一眼子夫,嘴角冷冷一笑,“好啊,皇后娘娘有旨意,宣卫子夫到福宁宫问话。”
问话?子夫乍闻之下有些惊讶,好端端的,为什么皇后竟会找到自己头上?陈阿娇怎会知道自己的存在?问话,问什么话呢?
“怎么?想抗旨么?”宦官见子夫没有应声,音调抬高了不少,“这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可都由皇后娘娘说了算,你一个小小的宫女,皇后娘娘下旨来请你,你居然还端架子?”“我……奴婢不敢,”子夫低垂了头,“奴婢去就是了。”
跟着那宦官,子夫一路心惴惴。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路显得特别长。子夫始终低垂着头,莫名的思索着皇后为什么要这样指名道姓的找自己去问话,直听到那带路的宦官阴阳怪气的说,“到了。”
抬头看到一座宫殿,牌匾上的小篆依稀可以看出“福宁宫”三个字,想来这就是皇后的寝宫了。跨进去,没有看到人。子夫纳闷才起,突然听到从里屋内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声线其实并不低沉也很年轻,但却故意压低了嗓音,给人一种老成持重的味道。
“是卫子夫?”“奴婢正是卫子夫。”子夫寻声而望,见到一个身着绛红色宫装的女子从里头缓步而出,还搀着一个大约四十出头的女人,同样一身华服,描眉点唇、钗环珠玉、富丽堂皇。
这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屋藏娇之人了,子夫心中揣测。可她身边的这个……乍眼见去两人的面目轮廓约有四五分的相似,子夫奇道,竟然会是馆陶公主不成?
这母女二人似乎是专程等着自己,却是为了什么原因?瞥眼看到那母女二人的表情并不友善,子夫心中突突的打鼓。
“奴婢卫子夫,见过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子夫屈膝躬身行礼。“哟,倒是个机灵人儿。”长公主开口,“长得也不错,身段好。”“母亲!”皇后嗔怪,惹来长公主的小声安抚,“为娘自有分寸。”“卫子夫啊,听说最近皇上下了朝就往你那里跑,是不是?”长公主问道。
“啊?”子夫讶然,抬起头看着两母女,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长公主道,“你是个聪明机灵的人,这宫里头的女子……我也知道大家图的是什么,皇上就那么一个,能抓得住自然是抓牢的好。”“长公主,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子夫皱着眉。
“不明白?你是装傻还是装糊涂?”皇后斥道,却被长公主打断,“阿娇,别这样,失了身份。让我把话说完。”她转回头来,“卫子夫,听说你入宫前是平阳府的人?”子夫小心翼翼,“奴婢承蒙平阳公主照顾……”长公主点头,“难怪了,有她帮衬着,怪不得掖庭簿册上都没有你的名谱,倒可以在宫里过的自在。阳信这小妮子……”长公主冷笑几声,“先是哄着皇帝往她府里跑,我还纳闷她怎么就这般殷勤起来,原来是用美人计呢,才几天工夫,就弄了个人进宫来!你也争气,还真迷得皇帝团团转。”
子夫恍然,看着面前的人感到万分的不可思议。原来这竟是场鸿门宴,馆陶公主和皇后把自己召过来是兴师问罪的,“长公主,您误会了。平阳公主从来没有这般想,也没让奴婢……去勾引皇上。”
心中的那份痛突然涌了上来,刘彻的所作所为充斥了整个胸膛。子夫心中压根不愿意再听到跟刘彻有关的任何事情。遑论是勾引?
皇后突然道,“不是平阳公主,那就是说,想着迷惑皇上的,是你自己了?”子夫豁然抬头,“奴婢不敢,奴婢从来不曾想过勾引皇上”皇后提高了声音,“不曾勾引皇上?说得倒好听!那昨夜皇上怎么会在你那里……”
皇后的话令子夫一呆,随即突然很想大笑,看着陈阿娇,心里是说不出的奇(提供下载…87book)怪和荒谬——勾引?多滑稽的一个词啊!陈阿娇居然在责问她为何勾引刘彻?她可曾知道自己这一夜是怎么渡过的?又是怎样辛苦、屈辱的保全着自己的清白?为何到了她们面前,这一切居然成了勾引?
“怎么不说话了?”陈阿娇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这宫里头怎么说都是我作主!皇上在哪里过夜,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皇后娘娘,”子夫因激动而哑声,“奴婢和皇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奴婢从不曾想过勾引皇上,也不曾做过什么勾引皇上!”“哼,什么都没做?”陈阿娇冷笑,“那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昨天皇上为什么要去宣宁宫?还在那里呆了一夜!”“奴婢不知道,”子夫摇头,“皇上为什么要去宣宁宫,他为什么要在宣宁宫留宿,娘娘,您应该问他,而不是问奴婢。腿长在皇上的身上,他要去哪儿,难道奴婢还管得了?”皇后没有吱声,长公主却是冷笑一声,“好一张小嘴,还真厉害!”子夫索性豁出去了,“回长公主,奴婢说的都是事实。”
卷一: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鴈南归 第十二章 福宁问刑 下
更新时间:2012…2…28 23:11:03 本章字数:3425
长公主瞅着看了半晌,从座上起来。子夫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来,直到面对着面。长公主端详许久,忽然伸手来捉住了子夫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真是个厉害的姑娘,这嘴可真不得了!”她虽带着笑,但令人不寒而栗,“平阳府里人真不简单,啧啧啧,单这张小嘴,宫里头就真找不出第二个!”她像看一个玩偶,“瞧瞧这脸,长得也真够俊的,难怪我那皇帝女婿对你神魂颠倒。哟……”她忽然死盯着子夫的颈口,掰过子夫的脸颊,见清楚那上头一块一块青紫的痕印,住了口。子夫立刻意识到是昨晚上留下的痕迹,不由缩了缩颈项,咬紧双唇不吭一声。长公主又上下看了一会儿,什么没说,放开子夫,回到了座椅上。
“其实,皇上若真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你,谁也管不了,哪怕他想给你个名号,不管是皇后、我还是太后都没办法阻止……”“母亲……”是皇后插进话来,却被长公主制止了,她续道,“可你要知道,后宫有后宫的规矩。皇上和皇后从小就订有婚约,他们大婚也不过几个月,即使平阳公主想着讨好她那皇帝弟弟,或者你想着攀龙附凤,也得懂得选准时候!”她说的淡淡的,可子夫明白这是威胁,“还有,怎么说你都是奴才,奴才要明白奴才的道理,平阳公主把你**得那么出色,可不会少教你规矩!所以,你最好给我记明白,想攀高枝可以,但得先掂量自己的能力,还得看看那高枝上有些什么人,自己攀上了,是不是站得稳!别一个不留神摔了下去,可就粉身碎骨了。”
子夫看着她,硬声道,“奴婢没想过攀高枝,也不打算攀高枝!”“说得好听,”皇后不屑,“你昨儿个躺在皇上怀里的时候可也是这样想的?”子夫脸色煞白,不明白堂堂的一国之母为什么总是这样咄咄逼人,她根本连事实的真相都没有弄清楚,却这样言之凿凿的给人定罪。这份自以为是的高傲,和刘彻真的很像!
“好了阿娇,”长公主开声,“好歹你是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