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子接口道:“这种欺师叛祖的畜生,三师兄何用跟他多说?”
霹雳子点了点头,大步一迈,早已欺身抢了过来。
宫天宁见计不得售,一横心,手臂伸缩之间,先点了易萍穴道,两手分握着通天宝篆,大声叫道:“师祖定欲相逼,弟子横竖—死,只得先毁了宝篆,举掌自毙!”
霹雳子迫得停步,深声道:“通天宝篆乃本教至宝,你如敢毁伤宝篆,少不得要受那挫骨扬灰,死后炼魂的苦处,永坠地狱,万劫难复……”
宫天宁故作热泪盈眶,道:“弟子虽有心将宝篆呈献,奈何诸位师祖不谅下情,势迫至此,己无选择余地。”
霹雳子听了,沉吟半晌,又望望大师兄玄真子,似乎竟委决不下。
皆因全真教一向视这本通天宝篆为传教至宝,五老虽然位尊,但却谁也不敢承担毁宝罪衍,甘为教中罪人。
玄真子轻叹一声,幽幽说道:“三师弟,至宝虽珍,教规更贵,一旦势难兼顾,祖师爷定会宽赦你我重罪。”
霹雳子一阵激动,道:“大师兄明鉴,为了保全传教至宝,小弟甘愿舍却一命,也不致连累各位师兄师弟。”
他毅然回顾宫天宁道:“好吧!你把宝篆交出来,本座甘担重责,放你逃生,待返回漠北,由我自断双腿,向祖师爷谢罪,这样你总该放心了。”
玄真子等人闻言齐都—惊,不约而同叫道:“你这是何苦——”
霹雳子摇了摇头,道:“这是我收徒不慎,理当如此,但求至宝保全,纵然以命换书,又有何憾。”玄真子听了“收徒不慎”四个字,不期然想起罗伟,愧然垂目,未再出声。
宫天宁双手捧着“通天宝篆”,缓缓跨前两步,屈一腿跪在地上,口里道:“弟子谢师祖恩典。”
霹雳子长叹一声,伸出右手,方要取那书本,不防宫天宁双手突然一翻,左掌掌背电掣般向上一迎,同时飞出右掌,“蓬”然一声,正中霹雳子小腹。
这一速变,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霹雳子手才抓空,猛觉掌心被一枚尖锐的小针刺了一下,浑身一麻,小腹上已重重着了一掌,顿时站立不稳,踉跄向后退了三四步。
而宫天宁却趁这一瞬之间,腾身跃起,掠出了大殿。
全真四老微微一愣,同声叱喝,一齐飞身追出,云中子站得离殿门最近,首先遥空劈出一掌。
宫天宁身形一侧,忽然左飘右闪,登时幻出七八条人影,从云中子掌劲之中,一晃而过,竟分毫无损。
云中子反倒一怔,脱口道:“错影分光,畜生已经参透宝书中玄功了。”
仅只这一眨眼工夫,宫天宁已经翻出庙外。
忽然,一条人影从黑暗中一闪而至,一声不响,对准宫天宁就是—剑劈了下来。
宫天宁忙又施展错影分光身法,闪开剑锋,急探右手,也撤出肩后长剑。
那人冷笑道:“宫天宁,留下脑袋再走。”银虹连交,一口气又攻出四剑。
宫天宁认出那人竟是凌茜,心里暗暗叫苦,再回目望时,破庙中已如飞追来三四条人影,分明是“全真四老”也蹑踪而到。
他心里大急,狠狠一咬牙,剑走轻灵,剑尖一连跳动七次,洒出一片乌黑光圈,叮叮之声不绝,居然将凌茜四招快攻封挡开夫。
凌茜也算得是剑术中好手,一时间竟认不出那桅异的剑法来历,脚下忙退了半步,柳腰急摆,腰间丝带飞扬起来,“唰”地一声,缠住了宫天宁右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茜长剑振腕挥出,娇叱一声:“着!”
剑锋过处,血光进现。
宫天宁惨叫一声,仿如一头带伤的野兽,没命狂奔,逃入夜色之中。
凌茜并未追赶,眼看着全真四老嗖嗖从身边掠过,也没有移动一下身子。
在她腰间丝带之上,缠着一条血淋淋的右臂,断臂上仍然紧紧握着那柄长剑,鲜血正循着剑尖,缓缓滴落在地上。
那是宫天宁身上残肢,他终于带走了通天宝篆,却留下一条右臂,凌茜自然想不到今日一剑之仇,二十年后,却引出无限险恶风浪来(关于二十年后宫天宁二度出世,报复今日一剑之仇的经过,请续阅本书续集《圣心劫》)。
月影西沉,万籁重又复归寂静。
凌茜怅立良久,挥剑割断丝带,厌恶地踢了那条断臂一下,抹去剑上血渍,插剑入鞘,方见陶羽抱着易萍,从破庙中急急奔来。
当他一眼看见地上断臂和长剑,似乎微微一惊,忙问:“怎么了,你已经把他……”
凌茜耸耸肩头,淡然笑道:“没有,我只是砍断他一条手臂,那家伙忽然使出一招奇怪剑法,险些无法破得,若非我临时使用线带缠住他的手臂,真要被他全身逃掉了呢!”
陶羽把易萍放在地上,道:“宫天宁不愧奇才,短短时间中,竟被他参悟了通天宝篆上好多玄妙武功,你说的那招剑法,只怕也是通天宝篆上的绝学。”他顿了一下,又道:“虽然被他逃走,好在全真五老已经明白通天宝篆下落,不致再与飞云山庄勾结,你快些替易姑娘解开穴道,咱们正好再赶到两湖分堂去救伍老前辈。”
正说着,秦佑、辛弟和柳长青都先后寻到,大家七嘴八舌谈论今夜之事,对易萍的巧计智慧,莫不由衷钦佩,辛弟听说宫天宁逃走,气得跺脚,只懊悔自己没能截住他。
凌茜解开易萍穴道,又脱下自己外衫,替她掩遮破衣,易萍连声称谢,但却劝阻众人前往两湖分堂。
陶羽道:“据柳老前辈昨夜亲在两湖分堂,见他们把大南笑容悬吊在一根高竿上,似此折辱,令人怎能忍耐?”
易萍不信,讶道:“有这种事?别是柳老前辈看错了吧?”
柳长青愤然道:“老朽虽然年迈,眼力却不昏花,不过,我本不相识伍子英兄,但两湖分堂前院竿上高高吊着个绸衫皮帽的人,这一点却决不会看错。”
易萍沉吟半晌,道:“既然如此,还是由我去打探确实再作道理——”
辛弟突然岔口道:“不,咱们今夜非去两湖分堂闹它个天翻地覆不可,守了半夜,连一场架也没打,岂不闷得发慌。”
陶羽毅然道:“易姑娘,咱们决不甘心让伍老前辈被他们吊在竿上,无论是真是假,一定要亲自去两湖分堂看看。”
易萍长叹一声,道:“好吧!你们随着我,但千万不可鲁莽,让我先进内勘探确实,假如实在,任由你们出手,假如不确,你们必须答应我尽量忍耐。”
陶羽点点头道:“易姑娘放心,咱们一定照你的意见。非逼不得已,决不出手——”
说到这里,秦佑忽然轻声惊呼道:“全真五老仅有四人追赶宫天宁,还有一位,至今来见离开破庙,难道——”
众人不觉齐都一惊,失声道:“真的,咱们忘了受伤的霹雳子了!”
惊呼声中,六人各展身形,化作六道黑烟,眨眼之间,掠进破庙。
可是,庙中寥然空寂,早己不见了霹雳子的人影……
第三十二章 生死两难
鄂州城南,一所宽阔的三合院子。
临近西院围墙,有一列低矮的瓦屋,此时,空寂环绕着落寞的庭院,除了院子里一根高大的木竿顶上,悬着一盏油灯,整个庭院,漆黑一片。
表面上看起来,这院子里的人全都人了梦乡,但是,那高竿之上,映着昏黄的灯火,却倒悬着一个黑忽忽的人影。
皮帽、绸衫,在夜风里飘荡着,竿上的人,一动也不动,直如死尸。
院子里黑沉沉地,似乎绝无人迹。
靠近院落东边一排民房上,蓦地唆唆连声,掠上六六条黑影。
最前的一人,浑身红色劲装,背插双刀,正是紫蔽女侠易萍。
她立在屋顶上,略一举手示意,身后陶羽等人齐都收住脚步,大家凝目向这边院落中打量。果然,一切都像凌空虚渡柳长青所说,两湖分堂中不但人踪寂寂,那高竿上,的确悬吊着一个绸衫皮帽的人。
他们遥遥从墙外远眺,距离那院落中木竿,虽说尚有十丈以外,但从竿顶油灯照射下,不难分辨那悬吊着的绸衫皮帽之人,八成就是大南笑客伍子英。
陶羽等都觉内脏热血沸腾,不知是谁长叹一声,低语道:“啊!他一定已经死了……”
这句话,仿佛在涌沸的釜底,加上一把火,陶羽首先按捺不住,重重哼了一声,便欲纵身而起,但却被柳长青探臂拦住,道:“少侠不可急躁,你看这院中人踪寂灭,大异平常,分明有诈,咱们不要落了圈套——”
陶羽愤然说道:“伍老前辈身遭凌辱,被悬竿顶,已是实情,管它圈套不圈套,咱们也要救他下来。”
易萍连忙沉声道:“虽然如此,公子不宜亲身涉险,你们在这儿等我片刻。”
语毕,身形微挫又起,轻飘飘掠过墙头。
易萍平素喜着红衫,此时因上衣破碎,披了凌茜给她的绿色外衣,红绿相映,极为显目,尤以夜色灯影下望去,翠衣赤裳,直如仙子。
陶羽等尽量按捺住性子,遥立在十丈外屋顶上,目睹易萍在掠过两湖分堂墙头之后,略一踟蹰,便迳向那高竿扑去。
众人都替她捏着一把冷汗,莫不暗暗提气蓄势,随时准备动手,因为两湖分堂内高手如云,假如这是个陷阱,今夜难免会爆发一场震世骇俗的血战。
夜风吹动那高竿顶上油灯,光影摇曳,更映得那绸衫皮帽的伍子英孤长的身影,在长绳上轻轻晃动着,他头下脚上,倒悬在空中,皮帽下斑白的发丝,在夜风中微微飘动。易萍迅捷地掠到竿下,仰起头来,仔细向伍子英打量一瞧……
她突然如见鬼触,轻呼一声,拧身便退……
谁知就在她娇躯才转的刹那间,墙角暗影中,忽然悄没声息掠出一条红色人影,贴地疾掠,快如电掣,一闪身便到了易萍身后。
那红影快得简直难以形容,只不过霎眼工夫,竟然举手之间,便制住了易萍的穴道。
陶羽等远远望见,方才一愣,那红影早已挟起易萍,腾身重又掠回墙角阴影下不见了。
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变故,易萍武功不弱,居然连吭也没有吭出一声,便被人挟擒而去?那红影如果是一个人,他的武功,岂不是到了超凡人圣的境地?
众人齐齐心头大震,秦佑突然轻叱一声,短剑“呛”地出鞘,纵身向起……
陶羽也沉声叱道:“快救易姑娘,辛弟负责抢救伍老前辈,得手便退,不可多留……”
柳长青连忙翻腕撤出长剑,凌茜一手提剑,一手却握着连弯弓架,陶羽双掌交错,紧跟着秦佑身后,扑向墙头。
五个人几乎在同一瞬间发动,一齐奔进两湖分堂院子。
秦佑身子才沾地面,短剑划空一绕,护住四周,但他扫目一望墙角,却顿感一怔,原来那墙角下空空荡荡,何曾有半个人影?
他心知其中必有蹊跷,连忙横剑凝神而立,同时低声道:“大哥,赶快抢了伍老前辈快走,我替你们断后……”
陶羽凌茜和柳长青也都同时发现墙角下并无易萍踪影,闻言各自抢站一个方向,背对高竿,替辛弟拱护退路,辛弟猛可一掳袖子,扬手一掌“开山碎石”,向竿上劈去!
只听“嚓”地一声响,高竿应掌而折,辛弟还算得粗中有细,未等竿身倒落地面,举臂前冲几步,一把抱住倒悬绳端的伍子英。
人手之时,竟觉得格外沉重,辛弟低头一看,抱着的竟是个外裹绸衫的铁球,铁球顶端有根细线,正连结在长绳之上。
他几自不知厉害,傻愣愣他说道:“奇怪,伍老爷子冻成铁块?”
秦佑心中一动,探过头来,一望之下,大惊叫道:“大哥快退……”
呼哟声中,飞快地从辛弟怀里抢过那团伪装的铁球,短剑疾飞,斩断长绳,扬手便向场外掷了出去。
陶羽等初不知他何以如此惊骇,及见那个绸衫皮帽的伪人触地之后,“轰”然一声巨响,当场爆烈开来……
众人大吃一惊,连忙伏到地上,只觉一股灼热气流排空而去,刹时尘土飞扬,碎石激射,每个人的耳朵,都被那一声惊天动地巨响,震得嗡嗡乱鸣!
石雨飞砂冉冉沉落,十余丈外靠近屋字的地上,添了一个七八尺深的大土坑。
众人惊魂甫定,匆匆跃起身来,正欲抽身急退,不想就在这时候,四周围墙角下忽然出现了十余个暗门,空院周围,火炬如林,早已被二十余名飞云山庄高手团团围住。
人丛中有两湖分堂堂主“乾坤手”宋于飞、“铜牌飞叉”傅三槐,“铜钵头陀”、“八卦掌”郝履仁、“鬼王钩”朋、
“飞刀”廖五姑、陕南分堂“金剑银鞭”杨排风,以及另外十余名外形貌古奇的恶僧怪道,几乎没有一个不是飞云山庄高手。
唯一出人意外的,是未见鬼师董武和飞云庄主陶天林。
宋于非满脸得意之色,指着陶羽笑道:“忘恩负义的畜生,荆州城算你命大,方才一着设阱捕虎也算你侥幸未中计谋,但今夜两湖分堂早布下天罗地网,决难容你再作漏网之鱼了。”
陶羽见此情势,心知难免一场血战,反倒心平气和下来,冷冷道:“我念在你们一味愚顽,附从为恶,本不愿擅加诛戮,是非恩怨,且待元宵之日,我自和外公在观日峰三次武会上了断,但你却把天南笑客囚置凌辱,这就是自速其死,令人难以宽赦……”
铜牌飞叉傅三槐重重哼了一声,接口道:“好个恩将仇报的畜生,今夜就是你送命之期,你还妄想什么元宵之日,泰山第三次武会?”
八卦掌郝履仁也冷笑着道:“实对你说吧!庄主已严令凡取得你首级的,便为飞云山庄副庄主,这分荣耀,不知你今夜要赠与谁人?”
陶羽晒然笑道:“在下一颗头颅何足珍惜,只是要看看那一位有此福份?”
语声方落,倏忽人影一闪,一股强劲锐风当头涌到,有人叱道:“洒家现在就取你狗命!”
陶羽不待细想,已知必是那凶悍恶僧“铜钵头陀”,左掌微提,正要挥弹迎出,忽然从身后窜出一条人影,厉声一喝,手起掌落,拍在那沉重无匹的铜钵之上。
但听得“叮”地一声耳巨响,人影乍分,铜体头陀倒跨两步,低头看时,他那只纯铜钵上,竟清晰地印着一只巨大的掌印。
凌茜娇笑道:“辛弟,真有你的,开山三掌的确不凡。”
辛弟咧嘴一笑,脚下拿桩站稳,望着对面的铜钵头陀笑道:“贼和尚,别休息,咱两个再拼几下。”
铜钵头陀狠狠瞪了一眼,大喝一声,挥动铜钵,揉身又上……
这两个粗鲁大汉,一个仗着蛮力,—个仗着“金钟罩”横练硬功,搭上手片刻不停,你一钵我一掌,直打得场中狂飓横飞,劲风呼啸,湛湛是棋逢对手,谁也不敢退让半步。
其余飞云山庄高手同时发出一声怪啸,人影纷纷,一涌而上。
凌茜,秦佑、陶羽、柳长青也各展绝学,剑砍掌劈,全力接战。
飞云山庄人多势众,此进彼退,转番抢攻,平均五六个人困住一人,而且显然早有算计,一上手便用车轮战法,两人一组,左右同时出手,硬接三招之后,无论胜负,立刻换上另外一组,依组力拼三招,抽身便退。
这样一来,陶羽他们纵有通天本领,也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激战数十招,凌空虚渡柳长青首先显得手忙脚乱,有些支细不灵起来。
只有辛弟和铜钵头陀势均力敌,心不旁骛,专心一志硬拆硬拼。
两湖分堂院落中但见人踪错落,战况的确惨烈而惊心。
陶羽赤手空拳力战了半盏热茶光景,似觉内力如泉如潮,独自迎敌宋于非、杨排风等五六名一等高手,犹自绰有余裕.偷眼看看秦佑和凌茜,也还力足支持,一时半刻绝不至落败,但柳长青却逐渐落在下风,陷入险境。
他心念一阵电转,暗自叹息忖道:“看起来,今夜营救伍老前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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