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舜安颜还在,你要撑住等太医来。”
佟国维听了,不知是什么滋味。好好的孙子,被隆科多作得都不是佟家的人了。
临走这一刻,他真的还想求得他们的原谅。只是不知道老天肯不肯怜惜。
佟国维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看着他们的脸。
舜安颜抢先跪倒在佟国维的面前,扶住他的身体:“玛法。”他很难过,佟国维就要死了,他救不了他。
佟国维看着他们,心里再也没有遗憾了。他够了够脖子,想要动。
岳兴阿知道他要什么,恳切的点了点头:“玛法,您要好好的。孙儿还等着伺候您呢。”说罢,他忍着眼泪抹抹佟国维的眼。
佟国维的眼睛湿湿的,他虽然艰难,但是还是要亲口说出来:“……原……谅……我……我……错……”
“玛法,我们不恨您。我们会保护佟家,您放心吧。我们不会让隆科多有好下场,我们肯定为您报仇。”舜安颜搂紧了他,感慨万千。
岳兴阿也说着一样的话,也在哭。
对弥留的人又如何忍心残忍呢,他们都难过极了。
心头萦绕的苦楚终于遁去了,佟国维的心里便还只剩一件事了。
他又哼了一声。去看佛尔果春。他后悔了,他想向她求一句原谅。他真后悔当初相信隆科多和李四儿。他没有想到他们这么恶毒。如今看来,当初佟国纲的死是因为索额图见死不救肯定也只不过是他们散布出去的谣言而已,用意只在于加重佟家和佛尔果春的矛盾,因此迁怒于她是毫无道理的。
佛尔果春知道他要什么,叹了一声:“我都忘了,您也放下吧。”
佟国维也顿觉心头一松,他艰难的笑了一下,点点头,然后终于闭上了眼睛,往生去了。
众人皆悲,舜安颜不敢大哭,闭了眼念经,送上一程。
四周一下子静了。
只有隆科多不识相的咕噜道:“阿玛怎么样了,他没死吧,救命啊我不要陪葬,阿玛,你再睁开眼睛看看我,您不是我气死的,阿玛!”
佟国维已经去了,再也不会被他气着了。
庆春起脚又踢了他一脚,把隆科多踢了回去。
都已经这样了,众人起身准备撤,把佟国维也带走。
隆科多心中一痛,他好后悔,好难过。他凄凉的大喊着希望他们可怜他。
没有人理他,他又被扔回牢里去了。
……
其他人离开了这里。
佛尔果春带头走了出去,把隆科多尖利的叫声扔在了身后。
她越走越远,就像扔掉那些旧日的梦魇般,它们也越来越远了。
出了牢房,外面的天空变成了晴日高照,真好。
佛尔果春昂高了头望了望,深深的吸了口气。她感到了舒畅的滋味,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快活。
她的生命再也不会有那些阴暗的角落了。她终于战胜了隆科多和李四儿,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她赢了!
……
这里的事自然马上报告了康熙。赌坊那里,自然也派人取了证。
康熙知道以佟国维的身体支持不了多久,但怎么也没想到他是这么走的。他很难过。他真的恨不得把隆科多碎尸万段,可惜,为了鄂伦岱,佛尔果春已经答应过不判隆科多凌迟,那该怎么办?
他看了看佛尔果春,不忍心她再为这件事情困扰了,这事也不方便让岳兴阿和舜安颜处理,毕竟隆科多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不能让他们手上沾血。
怎么办?
康熙看了一眼鄂伦岱:“你用什么手段朕不问,朕只是提醒你,隆科多和李贱婢这两个畜生不配痛快。他们谋害太后,以极刑论处。李三交刑部,其他的不重要的让夸岱定。”林九儿和其他被抓来的以实证量刑,可以将功赎罪。
太后么,她在不久的未来就会薨逝,到时候自然会还她“公道”的。
“是,谢主子恩典。”正是有冤报冤。鄂伦岱含泪谢恩。
李四儿,剐定了!
至于隆科多么……
既然决定了动手,那就要快。
鄂伦岱想了想,赶去了太医院,拿了几样东西,然后即刻回到牢房。
隆科多听到鄂伦岱去而复返就知道他完蛋了,回头看了看李四儿。
他看不到,他的眼前是一片黑。他很害怕。他不知道李四儿最后会不会比他还害怕,他比她先体验死亡的滋味,他觉得很不公平。
夫妻本是同林鸟,生当同枕死同穴。
要是最后难看至极的躺在一个坑里,那是什么样子?那不脏了他的地么。哎哟,晚上变成鬼从坑里爬出来,那得吓死他吧?
隆科多想一想,心里很难受。
李四儿凭什么比他多活几天?还有那些一起有罪的凭什么比他痛快?
他呜呜的哭了,想他风风光光的从前还有后来的落魄。
到现在还是没有真正的明白他到底为啥变成了这种样子。他就是觉得自己的运气太不好了。他是觉得他对佛尔果春不好是不对的,然后他又在想要是当初对她好现在肯定风光了。他觉得康熙肯定能赏他,而不是把他搞死。
死不悔改。
其实,到现在他很应该说上几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什么的,壮壮胆,也为自己留点脸。可是他说不出来了。
鄂伦岱戴上手套,然后对着他掏出了几瓶药。
都是剧毒的药物,就看隆科多的运气如何了。
鄂伦岱让他自己摸。
隆科多哭:“大哥,您欺负我看不见。我不选。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有罪。他们凭什么不吃。”
他在想李三,他想李三应该比他惨。
鄂伦岱笑了笑:“李三肯定是斩立决。李贱婢凌迟,至于你么,快摸!”
李三当初求一个痛快,就给他一个痛快吧。
至于李四儿和隆科多,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不选不行的,肯定得选一瓶。
隆科多哆哆嗦嗦的选了一瓶,然后很不情愿的喝了下去。
鄂伦岱于是留他在这里,然后出去了。临走之前,他对着李四儿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李贱婢,你好好看着。”
李四儿呆滞的躺在地上,浑身无力。
他们在一间牢房里,想不看着也不行啊。
隆科多就在李四儿的身边待着,过了一个时辰,他发现自己没事。开始有点庆幸。他以为他的运气不错,逃过了一劫。
他开始幻想是不是佛尔果春心软了跟康熙说饶了他一命。他躺下来开始怀念佛尔果春。
要是人生能够重来该多好?他太后悔了。
希望最后能好好的结束。或许他能幸运些不结束?
隆科多抱着这样愚蠢的幻想在等待着。
可是不久,他却听到李四儿在哼哼。
李四儿为什么哼哼?
隆科多想她肯定是害怕了,她很惨啊。她是剐刑,她怎么能不惨呢。
可是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安慰她了,他只顾得了他自己,而且他也已经发现他完全不爱她了。
他要走了,很舍不得,但是能比她走得舒服一点,也不错。
他对着她认真,还有一点得意的说:“贱婢,我的下场比你好。夫人对我到底是有感情的,你不用嫉妒了,你哼哼也没有用。我的这颗心再也不会向着你了。要是一切能够重来,我只想跟夫人在一起,至于你,爱是谁的女人我根本不想管。我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我真后悔,为什么当初选中了你,都是你害得我这样,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我要走了,我在下面等着你,你快点来。”
李四儿听了这话,很伤心,当初她和隆科多也许诺过一生一世之后最后的结果,那死当同穴的浪漫怎么就变成了同归于尽?她更害怕。她是要被剐的人,难道还有闲心来关心隆科多吗。她巴不得他快点去死。可是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隆科多的样子已经越来越吓人了啊。
隆科多不知不觉头昏昏的。他迷惑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发现有血淌出来。可是不多。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耳朵好像也在淌血。
他害怕了。
他也开始疼了。
然后是嘴巴,眼睛……
他觉得身体像条被拧紧的毛巾,越拧越紧,那么疼,那么难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像是被锯子不拉拉动,他哭嚎着求饶,自己去撞墙。他开始抓自己的脸,咬自己的手……
他变得不像人了。
他变得像只鬼,恐怖的恶鬼!
李四儿看着看着,也快被他吓疯了。她恶心得想吐,可是躲不开他,就算闭上眼睛,也还是听到他的嚎叫声。
就这样,整整三天三夜,隆科多变得面目全非,最后,他像马儿一样嘶叫而死。
太可怕了啊。
整个过程,李四儿看得很清楚。她等于是提前体验着她的结果。
她被判剐刑,眼前这一切跟剐刑有什么区别?
她会在三天结束吗,还是更久?
到时候她会是怎样?她闭上眼睛,仿佛面对着菜市口围观她的人山人海。她被绑在木桩上,看着精瘦的刽子手握着明亮的小刀向她走来。
他扯开她的衣襟,喊出拖得长长的穿透人心的声音:
“——起刀!”
她崩溃了。
……
五月初三。
康熙一早便和太子上路,他们轻车简从赶往地宫。
年年都是如此,今年,他们依旧坐在同一辆车里,只是气氛和往年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
依旧是尴尬,可是还有不一样的地方。
保成闭上眼睛,在想这么多年来的每一次相聚,从小到大,当他每一次和康熙因为这样的日子而待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就会像被锥子刺中般的痛入心肺。
他相信康熙也是这样的。
他们都是一样的。元后是他们最爱的人,但两个最爱她的男人,这么多年了,却一直像是拔河般的别着劲。他们心里的话也从来没有对彼此说过。
康熙倦了,微闭着眼睛。
保成抬手,指尖伸向被风吹动的车帘,他压住了边,就这么一直看着它。这么多年了,老习惯还是没有变。他和康熙上了车总会面对面坐着,他不想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么,就找个借口吧。
康熙也这样,不想看他。
保成知道他会想什么。
他们都是。他们心里的话就这么一直压着,直到未来的某一天压不住了为止。
外面跟着的侍卫说,已经快到地宫了。
保成保持姿势的手有些僵了,听着这话手一偏,正好揭开了半边帘子。
他远远的看见有一些人在地宫那边。
他们在等,不过看得出也是去拜祭的。
当中的那个背影,像是……她。
保成的心里一热,热得有点有难受。
他再一动,康熙醒了。
保成赶快坐好,当做没看见。
康熙咳了一声,身上有点冒汗,这几日夜里总是在想以前的事。
刚才外面的声音把他弄醒了,他有点懵。
秘密解开了,他却觉得不得劲。
他看了一眼保成。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干脆不说了。他把头扭过去,默默的数着看什么时候能到。
“——我讨厌你。”
嗯?康熙诧异的转回头。
“我讨厌你。”保成的手放在有些发抖的膝头,用力的按了一按,双目含泪:“我一直讨厌你,我恨你!”
康熙的脸立刻有点发烫。
这也是他想说的话,没想到保成先说了出来。
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直都这么想。
康熙怨他克母,保成恨他克妻。他们都觉得是对方的错才使得自己失去最爱的人。
可是没有谁可以去触碰这个伤口,他们没有胆量,也不想这样做。因为,他们很清楚,他们在恨的人是谁。
拿掉尊卑,拿掉所谓的臭规矩,当他们只剩下亲情的时候,有谁可以说他们不是最可怜的人呢。
现在,真相大白,终于,他们都解脱了。
可是心里的怨念还在。他们互相怀疑,怨恨,也不能原谅。
这种怨气会像火球一样越烧越旺。
先破开它的人最先得解脱。鼓足勇气的保成在说完之后突然觉得身上像是蹿起了一股热流,飞快的跑向身体各处。
四肢,躯体,连指尖末梢都是烫烫的。
他被热烈的情绪感染着,捂着脸大哭。
康熙等了他一会儿,也眨了眨湿润的眼睛。他最心爱的女人留给他的孩子就是他心爱的宝物,可是他一直都没有放下执念,一直在埋怨他。
终于,在今天,他也解脱了。
他伸出手抹去保成的手指,扳住他的脑袋,让他清醒的面对他:“你听好了,我也恨你。”
保成愣住了。
康熙吸了口气,坚定的看着他:“但现在已经不恨你了。你恨我是对的,我错了,我没有照顾好我心爱的女人,你的母亲,照顾她是我的责任,我没有权力怪你。”
现在他们都知道了,他们的执念有多么的不应该。
他们都应该感谢把他们从噩梦中解救出来的女人。如果没有她,或许他们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这是不是命运呢。
他们心里都有数。
康熙亲手拿帕抹去了保成的眼泪,把他的脸也一起擦干净:“好了,别哭了,等会儿见你额涅。”
“嗯。”保成吸了吸鼻子。
不久后,他们停在了某人的面前,下了车。
保成也下来了,不过,不太好意思。
佛尔果春一早亲手做了素斋,带上德昌,乌尤和玉录玳,还有岳兴阿和舜安颜去了地宫祭拜。福全和梁六陪着她一起。
虽然还要等待,但是她站在那儿也没有闲着,一直轻声念经。
天色微明,清风拂面。她的心很静。等到身后传来车轱辘声。
她没有停下来。
康熙和保成下来了。
她身旁的人已经跪下,佛尔果春坚持念完才转过身去:“皇上,太子。”
康熙知道她会来,没想到比他们都早,他的眼睛有点红,人也瘦了。
他淡淡的扫了一眼后面的那辆车。
保成自己看了一眼佛尔果春,脸上发红。
他真想多看她几眼。他的心里有点酸,有点苦,还有点甜,
佛尔果春点点头,让在了一边。
保成看她带着的祭品至少有七八盒,可见佛尔果春是多么的用心。要做完它们肯定一宿没睡。
这个女人不但为她的母亲化解了冤仇,还这样的敬重她。他没有办法不服气。
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当初他们在慈光寺。
“……我要您杀了我。”佛尔果春看着眼前年轻的太子,鼓足了勇气。
保成惊呆了。
他没有想到佛尔果春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
他的确动过这种念头,可是当他知道她是这么像元后的时候,他改变了主意。
他到底还是下不了手。
但是,这个女人竟然敢挑衅他,那么含义又不同了。他的心里有了更多的怒气:“你不要以为恃宠而骄在我这里也管用。”
他不禁想起外面的传言,外面都在说佛尔果春利用元后的便宜为她自己夺得了许多的好处。
他很气。他以为她的行为已经说明了那些传言是真的。
他真的有点想要把她干掉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后面的话把他吓得更加头昏脑胀。
佛尔果春说:“因为只有这个办法能查出元后的死因。据我判断,她不是因为难产而已。而是有人制造了难产的假像。”
什么?
太子顿时眼前一黑,快要晕过去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有罪的,他也觉得康熙有错,可是突然有人告诉他,不是这么回事,他的母亲是被谋杀的。
这怎么可能呢。
他惊愕的瞪着佛尔果春,终于没忍住,张手抓紧了她的衣领。
他要吞了她,他要杀了她!
佛尔果春感到喉头越收越紧。她也害怕,她也难过。但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肯定要坚持下去,她看着他说:“太子,你一直都认定你很爱你的母亲,既然如此,现在就看您愿不愿意为她赌一把。”
赌?听到这个词,太子进入了深思。
他有点搞不清楚佛尔果春是怎么想的。没错,如她所言,这对于他是一个很大的赌局,但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