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只是有些不安。”
山衍料到我会去江州,还有一个人也料到了我会去江州。
在江州再次看到沈方之的时候,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在哪都避不开沈大人呐。”
沈方之淡淡道:“夫人好像不愿意看到我。”
我笑了声,没有说到底愿不愿意见到他,我心里当然如他所说,是不愿意的,但我此次来找江州,其实就是为了他。
我和他并排,默默走了一段路,我突然说道:“你还记得你给我做的那天蛋糕裙吗?我上次突然想起来,竟然不记得那是什么颜色的了,是粉红,还是淡绿色的?”
沈方之的肩头僵了一下,眼中露出一丝戾气,让人有些生畏。他皱了一下眉头,有些没好气地说了声:“忘了。”
我没指望他会记得,但是他也不用这般心情败坏。
在扬州的时候,我笑嘻嘻地问山衍,为什么不去做官?
山衍说,因为来的人不对。
我愣了下,笑道:“要是初过来找你,你会答应的对吧?”
山衍用极其认真的语气对我说:“他不是沈方之。”
我顿觉五雷轰顶,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但自己听来,都觉得有些颤抖,“你怎么知道,你只是在小时候见过他。”
山衍说:“假扮别人并没有那么容易,虽然容貌一样,但也仅仅是容貌一样。”
山衍说完,我还是有些不相信,毕竟那时候大家都还小,声音、举止都会变的。
山衍见我还怀疑,接着说道:“谢幕幼时是个左撇子,后来却因一次意外摔断了左手,他这才开始习惯用右手的,但他的左手小拇指却因那次意外,完全僵硬,所以谢幕不习惯将左手露在外面,即便是抱拳,也是右手在外面的。”
我心乱如麻,我不记得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天才设计师谢幕是不是如山衍所说这样,因为我从来没注意过。但我知道,辛丑南渡以后,我再次见到谢幕的时候,他的右手正好受伤了,他递给我糖葫芦的时候,是用的左手,但他的小拇指,好像……很正常!
我心中感到惶恐的是,如果真如山衍所说,如今的沈方之和当年的沈方之已经不是同一人的话,那么细心如初过,他会不会早就发现不同了?还是说,这一切不过是他一手导演的?
我一路恍惚,忽然被沈方之拉了一下,我一惊,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地走过,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目光正好落在队伍中间簇拥的马车上,夏日燥热的风吹来,帘子被掀起,车内的人正好落在我的瞳孔里,虽然已贵为皇胄,依然一袭白衣胜雪。
我四肢僵硬,头脑一阵空白。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我的手紧紧地抓着沈方之的手腕。我心一慌,赶紧松开他的手,我注意到,被我抓着的正好是他的左手,小拇指……像婴儿的肉手般,调皮地动了一下。
我抬眼,正遇上沈方之嘲讽的浅笑,就在车帘掀起的那一刹,我的目光正好与初过相遇,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淡漠地扫了我一眼。
沈方之嘲讽的笑容和初过淡漠的脸在我的脑海中不停旋转,一时间,我有些辨不清谁是谁,只觉得天地之间灰蒙蒙一片,我孤单地立在荒原之上。
我吸了吸鼻子,然后甩甩头,去茶馆找许南。
可惜,许南不在,糟糕的是,没有人知道许南去了那里,掌柜的说,许南说要离开一段时间。
我心中感到的已经不是不安了,而是巨大的惶恐,我坐在以前被我拍卖过的位子上,呆呆地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在韩府的时候,我不介意被韩天宇耍着玩,因为在我心里,他就是一个因为寂寞,找法子寻开心的小孩。而此刻,我分明感到,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成为那盘浩瀚棋局中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幕后操纵棋盘的,就是初过。
一直到此刻,我都认为他是爱我的,很爱很爱的那种。
因爱生恨?因为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我让他充满挫败感,所以,他现在就想毁灭我。
毁灭我,不是仅仅把我给杀了,而是将我部进他的局内,让我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
“当你一剑刺入他们的咽喉,眼看着雪花在你剑下绽开,你若能看得见那一瞬间的灿烂辉煌,就会知道那种美是绝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的。”
当花满楼听完西门吹雪这段话后,他对陆小凤说:“现在我才明白,他是怎么会练成那种剑法的了。因为他竟真的将杀人当作一件神圣而美丽的事,他已将自己的生命都奉献给这件事,只有杀人时,他才是真正活着,别的时候,他不过是在等而已。”
毁灭是一个过程,就像西门吹雪等待雪花绽放。
这一切如果是初过所为的话,我任何挣扎都将是徒劳的,这个世界,有谁能够逃脱他的掌控?
山衍说,他去找郗侃。我说好,其实我和他都知道,他是找不到的。
我轻轻咬了一口食指,发现原来是那个受伤的指头。白色的纱布还包裹在那里,看起来,像是柔软的棉花糖。我轻轻拆开纱布,一层一层,最后露出猩红的**,丝丝疼痛袭来,我倒吸好几口凉气,再看时,食指的指甲盖已经完全没有了。上苍啊,没想到这么严重,我以为就是流点血呢。
我盯着被我脱下来的纱布看了很久,再一层一层将纱布缠到手上,然后起身去灵隐寺。
拨云要见日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各位大人,我在经历了断网、电脑坏等一系列惨绝人寰的事之后,终于爬回来更新了~~~~~
还要对不住大家,快到结局了,这个剧情也越来越往狗血俗套上走,请大家带好避雷针,陪我走到最后~~~~~
某歆泣血中,下一更,隔天~~~~其实我也不知道在灵隐寺能否找到我要找到答案,只是感觉能在那有所发现。
我上次见到惠安是在扬州,本来初过是要杀慕容非的,惠安来了,带走了慕容非。
灵隐寺的小沙弥说,惠安已经离开这里了,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封信。'霸气书库:www。87book。com'
我手里拿着信,呆呆地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
惠安说,他会一直留在灵隐寺内。
出家人不打诳语,惠安说他会留在这,就一定不会骗我。
我踯躅着,我还没决定要不要看这封信的时候,我失去了知觉,下一秒,好像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我揉揉眼,自己正处在一个石室内,兵刃交接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一蓝一百两个身影正在我面前打斗。我定了定神,终于看清楚是哪两个人了。穿白衣的,还戴着碧簪,不用想,肯定是初过。着蓝衣的,我分辨了很久,终于在他飞身横立在墙上,面容面向我的那一瞬间,看清了他的面容。
虽只是一瞬,石屋内的光线也不是太好,好像是地下室,只点了一根细细的蜡烛,但我的手脚已冰凉,这个人和自己一起长大,然后又有五六年的时光里,不停出现在自己的噩梦里。他是——
慕容非。
当慕容非这个名字闪进脑海中的时候,他的形象,从儿时第一次进南王府,到他和容恪赛马,再到他将我囚禁,还有上次他和初过交手,一幕一幕,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闪过。
很久很久,我抬眼,初过和慕容非还纠缠在一起,身形快得我无法看清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只听到寒剑的交击声的频率越来越快,从断断续续到连成一条线。
忽然,在我瞪大的瞳孔里,一个身影向我飞来,夹着凌厉的剑风,我的头撞在他的下巴上,然后是巨石碰撞的巨大声响,宇宙毁灭一般。下一秒钟,我倒在一堆人肉上,虽然因为巨大的惯性,我的下巴被他身上的骨头隔得脱臼般疼痛,但我确定,我还是倒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用反证法来证明的话,就是,如果不是人,只能是石头,这么大的力量,要是石头的话,我现在已经粉身碎骨了。
之所以用反证法,是因为我现在被黑暗包围着,看不见任何东西。
粉身碎骨?
我心中一慌,慌忙从他身上起来。本来就看不见,加上心中惊慌,没站稳,被他的腿绊了一下,再次与他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背上,我吓得气都不敢出,我颤抖着轻轻抬起手,向他的手摸去。可惜,我的四肢太硬,够了半天都没够着他的手,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初…。。过?”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然后轻轻抱着我一起坐了起来。
“你没事吧?”我声音中的颤抖还在,他笑了声,“还活着。”
“慕容非呢?”
“现在还在惠安的地下禅房内,过几天就会变成一堆白骨。”
我骇得说不出话来,头脑空白了很久。
“凌夕,凌夕——”
“嗯。”
“刚才没撞到你吧?”
这话应该我问他才对,他的下巴应该被我撞得不轻,刚才他撞到地上那一下,普通人就算没有粉身碎骨,半条命也下去了。
我半天没有说话,心里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开气来。
这时候,天崩地裂一声巨响。
我惊骇地转头,一点星星之火,如同照亮整个宇宙的神火一般,驱散我四周的黑暗,可我却忍不住瑟瑟发抖。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手提剑刃,剑上的血和他身上的血连在一起,滴落下来,汇聚成一条悲壮苍凉的河。
他的脸上也全是血,不停地从七窍中蹦出,俊朗的面容被完全遮盖。
“非——”我的声音卡在嗓子里,看着他,怔怔无言。
初过拉着我站了起来。
我刚站直,慕容非的身躯向后倒了下去。
那一刻,所有的情绪、思想从我身上抽离,我只木然地站着望着地上的慕容非。
直到初过走到我面前,挡住我的视线。
“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初过叹声道。
“是你救的我?”
这个问题真是…。。这不显而易见的么?
我只是不知道,把我弄昏的是他还是慕容非?如果是慕容非,问题就很简单,慕容非绑架我,初过来救我。
但如果是初过,那我就不知道他玩的什么花样了,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慕容非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初过说:“我到这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
我问:“是你引慕容非来这的?”
初过想了下,说是。
“也就是说,我只是你勾引慕容非上钩的鱼饵?”
我的头疼病犯了,头痛得厉害,和他之间的对话,我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进行。
这时候,微弱的烛火终于燃尽了。
四周陷入黑暗、沉寂。
“你见过有钓鱼的人拼死去救鱼饵的吗?”过了很久,初过开口道,话语中夹着疲惫。
我不想吵架,只是想发泄,我针锋相对地说:“别人当然不会,但你是别人吗?”
初过被我的话噎住了,我继续口不择言:“你来救我,只是不想我死在别人手里,或者,不想我死得这么容易。”
我心中一想起他派花铸去杀我,我就浑身冰冷。
他紧握着我的手微微颤抖,良久说道:“让我来告诉你整件事的始末吧。”
初过说,那封信不是惠安写的,是他写给惠安的,上面只有两个字,方和非。他是想提醒惠安,沈方之和慕容非就是同一个人,但其实,惠安早就知道,他把信交给小和尚,让他把这封信交给我。后来,惠安就死了,被慕容非所杀。
“你既然知道沈方之其实是慕容非,为什么还要和他合作?”我问。
初过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拉着我向着我不知道的方向走去。
“这条密道通向以前的国公府,现在是我的王府了。”
我猛然一惊,“我昏睡了多久?”
我不会昏迷了一个世纪吧,国公府和灵隐寺之间的直线距离并不远,只是中间隔着南山。南山是由很多小山组成的,其中有一座山就是灵隐山。穿过山石挖地道,那绝对是个浩瀚的工程。要是绕道挖地道,那就绕到了城外,距离那么远,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初过笑了,“这不是你昏迷的时候挖的,这是以前父皇被囚禁在国公府的时候挖的。因为国公府的后面就是灵隐山,都是石头,暗道有些难挖,再加上容哲的监视,所以一直到我进城,暗道才挖了一半。后来我把王府设在这里,又继续挖,一直通到灵隐寺的下面。碰巧,暗道的那头靠着的正好是惠安地下禅室,于是我就在暗道和禅室之间修了道石门,石门看起来就是禅室的墙壁,所以一直没有人发现。我也是在这个石室里,无意间发现了慕容非的秘密。所以,我知道沈方之和慕容非就是同一个人的时间,并不比你早多少。”
“你以前不知道沈方之是假的?”
“山衍师兄看来是告诉你了,谢幕的小拇指是残废的,我在江州第一次见到谢幕的时候,就知道他是假的了,但我一直没有查出来,他到底是谁。”
我停下脚步,“这也是你请他做监军的原因?”
“是。”初过说:“同时也打消了苏太后的疑虑。”
我将沈方之在江州出现后的点点滴滴都想了一遍,一个大致的轮廓隐隐而出。
“青州峡谷是他设的埋伏?”我斟酌着说道:“其实是你下的套吧,是你故意让他知道行军的线路,然后借此一网打尽,但他却没有现身。”
“是。”初过说:“他受命于苏太后,不过也算是殊途同归,苏太后要皇权,他要天下。”
静默了一会儿,初过叹道:“苏太后差点就被他算计了,只是,他不知道,他的兵力其实早就被我暗中除掉了。”
苏月容喜欢的是沈方之,在东都的时候,沈方之为了帮我,去找了苏月容。
而沈方之之所以和苏月容扯上,是因为苏月云的关系。
可,苏月容致死都不知道,真正的沈方之早就不在了。
想起慕容非的一生,总是免不了以身侍人,父王、萧初战,还有苏月容。
可最终的结局却是:功败垂成。
任何选择都有放弃,只是这样的放弃,值吗?
初过接着和我讲了很多关于慕容非的事。
被困雁鸣山之时,竹林遇险,其实是慕容非所为。
萧家发动政变,其实是慕容非帮萧初绽拿到了北衙禁军的虎符。
……
后来我听不下去了,只觉得头痛难当,不得不蹲在地上,浑身被汗液浸透。
“凌夕,你怎么了?”初过蹲了下来。
我被他抱在怀里,还是抑制不住浑身颤抖。
我以前也曾经很多次犯头疼病,但没有一次疼得这么厉害,仿佛有无数个列鬼在脑中张牙舞爪,将我的脑袋扯成一个个血条。
人在万分痛苦的时候,最期盼的就是昏迷。只有昏睡过去,才不会面对残酷的现实。
我曾无数次孱弱,疯狂地想逃离现实,可从来没有一次是因为**的剧痛,像今天这般痛到没有办法忍受。
不,我不能睡,不能——
后来,我脑子里昏昏沉沉,只有一丝残存的意识,知道初过将我横腰抱起,往前走。
再后来,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在马车里。
我掀开车帘,驾车的是山衍。
“我睡了多久?”
“我们刚从贞王府出来。”
我一头雾水,“你去找的我?”
山衍淡淡一笑,“我去茶馆你不在,我又去了以前的王府,你也不在,我能想到的,当然只有那里了。”
我怔了片刻,问山衍:“以前的王府还在那里?”
山衍笑道:“不然呢?”
我说:“不过是前朝王爷的府邸,我以为已经毁掉了,就算皇帝想不起这事来,总会有急着邀功的人来做这件事。我现在担心的是,东都容恪的陵墓还在不在。”
山衍眉头微蹙,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我心一沉,暗呼糟糕,我竟然在他面前关心起容恪。我有些无措地看着山衍,心思百转,却想不起说什么来补救。
山衍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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