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衍淡淡笑了一下,翻身上马,就这样开始了我、素素、江乘和山衍的返乡之旅,外加一个驾车的老丈,我的终极点是哈尔和林,我的故乡。
我们在扬州碰到了信,他刚到江州,听说我离开江州,一路追了过来。他说,他从江州来的时候,容若已经被册封为景阳侯了,他被册封为景阳侯的时候,全朝震动,不过是个临阵倒戈的敌军将领,除了青州之战,没有丝毫战功不说,还伤了那么多我方将士,无论如何是不够格的。
后来才明白,原来,容若的父亲是前朝宇郡王,因涉嫌谋反,被满门抄斩,而容若则被容恪看中,偷偷地救了他一命。而现在,当时的冤情,被初过回来给洗掉了,鉴于这样的家世,所以才破例册封他为景阳侯。
这个我曾经特别喜欢的美少年,我一直都知道他有一个非常富贵的出生,经想不到原来也是帝王之胄!
原来,他临阵倒戈,就是因为初过答应给他父亲洗冤。那么那天,段天涯引他走开,也肯定是为了这件事了,段天涯是奉初过之命去跟他谈判的。
就是这样的理由,他就可以背叛凤凰?
这样的理由够分量吗?
我的心情很复杂,或许够吧,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中最够分量,只有自己能够掂量得出来。
只是,可惜了凤凰,竟然以这样的结果结束。
悲剧,绚烂。
我有些恍惚地在扬州的街头上晃荡,然后又犯了我的老毛病,撞在别人的怀里,我一个激灵,后退五步。
蔷薇花香!
真的是他,我的大脑一时间停止了转动。
凤凰面色冷淡地扫了我一眼,正欲离去,忽地转身。我刚反应过来,刚才一直在我身后的信和他已经交上了手,信无论如何也不是凤凰的对手,现在凤凰不记得我,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对信手下留情的。
我慌忙叫道:“信住手。”
可惜徒劳,就在我惊慌失措间,信从高空摔落下来,一道剑光闪过,我还没来得及思考,拼命冲了上去护住信,只觉得背部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一阵甜腥味涌上喉头,我心道:“我命休矣。”
就在凤凰的剑快要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有人一剑弹开了凤凰的剑。
“阿姐,你没事吧?”信有些惊恐地看着我,我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勉力站起身,正看到凤凰和山衍面对面站着,两人的都有些神色莫辨。
凤凰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山衍后,转身离开,我盯着凤凰的背影,只觉得浑身麻木,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山衍惊了一下,慌忙过来扶住我。
“你没事吧?”山衍满眼的担忧。
我笑笑,扶着他的胳膊,勉强站直,正欲转身往回走,一个白色的身形落进我的视野,我定了定神,初过正坐在一顶轿子里,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注意到我的目光,嘴角扯了一下,当是给我一个笑容,我分不清这个笑容里到底包含了什么,苦笑?嘲笑?悲悯的笑?我的大脑还被浆糊充斥着,初过缓缓放下帘子,起轿离开。
那一刻,我的心情极度败坏,什么也没说。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狼吞虎咽吃了好几碗,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再想让素素帮我盛饭的时候,素素慌道:“夫人你不能吃了,这已经是三碗了。”
我愣住,身体开始有些知觉,但首先感到的是胃疼,我拼命按住肚子,但好像效果不佳,索性趴在桌上,当我再次抬头时,山衍的面容依然平静如水,其他人都有些不安地看着我。
我笑笑,站起身,我得把刚才吃的先吐出来,不然今晚这觉没法睡,就在我吐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有人过来轻拍我的背。
我擦了擦嘴巴,一看,原来是山衍,我长叹道:“我半辈子苦苦维持的美好形象,在今天都消耗掉了。”
山衍轻笑了声,并不言语。
我笑道:“来向我道别?”
“夫人就这么讨厌我?”
“嗯,也谈不上,只是觉得让一个不明目的的人跟着,有些怪怪的,虽然我明白,他并没有恶意。”
山衍踌躇着,好像有万千话语要对我诉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说:“我还欠你一句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山衍凝视了我半响,有些凄然地说道:“我受人所托照顾夫人,直到确认夫人已经平安。”
我舔了舔嘴唇,“是独孤?”
山衍轻轻点了下头,“独孤自幼就和各种毒药打交道,玲珑在给他喝药之前,他把玲珑支开了,托我照顾好夫人,就算他要伤害夫人,我也要誓死阻止。”
我仰起头,让自己的脸笼在月色里,一望无垠的星空,皎月如硅。
再看山衍时,山衍的脸色也如同此刻的月色,朦胧如烟,我笑了笑,转身离去。
“多年以前,独孤在和我说起夫人的失忆症的时候,曾经说过,天底下没有一种药能让一个人真正失去记忆,只要他想记起,他就一定会记起。”
我的脚步滞住,山衍苦笑着接着说道:“其实,独孤已经逐渐记起一点了,他知道自己喜欢的不是玲珑。我从辽东来南朝的时候,玲珑已经怀孕了,但他还是执意要离开玲珑。此次他来南朝,我想,应该是想找回失去的记忆。”
我在心里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再然后,一切都不会改变。
扬州韩三白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纱帐,脑袋很清醒,但却空白一片。
第二天,刚准备收拾离开,素素笑道:“夫人,你看谁来了。”
我扭头,一个美艳的少妇正浅笑吟吟地站在门外,身穿淡青色窄袖上襦,肩搭白色披帛,下着描有金花的红裙,裙下露出绣鞋上面的红色绚履,头上梳着坠马髻,头发梳向了一边,另一侧,耳朵露了出来,戴着长长的镶金翡翠坠子,双眸中秋水荡漾,脉脉地看着我。
“暗香。”我惊喜地唤道。
素素拉着暗香的手跨进门槛,我还在疑惑着,我是不是看错了。
“昨天在街上看到夫人,开始有些不敢确定,后来派人打听了下,才知道夫人真的在扬州城内。”暗香笑道。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就离开扬州了,再见面又不知何时了。”
“是啊,我怕夫人离开,一大清早就往这赶,还是让我赶上了。”
我盯着暗香看了半天,发出啧啧的赞叹声,“一年没见,变漂亮了。”
“夫人在取笑我,只不过是遇到一个好人,他很疼我。”
能穿成这样,这个“好人”肯定是非富即贵的。
我正思量间,暗香接着道:“我家老爷一直很仰慕夫人,想与夫人结交,听说我和夫人相熟,想让我约夫人到府上坐坐。”
我现在一听到谁想见我,我就心里一咯噔,我一度以为自己得了迫害妄想症,没法子,完全是逼出来的。
不过,暗香出面,我怕是没办法回绝。
暗香见我面露犹豫,忙道:“我家夫君姓韩,名三白。”
“扬州城首富?”我惊道。
暗香点头。
我以前很愿意去结交这些社会名流,那时候是生意人,想扩大人脉,给自己抬抬身价。现在,我不过是一个世外闲散人,这些所谓的社会贤达对我而言,无异于洪水猛兽,避之犹恐不及。
这个韩三白,我以前在江州的时候就有耳闻,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但他也是个出了名的热心肠,谁有难处,只要开口请他帮忙,无有不应允的,他是整个靖朝都很有名的大善人,乐善好施,我的基金会,他也是捐了很多钱的。
我这个人,向来是个怀疑主义者,对于这种贤达中的贤达,我两世的认知让我觉得,只出现在故事中。
但这个韩三白不仅有钱,还很有势,连朝廷都让他三分。这样的地方一霸,人家来请我去,是给我面子,这也说明,我自己本身也是具备一定的知名度和社会影响力的。
当然,我可以选择不去,我自己认为自己很有格调,但别人会以为我这人耍大牌。
我在那沉思了好半天,连边上素素的眉毛都拧了起来,我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我,慕容凌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炫)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就算他是长着三头六臂的怪兽,我也要去会会他。
书)我说要去韩府,江乘和信都嚷着要和我一起去,我说:“江乘要和我一起去,韩府在城北,我们去过韩府,正好从北门出城。”
网)“那我呢?”信讶异道。
“你回江州,我听你提过,你不是太想回哈尔和林,那就不要跟着我了。你到江州,向朝廷讨个一官半职,或者做点其他的,都可以,我迟早也是要回到江州的,那里有我的家,何苦跟我在路上颠簸呢?”
信还是有些不舍,但有想不到什么来反驳我,聂喏了半天,说道:“但是我会想念阿姐。”
我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会很快会去找你的。”
信点了点头,答应留下,我看了一眼一直没开口的山衍,“你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山衍和煦地笑道。
在去韩府的路上,暗香向我介绍了韩家的大致情况,韩三白只有一个儿子,是正房夫人生的,现在不在府上。
“正房夫人?”我讶道。
暗香笑了一下,“我怎么可能会是他的正室呢?”
我点头,一想不对,慌忙解释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暗笑笑道:“我明白的,大夫人现在虽然还在,但已经不省人事。老爷本来有三个男孩,一次夫人带三个孩子回娘家省亲,半道遇上劫匪,稍大的两个孩子由奶娘牵着,都死于非命了。天宇公子当时还在襁褓中,夫人拼命护住他,等到老爷赶到的时候,天宇公子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老爷将夫人带了回来,夫人的呼吸还有,只是一直没有醒过来。”
“植物人。”
“夫人形容的对,就是那样的。”
我惋惜了一阵,问道:“韩天宇今年多大了?”
我本来只是拉家常似的随口一问,暗香愣了一下,道:“年龄和夫人倒也合适。”
什么什么?
我一口气没缓过来,素素已经扑哧笑了起来。
我佯怒道:“小蹄子,扯哪去了,你可别指望我叫你一声娘。”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韩府,扬州首富的宅子,肯定是超级豪华的,韩家管家带着我们来到正厅,一个身着藏青色锦袍的中年文士正站在门口,面容嘛,用俊雅风流来形容也不会言过其实,老帅哥一个啦,应该就是韩家的当家人,韩三白了。
韩三白看到我们到来,慌忙迎了上来,一个深深的长揖施礼,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我慌忙抱拳回礼。
“王妃到来,真是让三白不胜荣幸,王妃屋内请。”
我愣了一下,现在世人都以为我还是初过的老婆,我是不是应该发一个通告,说自己和萧初过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过,幸亏韩三白没叫我贞王妃。
我不明白干嘛要封初过叫“贞王”,这听上去就是“真王”,这多少有点此地无银的味道,只有假王爷才拼命强调自己是真的。就像戏说乾隆》里的假六,别人叫他“假爷”,他总是很不爽,非得让别人称他一声“真爷”。假到真时真亦假,劣币驱逐良币也。
可是,刚才暗香也没叫我“王妃”啊?
正疑惑间,暗香向韩三白耳语了几句,韩三白愣了一瞬,慌忙起身,冲我抱拳:“刚才内人说,夫人与王爷已经分开了,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夫人海涵。”
我心中想,要是知道我已经不是萧初过的老婆,怕是也不会请我来吧,暗香知道这事,八成也是早上听素素说的。可这算什么?真王妃没来,来了个西贝货?
一想到这个,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员外是不是在后悔这么大费周折,来了个冒牌的王妃?”
韩三白朗声笑了起来,“夫人能来,真的是给三白一个天大的面子,我仰慕夫人,从来就不是因为夫人是不是王妃,是雍和王妃还是贞王妃,我敬重夫人,是因为夫人满腹的才学和过人的胆识智慧。与夫人是何身份无关。”
怎么说呢,我心里虽然有些感到汗颜,因为我真的没做过多少利国利民的好事,但还是因着他这几句糖衣炮弹的话,对他平添了几分好感,心中的警戒也少了几分。
唉,俗人就是俗人。
我定了定神,笑道:“我在扬州也有一阵子了,老是想着要来拜访员外,但员外如此显赫的门楣总是让凌夕望而却步,幸好,今天遇上暗香,这才冒昧叨扰府上。”
我这纯粹是瞎掰,以前进宫就跟回自己家似的,这还能被这么个地头蛇给吓着了?
不过,韩三白只是含蓄地笑笑,“王妃的话,让三白惶恐。”
客套完了,像我这种讷于言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正寻思着,要不要再接着吹捧,韩三白笑道:“扬州有很多名胜古迹,夫人若不弃,在府上多住几日,让三白尽一尽地主之谊。”
“员外真是太客气了,我来贵府一来是感谢,感谢员外捐给基金会那么多钱;二来,一直听闻员外侠肝义胆,乐善好施,想来结识。这次正好路过扬州,这就来了,其实,我本是要北上的。”
韩三白犹豫了下,开口道:“能否冒昧问一下,夫人此次北上,是要去哪里?”
我愣了一下,我去哪与你何干?
韩三百笑道:“倒不是要管夫人的事,只是夫人金枝玉叶,要是长途跋涉的话,这一路上怕是不大太平,三白可以派人护送夫人北上。”
我笑:“员外是担心我离了萧家这座大靠山,就没人保护了是吧。”
韩三白愣怔,轻叹道:“王爷和夫人都是三白一直敬重的人,三白一直都将王爷和夫人看成一对璧人,没想到……”
我一时无语,韩三白道:“三白有些逾越了,夫人莫怪。”
我喝了一口茶,起身告辞,韩三白说:“天已晌午,要不夫人留下吃完饭再走?”
我看了看外面,笑道:“那就再叨扰员外了。”
在韩府吃完饭,动身离开扬州,韩三白一直将我们送到了城门外,我有些许感动,觉得传言非虚,韩三白果然是一个很热情的人。
十万雪花银
从扬州一路向西北,天黑前差不多可以到前面的小镇凤江,我坐在马车里,和江乘、山衍一路说着话,我问得比较多的是,山衍这些年来的一些情况,山衍谈自己倒很少,他很多的都在说凤凰和钟歆。
一谈起这两个人来,江乘开始的反应比较激烈。
山衍说,江乘肯定在记恨周冲的事。
江乘说,周冲就是你们害死的。
山衍沉默了阵,轻叹道,其实独孤开始是不知情的,是钟歆的主意,后来独孤知道了后,发了很大的脾气,但是钟歆心里也很不好受,他的病大约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山衍的话很简练,只是淡淡的陈述,我的心里却很难受。其实,战争的可怕之处在于,战争是无情的,不是战争本身无情,而是,战争中的人必须是无情的,心软,念旧,是成不了大事的。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楚汉相争的时候,鸿门宴上,项羽因为念旧情放了刘邦,错失良机,最后落得个四面楚歌的结局。
凤凰本不是一个多心软的人,但是他对雍和王府中和他曾经共患难的人,却有一份特别的感情。而钟歆,那么小的年纪,却有那么重的心机,最终狠下心来,却不断地追悔自责。
那凤凰的死敌,初过,他呢?
是不是相应地,无情而决绝?
山衍似乎是想我所想,轻笑了声道:“其实独孤败给飞雪倒也不奇怪,有谁能够敌得过一个十岁就被扔到边关的一只野狼呢?”
这个评价谈不上有多贬义,但绝不是什么溢美之词。从我认识初过,不,从我知道有他这个人开始,我听到的,关于初过的评价,基本上都是仰慕和钦佩,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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