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死争夺,因为西门地势较高,水还没有淹到那里。初过带着我一路来到南门。初过向来治军甚严,雨夜偷袭商州的时候,那么冷的天,士兵丝毫不敢违抗,提着脑袋向前冲。不过这次,情形还是很棘手,南门的水已经漫过腰际,城内的人跌跌撞撞地来到南门,尽管有周冲扯破嗓子在那喊,效果甚微,拥挤的人群几次将周冲冲到在水里,南门处要不是有大水积在这里,尸体肯定早已堆积如山。初过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从怀里拿出玉箫,破晓之声骤起,竟压住了吵闹声,人们惊了一下,转头看马上的人。忽地一声震动,城门上的砖瓦被震落下来,掉进水里,溅起阵阵浪花。水里的人又是一惊,顿时没了声响。
“我是靖军统帅萧初过,东门外的岳军正在往此处移来,现在从此门出去,只有死路一条。欲活命者,通通向后转,到西门。过西门者,必须队列整齐,扶老携幼。周冲听命,如若发现有人见他人掉到水里却见死不救,杀无赦。”初过的声音不大,但足以镇住全场,所有人开始缓缓掉头,慢慢向西门撤移。不过这次,再也没有刚才冲入云霄的哭喊声,而是一片静默,秩序井然。我松了一口气,转头去看初过,想起周星星的话:“我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不得不承认,这时候的他是能让人从内心仰慕的。不过初过也仅仅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策马向东门驶去。东门是柳濛在镇守,不过那里几乎已经没有多少人,柳濛和守城的士兵都站在水里,肃穆地看着初过。城外一片刀光剑影,呼声震天。我抬头看城楼上,沈方之和苏捷正站在那里,眺望着楼下。初过抱起我,飞身来到城楼上,柳濛也飞了上来,我极目望去,楼下已经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隐约中看到段天涯、沈玄之和江乘厮杀的身影。和段天涯绞在一起的是一个中年武将,面容有些看不清楚,不过身形倒是熟的很,“单爱荣”,我差点惊叫出声,还真是冤家路窄。初过淡淡扫了一眼城楼下面,转头看向我,目光平静,但我却在他的黑瞳中看到一丝暗涌。我心一凛,看向楼下,目光扫过后,定格在一个黑甲人身上,浑身僵硬。凤凰。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的面容也已经完全改变,我还是一眼就把他从人群里认了出来。一双手狠狠搂住我的腰,温热的气息吐在我的颈项里,我心中一惊,他的唇落在我的脸颊上。这……没想到他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我没理会他,目光还落在凤凰身上,耳边传来初过低若细蚊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凌儿觉得谁的胜算更大一些?”我心思急转,据我的了解,靖军的粮草大部分都留在了西京,而军队都已经调到商州,此次,凤凰引洛河之水淹商州城,初过的兵力就算没有折算大半,也要折掉一半,兵力、粮草都不济,只要凤凰在城外死守,形势对靖军是很不利的。我想到了一句话,誓与商州共存亡。壮烈可以,但千万不可悲壮。想来,眼下的形势,凤凰是有充分预谋的,自己身临险境,如此胆大,他应该对拿下商州很自信。我转头看初过,他依然面容无波地注视着楼下,突然,一阵如蝗箭雨射了过来,直指初过,初过挥手,箭羽全部按原路弹了回去。我大脑空白了好几秒,再转头看楼下的时候,发现所有的箭都发自一人之手——凤凰。又有一串箭羽连发,不过这次,没有一拂衣袖,就全弹回去,箭势凌烈,初过侧身避开,又是几阵箭雨,一次比一次猛烈。显然,凤凰想激怒初过,挑动初过下去应战。初过没下去,柳濛已经飞身下去了,柳濛身形一闪,岳国立即有几个士兵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我的心揪在那里,等着看凤凰和柳濛交手。就在这时候,岳国鸣金收兵。突变陡生?我有些不解地看初过,初过的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目光冷冷地看向别处,我顺着他的目光,除了一座树叶凋尽的枯山,什么也没有。我呆呆地看着初过俊秀的侧脸,心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想明白咋回事。我有些泄气地看着楼下,看着岳军井然有序地撤走,空留下如山的尸体,堆积在泥泞的野草里。我盯着城楼下暗红的泥土,思索着,这是泥土本来的颜色吗?我只能轻叹,乱世中的人们,卑贱竟不过蝼蚁。耳边响起一阵马蹄声和急行军的声音,我屏住呼吸,声音越来越近,就是从初过一直注视着的地方传来的。我(炫)恍(书)然(网),那是襄州城的方向,刚才凤凰撤军,肯定是听到了山那边传来的声音。凤凰引水淹城也才不过一日,没想到靖军的救兵这么③üww。сōm快就赶到了。我再叹息,都非池中物。我的身体松懈下来,差点没站稳,被初过伸手扶住,“现在才知道害怕?”
“饿了。”初过眉头微蹙,有些哭笑不得,半响,抱我飞身到了城楼下,稳稳地坐在了马上,掉头回州府。饿了一天,我和初过也没有吃进多少东西,我注意到,他的嘴角一直是上扬的,最后竟笑出声来。这一刻应该是他最骄傲的时刻吧,西京和商州虽然也是克服了重重困难才拿下的,但在万分紧急的情况下,力挽狂澜,更让人觉得人生得意吧。我冷着脸看他笑,他的笑容在我的瞳孔里渐渐敛去,神色莫辨地看着我,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样的你更像一个人。”他手里的碗停在半空中,愣愣地盯着我半响,“那我以前像什么?”我盯着他微蹙的双眉,浅笑道:“假人啊。”他嚼着米饭,沉思了有五分钟之久,终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次水漫商州城,差点带给靖军灭顶之灾,幸亏初过反应及时,昨天夜里刚发现的时候,就立马派人八百里加急到襄州搬救兵;也幸亏当初没有把粮草转移到商州,只要粮草还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鸡就有蛋。不过,这次靖军也是伤亡惨重,从江州城带来的三十万兵力,再加上襄州城的兵力,现在勉强能凑够十万。而商州城的百姓死伤也很多,淹死的,踩踏死的,不计其数。后来大水逐渐排出,水里的尸体露出来,都已经泡的浑身泛白,商州城腐臭熏天,仿佛人间地狱。初过当即决定,所有活着的人全部转移至东都,并从关内征集了五万人,扩充兵力。我有时候会想,这事要搁初过身上,他会不会做得更绝?连绵的秋雨,洛河之水暴涨,聪明人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照理说,以初过的聪明应该警觉的,我猜他因为连损两员大将,伤心过度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过,这一战,虽然没有给初过以重创,但毕竟让他伤了些元气,靖军滞留东都,整整三个月。等到新兵差不多可以上阵了,那些受伤的虎将们也差不多恢复了,已经是来年的初春了。而此时,初过已经确定,岳军确实如开始所料,到了宋州。
肠断雁鸣山
不行了,我得去睡了,那个啥,这一章好像有些粗了,我回头再来改。。。。道元五载二月初五,初过挥军强度颍水,向唐州挺进。当然渡河的过程也是相当惊心动魄的,岳军的阻挠是意料中的事情,不过这次,凤凰似乎是有意要放初过一马,交手了几个回合,靖军就已经平安度过了颍水。
到了颍水东岸,初过忙着整顿军队,我先往前走,一不小心被一颗石子绊倒在地上。
“阿姐。”周冲看到我坐在地上,慌忙下马,扶起我。
“阿姐,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那口气,就好像我是他家姑娘,我被小朋友欺负了,老爸出面,柔声哄道:“闺女别哭,告诉老爸谁欺负你了,老爸给你报仇。”
这一晃十年了,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害羞的小男孩,而如今已经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了,已经开始要保护我了。
“我这样,有谁敢欺负我啊。”我笑道。他害羞地笑了笑,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虽不及海棠花般娇艳,但也是极神明爽俊的,我以前一直喜欢捏他的脸蛋子,竟没注意到周冲也是容貌甚伟、容止可观之人。
“阿姐。”周冲轻轻地唤道,面上又红了红,我这才发现,自己花痴本性难改,盯着他看的时间太长了些。
我讪讪地笑了笑,“等这次北伐结束,回去阿姐一定要给你娶一房漂亮媳妇,然后生个漂亮小子。”我一想到我可以捏小周冲的脸蛋子,心情大好,嘴也不自主地上扬。可我的笑容很快垮了下来,周冲的脸色暗了下来,半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好。”然后牵着马,往前走。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周冲略显瘦弱的背影。
“你是打算站在这里风化掉,还是打算冻死在这里?”
我抬头,沈方之面容冷峻地坐在马上,直直地盯着我。再好听的话,到了这个人的嘴里,也变得极难听无比。
他把手伸到我的面前,我石化在地上,我要是跟他共乘一骑,众目睽睽之下,初过的脸得往哪搁啊?我微笑着摇了摇头,沈方之轻笑一声,收回手,策马离去。
哼,我还以为,他会绅士一些,将马让给我呢。
我站在寒风里,四处张望,没见到初过。要是一路走到唐州,还没战死沙场,首先就得倒在长征路上。
终于,我见到一个熟人,竟然是柳濛。我刚想掉转头,她看到我了,策马过来。我讪笑道:“真巧啊,柳将军。”
她的面色还是千年不变的冷酷,轻身下马,“这马给你吧。”声音是千年不变的冰寒。
我琢磨着要不要说两句客套话,正在我踌躇间,一阵马蹄声传到耳边,瞬间到了我的面前。
他向柳濛微微颔首:“蕙丛你先走。”
我笑笑,他将手伸过来。
我说:“你应该让我留在江州,一路上都是你在照顾我。”
他笑笑不语。
一直到唐州,我和他之间都是很少说话。
不过也奇了,宋州夹在雁荡山和雁鸣山之间,这一路是极容易埋伏的地方,我们却没有遭遇任何埋伏。我一直都怀疑是凤凰有意放纵初过,然后给出过以致命一击。
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初过的目光锁在我的脸上,我抬头,他浅笑道:“你就把心收回肚子里吧,我的嗅觉可以察觉百里,这要真有什么埋伏,我肯定比你先发现。”
我们最终平安到达唐州城,这不过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唐州和宋州之间隔着两座大山,雁荡山和雁鸣山。这两座山形势险峻,历来也是兵要之地。
雁荡山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大雁到了里面都是有去无回,人进去,必死无疑。
但我们走得却异常顺利,因为有段天涯带路。
据说段天涯是仅有的几个能在雁荡山里活着走出来的其中之一。
我终于明白,这才是初过请段天涯来的真正原因。
我不禁苦笑,世界上有什么事是他不能算到的呢?
凤凰正在一步步朝着他预定的方向走去,一步步跳进他早就挖好的坑中。
仅两天的功夫,我们就翻过了雁荡山,走了一天的小道,来到另一座山头:雁鸣山。
雁鸣山和雁荡山一样长了很多参天古木,但是没有雁荡山那样百转千回,所以人进去,顺着道走,不容易迷路。
和雁荡山不同的是,雁荡山只有一座山,而雁鸣山是有很多小山头连在一起的,中间的主山叫雁鸣,四周围绕的小山已经没有人记得叫什么名字了,或者从来就没有名字,反正别人只是把他们和中间的那座山连起来,称为雁鸣山群。
这大大小小的山有数十座,道路崎岖,行军非常艰难,再加上山上树木丛生,山中的天气更加的难以捉摸。
这个山群里除了耸入云霄的古树,还有很多矮小的灌木丛,那些男人穿铠甲的倒也没什么,我一个女人,整天在这些湿漉漉的灌木丛中穿行,衣服都黏在身上,再加上这山中蚊虫太多,这漫漫行军路,我不是被累趴下的,是被难受得趴下的。
我不停地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蚊虫叮咬,开始时什么也没有,但我还是觉得奇痒难忍,再一看,自己身上爬满了红点,看起来极像是红斑狼疮,非常触目。
初过也被我这样给吓到了,赶紧让谢大夫诊断,谢道横也觉得很棘手,给我开了几副苦得难以下咽的药之后,还是不见效果,后来还是初过身上的祖传药丸救了我的命。命是捡回来了,但这身上的红点一直到离开这鬼地方才慢慢消退。
想想初过这身上的药害真是奇药啊,我问是什么药,黑咕隆咚的,但药效很神奇,包治百病。
初过笑道:“是以西域的百种奇花制成的,只是很可惜,当初制药的人没有留下配方,这百种奇花,要是有一种量弄错了,就能致人于非命。”
我一听,这嘴巴张得都能放下一个鸡蛋,良久,讪讪地笑道:“这么珍贵啊,下次再遇上这种情况,还是不要给我吃了,我这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这药得留着救其他人的命。”
初过敛目道;“没有下次了。”
这次我惊得连张嘴都忘记了。
不过,那些男人也舒服不到哪去,初过自己的铠甲都是穿在身上的,其他人肯定是热死也不敢把身上的盔甲拿掉的。
这唐州和宋州之间就没有官道么?
有啊,凤凰不就是走的那条道么。但这已经被岳国占了去,岳国能那么轻易地让你过?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所以啊,我现在只能跟着初过他们来受活罪。
可就是崇山峻岭的道,凤凰也没打算让初过平平安安地过。
刚过了中间的主山,我们还是中了岳军的埋伏。
埋伏是在竹林里,竹子就是武器,上天入地,地上布满了竹尖,天上就是大批高耸的竹子同时砸下来。靖军没有想到会在这异常险峻的山里,遇上埋伏。突如其来的埋伏,让靖军损失惨重,初过一直紧紧护住我,打斗有些吃力,最终我和他双双被困在竹子里,我和他背对着,面前都是削得异常锋利的竹尖,动弹不得。幸好,苏捷和花铸杀了过来,救了我和初过。
凤凰的心够狠呐,竟然派了这么多绝顶高手来索命,幸好,靖朝众多高手还在这呢。
我有一刻很失落,因为凤凰并没有顾及到我的安全,刚才要不是花铸和苏捷来得比较及时,此刻我还不定到哪了呢?说不定已经再次来到奈何桥了!
有了一次教训,这行军就变得比以前谨慎得多,不过这一路上倒也没再遇到埋伏。
可这岳军是不来招惹靖军了,靖军又要开始招惹他们了。
探子来报,凤凰已经将他大半兵力全分布在唐州和宋州之间的山里面,既阻隔了初过去宋州的路,又让初过难以找到他们的核心兵力。
“游击战”,这是首先跳入脑海中的词,没想到钟歆竟然要在这和初过打游击。对于这里的地势地貌,他们无疑要比我们熟悉得多,要是真这么玩,靖军肯定得被他们拖累死。
可是,这该怎么打呢?打还是不打呢?不打的话,我们还得撤回去?
初过派苏捷前去探路,派了五百人给他,回来两百。初过大怒,换上段天涯,给了两千,这次更惨,回来五百。这时候,初过连发怒的力气都没了,帐篷里静得有些可怕。
最终,初过决定自己亲自去,只带花铸一个人,虽然遭到了其他人的强烈反对,但还是去了。他要是犟起来,谁拦得住?最终,人是回来了,两个人都负伤,初过伤得更重一点。
花铸说,遇到了岳国五大高手的夹攻,包括凤凰、容若和单爱荣。
这次,初过终于冷静下来了,这骨头不是那么好啃的。
初过的肩上受了剑伤,虽然不是很严重,但这以后拿兵器还是很不方便的。我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有,我突然意识到他落在我脸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