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不自觉地哆嗦了下,我还没感受到自己的颤抖,我的手已经被人握紧了几分,要不是他握住我的手,说不定我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连逃跑都想不起来。
就在我恍惚间,面前的人已经深深弯下腰去,给我和初过一个长揖。
“这是穿云楼楼主叶辰轩,叶楼主在萧府很多年了。”
初过淡淡介绍道,然后拉着我回竹枝苑,一直到走出去很远,我才回过神来,“是湘西的穿云楼?”
我几乎是嗫喏着开口,初过点头,柔声道:“以后莫去招惹他就好。”
要说这个穿云楼倒也不是太特别,只是一幢三层小楼,属于湘西叶家。但叶家在江湖上的名望很高,以前有曾听段天涯提过,说叶辰轩出任楼主后,一举打败曾经称霸武林的辽东剑门,从此名声大噪。段天涯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有些不甘,自己刚一隐退,辽东剑门就从此没落下去。
我对江湖之事甚少关心,不管穿云楼和叶辰轩在江湖上的名号有多响亮,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很厉害的门派和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可我对叶辰轩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让我觉得很奇怪,直觉此人绝非传说中的“厉害”那么简单。
他和我有关系?
我以前害怕慕容非,因为他曾经伤害过我。那么叶辰轩呢?
今天还真是奇了怪了,前有钟夫人,后有叶辰轩。
回到竹枝苑正好撞见素素,我直直地盯着素素看,边上初过笑了声跨进屋,我才回过神来,一看素素脸都已经白了。
我朝素素抱歉地笑笑,其实我只是在寻找她和钟夫人的不同,我总觉得她们俩给我的感觉很像,都有一种异国的情致。
钟夫人她是……
正疑惑间,晓莺她们已经将饭菜端了上来,我才注意到,从起床到现在我还没吃饭呢。其实也没过去太久,只是想那些恼人的问题想得心力交瘁。
我看向饭桌,初过已经在那咬馒头了,我愣了一瞬,在他对面坐下。我和他默默地吃着饭,就好像刚才默默地往回走一样。
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有些人是天生不适合做夫妻的,比如我和他。要是做朋友,我们会相谈甚欢。但是成了夫妻,就是现在这个局面。
“对于叶辰轩,不要太害怕。”
他终于忍不住要打破这份沉默了,不过他说的是叶辰轩。他顿了下,接着说道:“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我哦了一声,“叶家是做什么的?”
初过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将口中馒头咽下去后,眉头微蹙了下,说:“祖上是赶尸的。”
“赶……尸?”
我幸亏嘴里没有嚼东西,不然就得全吐出来。
我和萧初过这也算新婚燕尔啊,怎么今天见到的人,发生的事,甚至提到的事,都让人浑身不舒服呢?
我的眉头还拧在那,我对面的人却突然笑了起来,我愣了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绝对是故意的,叶家祖上做过赶尸这种营生肯定是没错的,湘西那蛮夷之地确实有很多人是干这个的,不过他也不应该在这吃饭的当口提啊。
“叶辰轩是苗人?”
初过点头道:“虽然祖上干过这种营生,但叶辰轩本人却爱花成痴。”
苗人、赶尸、爱花成痴。
这些都让叶辰轩显得更加神秘,就这等神秘的人物,竟然也唯萧家马首是瞻,萧家对于笼络人才,那绝对是个中高手。
但对于这种人,我潜意识里觉得他是坏人。虽然将人用好坏来区分显得很幼稚,但除了坏人,我没办法对他进行分类。他不属于好人,应该也不是大恶之徒,那就是坏人了。
真的不适合【修改】
新婚第一天就那样仓皇过去,自此以后很多天,我都很少离开竹枝苑,再撞见那个钟夫人她还不定又耍出什么手段呢?
我和初过一直是分房睡,我睡里间,他睡外间。我没有天真地认为已经答应我的条件,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我睡觉不是特别的规矩,喜欢乱动,有时候还会磨牙,以前就被凤凰嘲笑过。他不是怕被我吵着,就是怕我碰到他的伤口,他身上的伤就算有萧家的灵丹妙药,也要很久才能恢复过来。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自己随便想想,天知道萧初过脑袋里是怎么想的。说不定他压根就不喜欢我,娶我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怕萧青莲以为,他还在惦记着自己的姨太太。
不管是何种理由,我自己睡一张床,我也觉得踏实。那张红木大床怎么跳,怎么蹦,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几天下来,我已经将竹枝苑里的上上下下认识个七七八八。以前侍候初过的两个名叫疏影和绿水,长得谈不上有多好看,但是特别秀气。嬷嬷叫杜七娘,是初过的奶娘。杜七娘有个儿子,叫杜钊,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要不是整天跟在初过后面,被初过的光芒给笼罩,他也算是一表人才,不过可能是因为年少的原因,个子有点小。
此外,经常出入竹枝苑的就是那些对初过死心塌地的文武才俊了。这些人,有我已经认识的五虎将中的几位,如柳濛、沈玄之,也有些人,我并不是太了解,不过我也没兴趣去结交。倒是有一个人,我看着挺喜欢,留着八字须,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条缝,我一看到他,就忍俊不禁。后来听说此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赛半仙”徐再忠。
正闲着,七娘递给我一封信,说是在门口的时候遇到一个小沙弥,让她转交给我。我打开一看,是惠安的信,约我在城外的灵隐寺见面。
我赶紧换了身衣服,招呼素素和我一起去灵隐寺。身后传来七娘絮絮叨叨的声音:“阿弥陀佛,您这是要去哪啊,已经是下午了,现在出去,回来会很晚的。”
我抓住素素的手,飞奔上了马车。等我到了灵隐寺,已经是日落西山了,在寺外碰上了惠安,我跑过去,给了他一个熊抱。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过来?”
“只要信送到了,不管有多晚,你都会来。”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见到他真是太好了,我待在国公府都快逼疯了。
我们就站在那里说话,我用一句话概括了分别后我的各种遭遇,惠安淡淡地笑着,然后也用一句话概括了他所到的地方。
一直以为人生漫长而复杂,原来一句话就可以说完。
我冲惠安笑笑:“那我走咯,这段是时间你一直在的吧,我以后再来看你。”
“随缘,如若凌夕来见不着老衲,那算是你跟我没有这个缘分。”
跟这种方外人士就得打哑谜,我笑笑,转身离开。
“我以为夫人会跟惠安大师聊很久呢。”到了马车上,素素跟我说。
“回去晚了,竹枝苑里就要鸡飞狗跳了。”我淡淡地说。
不过,我回去的时候,竹枝苑里真的已经鸡飞狗跳了。
快要进城的时候,马车没有进城,而是沿着原来的方向不停地狂奔,我吃了一惊,掀开帘子,驾车的师傅已经侧着身倒下了,嘴边的鲜血还没有干。再看马,马脖子殷红一片。
原来真的可以杀人不用刀。
素素探出头。
“跳下去会死吗?”我强作镇定地问她,但牙齿还是在不停地碰撞。
素素眼中显出的恐惧让我的心一下子到了冰点。
“身上带刀了没?把缰绳砍断。”我果断地说道。素素看了一眼前方,绝望地说道:“我们正在回到灵隐山,快走到尽头了,来不及了。”
这次真的完了,无路可退,无药可救。
不过素素还是从头上拔出一根金簪子,那是我们能找到最尖锐的东西了。我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车门,不让自己摔下去,另一只手紧拽着素素的手,素素用簪子不停地刺向缰绳。
“她是练过武的人,力气很大的。”我不停地在心中默念。
可我还是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往前面山崖处飞奔,我开始感到绝望,要是摔到山下面,不是每一次都会遇到贵人的。
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就在我第三次准备慷慨赴死的时候,马车停下了。我惊魂未定,向边上看去,一身白衣,一只手扶在马车上,脸色冷峻地看着我。
我的心放了下来,转头去看马,马已经掉进悬崖,缰绳被砍断,花铸正提剑站在边上。
我有些抱歉地看向初过,本来他就有伤在身,今天为了救我,只手拦住飞驰的马车,肯定又消耗了很多功力,说不定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又被扯开了。
他看了我一眼,转身向马车后面走去。我跳下马车,追了上去。他在一匹马边上停住,转身阴鸷地看向我,然后把我抱到马上,动作粗鲁,我几乎是被他仍在马上的,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我自然是痛得龇牙咧嘴。他也不看我的表情,翻身坐在我后面,一直到回到国公府,他都是冷着脸不说话。
他恨恨地下马,不管我,自己大踏步地往竹枝苑走去,我跟在他后面气喘吁吁。七娘看到我们进来,立即双手合一地祷告菩萨:“我的姑奶奶,你终于回来了。”
初过走到屋内,转身对着我,眼睛里一簇簇火苗在往外喷。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就差要将我生吞活剥了。我吞了口唾沫,怯怯地开口道:“对不起啦,我知道错了。”
“错了?你错在哪了?”他冷哼道。
这是什么状况啊,就好像是我家庭作业没有做,老师在严厉批评学生。
我一琢磨,不对啊,我也没做错什么呀?是,没错,是他救了我,但也用不着发这么大火啊。
就这么想着,我的底气也足了些,一改刚才等着老师批评的小学生的样子,高昂地抬起胸膛,直视他。
“既然没错,干嘛要说对不起?”他看到我的样子,嘲讽道。
“我知道,我又欠了你一次天大的人情。不过,又不是我让你救我的,刚才你干嘛不让我掉到下面摔死?”我赌气道。
本来嘛,我已经是惊魂未定了,他还这样摆脸色给我看。
他怒极反笑,冷笑道:“是我自作多情,从一开始就是我一厢情愿,是我逼你嫁给我。既如此,我再做一次恶人,从今儿个起,你休想离开竹枝苑一步。”
我惊愕,竖起我的兰花指,怒吼道:“萧初过,你,你凭什么这么做?”
“凭什么?是我太放纵你,让你私会男人,刚才差点摔下去的时候,跟你相会的人怎么不来救你?”他的脸色又开始变得惨白,说完眼睛里闪过一丝后悔,不过随即释然了,恶狠狠地看着我。
“你……”我站在那张口结舌。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蛮不讲理了?他明明知道我跟惠安不是那种关系,却把我们说得那么下作。更何况这是他该说的话么?枉我一直把他当文明人来看。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跟他真的不适合在一起,见三次面,就得吵两次架。莫说我不爱他,就算我们真的相爱,有多少感情经得起这样的争吵?
我恨恨地跑到內间,坐在床上发了半天呆,然后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没见着他,自己坐在秋千上,接着发愣。
七娘看到我面色冷淡,也不敢招惹我,只是远远地看着我。我心里冷笑,不会是怕我想不开,一头撞死吧?怎么会?我几次徘徊在鬼门关的门口,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掉?
正因为这么困难重重才活下来,被萧初过监禁,我从来没想过要通过绝食来表示抗议。过了几天,我就恢复正常了,和七娘有说有笑的。七娘这个人很有意思,虽然爱唠叨,但也不乏生活的智慧。跟我东扯西拉,讲着家长里短。不过她从来没提到初过,估计是怕犯了我的忌讳。
我跟七娘说笑,有时候会碰到初过,我都是装着不认识,扭过头去看其他地方。每天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晚上睡着的时候,他还没回来。他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有高度的自觉性和纪律性。
我跟他这样老死不相往来,互相挨不着地过了很多天,直到有一天初娴来看我。
初娴来,我很开心,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的,就好像我已经脱离尘世很久了。
我问初娴她正在做什么,她有点犹豫。我笑,“都开始叫我二嫂了,还把我当成敌国间谍。”
“间谍?”
“就是内奸。”
“二嫂误会我了,我是在想该怎么向你描述。我正在筹备粮草,可现在人手不足,我在想能不能召集一些女子来做这件事。”
我点头:“你是想成立一个娘子军?”
“对,就是娘子军。”初娴没想到这么个名词,有点兴奋。
“那能不能算我一份啊?”说完有点后悔,我这算什么立场?我真要帮助靖朝攻打荣、岳两国不成?
初娴踌躇地说道:“可是我听说二嫂现在已经……”初娴的话头止住,不安地看着我。
“已经被软禁了。”我接口道。
“你和二哥的事我听说了,其实二哥他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不是故意的,难道是有意的不成?
初娴看我一脸的愤愤然,接着开解道:“二哥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二嫂您的安全。”
我愕然,我从来没从这个角度去想。也对,我一出去,就遭到追杀,不管是谁要害我,但我的人身安全是极其没有保障的。
这就是他不准我出去的原因?只是他做得有点极端,把我软禁在竹枝苑里。
推开去想,他之所以强迫我嫁给他,是不是也是为了我的安全?
可是,目标高尚,手段就可以卑鄙么?我生平最痛恨别人强迫我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更何况是关乎感情!
初娴在我耳边轻叹了口气道:“你们应该好好谈谈。”
我摇头,我跟他三句话不到就开始吵,根本就谈不了。就算谈了,他那么执拗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我好好说,就放我走。
我把初娴送到竹枝苑门口,转身向竹林深处走去,那边有个别院,初过一般是在那谈事情。
我真的得找他谈谈,不是为了我和他之间日积月累的问题,而是我目前的处境。这么僵持下去,吃亏的是自己,我已经被关得有点快要疯掉了。
门口站岗放哨的是杜钊,他看到我来,脸上显出诧异。我冲他点点头,他有些无措地看着我,不说让我进去,也不说不让我进去。
“凌夕进来吧。”
门内传来初过淡淡的声音。
这些人,真的是在江湖飘的,我刚才来的时候,还特地放轻了脚步,还是被他听到了,而且知道是我。
杜钊帮我把门打开,我刚一进门,屋内是黑压压的脑袋,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我的身上。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初过边上。他伸手把我拉在他身边坐下,我局促地坐在那,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个人真是的,我来找他肯定是我跟他之间的私事,他不出来跟我说也就算了,干嘛还让这么多人留在这听我说话,我又不是演讲。
我怔了半天,嗫喏着开口道:“我想出去。”
我感到我的声音跟蚊子在哼,但周围一瞬间安静下来,我就只听得到自己的声音。我有些惊慌,就好像是在熙攘的公车上,我高声说着电话,但对方还是听不清,我不停地说着“喂,喂……”,然后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就听到我在说话。
我挣扎着去看初过的脸,他温柔地笑了笑,柔声道:“我不是不让你出去,只是你出去之前一定要让谁来知会我一声,我让花铸和你一起,这样我也放心。”
这话听上去怎么还是像老师在对调皮的学生说的呢,我慌忙站起身,仓皇逃走。到门口的时候,想起一件事,转身对初过说道:“你伤怎么样了?”
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我的背影,看到我转身,很期待地看着我,听到的却是这么一句话,有些哭笑不得,半天笑道:“已经无碍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身离开。
伊人红妆兮
我其实也只是想到大街上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不过让花铸这样的一等一的剑客高手来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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