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飞雪雨含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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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飞雪雨含烟-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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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样支撑了一整天,想着前尘往事,到了晚上,我拼命跟自己说,不能睡着,睡着了就真的醒不来了。只是我的意志实在是太薄弱了,我终究还是睡着了。

我好像做梦了,梦见自己正在黄泉路上游荡,三途河边开着大朵火红的曼珠沙华,指引我走向幽冥之狱,我第二次走上奈何桥,这一次,我什么也没想,接过妇人手上的孟婆汤,然后一口气喝掉。

我睁开眼,头顶是茅草屋,自己正睡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床边上是一张石桌,石桌边上是石凳。

又投胎转世了?

我掀开被子,我的身体占了床的一大半。不对,世界上哪有这么大的婴儿?而且,我记得我喝孟婆汤了,但我还记得前世的事情,记得凤凰,记得初过,还有,非哥哥。

巨大的震惊夹着身体的酸痛一起袭来,头仿佛裂开一般。终于,还是嘴巴先有了反应:“啊……”

炫~!进来一老一少,老人慈眉善目,少年稚气未脱。

书~!老人和蔼地开口问道:“姑娘醒了?”

网~!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问道:“我没死?”我感到自己声音颤抖得厉害。

老人摸了摸他的山羊胡须,慈祥地笑笑,本来就很难看到的眼睛现在成了一条缝。

“师傅,她把脑子摔坏了。”青涩的少年开口。

小屁孩,你脑子才坏掉了呢。不过目前我好像没有证据来反驳他。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老人问。

我当然记得,我叫慕容凌夕呗。不过我什么也没说,装作很害怕地看着他,然后无奈地摇摇头。

小时候,妈妈常常嘱咐我,一个人的时候,陌生人给糖吃,千万不能要,也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

我已经不是那个总是黏在妈妈后面要糖吃的小孩子了,可是当我慢慢长大,经历了两世的人情悲喜以后,我还是要把自己深深地隐藏,不让自己受到欺骗和伤害。

“真的把脑子摔坏了。”老人摇着头沉声道:“不过从那么高摔下来,把命保住已经是万幸了。”

对地,大难不死必有厚福。

我一脸纯真地看着眼前这个老头,心里想着他到底是谁。远离尘世,生活在悬崖下面,还带着个小徒弟。

传说中的方外高人?武功卓绝,深藏不漏?

“既然记不得叫什么,暂且先叫你丫头可好?”

我点头如捣蒜,管你叫我什么,不过是个代号,你叫我的时候,我应你就是了。

“走,跟我去捣药。”老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哎……”

两个人同时转头,我咬了咬嘴唇,羞涩地开口:“我怎么称呼你们?”

老人哈哈大笑,本来就不怎么结实的茅草屋仿佛要塌下来,我有点担忧地抬头看着屋顶,不要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没摔死,却被茅草屋顶给砸死了,那我真的比窦娥还冤。

不过我喜欢他的笑声,爽朗而不做作,仿佛不藏一点心事。人活着就得像他这样,坦坦荡荡。

“我叫段天涯,不过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江湖上只知道我叫沧海笑,而且还是个已经死了的沧海笑。丫头你就叫我沧海笑好了。”

真的是个深藏不漏的世外高人。

我点头,转头看向那个少年,沧海笑张口,还没等他说话,少年已经抢着介绍自己了,“我叫二毛。”

我忍住笑,沉声问道“你有个哥哥叫大毛?”

“你怎么知道?”二毛惊奇地问。

开玩笑,我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沧海笑轻轻拍拍二毛的脑袋。

我是站在沧海笑的角度说他动作很轻的,站在我的角度看,二毛已经被他拍得不停向我点头致敬了,我失笑,这么厚的大礼我可受不起。

二毛的眼中显出一种说不出的悲伤,沧海笑看了一眼他,有点不忍地对我说道:“大毛那时候一直缠着我要拜我为师,我不答应,后来我再回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那场鼠疫后,他们家就剩下二毛这孩子。跟你一样福大命大,于是我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我恻然,朝二毛温柔地笑笑,过了一会,沧海笑对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所以就跟你多说了两句。”

我明白,这就是人跟人之间的缘分,看着眼熟,所以才会愿意去结交。

师徒二人走后,我给自己做了个全面检查,手臂被树枝划破了,额头蹭破了一块皮,小腿上的伤口稍深些,其他地方完好无损,但是脑袋有点晕晕的,应该是轻微脑震荡,过段时间,等大脑里的血块散掉,应该就无碍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期盼了,我有时候会很担忧地想,我会不会哪天突然失明了,就是因为这次脑震荡。但人总得往前看的,要在绝境中看到希望。

我在山谷中住了很久,我问沧海笑这山谷叫什么名字,他笑着说道:“叫沧海谷。”

“对面的山叫沧海山。”我掰着手中的花瓣笑道。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最聪明。”

二毛怔怔地看着我,我把手中的花瓣全洒在他的头上,沉声说道:“别问我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二毛愣了好一会儿,开口道。

“嗯?”我和沧海笑很好奇地看着他。

“因为你。”

我笑得胃都疼了,半天直不起身,沧海笑一脸的疑惑。

我指着天上的太阳问沧海笑:“你知道太阳为什么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吗?”

沧海笑笑道:“这有什么为什么,这是自然法则。”

“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太阳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花是红的,叶是绿的;你是男的,我是女的。这一切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那就是因为我的存在。”

我去捏二毛胖嘟嘟的脸:“天哪,什么时候二毛变得这么聪明了,以后还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我们家二毛啊。”

观沧海盯着我的脸,脸色阴晴莫辨。良久,哈哈大笑,他一笑,地动山摇。

我摸了摸鼻子,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说过我们有缘,这一点都不错,你真正得到了我的真传。”

这话从何说起啊?我跟你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啊,尽管你是个绝世高人,但我好歹也经历过科技发达的21世纪,怎么能说是得到你的真传呢?

我只是跟你一样会打马虎眼而已,你会说这山这谷是因你而有,我也会啊,其实就是喜欢说大话。

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

仅此而已。

“丫头,要不你拜我为师如何?”

嗯?

我皱眉。

“不愿意?”沧海笑的声音有点恼怒。我赶紧昂首挺胸,以绝对的革命忠诚赌咒发誓:“愿意,这是丫头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呢,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丫头啊,那全是因为有师傅您。”

我的语气诚恳,表情无辜,善良无害,沧海笑立刻心花怒放,要我跪下行拜师大礼。

我慕容凌夕这辈子跪天跪地跪君亲,还没跪过其他人。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声音铿锵,然后叩头如捣蒜,这时候如果再有扑通扑通的音效配上,那就太完美了,可惜我怕疼。

其实有这么个师傅也不是什么吃亏的事情。他应该是个厉害角色,以后我跟人吹牛,说沧海笑是我师傅,别人肯定得高看我两眼。有这么一师傅做后台,我以后就不怕有人再欺负我了。

可惜,我这辈子碰到的敌人,就只有慕容非和凌玥,沧海笑会是他们的对手么?自古都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还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呢。不知道外面现在怎样了,凤凰跟慕容非不知道谁赢谁输。不会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出去的时候,我谁也见不着了吧。

在这住了一阵子,我掐指算算,差不多有一个月,我脸上跟手臂上的伤痕都已经褪掉了,连疤痕都没留下,这多亏了这里潮湿的气候和沧海笑的灵丹妙药。我的头也已经不疼了,不过每次沧海笑问我的感觉的时候,我都说还有点晕。沧海笑总是一脸的不置信,喃喃自语道:“不会啊,我这药很灵的。”



流水且迢迢

我伸伸懒腰,一夜好梦。

其实这样过一辈子也不是件多坏的事情。

“我出谷的时候,看到一个人长得跟花似的,不,比花都好看。”

窗外飘来二毛的声音,我笑,这孩子思春了。

沧海笑也笑了,“你怎么没带回来让师傅见见?”

“是个男的。”

男的!而且还长得比花都好看!

我石化般坐在那动弹不得。

肯定是凤凰。

他还活着,是他赢了,那非哥哥呢?

我的心有点收缩,分不清悲喜。

可是凤凰怎么会在这里呢?都过去这么些天了,他不会还在附近找寻我的下落吧?

“男的,长得比花还好看。难道是他?”沧海笑的声音有点飘,仿佛陷入无限的回忆当中。

“师傅,是谁啊?你认识?”二毛好奇地问。

过了很久,师傅幽幽地说:“你有没有听过‘凤皇’”

窗外,徒弟托着腮帮子,睁大眼睛。

“听过。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他是凤皇。”

师傅点头。半响,沉声道:“他的母亲也是长得比花还要美。”

“师傅见过他的母亲?”

“是啊,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沧海笑抬头仰望遥远的天空,开始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声音忽近忽远:“那时候,我还是个跟你一般大的少年,去拜当时最有名的剑客宇文剑为师。我在门外跪了三天三夜,宇文家的大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美丽的姑娘。”

他遥想那次美丽的邂逅,我从来不知道豪放如沧海笑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很久很久,他继续讲述道:“她真的很美,眼睛仿佛是星星做的,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那双大眼睛,几乎忘记了呼吸。她笑起来就像天上的仙子,她说她父亲请我进去,我跌跌撞撞地跟着她进屋,眼睛一直锁在她的背影上。我惊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姑娘,连背影都那么好看。”

我轻轻走过去,坐在二毛的边上。他看了我一眼,却好像没有看到我一样,眼睛里有一种朦胧的东西在闪烁。

“她叫什么名字?”我轻声问。

“她叫燕,燕子的燕,宇文燕。她真的就跟燕子一样轻,能在树叶上面跳舞。”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身轻如燕的美人,不过我觉得她不过是在运用她的轻功而已。

女人总是不待见女人的,我自嘲地笑笑,原来我也不能免俗啊。

“师傅说我本来不是个练武的料,四肢有些笨拙,又有些愚钝,但看在我一片痴心的面上,教我几式作防身用。我很开心,非常勤奋地跟着师傅练剑,早上鸡还没打鸣我就起来练剑了。后来皇天不负苦心人,师傅终于答应把他的武功绝学传给我。”

“就因为得到你师傅的真传,你才会这么厉害的?”

沧海想哈哈大笑,“丫头,你又没见识过我的武功,你怎么我知道我很厉害?”

“直觉,不知道女人的直觉向来很灵么?要是不知道你厉害,我是不会拜你为师的。”

“可是我到现在也没有教你武功啊,也不打算教你。”

“我也没打算跟你学武功,我素来讨厌暴力。我拜你为师,只是希望日后跟人吹牛的时候,能够抬出你,装装门面。”

微愣了一下,又是一阵天震地骇的笑声。

“你这丫头,还真是有趣。不过你抬出我肯定不会让你丢脸。”

“哦?我怎么相信你?”

“因为你的师傅我曾经也是名动天下的‘辽东三剑客’之首,当年一提到辽东三剑客,那真的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我不就是不知道么?

沧海笑看穿了我的心思,笑着说道:“想当年我受到万人观瞻的时候,你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呢。”

又是一个年少成名。

成名要趁早啊!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丫头,我一直都知道你不简单。你是不是早就想起自己是谁了,或者你压根就没有失去记忆。”

我笑笑:“师傅还没说完呢?”

这算是默认。

“后来,师傅又收了两个好徒儿,一个天资聪慧,悟性极高;一个身形很好,手脚灵活。这二人果然不负所望,均成为一代剑客。而我们三人也一直相处和睦,并没有因为师出同门而自相残害。虽然我们三个都很喜欢小师妹,但自从知道小师妹更钟情于三师弟之后,我和二师弟都没再存着什么心思。”

“你跟你的两个师弟就是你说的‘辽东三剑客’?”

“嗯,二师弟叫单爱荣,三师弟叫方之壶。我们后来又去拜了很多名家,才各成一家的,不过自始至终,我们师兄弟的情分一直都在。”

沧海笑的脸色显出一丝痛楚,虽然隐忍着不想让别人发现,但他的脸还是因为痛楚愈来愈强烈而逐渐扭曲。

人跟人之间的缘分是很奇怪的,开始以为会一辈子不离不弃,可最后的结局却让人没办法承受,就好像我和非哥哥,我和凌玥。

“有些事就是天意,谁也逃不开。”我轻轻地劝慰道。

“你知道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大概能猜到,无非是后来闹得很不愉快,终究一拍两散。我也曾经历过这样的过程,不管开始自己多不能接受,可是既然自己无力改变结局,那只能顺从天意,欣然接受。”

“可是我们曾发誓要同年同月同日死的。”

原来他也信这个,原来他并没有我所认为的那般豁达。人有时候在这种问题上就是放不开,不管过去多少年,曾经的亲密无间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事情,曾经的感情也是那么的真实。

“我了解,他们是我的哥哥和妹妹,我们尚且回不到过去。”

我没有说“更何况是其他人呢?”我想,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沧海笑深深凝视着我,我朝他笑笑:“故事听一半是很难受的。”

“你笑起来跟她很像。”

“谁啊?”

“我表妹,我还是小时候见过她,后来我离开家乡,再回去的时候,听说她也离开了,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

我突然很好奇,世界很小,山不转水转,我认识他表妹也说不定。

“她去了哪里?”

“先去了辽东,后来去了……”我凝神屏息,他的眉头皱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沉声道:“她最终竟然和那样的人在一起。”

“我和她长得像吗?”

他怔了一下,喃喃道:“像。”

“但是我没她好看。”

他惊讶不已,我轻轻道:“她是我母亲。”

他张大了嘴巴,然后又长吁一口气,原来如此。

我对我这一世的母亲没有太深的印象,现在记忆中就剩下她如墨的长发和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她是美艳的,只是我没有遗传她的美艳。

以前,我一想起母亲,想到的都是我前世的妈妈,想起她那双纤长的手,温柔的眼神,和她做的糖醋排骨。但当我从悬崖上掉下来,被挂在树上的时候,我无数次想起我这一世的母亲,那个叫段燕歌的女子。我很想知道,当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是否看到女儿布满荆棘的前路?她是否曾为女儿以后的人生担心过?

如果我不是桓渊的女儿,我只是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有一个温婉的母亲,有一个虽严肃但总是疼爱自己的父亲,或许还有一个总是爱护自己的哥哥,我的生活会不会很美好?

我在心中问了很多遍,想起自己这一世的遭遇,最后终于忍不住趴在树干上失声痛哭,后来哭得累了,就在树上睡着了。再后来,我被段天涯相救,我再一次死里逃生。

“‘那样的人’是我父王。”我苦笑道,既然窗户纸已经被捅破了,我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那个人,不管我如何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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