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皇城,肃杀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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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兰从宣辰殿拿了换洗的衣物来时,脚步太错乱匆忙险些绊倒在门槛上,她颤抖着扶住朱红色的殿门,额上早已汗珠四溢,脸色苍白,她连想都不敢想宫里这半个时辰内就疯传喧嚷的事!她只晓得她家主子的安危!!
出门儿前还好好的。
那块素锦凤钗翡翠玉被退回来时她嘴角还抽,就知道小楚晚公主不见得领她家主子的情,却不曾想这一个不领情就会闹出天大的动静。楚晚公主排名十二,年方仅十岁有余,皇家血脉失踪被劫,这是足以惊动天朝的大事!!
试问怎么能够不大??
舒兰随着太医们进进出出,只听那在领事房修养的受伤侍卫说了过程,边听手边抖,拿药时眼泪都生生落在药罐里!
说皇宫里尔虞我诈阴险无比,此刻却抵不上那些匪人的嗜血凶残,她家小主子这两年在宣辰殿的确身子养好了不少,却不代表可以随意带出去给那帮狗娘养的往死里伤!!她舒兰不懂医术,却只听太医说断的是骨头,背上和胸口的骨头!她疯狂地掉着泪抓药,谁安慰她都听不进去!
割一块肉尚且疼得撕心裂肺,何况断的是骨头,伤的是心肺!
“这帮天杀的……”舒兰咬牙切齿地哑声说着,颤抖着捧着药往里走,差点含泪看不清路撞了人。
“回皇上,如今蛮族流寇虽然肆虐但因太子亲身出征举兵交战,现已节节得胜逼得他们退至境外,老臣以为此事为流寇所为,可能不大……”
“沈大人此言差矣,”一个绛紫色官服的男子蹙眉打断,“太子殿下英勇作战确是不错,可难保蛮族流寇不愿于战场定胜负,才出此下策绑架公主,以作为敌国人质来胁迫皇上!!”
“皇上……”
“给朕闭嘴……”一个嘶哑威严的嗓音从帐内响起。
帐外的众臣顿时闭嘴不敢再言,面面相觑地跪着,煞是恐惧地凝视着那帐上旖旎心痛的影子——
那帝王俯身而下,微微颤抖的力道轻轻握住那人儿盈盈一握的纤细皓腕。
她半边小脸上可怖的鲜血已经被擦拭干净,却还隐隐嗅的到血腥味儿,揪得人心里生疼!
“熙儿……”楚夜阑握紧她冰凉的小手,俯首,薄唇柔柔地吻过她刚刚微颤了一下的眸,感觉到她在巨大的痛楚中醒来。
蝶翼般的睫毛簌簌地颤着,小熙儿在恢复意识的瞬间里迷迷糊糊看到个温柔的身影,心里一动,她被他握住的小手艰难抬起,不相信似的摸了摸他的俊脸。
唔……热的……
僵硬的小脑袋又转动了一下,迷糊地推理出……嗯……也是活的……
活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知怎么,滚烫的眼泪就充盈了眸子,只是一瞬,她又死死咬住唇,强逼着自己不许哭出来。
这一幕,看得那脸色微微泛白的帝王心如刀绞!!
温热的指腹心疼地摩擦过她被咬得渗出血丝的唇,哑声命令:“下去……”
这轻飘飘的一声是说给帐下跪着的众臣们听的,一听此令,众臣便猛然噎住!此次劫持擎国公主的案例,已惊动朝纲,而楚夜阑此刻却再一次为了这个传闻中媚骨惑帝,败坏伦常的小人儿拂了众臣!
抖……剧烈地颤抖……众人轰然俯首跪地,一声齐齐的“臣遵旨!”,便知那传闻,从未做假……
帐下瞬间恢复了一片静谧。
楚夜阑泛白的薄唇紧抿着,一双埋着沉痛的深眸意味不明,无人能猜透他的心思,他轻轻搂住怀里的小人儿,避开她断裂的骨骼和被刀割出的伤口,哑声低喃:“既然疼……为什么不告诉朕……”
她什么时候养成这样的毛病??疼,却不说,只那一双隐忍的水眸狠狠揪着他的心!
小熙儿闻言眼眶一热,险些说不出话来。
胸口很疼,骨头都像是断了,她却忍下眼泪,苍白的小脸轻轻磨蹭了了两下他的俊脸,小声清晰地说道:“楚夜阑,你把我关起来吧。”
那覆在她柔软身影上的帝王,高大的身躯猛然一震!!
小熙儿心下酸涩痛楚,委屈地贴着他的脸,任由滚烫的眼泪掉下来都没有哽咽,依旧平静地说:“我把小楚晚弄丢了……楚夜阑,你处罚了我,就能服众……他们就不会顾着对是谁劫走了她而猜来猜去,他们就知道,最重要的是先要找到小晚儿了……”
听到这里,楚夜阑的心都不禁一抖,将她搂得更紧!!
原来刚刚帐外的那些话,她不是没有听到,而是听得一清二楚!可是她急,她急的要命,她恨自己此刻一动都不能动,不能亲自出宫去找她!也恨那些黑衣人劫走的不是她,而偏偏是墨晚!
楚夜阑俊脸泛白,痛失爱女的他此刻的心像是被她深深抚慰,忍不住埋首含住她冰凉的耳垂,听到她嘤咛一声不知是痛还是暖,舌尖放柔了力道一下下地吮着她,哑声道:“不怪你……”
姨娘这么说,你可有不服?
他想得清楚,十二公主生辰之日放行出宫是惯例,只不过秘密而行,走的也是宫外偏门,若要知道则必然与宫内有心之人勾结。
想到此刻他便心下寒凉,不想这如履薄冰的深宫内院,竟也会有心怀不轨胆大包天的人!!
他不急……
只有不急,才能冷静下来思索为何在熙儿与楚晚之间对方绑架的是楚晚,还有,对方是何居心……
只是他痛,心痛于对方伤的是他心头所爱!这痛,如抽筋断骨,不可遏制!
“熙儿不怕……”楚夜阑一点点吻去她小脸上的泪水,深邃如海的清眸里有着一闪而过的辉光,“朕会找到她……也会让他们知道碰朕心尖上的东西,代价是什么……”
低哑的呢喃带着磁性,伴随温柔的抚慰一点点喂进她柔嫩的小口中,小熙儿热泪盈眶,只感觉涩涩的小舌被他卷起,她想躲,却被一只温柔的大掌扣紧了后颈,那吻一点点变深,一点点如波涛汹涌的骇浪般。她在剧痛中浑浑噩噩,仅剩的呼吸被吸走,她的神智也在慢慢飘向半空,终于在他湿热缠绵的深吻和滚烫温暖的怀抱中,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暖帐之内,他尝尽她小口中的苦涩,紧拥着她待她睡熟,这才向宫人嘱咐几句悉心照料,宽大的宫袖便拂开暖帐,眼里含着令人窒息的沉痛,朝殿外走去。
***************
“晚儿……我的晚儿……”
“你们放我进去……放开!!”
喧闹的声音一大早就充盈了整个晨曦殿,榻上的小熙儿睡得昏沉,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头顶白白的帷帐都在晃,看来高烧还是没退,她歪过小脸,张开干裂的小嘴想说句什么话,却发现嗓子痛得冒烟,哑哑的字不成句。
一夜。一夜过去了。
小晚儿你是怎样过的?
小手艰难地把自己支撑起来,感觉胸口的骨裂又错开一些,险些刺到胸肺里面去,小熙儿吸了一口冷气垂下小脑袋,才能将那股痛慢慢地压下去,脑袋晕晕的,包裹着的白色布条下三千青丝泼墨般裹着她白色的亵衣,殿堂之内没有半个人,想来都是去阻挡殿外那个咆哮疯癫的声音去了。
“你们把本宫的晚儿找回来……把她找回来!放开我!!”一个头发凌乱却衣冠雍容华贵的女子在拼命摆脱着宫人的束缚,也不把门口侍卫那两把明晃晃的刀当回事,吭哧一口咬在一个宫女的手上,挣脱开来往里面冲去,“花熙熙我要杀了你!!是你弄丢了本宫的晚儿,你何以相安无事地回宫!我的晚儿呢!!”
舒兰听了汇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走出去,眼见本来该在冷宫里的盈妃冲撞而来时,急得朝侍卫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别让她闯进来!”
围绕着晨曦殿整整一队的侍卫拎着刀团团将盈妃围住,肃杀的寒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疯癫中的盈妃终于冷静下来一些。
只是很可怕,她眼睛是赤红赤红的。
冷宫一日,犹如一生。
小楚晚搬离崇华殿的那日一步三回头,盈妃簌簌颤抖着跪在殿门口叩谢圣恩,头伏在地上红了眼眶。
她那时想过自己会失宠败落,在这闭塞清冷的宫中会孤生终老,但只愿楚晚能平安无事!!可这几日宫中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她隔着院墙都能听到,那消息如惊雷般轰然炸响在脑海,震、颤、心、魄!!
一缕发丝凌乱地垂下,盈妃抬起头来时眼眶猩红如血,却傲慢如斯,哑声道:“花熙熙呢?本宫要见她!”
舒兰心下惊颤,却轻吸一口气说:“盈妃娘娘可别踏错了地方,这里可是晨曦殿,且不说皇上早已下旨令娘娘不许离开崇华殿半步,如今这晨曦殿是戒备重地,岂容的你——”
“放肆!!!”猛然一声寒厉的呵斥炸响在了晨曦殿的前方,盈妃一挥被宫女扯坏的袖子,盛气凌人。
一时间晨曦殿外满满的宫人竟被这声呵斥震颤,哗啦哗啦地跪倒了一地!
舒兰也是一个错愕,脊背顿时变得汗津津的。
“你说的倒是没错,皇上的确下旨令我不许踏出殿门半步,可是却一没降我的宫妃品阶二没削我在后宫的权利。如今,倒轮到你这个卑贱的小奴婢对我这个后妃指手画脚!!”
这气势当真震得人心颤,饶是舒兰在楚夜阑身边呆了两年都汗水淋漓,禁不住呵斥也跪下来,忍着巨大的压力清脆道:“拜见盈妃娘娘!”
想来也知道是宫里人走漏了消息,十二公主被劫持失踪,传到其生母耳中哪能不是一场腥风血雨?
“但——”舒兰抬起小脸,戒备地说道,“娘娘,熙主子受了重伤在里面休养,还望盈妃娘娘不要挑事端……”
猛然“啪!”得一声厉响!火辣辣的剧痛便在耳边蔓延开来,整个人都被打懵。
从龙榻之上艰难趴下的小熙儿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颤!苍白的小脸堪堪抬起,一双清澈的水眸带着心痛焦灼与担忧凝着外殿的方向,她是不会听错的,那么响亮的巴掌声……而在巴掌声之前,她还能清楚听到舒兰姐姐跟人说话的声音……
肋骨断裂的剧痛折磨着她,豆大的汗水从额上沁出来,她一步一步靠着墙艰难朝门外走,想死也要爬过去……
“丢的女儿是本宫的……是本宫怀胎十月历经苦难生下的……”盈妃宛若地狱罗刹般死死盯着舒兰,刚刚几个箭步冲上来扫她耳光的肃杀气场蔓延在四周,“皇上此刻倒怪我这个生身母亲挑唆事端了是么??”
泛红的眼眶里透着绝望的杀气,撕裂般的心痛早就充盈了她的五脏六腑。
舒兰被打得半边脸都红肿起来,火辣剧痛,却瑟缩地看着她,不敢躲,甚至连摸一下都不敢!
“本宫告诉你,论宫妃品级我永远高她花熙熙一等,论伦理纲常她还要跟太子一样还我一声额娘!今日她害我女儿被杀手劫持生死不明,我哪怕是将她打残打废,也有那个权力!”
突然“吱呀”一声沉重的雕花大门响,一抹娇小莹白的身影虚弱地出现在门口,气势恢宏的殿堂衬得她愈发可怜,仿佛一阵风过去便能吹散。
小熙儿怔怔凝视着外面的情况,胸口一阵阵断骨般的刺痛,蝶翼般的睫毛从盈妃美丽却失魂的脸移到跪着的舒兰身上,心里猛然一堵,汹涌的酸涩便袭上小小的胸腔。
她从来都那么奉行自己小小的原则,在这动辄粉身碎骨的深宫之中,打她不要紧,羞辱她也不要紧,只是不要,动她心头的那块肉,那些人。
见她出现,晨曦殿里的宫人们瞬间脸色变得煞白,轰然朝着她唤道:“太子妃!!”
苍白脆弱的小人儿走过去,在舒兰惊诧慌乱的目光里将她扶起来,对上盈妃那猛然变得赤红含恨的目光,轻轻吸一口气忍住肋骨在胸口的剧痛哑声软软道:“这件事情是我不对,盈姨娘你找我就好,我来赔偿你的委屈和心痛,你不要碰我身边的人,好不好?”
迷离的光晕伴随着细碎的阳光散落在那美丽脆弱的小丫头身上,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消失。
一切都是我的不对。
小晚儿的事,还有这一场劫持,哪怕承担不起她还是想要承担。
只是她想说……她心里也好疼……
疼得恨不得失踪被劫走的人是她……恨不得以再也见不到墨璟离的代价,来换小晚儿相安无事!
盈妃脸色苍白如纸,死死盯着她哑声道:“熙儿,姨娘两年都未曾见你,初始你刚进宫服侍皇上所以忌惮你三分,可如今你贵为太子妃,却无端勾。引皇上淫。乱宫闱!这么说你可有不服?”
心头狠狠一震!!强烈的酸涩伴随着羞辱袭满了胸腔,那小小的身影颤着站稳,水眸虚弱得凝着她艰难摇摇头。
没有。
她服。她都服。
盈妃冷笑一声,丧女的剧痛让她挺直了傲骨:“你随事十二公主摆驾出宫,路遇匪徒却护她不利,以致她受伤失踪生死未卜,你可有不服?!”
这近乎残忍的逼问带了寒冽的杀意和刺痛,舒兰听得鼻尖渗汗失口辩解:“不是这样……”
猛然一双小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胳膊——
她的玉呢……
猛然一双小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胳膊——纤长的睫毛簌簌地在她锦袍上颤,示意她安心不要动,她苍白娇美的小脸抬起,水眸里浸透着深深浅浅的凄楚剧痛,哑哑地说:“我没有不服……”
一丝尖锐的刺痛,狠狠刺进了盈妃心里!!
眼圈狠狠一红,盈妃切齿道:“好……既然如此本宫便当你是认了这罪,所有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如今宫里前前后后都是欺上瞒下之人没人来主持公道,今日本宫就还这皇宫一个清白!!来人……”
四下肃杀一片,无人敢动。
“来人!”一声凶狠的呵斥之后周身的佩刀侍卫轰然跑过来围成一圈,恭敬地喊道:“盈妃娘娘。”
厉眸掠过那一抹虚弱的小身影,盈妃哑声开口:“给本宫杖责她……以祸乱宫闱危害皇族为名,给我杖责四十,不打断十根棍杖,谁都不准停!!”
十根棍杖!!
这残忍暴虐的刑罚听得整个晨曦殿的宫人们大震!人人脸上浮现出可怕的苍白,简直要以为盈妃疯了。不要说这是在晨曦殿门口,也不说他们擎国的帝王正集万千宠爱于此……熙主子此刻重伤体弱,十根棍杖之下人可毙命,更何况是虚弱得在鬼门关被皇上耗尽心神宠爱才唤回的她!!
“不可……”地上跪着的一个小宫女不禁颤声开口,想起昨日太医抢救之时满地的血布含泪抗拒,“娘娘此事不可……”
“熙主子此刻根本一杖都受不起,她会没命的!”
“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呐!!”一地的宫人反应过来,跪伏在地上拼命凄哀地替她求饶。
苍白的小脸上一双水眸显得更大更虚弱,小熙儿似是已经想到过事情会演变成如此,一点都不心惊慌乱,她求楚夜阑惩罚,他却不忍不让,此刻有人要罚她,她心甘情愿,正好能将心里那憋得快要爆炸的愧疚和酸涩释放出来,让她疼得清醒一点,也许就能好好想起那群黑衣人的特点样貌,能帮着将小晚儿寻回来。
小手轻轻松开舒兰的胳膊,迎着晨间的寒风那一抹娇小的柔白跪下来,忍着胸腔内骨裂的剧痛缓缓撑住地面。
“主子,不行——!”舒兰看出了她的意图,猛然哽咽着喊道。
盈妃冷笑一声,看远处的侍卫已经捧来了十根廷杖,脑海里闪过小楚晚的音容笑貌,痛极哑声道:“给我打!!”
“谁都不许动!”舒兰突然跪在地上双臂紧紧护住花熙熙,大声喊道,“我警告你们谁都不准轻举妄动,熙主子是晨曦殿的人,皇上哪怕离殿又岂能容旁人动她半分!!”
一双美眸泛红,望向盈妃说:“还请盈妃娘娘不要忘记,两年前皇上曾亲自御赐熙主子一块玲珑血玉,见此玉者如见圣上,哪怕犯再大的错也可护她周全。娘娘您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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