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当真长大了。”苏逸言的目光也移到那割断的绳索上,“看来是一次大举进犯啊。”
碧秋心微微点头。
血竹林是血狱山最不易防守的地方,但遮天蔽日的血竹也成了布置机关最隐蔽的场所。这里平时鲜有弟子前来,只有碧秋心偶尔在这里缅怀一下过去,但苏逸言的回归使得最后的少女也对它失去了兴趣。若不是这次忽起兴致跑到这里来查看幼时经常玩的花样,她至今不能得知百毒教的爪牙已深入了冥鹤门的内部。
“看来是对血狱山相当熟悉的人,我这机关可是藏在极为隐蔽的地方。”碧秋心蹑手蹑脚地踏了出去,没有碰乱任何一样东西,“看来这里要耗费点精力布置结界了。”
“百毒教的内应。”苏逸言一扬剑眉,“有意思。”
“还有件奇怪的事,一个多月前,我曾在雪顶峰上下了百毒教的毒,寻梦当时已中毒在身,我本以为她命不长久,但没想到这一个月长空门都是风平浪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真是有意思得紧。”碧秋心脸上绽出一个刻薄的笑意,“师叔,你说是不是?”
“陵骓冠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苏逸言亦是笑笑,带着碧秋心离开血竹林,“丫头,这次百毒教要用百里清来对付我们,而我查了门中百里清的解药,却还差了莹月珠一味药。”
“不管什么药,应该都难不倒师叔吧?”碧秋心笑意盎然地抿嘴瞧他。
苏逸言轻轻叹气,合了手中玉扇:“既然这样,那我只能找别人与我同去了。”说罢笑着睨了碧秋心一眼,有意放慢了脚步,“***熔岩洞,这么危险的地方当真不能带小丫头去。”
“我去还不行么……”碧秋心慌忙追上苏逸言,一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苏逸言还是笑着,左手轻轻一抬,拂落了抓住自己的手。
“我错了我错了。”碧秋心却是不依,右手刚被拂落,左手又闪电般将他捉住,“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便是了。”
“回来这么久,就不关心下你娘么?”苏逸言忽地转了话题。
“有你在,还有治不好的人么?”
“嫂子还当真有趣,竟是装病装了这么久,大概是因为师兄要伤你,想治他一治。”苏逸言低低笑了起来,“若不是我说师兄为替你续命,将自己的真气注入你的体内替你压制寒烟冷簟的毒,嫂子不知要躺到什么时候。”
碧秋心身子一颤,脚步顿时刹住。
苏逸言似是料到了她的反应,身形也随之顿住,侧头看她。
这……怎么可能。碧秋心咬了咬唇,体内那道时时与残毒对抗着的真气竟是碧烈辰给她的?这样霸道不遗余力,不知该耗费他多少心血,但是他就这样给她了,甚至在她误会他的时候,仍然不提一字。
第三十八章 芳心几许(中)
少女忽然笑了:“他就这样任由我咒骂么?”
“是啊,真可怜。”淡淡的笑意从苏逸言的眉眼间溢了出来,只是依然不见一丝温暖。
“可怜什么,简直就是自找。”
苏逸言只是笑。
锦瑶,我替你将误会解除了,你……高兴么?
“师父……”
身后突然传来一细弱蚊蝇的声音,两人回头看去,见云纱怯怯站在一边,看着苏逸言的眼神有些闪烁。与男子四目相对的时候,绿衣少女羞涩地低头,薄红不知不觉爬上了她的双颊,双手犹自在裙角上摩挲。
碧秋心对苏逸言轻扬娥眉,眼中带着些许促狭。
像是用了十分的勇气,云纱猛然抬头:“师父,带我一起去,好么?”
两人皆是一愣。
“我也想到外面去看看……”声音与头一道低了下去,云纱的手指依然捏着裙角。
为什么他见了所有人,唯独忘了自己呢?云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疾言厉色,似乎在那天过后,苏逸言便将她轻轻忘记了,再没找过她。就算是偶然的记起,也不过是为了找个安顿病人的地方,抱着碧秋心闯入的那急切的神色,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现在他似乎又要去找什么了,可是只想带上碧秋心。
“云纱,你与我们一同去,若门中再有人受伤,谁去救治?”
“难道在师父心中,我就只有医人这一点价值?”云纱咬紧下唇,每说一句话心里便是一阵挣扎。这样的直白,等于将一颗心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眼前了吧?
苏逸言静默,正想着该如何回答,身边碧秋心却发出一阵哧笑。
“你会御器么?”一双眼睛又弯了起来,带着几分逗弄,“***离这里远得很呐。”
云纱忽然没了言语,十几年来她只醉心医术,没有练过一星半点的法术,可是终究没有苏逸言的慧根,直至今日,所学依然不如两百年前的苏逸言。
难怪他一直嫌弃她,自己终究还是太笨了呵。
“我……明白了,师父,云纱不会再给你添麻烦。”少女的头埋得很低,下颔几乎贴到了胸口,细细的声音打着颤,应是在极力克制着疾涌而上的泪水。
碧秋心亦是愣住,她没有想到云纱竟这般脆弱。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而已。”
碧秋心想去安慰她,云纱却是往后退了一步,黑衣少女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云纱。”苏逸言敛眉,心里终是不忍,“你不怕危险的话,便与我们一道去吧。”
云纱的发梢间有了轻微的颤动,她埋着的头用力点了点:“我这就去收拾包袱。”
“收拾包袱?”碧秋心失声,“反正是飞过去的,有什么好收拾的。”
“真是个丫头。”苏逸言拍了拍碧秋心的脑袋,“你若是想死得快些,就在***里御器吧,我是没什么关系,至于你么……”
“我怎么了?”
“没事,别忘了走之前跟你娘说一声。”
碧秋心笑着备足了食物,脑子里还是刚才与苏逸言在一起的场景。
第三十八章 芳心几许(下)
只要他在,似乎无论多久,时间都过得很快,一眨眼就没了,然后等他离开,沙漏里的沙子又漏得这样慢,怎样也盼不到尽头。她坐在桌边,等待沙漏的翻转,还有多久才能到与他约定的时间?
“丫头,发什么呆?”苏逸言站在聆秋阁门前,身后站着面含羞色的云纱。
“不是还没到时间么?”碧秋心笑吟吟地跳出门去,“你倒是先来找我了。”
“你似乎不满意?”
心砰地一跳,碧秋心不知怎么就慌乱了,双颊渐渐热了起来,漆黑的眼珠忙溜向一边:“哪有,我哪敢不满意。”
“那走吧,毕竟不知道百毒教什么时候来。”苏逸言祭起玉扇,扇面铺张,掩盖了半片地面,他一跃而上,对地上的云纱伸出手去。
这一刻,碧秋心心中满不是滋味,却只能强笑着祭出归魂。
她突然觉得,如果自己也没有修炼过法术该多好,这样便能与苏逸言一同遨游天际了。
“丫头,别跟丢了。”玉扇猛地向上一窜,云纱大骇,刚张开嘴,一口风灌入喉中,阻回了将要发出的惊叫,双手不由得环紧了苏逸言的腰。
碧秋心将嘴一撇,用尽全力才跟上了苏逸言的速度:“占人便宜也没有这样的。”
“她可是我徒弟。”苏逸言笑了笑,“就这样也叫占便宜,那谍海占了你多少便宜?”
碧秋心一时哑然,半晌才闷闷道:“也不怕端木泠吃醋。”
身边玉扇的速度突然慢下,碧秋心看见苏逸言眼中的雾气越来越浓。
“端木……泠……”他喃喃,“谁?”
碧秋心脸上闪过一丝欣喜,原来他的记忆终究还是没有全部恢复,将端木泠的那一节忘得一干二净。这样不是很好么?那个疯子……有什么好的。
“还能有谁,你的爱慕者咯。”碧秋心满不在乎的一笑盖住了心底的狂喜,“莫不是爱慕你的人太多,连你自己都记不清了?”
双眉再度扬起,苏逸言恢复了往日的神色,随口接道:“也许吧。”
笑意滞在了碧秋心脸上,望着前面渐行渐远的白衣,她一时无言以对。
这样的人,栽在他的手里不是必然的么,他于她,就是一个神话的存在。碧秋心轻轻叹息,脚下归魂加快了速度,待她落至***的入口,苏逸言和云纱已等她多时。
“怎么有了八极遁法的风遁,飞得还这么慢?”苏逸言懒懒笑着,拂落白衣上的尘埃,“走吧,熔岩洞离这里远得很。”
***里依然阴风恻恻,无论外面阳光多盛,始终照不入分毫。暗黑的树枝在头顶轻摇,树叶在风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即便是来过一次的碧秋心也禁不住放轻了呼吸,生怕从哪里突然窜出一生猛野兽,云纱更是俏脸惨白,冷汗濡湿了她整个掌心。
只有苏逸言宛若无事地走在最前方,只是一手扣着腰间玉扇。
突然哪里传来了隐隐的咆哮,云纱一个激灵,身前苏逸言手型换了几换,白光嗤嗤从他指尖飞出,野兽尚未现形,暗红的鲜血已洒到云纱脚前。少女忍不住捂嘴惊呼,在苏逸言方才攻击的地方一只巨熊拔起!
然苏逸言双手却负在身后,眼中的杀气完全消散,嘴角轻轻勾着道弧线。
巨熊还没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怒吼,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碧秋心一双妙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倒地的野兽,眼中也是掩不住的惊骇,若没有苏逸言,恐怕对付这头牲畜会花费自己大量的精力。但她仍然不敢相信,它就这样死了,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进攻。
鲜血从猛兽的颈间溢了出来,逐渐汇成一道小河,强烈的血腥气弥散在空气中。
更多的咆哮由远及近传来,震荡了三个人的耳膜。
苏逸言亦敛起了双眉。
第三十九章 与女同行(上)
他不记得***里会潜伏这么多的猛兽,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要生存已是不易,那么这么多的野兽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是有人故意驱使?
他的心一凛,这里已经有人先到了么。
咆哮声越来越大,他听出他们被围在了中心,这样看来,这一波攻击确实是针对自己的。百里清,莹月珠,这样看来,百毒教已经得到了他们前往***的消息。
内应的动作当真快得紧。
扣着玉扇的手渐渐放下,他的手转向了转魄。
“师叔?”碧秋心微微一愣,自出生起她便没有见过苏逸言拔剑,她一直以为转魄不过是他腰间的饰物,扇与箫才是真正的武器。可是现在,转魄竟是要出鞘了。
可是苏逸言的手始终按着剑柄,迟迟没有拔出。
野兽的咆哮越来越近。
云纱的脸上完全失去血色,娇小的身躯躲在苏逸言身后瑟瑟发抖。
男子闭目片刻,按着剑的手终究放下,碧玉箫却是移到唇边。
“你们把耳朵捂起来。”他神色凝重,朝碧秋心丢去四块碎银,“云纱交给你了。”
碧秋心亦敛起笑容,一手抵在了云纱后脊。她知道苏逸言的厉害,那灌了内力的箫声,若是没有武功之人,即使是堵了双耳依旧无法抵抗,所以碧秋心必须护住云纱的心脉。
箫声开始呜咽,凄凉还是钻入碧秋心耳内,丝丝凉气缠在少女心头,黑衣不禁一颤,她看见云纱此时已蜷缩成了一团,兀自瑟瑟发抖。碧秋心强心镇定了心神,一手护住自己的心脉,一手为云纱输送真气。
白衣在寒风缓缓飘动,苏逸言的嘴角照旧似有似无地勾起。
她知道,他必然还未用尽全力。
震慑山林的咆哮竟被这孤寂的声音压了下去,那令人颤抖的阵阵吼声似是被催出的寒气冻结,变得断断续续,而后全部卡在了喉间。
***的树上都落了层白霜,只有苏逸言一人不染尘埃。
箫声渐止,碧秋心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长气,将手从云纱后脊移开,手指竟是有些僵硬。
“已经撑不住了?”白袖一振,真气蓦然四散,绕开碧秋心与云纱,四周的树尽皆往后仰去,空气中传来物体碎裂的声音,冰晶随之四溅。
“解决了?”碧秋心压回翻腾的真气,四周确实没有了动静。
“都碎了。”碧玉箫悠悠插回腰间,苏逸言搀起面如土色的云纱,“走吧。”
然而云纱刚一站起,脚下又是踉跄,少女的嘴里发出一声申吟,双手死死捂住脚踝。碧秋心蹲下身去,脱下她的鞋袜,看见她脚踝处乌青一片。
“看来我只能勉强护住她的心脉。”碧秋心抚了抚乌青的地方,触指冰凉。
“冻坏了?”
苏逸言俯身,伸出手去抓住那只玉足,云纱却仿佛触电似的浑身一颤,脚想要缩回,却仍被苏逸言握在手里。真气从男人的手掌中溢出,一点一点钻入冻伤的地方,云纱止不住周身颤抖,脸颊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好点了么?”苏逸言收了真气,再度将她搀起。
云纱终于忍住脚踝处残留的隐痛,用力点头。
第三十九章 与女同行(中)
自己果然没用呵,才刚踏入***便给他带来这样的麻烦,难怪他外出办事时从不带上自己。云纱悄然看着苏逸言的侧脸,目光又滑到碧秋心脸上,小小的失落弥漫在心头。她的修为亦是不济,但是苏逸言偏偏喜欢带上她,她当真不管到了哪里都是瞩目的中心么。
性子并不温婉,相貌亦比不上寻梦,为什么偏偏就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垂青呢。
这样的问题时时涌上她的心头,此番却更加强烈了。
“想什么,呆呆的?”耳边摇响碧秋心清脆的声音,她惊起,看见黑衣少女的脸上带着些许促狭,“师叔在和我们说话呐,怎么没有半点反应,莫不是在想心上人?”
“没……没有……”云纱再度低下头去。
“按照这个速度下去,明日应当能抵达熔岩洞,但是百毒教的人似乎得到了我们到这里的消息,路上时时会有危险。”苏逸言的神情却是凝重,无暇理会碧秋心对云纱的刁难,“丫头,若再遇上什么,你带着云纱用遁地术逃走,剩下的我来料理。”
云纱猛然抬头:“那师父你……”
“不用担心他,这世上还有他解决不了的事么?”碧秋心朝云纱挤了挤眼睛,见她又局促起来才转向苏逸言,“但是师叔,我那遁地术还没学好,若用起来不知会遁到哪里。”
“没学好?嗯?”笑意又在唇边泛起,眼中的雾气似是离了瞳仁罩在了碧秋心身上。
少女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强笑:“开玩笑的……”
云纱的心犹在怦怦跳着,最终他还是让碧秋心带着自己逃跑,是嫌自己累赘了么?脚踝上的温度还未散去,毕竟是因为自己,才让他多用了些许内力,虽然那些力量于他根本微不足道,但若没有自己,兴许他们走得还能快些。
碧秋心是机敏的呵,如若没有自己,苏逸言根本用不着瞻前顾后。
“你发呆发了一天,都不舍得和我们说说话么?”碧秋心无可奈何地朝她叹气,“除了吃饭睡觉,你就是发呆,偶尔说句话后就没了下文,那你当初为什么非要出来呢?”
“我……”云纱觉得衣摆都要被自己捏皱了,她不是不想开口,只是当面对苏逸言的时候,在心里说了无数遍的话都变成一片空白,一个字也说不出。
前方便是熔岩洞,若隐若现的火光成了***中唯一的光源,身在洞外,竟还能听见岩浆翻滚的声音。不同于碧秋心,苏逸言的神情却是敛着的。
太安静了,这一路上平静得出人意料,他原以为会有几番大战,不想在第一轮猛兽咆哮后,便再没有了战斗,但是自己的意图不是早传入程暗影耳中了么?
难道这一切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师父,你动作还真是慢呐。”熟悉的声音从熔岩洞边响起,一袭锦衣从暗处闪了出来,“让我这么早到这里,自己却晚了整整一天,有美女陪同果然就是不一样。”
“油嘴滑舌,其他人呢?”
“师父,我在呢。”蒹蒹从龙谍海身边跳了出来,“寻梦那个家伙死活不肯出血狱山半步,说什么再没脸见人了,真是啰嗦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