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一次她已无法冷静，碧秋心想要如进入般悄无声息地离去，一抬脚却踢动了墙边的一颗石子。她心头一跳，明白堂内向梓桓已被惊动，忍着双腿间的疼痛快速离去。
向梓桓确实被惊动，他猛地转身，那袭黑衣在眼底掠过，心口像是被巨石狠狠敲击。
她什么都听到了。
他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但是碧秋心跑得那么决绝，不曾回头。
碧秋心不知道，在她走后，紫月蝶出现在了灵堂门口。
向梓桓的脸微微一冷，微笑再度浮现，只是那弧度是这样僵硬。
“向梓桓，你真是好不要脸。”手扣紧紫电，紫衣少女冷冷注视着他，“先是帮碧秋心盗出青冥，再霸占了她的人，你这种人怎么配得上逐日这一称号？”
什么都被看见了？向梓桓笑得无奈。
“只是师妹如何知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然做得出就不该怕别人知道。”紫月蝶招手，一只青鸟落在她肩头，黑色的眼珠转动着，“你做的那龌龊的事全都映在它眼中了。”
第三十章 可堪回首（下）
向梓桓一凛，青鸟是传信之鸟，它的可将寄信之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话语记录在它的双眼之中，而后在收信者处放出一模一样的画面。
“你一直在窗外？”向梓桓依然温和地笑，手慢慢移至身后，白光悄然凝起。
“是又怎样，如若师父得到了这只青鸟，恐怕追究的不是我为何会在窗外。”
“好，紫月蝶你很好，长空门我自然是没有脸回去了。”身上重伤开始发作，向梓桓咳出一口血沫，他没想到紫月蝶为了日月堂堂主之位竟是如此处心积虑，“我走了，逐日自然就变成了你，但是墨阳已不在门中，逐日失去了信物，你怎么号召堂中弟子？”
紫月蝶一愣，紫电顿出剑鞘：“你重伤在身，斗不过我，快去取了墨阳回来，免受不必要的苦头。”
“也许……斗不过你……”
白光蓦地从身后炸出，绕过紫月蝶的要害，直奔紫电。紫月蝶大骇，点足后跃，紫电横栏胸前，紫芒大涨，勉强挡住了白光的攻势。白影在此时扑进身侧，一指弹向右腕，少女正全力化解白光，怎会想到重伤之人会有如此爆发力？手腕震荡，紫电把拿不稳，从手中震荡入空。向梓桓掐准了时机从她身侧闪出，一跃而起抓住半空的紫电。
白光失去了阻挡的力量，瞬间将紫月蝶包围。
最后的力量在那纵身一跃后消失，向梓桓再支撑不住，手却握紧了紫电不肯放，以剑做支撑，跪倒在地一口一口喘着粗气。
这样一来，八卦剑阵便有一半的剑到手了。
他嘴角浮起满足的微笑，抛下不省人事的紫月蝶，踉踉跄跄奔向血狱山。
“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龙谍海的低吼将碧秋心从回忆中唤醒，她慌忙用领口掩住露出的脖子，在龙谍海的逼视下连连后退。
“碧秋心，你说句话行不行，我求你说句话！”龙谍海抓住她的双肩，拼命摇晃呆若木鸡的少女，原先的风流模样瞬间消散，“向梓桓那个混蛋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问了你这么多遍你就是不回答我？”
问了……这么多遍？碧秋心的双眸变成了空旷，可是一句都没有听见。
她想的只有向梓桓接近她的目的，只为了复仇。
她想为什么当他失去控制的时候没有一刀杀死他，而是任由他如野兽般发疯地肆虐。自己终究是心软的，若放在从前，那么床上的那滩定然不是自己的血。
龙谍海停止了摇晃，碧秋心的神情依然未遍。
那个会笑会骂人会刺人的碧秋心去了哪里？
“帮我打桶水来，我要洗澡。”疲惫地拂落肩上的双手，碧秋心勉强挤出点笑容。
龙谍海却是不动，只盯着她，还是怕她做什么傻事。
“你在想什么？”眼中又燃起了神采，碧秋心蹙了蹙娥，“让你打桶水也不愿，罢了，还是我去打，你早点去百花楼会你的相好去。”
“你……”紧锁的双眉复又打开，一口憋在胸中的气顿时吐出，这才是他认识的碧秋心啊。他轻轻拍打了她的后脑，戏谑的笑意，“吃醋吃成这样么，我去打水还不成？”
房门被掩上，眼中的死灰将方才的光芒全部掩盖。
龙谍海，对不起……
黑色的光刀缠上腕间动脉，碧秋心咬牙用力，血喷涌而出。
（第一卷完）
雨洒江天
第三十一章 何以解忧（一）
云纱的竹门被一脚踢开，也没有经主人允许，龙谍海便将软绵绵的碧秋心放在床上，抬头正要喊来云纱，却看见虚弱地靠在墙角的向梓桓。
云纱拿着清洗过的毛巾走入，却看见锦衣与白衣微妙的对视。
“那是……秋儿？”原本苍白的脸又白了一分，向梓桓抓着紫电的手紧了紧。
龙谍海随手化出道金光，重重击在向梓桓胸口，向梓桓却不避，生生受了一记，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算你还有些良心。”龙谍海横了他一眼，看见蹙眉的云纱。
“你们……怎么可以在这里打架？”怯怯的声音中带着愤怒，她递给向梓桓一块手绢，朝龙谍海走去，“秋师妹怎么……割腕？”
一声轻呼抬起了向梓桓的头，他捂住胸口踉踉跄跄来到榻边。
碧秋心腕上的伤口狰狞地弯曲，周边大脉被龙谍海封住，所以至此还能吊着口气。
“向梓桓，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等着赔命。”
白衣男子被龙谍海扯出竹屋，向梓桓此时只能扶墙才能保持站立。
“若不是她，我此时早死了，如果能一命换一命，又何尝不可？”向梓桓低低咳着，白衣上溅起星星血沫。他本想把几年前复仇的心绪全部压在心底，至死不让碧秋心知道，但是荒唐后的震惊让他难以抑制，他也没有料到碧秋心那是就在灵堂之外。
如果能重来，他宁愿媚药焚身而死，也不愿这样伤害碧秋心。
但是还能重来么？她失了清白，又将那番话字字听入耳中，所有的希望一并消散了。
这样的她或许当真没有面目去见苏逸言，所以才会动自杀的念头吧。
“向梓桓，如果秋心不是这么在意你，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银枪出现在手中，枪头对着向梓桓的心脏，“你给我立即滚下山，不要再让她看到你。”
“我知道我没有面目见她，替我将这个交给她。”向梓桓苦笑，一直紧握不放的紫电托到龙谍海手中，“这是紫电，这样八极剑阵中已有四柄在她手中了。”
白衣背影蹒跚，毕竟重伤在身，行路也不是如此方便。龙谍海微有动容，想起初见时他是多么惊若天人。他看了眼握在手里的紫电，剑鞘上留下的痕迹可以复原出一场惊心动魄的斗法，为了碧秋心，他竟能拖着重伤的身子和昔日同门动手。
他轻叹口气，只转身入了竹屋，没有拦住消失的白影。
“云纱，你还有忘忧散么？”
“等她伤口好了再服吧。”云纱也注意到了雪白的颈上露出的淤青，眼泪止不住怔怔下落，“秋师妹真可怜，自出生起便没遇上一桩好事。”
龙谍海亦是不语，如果白日里能看紧她多好，这样的事也不会发生了。事态竟发展到要动用忘忧散的地步。
所谓忘忧散，服了之后便能忘记最想忘记的事，但随之这件事中的人也会被淡忘。
“到底是谁下的媚药。”云纱喃喃，原本放在里屋的杯子被她移到了正屋，“在秋师妹进山海殿之前有人知道向梓桓在这里？”
第三十一章 何以解忧（二）
“不一定是之前下的，别忘了在山海殿人走空了的时候，我与秋心还在里面留了片刻，而你也是在那个间隙被师伯命令把向梓桓移至里屋，既然是在里屋中的药，那么下药也应该就在那个间隙。”龙谍海沉吟，“定然是那时在山海殿中的人。”
龙谍海抬头看向云纱，心中一个凛冽，或许那下药的人并非要害碧秋心。
若这偌大竹屋无人进来，那么云纱就变成中了药的向梓桓的唯一猎物！那人是要同时毁去向梓桓与云纱，不曾想到碧秋心会为云纱档去这一劫。
为何要害云纱？这只醉心于医术的少女不曾结过仇家，又是谁会将她视为眼中钉？
紫玫瑰带来的情报闪入脑海，冥鹤门内竟然有百毒教的奸细。既想用百里清为夫复仇，又不愿重蹈水逐天的覆辙，那么只有先铲除医者了，看来程暗影的复仇计划已筹备许久。龙谍海觉得那计划就如一张大网将他紧紧缚住，随处可见的阴谋却不知从何理起。
许久，榻上少女发出一声嘤咛，眼睫动了动，妙目缓缓睁开。她撑起身子却牵动了腕上伤口，低呼一声，慌忙按住疼痛的地方，勉力用右肘将自己支起。看着竹屋的眼神有些茫然，碧秋心挪了挪身子，一手抵住眉心，似是想要回忆，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求助地望向龙谍海，“手腕上怎会有伤口？”
“你不记得了？”龙谍海露出隐秘的微笑，忘忧散应是发挥了作用。
碧秋心双手按紧了太阳穴，使劲揉着，却发现脑中零星的记忆无法拼凑。从前发生的一切一幕一幕闪过，最后停在了海底苏逸言的俊颜上。碧秋心不知所措地抬头：“我要去长空门取八剑，只是记得谢茹将龙泉递与我，然后怎会到了这里？”
“你可要去问你爹？”龙谍海小心试探，身世于她应也是痛苦地记忆。
原本迷茫的神色变了变，俏脸微沉：“爹？龙师兄你糊涂了，碧烈辰什么时候认过我这个女儿？还是……我手腕上的伤是拜他所赐？”
龙谍海略微发怔，原来在她的心里，关于向梓桓的记忆远比这个痛上千倍万倍，不然为何对那男人的印象忘得一干二净而对碧烈辰始终耿耿于怀。
“对了，碧烈辰不是让我立刻离开这里么，我马上就走。”
少女不顾虚弱的身子跳下床去，龙谍海比她快了一步，一柄紫电拦在她身前。
“紫电？”碧秋心双眸一亮，她记得这是八卦剑阵中的一柄。
“龙泉、青冥、墨阳、紫电我全都给你收着，黑剑也替你找到，秋心，如今只剩下了三柄剑，你若执意离去岂不就意味着放弃？”龙谍海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自己也应知道，凭你一人之力是无法斗过陵骓冠的。”
墨阳，墨阳。
碧秋心觉得头有些痛，为何当这两字炸入耳膜时，太阳穴会跳动得这样厉害？她双手抱住头颅，想缓解脑部的疼痛，但青冥二字又与墨阳交织在一起。她记得龙泉，唯独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拿到墨阳与青冥的。日月堂与风雨堂的剑，怎会就这样轻易得握在自己手中？
第三一章 何以解忧（三）
“我既然能取得墨阳，再不济承影与轩辕也能到手。”碧秋心强忍痛楚，双眼盯着紫电，“你若不愿给我便不要给，日后我定会取走。”
龙谍海苦笑，此时他却无法言明她是如何取来墨阳的。原以为让她忘却向梓桓便能留在自己身旁，没有想到那失却的记忆却成了自己无法辩驳的理由。碧秋心已不记得向梓桓了，他该如何告诉她这墨阳其实是向梓桓心甘情愿给他的？
他为她取得紫电与同门反目是为了不让她以身犯险，而因了自己的一念之私，又要将碧秋心推入危险的境地。他不禁自嘲，这便是所谓的作茧自缚么？
“你让开！”归魂出手，一道黑紫芒直直飞向龙谍海。
“你打不过我的。”左手轻轻化开少女的攻势，右手便封住了她的任督二脉。
碧秋心猛然顿住身形，血脉被封，动惮不得。
“你这是做什么？”才反应过来的云纱青黛微蹙，“秋师妹的伤刚好，血脉尚且不畅，你怎么能封住她经脉？”
碧秋心冷冷盯着龙谍海，气血不畅使她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结了痂的地方似是要被鲜血冲破，嘲讽的笑意在嘴角挑起：“龙谍海，连你也想让我死么？”
这样决绝的眼神，和那天晚上抱起负伤的向梓桓时是这样相似，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让她这么排斥自己的呢？也许那些所谓忘却的记忆不过沉睡在她心底，不曾遗落。无奈地叹气，只能解开她的血脉，手指方才收起，碧秋心归魂指地，口中念咒不断。
龙谍海惊觉，正要出手阻止，碧秋心已消失不见。
她刚才念的便是土遁的唯一咒术，遁地术。
甩开头顶的皑皑白雪，碧秋心极目远眺，遁地术这一次将她带到了雪顶峰。也是命该如此，她本就要到雪顶峰寻出承影。
洗心殿内火星一爆，寻梦推门而出，两人默默对视。
“你还有脸来。”寻梦握紧了承影，白皙的手背筋脉微微凸起，“若不是因了你，向师兄怎会被师伯赶下山去，若不是因为你，紫师姐怎会丢了紫电？如今一个生死未卜，一个重伤在身，长空门内哪一个不想杀你，而你，居然还有脸站在这里！”
碧秋心不语，寻梦说的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向师兄？”脑子里似有什么在轰鸣，可是记忆的碎片凑不到一起。
“你要祸害多少人！”承影出鞘，幽长的剑直指碧秋心，“杀了你，向师兄便再没有什么牵挂，他今后还是我的师兄。”
“满口向师兄的，你有什么居心？”碧秋心懒懒打了个哈欠，双目盯着她的承影，手缩到袖中，“你还是怕我抢你圣女的位置么？说了多少遍了，就算是流落街头我也没兴趣在洗心殿坐上一天。还有你那个什么向师兄，我记得你一直对龙谍海念念不忘啊，变心竟变得这么快么，长空门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第三十一章 何以解忧（四）
寻梦娥眉倒竖，承影毫不留情地平平刺出，没有任何招式，似是最原始的一招，但却含着最为凌厉的杀机。寒气迫人，心里还是恨碧秋心的，她抢走了龙谍海，又险些抢走她的圣女之位，为什么生命中一切重要的若她愿意便可被席卷而空？她不甘心，偏偏那待她有如兄长般温暖的向梓桓也因了碧秋心而无法再踏入清风山一步，否则必被陵骓冠斩杀。
碧秋心踩雪疾退，然那承影却始终拈着她心口的方向，任她如何变幻也不曾偏离。
这一招绝杀寻梦连了许久，每一次练习时眼前都仿佛有碧秋心与龙谍海，而这次那黑衣少女当真在她眼前，寻梦便如同练剑时展开了了然于心的剑法。
半年无数次不分昼夜的练习即使闭了眼也能施展，何况这次她将碧秋心盯得这般紧。
归魂出手，对着承影撞去，只听“铛”一声，碧秋心虎口发麻皓腕也随之震荡，归魂险些脱手，而承影在接了她的一招后又从归魂边擦过继续指向碧秋心胸口。
明明日月堂的墨阳都能到手，为何竟在寻梦手下走不过几招？
碧秋心蹙紧双娥，难道逐日竟这样不济，堂堂四堂之首，竟远远不如一个圣女？可是为什么对那逐日没有一点映像，墨阳也仿佛就这么凭空被自己拿到手。
分神间躲避的速度慢了些许，承影已刺到了衣裳。
半空中锦衣一旋，银枪呼啸而至，抵住承影剑脊，寻梦手一抖，剑却无法向前。她抬头，看见倒挂半空的龙谍海，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撞击。龙谍海只是微微一笑，腕力一转，又将承影震得往后颤了些许。寻梦强敛心神，眼前的少年也是自己日日夜夜想手刃的人呵，怎么可以一见到便乱了方寸？寒气从手臂逼到剑上，寒冰聚起，一直向银枪方向延伸。
眼见寒冰将覆，龙谍海猛收了银枪，身子在半空转了个弧度，潇洒地落至碧秋心身前。
与寻梦的简练不同，龙谍海的每一个动作皆是潇洒倜傥。
“冥鹤妖魔竟敢上雪顶峰寻衅。”寻梦素脸森寒，承影指着雪地反射一片白光。
碧秋心的目光却停留在承影上。
“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