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烟波冷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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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烟波冷月行-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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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世载站在那名烈女的尸体前,心情沉重:“将她好好安葬了。”
  “是。”
  潘世载转身离去。自己身为天朝大将军,没有保护好天朝的黎民百姓,让他们惨遭杀戮。惭愧,内疚,仇恨这些情绪一起涌上他的心头。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不是她,幸好不是她。只要她有一线生机,他都要去拯救她。

  第 26 章

  月儿他们到了源西,正值黄昏。一轮红日像是燃烧的火球,将天边的尽头染得火红,一会功夫,它沉到地平线下,黑暗降临大地。
  他们这些怀着一腔热情从江南过来的人如今无精打采,初到江北的兴奋被现实击退,那种激情已经荡然无存。他们现在只余生存的愿望,在这片一望无际,空旷的土地上苟且生活。
  连日来,车马劳顿,不得好好休息。月儿吃完晚食,就困乏不堪,身体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深夜,一轮秋月高悬在空中,澄亮明净。村落里人声寂静,秋虫低鸣。
  突然,嗒嗒的马蹄声惊醒睡眠轻浅的人,立即有人从床上爬起来,奔出屋舍,辨明声音传来的方向,顿时骇然失色。
  他惊恐大呼,奔走拍打左邻右舍的房门。顷刻,平静的村落像炸了油锅,立即人声鼎沸,惶恐的村民从屋里出来,不知所措。
  有人提醒:“快跑,乌弥人杀过来了。”
  村民们这才知道要逃命。他们不管东南西北,撒腿就跑,四处散去。嗒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年轻力壮的汉子没跑出一里地远就被随后赶上来的乌弥人一刀砍在后背,伤口又深又长,鲜血奔涌而出,壮汉立即毙命。
  其他人竭尽全力朝前狂奔,但奔跑速度毕竟比不上奔马的速度,随着乌弥人手起刀落,男子们惨叫声连连,一个个颠仆倒下。
  月儿过于困乏,等她惊闻外面的喧嚣吵杂声,跑出屋舍时,乌弥人已经来到眼前。
  云层将明月团团遮住,黑暗中,马上的乌弥人高举大刀朝她头顶砍来。
  月儿知道这次劫难躲不过,就不再奔逃,站立不动,闭上眼睛,等着这把钢刀落下来。
  她等了一会,不见刀落,觉得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睁开眼睛。
  那个乌弥人坐在高头大马上,用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的眼神俯视着她。
  明月已经从云层中走出,在月光的照耀下,这个乌弥人看到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慨然赴死的人。
  她的面容沉静安详,睁开的眼睛里充满慈悲怜悯,镇定自若地看着他。这种眼神令他不由得放下手中的钢刀,俯身将她掠到自己马上,转身拍马离去。
  月儿身体趴在马背上,被那乌弥人紧紧钳制动弹不得。
  她听到不远处传来女子奋力挣扎的声音,衣帛撕裂的声音,惊叫怒骂的声音,突然随着一声粗嘎惨吼,有利刃挥下的声音,那女子哀哀惨叫数声。稍候,黑夜中再也没有传来那女子的声息。
  她咬着唇,克制心中的悲哀,不让眼泪流下来。
  不知她的将来会是怎样?她只求能活着,平安地生下肚里的孩子就好。
  劫持她的乌弥人先将村舍洗劫一空,然后他们并不急于离开此地,他们又围着村落跑了一大圈,确信没有漏网的村民,这才投火将村舍付之一炬。
  月儿侧头望着火光冲天的村落离自己越来越远,难受得晕厥过去。
  脸上针扎般刺痛,一股热烘烘的,散发臭气的什物在自己脸上蠕动。月儿猛然惊醒过来,她抗拒疲累用力睁开眼睛,看见一张满是胡须的丑陋人脸。
  这个男人看见月儿醒来,咧开大嘴嘿嘿笑,两片厚唇中露出满嘴的大黄牙。他伸手欲脱月儿的衣衫。
  月儿一急,胃里的东西一阵翻江倒海,哗哗地喷射出来,不仅自己身上污浊不堪,连那个丑陋的男人身上也沾了不少污物。
  那个丑陋男人大怒,暴跳如雷,嘴里叽哩咕噜不知说了什么,转身拿下毡房壁上挂着的皮鞭,朝月儿身上没头没脑地猛抽过来。
  月儿身上挨了第一下皮鞭,皮鞭划过的地方,衣服应声而裂,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痛楚使她整个人痉挛起来,眼见第二下皮鞭落下,她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腹部,皮鞭径直落在她的手腕上,顿时皮开肉绽,鲜红的血肉翻露出来,样子狰狞可怖,她额上的冷汗嗖的冒了出来。
  丑陋的男子仍不解气,又接连朝她身上抽打几下,她痛得昏死过去。丑陋的男子见她低垂着头,似乎没了生气,就停止抽打,命人进来将她抬了出去。
  乌弥士兵一时无法领会仍在发怒的大王子弥善的真实意图,应该将这个满身血迹的女人扔到草原上喂狼,还是该将她关起来。她被打得这么伤,该给她治疗呢还是不给。
  他们无所适从,只得采取折中的办法,就是远离王子的地方将这个女人关起来。如果将来弥善王子想起这个女人,他们可以立即提来给他;如果弥善王子是想杀了这个女人,那么这个女人不在他眼皮底下出现,跟死也差不多了。
  他们将月儿抬到一间边远的破毡房里。
  毡房里住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女人,坐在破地毯上敞开衣裳捉身上的虱子。
  乌弥士兵将月儿往地毯上一放,又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递给老女人:“阿恰亚大婶,你有空给这个女人抹一抹药。”
  “谁又造孽啊?”
  “大王子弥善。”
  “这个小兔崽子,小时候看他还机灵可爱,怎么长大了,越来越心狠手辣,连女人都不放过。”
  “嘘,阿恰亚大婶,小声点。”
  阿恰亚大婶连连摇头,望着睡在地毯上昏迷不醒的女人:“哪里来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像草原上的姑娘。”
  “阿恰亚大婶好眼力,她是我们昨晚抢来的中原女子。”
  “中原人?”阿恰亚大婶勃然发怒:“你们竟敢抬到我这?你们不知道我最恨中原人吗?”
  乌弥士兵低头不语,他们也没有办法。
  他们知道阿恰亚大婶的丈夫和三个孩子全给中原将士杀了,阿恰亚大婶孤苦伶仃一人,心中全是对中原人的仇恨。
  “阿恰亚大婶,你行行好,神灵在天上看着呐。你的心肠好,全草原的人都知道。”
  “心肠好有什么用,他们还不是一个个走了!”满是皱褶的脸上浑浊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用衣襟擦去眼泪:“你们走吧。他们的死跟这位姑娘没有关系,我尽力帮她吧。”
  乌弥士兵告辞,转身离开毡房。
  阿恰亚大婶掀起月儿的衣衫,鲜血已经凝结成块,衣料粘在皮肉上,无法揭下。
  阿恰亚大婶用刀将衣料割开,用温水清洗月儿的伤口。
  疼痛令月儿轻微地哼了几下,随即就没有声音了。阿恰亚大婶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这个姑娘年纪轻轻,却这么能忍。
  阿恰亚大婶在忙余时不时进毡房看看她,她一动不动躺在地毯上,除了呼吸的轻微声息,没有其他任何动静。月儿昏迷了一天一夜。等她脑中稍微有了意识,她惊跳起来。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发现自己身处的毡房四壁破陋不堪,有裂缝的地方被人用小块的羊皮一一补好,离自己三步外有一件破衣裳,还来不及缝好,被人搁置在一旁,毡房内盛水的器具都破了口子,主人不舍得扔掉,继续使用着。
  她端起放在自己身边的破碗,喝下碗中盛的清水。然后,她挣扎着爬过去,将那件衣裳拿过来低着头缝补。
  一会功夫,她就补好衣裳。她将衣裳折叠好,放在一张小桌子上。
  她有些茫然,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毡房的门帘一挑,一个苍老的女人弯着腰钻进毡房,她看见月儿已经坐起来,眼睛里闪出喜悦。她叽哩咕噜说了几句话,月儿听不懂她说什么,只得微微笑着看着她。
  阿恰亚大婶见这个中原女子听不懂她的话,就走出毡房,过一会,拿了一碗羊奶进来,递给月儿。月儿感激地伸手接过,鼻子里已经闻到羊奶那种膻味,她屏气将这碗羊奶喝进嘴里,强忍着咽下肚子。
  肚子一阵翻滚,喝下的羊奶一下全冒了上来。月儿捂着嘴,踉踉跄跄走到毡房外,呕吐出来。
  阿恰亚大婶跟在她身后,眼睛里全是疑惑的神色,月儿回过头,抱歉地看着她,指指自己的腹部,比划着做了一个大肚子的手势。阿恰亚大婶恍然大悟,她笑嘻嘻做了一个抱孩子的动作,月儿笑了,点点头。
  阿恰亚大婶犯了难,她知道月儿是妊娠反应厉害,吃什么东西都会吐。她拉着月儿的手,示意她躺下,然后她出去了。
  月儿肚子饿,但胃又不接受任何东西,她昏昏沉沉地躺着,一会就又睡着了。
  她被人推醒时,天已暗沉。阿恰亚大婶手里端着一只碗,笑着叫她喝下。月儿接过,是一碗浓稠的褐色汤汁。她将汤汁喝了下去,胃一时不接受,但她尽力强忍着,总算没有吐出来。
  阿恰亚大婶欣慰地笑,拿起月儿补好的衣裳,伸出大拇指,夸她女红好。月儿微笑,微微摇头。
  月儿在阿恰亚大婶的精心照料下,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转,不但身上的伤口愈合了,妊娠反应引起的习惯性呕吐也治好了。她肚腹有些微凸。她依然不觉自己身体的变化,每天尽力帮阿恰亚大婶做事情。两个人尽管语言不通,但她们情同母女。历经坎坷的两代人相依为命地生活在一起。
  一天,月儿赶着羊群来到草原深处。她一边坐在草地上轻哼江南歌曲,一边看着羊悠闲地吃草,思绪飘渺。
  他在哪?他身体恢复得怎样了?他平安吗?他快乐吗?他的一切一切都好吗?
  她深深陷入遐思。一队人马从远处疾驰过来,等她发觉,那些人已经到她面前。她避之不及,迎头就碰见那个面容丑陋的人。
  那个人的一双眼睛紧盯着她,嘴角扬起,似看到猎物。他叽里咕噜对身边的人说了一句。马上有人上前将月儿拖上马匹。
  月儿急了,咬了那人一口,从马匹上翻滚下来。她的身子刚着地,就见那面相丑陋的人表情阴冷,大声训斥左右。立即有人上前,举起手中的皮鞭,朝跌落在地上的月儿身上打去。
  月儿只护着自己的肚腹,躺在地上,无处躲闪。皮鞭如雨点般落下,她刚开始还有痛觉,慢慢变得麻木,她意识涣散地望着蓝天白云,如果自己只是天上的一片云多好,清风送我去自在,我与清风来相伴……
  在她意识完全消失之前,她听到一声大喝,落在她身上的皮鞭骤然停下,一匹马嗒嗒走过来,马上的人身影遮住了太阳,月儿在这一刻没有疼痛,没有烦恼,没有其他任何想法,她感激地朝那人一笑,闭上亮如繁星的眼睛,沉入黑暗世界中。
  她累,疲乏困顿,从没有这么畅快地入睡。无边的黑暗团团将她包围,四处无人,死寂一片。她如浮在黑暗的河水上,随波逐流。她不愿清醒,她不愿睁眼,她怕,睁开眼睛看到的也是黑暗。
  睡吧!就这么永远沉睡吧!
  启德帝正在书房里看书。萧长天在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他面前。
  启德帝刘义和仔细地打量他,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可是他的精神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
  “翼云,知道朕为何叫你来吗?”
  “臣不知。”
  启德帝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他使了个眼色,太监心领神会,退了出去。过一会,他领进一人。
  “你转头看看,这人像谁?”萧长天疑惑地回头,刹那间,他的心猛地一颤,脱口而出:“月儿?”
  那个肖似月儿的佳人轻声笑道:“奴婢名叫娟儿。”
  萧长天神思恍惚,呆呆地看着她,对她的回话充耳未闻。
  萧长天的心疾,亲近他的人都知道。启德帝看着他的样子:“怎么样,长得和月儿不差吧?朕选妃时,发现她酷似一人,就想,将她送与你,你是否会重新振作起来。翼云,你寻月儿那么久,她音讯全无,朕猜测她可能已不在人世。你对月儿旧情未忘,朕能理解,但大丈夫何患无妻,你无须那么消沉。今日,朕将娟儿赐你,可好?”
  萧长天不置可否。启德帝无奈,替他作主:“送她到丞相府。”
  丞相府?萧长天疑惑地看着启德帝。
  启德帝悠悠地说:“翼云,你逍遥了一段时间,忙坏了朕。如今,该你出来为朕排忧解难啦!”
  门帘一掀,一阵冷风吹进来,大帐里火光立刻不停摇晃起来。
  那莫王大步跨进毡房,几步走到屋子中央,巨大的身躯伫立在榻边,一双鹰目冷冷注视着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子。
  那女子双目紧闭,脸庞苍白消瘦。她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破损的衣衫上全是斑斑血迹。
  过一会,他才问巫医:“她怎样?”
  巫师检查完月儿的身体,得出结论:“大王,这女子身上的伤不成大碍。只是她体质虚弱,又身怀胎儿,如果不好好调理身体,固本养胎,她很难存活。”
  那莫王闻言颇感意外。他眉头紧皱,脸上神情复杂莫辨,不知他在想什么。好半天他又问:“能救吗?”
  巫师回道:“可以救,但需要使用很多名贵药材。我认为,这么救一个无足轻重的中原女子,太浪费了。”
  那莫王听了巫师的回话,望着床榻上的女子,似问自己又似问巫师:“她无足轻重?”
  “确实如此。大王。”一个来历不明,被大王碰巧救下的女子,真不值得大王动用那么大的财力去救。所谓生死由命,她能否痊愈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未解,如果她死了,我就永远不知道答案了。”那莫王鹰目炯炯,转头看着巫师:“我要你全力救她!不惜任何代价!”
  巫师闻言大感诧异,这个女子是谁?为何大王如此重视她?
  那莫王交待完,转身离开。临出毡房时,他又回过身看了那昏睡不醒的人一眼,这才挑帘而出。

  第 27 章

  月儿在深夜里被冻醒了。
  这里的冬天真冷!碗里盛的水全都结成冰块。毡房外风声凄厉,毡壁被风吹得抖动不已。风从各处缝隙里钻进来,钻到她盖的被子里,钻入她穿的衣服里,让她觉得冷入骨髓,夜不能寐。
  她将所有可以覆盖的东西往自己身上垒,依然不能多得一丝温暖,她颤巍巍地伸出手,用力将盖在身上的东西再压压,让它们更贴紧自己。她一动不动躺在被子里,不敢翻身,怕风又乘机钻进来。
  她还活着。当她从昏睡中醒来时,脑子里第一反映就是这个感觉。屋里温暖如春,她身上盖着厚厚的羊毛被,薄薄的单衣浸了些虚汗,贴在她身上。
  大帐里坐着几个异族女子,她们见月儿醒了,相互间讲了什么话,月儿听不懂。只看见其中一个女子离开大帐,不一会,一阵嘈杂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一个巨大的黑影朝自己拢过来。
  月儿看到一双俯视她的眼睛,如鹰眼一般,炯炯有神。
  她没忘,很多年前,她见过这双眼睛。原来是他救了她。
  那莫王不说话,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外表的变化真大。
  “你知道吗?你现在样子真丑!”那莫王缓缓开口,嘴里吐出的中原话依旧生硬。
  月儿闻言微微一笑,淡淡地看着他,没有答话。臭皮囊而已,美丑她已不放在心上。
  “你救了我,谢谢。”静了一会,她才启口致谢。
  “不用,我救你,是因为我很想知道,当年你是怎么逃走的,为何我派人遍寻不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耿耿于怀,总觉此事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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