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人们依次看到回避牌、吹鼓手、铡锣缀灯、旌旗等。连金瓜,钺斧、朝天镫等各种兵器也都排列在仪仗的行列里。
圆空这才知道,人们争相看的是迎亲仪仗。
远处身着红袍的新郎骑着马缓缓而至,身后旗锣伞扇,场面蔚为壮观,八抬大轿随行于后,轿身红幔翠盖,上面插龙凤呈祥,四角挂着丝穗,八抬大轿后是一溜的各色轿子,整个仪仗真是威风凛凛。
圆空想去找圆性,朝外挤。
人群中有人说:“天下第一首富与江都王府郡主联姻,果然不同凡响。这仪仗真气派。”
圆空的心猛地一颤,回首去看慢慢行近的人。
他骑在一匹黑马上,身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他高大魁梧。
他原来就严肃的脸上,依然冷峻。
无视周围拥挤的人潮,他漠然地坐在黑马上,眼睛只朝前方注视。
她沉寂了二十几个昼夜的心,在这一刻,狂跳起来,跳得她脸色泛起红潮。
旁边的几个地痞看到,嘻嘻一笑,说,瞧,这个尼姑思春呢。
她浑是没有听到,呆呆地望着那个身影。他说过,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现在,他将这个婚礼给了另一个人。
而她,只是站在一旁的路人。
她的头眼昏眩,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这一刻,是她世界的尽头。
她的前世,她的来生,没有现在重要,可这重要的现在,却不掌握在她手中。
她魂魄离散,她的知觉完全没了。
仪仗在缓行。他的身影近了,又远了。
她只能呆望。
仪仗走远了。
人潮散开了。
她依然呆立。
圆性找到她。
“咦,你怎么满脸泪水?”
“风沙迷了眼。”
“要不要替你吹吹?”
“不用,已经好了。”
两人背着买好的日常用品往回赶。
路上,圆性问:“你看到仪仗了吗?”她不等圆空回答,自顾自说下去:“我看了以后,羡慕死了,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有这样风光盛大的婚礼,能有这样的婚礼真的不枉此生,你说是吗?”
“嗯。”
“新郎真的太英俊了,如是他看我一眼,我说不定会晕。”
“嗯。”
“郡主真是太幸运了,自己金枝玉叶,还能嫁这样的郎君,真是天下好事都让她占尽了。”
“嗯。”
“你怎么老是嗯,你有听我说话吗?你看了这样的婚礼,难道没有感慨吗?”
“感慨有什么用,凡事得讲缘份,不是自己的,再怎么感慨,依然不是自己的。”圆空道。
“是啊,像新郎这样的人材,我们这种人真是可望不可及啊。”圆性感叹道。
浩浩荡荡的迎亲仪仗停在庆州城西萧府门口,新郎下马,走到花轿前,拱手延请新娘。
新郎和新娘缓缓向花堂走去。郡主低着头,从红头盖下看到他的那双大靴随着自己的步伐,亦步亦趋地缓行,心里甜蜜无比。
新郎新娘在花堂前就位后,先进香,跪拜献香,再跪拜,然后三叩首。
司仪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新人面对面相拜,萧长天脸上没有一丝新郎该有的喜气洋洋,春风得意的神色,他只是机械地按照程序,完成拜堂所有的动作。
萧秉站在花堂上观礼,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疾步而至,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萧秉耸然动容,即刻随管家步出花堂。
后院的一间小屋里,一个黑衣人等候在那。
“你确定没有看错么?”萧秉问那黑衣人。
“属下在城门口见到她,尽管她是尼姑打扮,但她的容貌属下都看清楚了,就是她,不会有错。”
“她现在何处?”
“已经出城,朝西而去。西郊灵山上有座尼姑庵。属下已派人跟着,请萧爷示下。”
萧秉沉思,她竟然出家了,公子一旦知道,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今日是他大礼的日子,来的人多,应酬也多,我还是暂且将此事压下为妥,省得出大乱子。
“你们跟着,不要有任何差池。”
黑衣人领命而去。
花堂上,郡主被喜娘搀扶着进了洞房。
郡主端坐在喜床上,心情激动,终于等来这一天。
陪嫁的丫环小榭问:“郡主可要吃些东西?您一大早起来,滴水未进,奴婢担心郡主饿坏了身体。”
遮着盖头的郡主摇摇头,她有些紧张,根本感觉不到饥饱。
“郡主,您现在不吃东西,恐怕晚上您会体力不支。” 闺房里的事总是晦涩难言的,小榭只能小声提点。
郡主一下就听明白了,她羞涩不已,低着头不语。
常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以新姑爷和郡主这样的人材,男欢女爱,在所难免。
府里安排的陪嫁丫环已经人事,故而对闺房里的事情,了然于胸,能够及时出言提点郡主。
“那吃些清淡点的。”郡主轻声说道。
吃完东西,漱了口,郡主又端坐在喜床上,一动不动。她平静的外表下,是起伏的心情。
第一次遇见他,她对他就一见倾心。
那天,她和往常一样,每月初一去灵山青云庵上香,虔诚地向菩萨祈愿。
她自小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她一向无所谓。不是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么,她尽管不是皇帝的女儿,但凭江都王府在江南的地位和势力,要找一门亲事不难。但随着自己年岁一年一年的长大,她渐渐对自己的终身大事着了急,上了心。
其实,以江都王府郡主的身份,上门求亲的人不少。但郡主一个都看不上。不是她的眼光过高,而是她觉得现在的男人怎么都那么猥琐,胸无大志,整日只知钻勾栏烟花之地,寻欢作乐,她对这种人深恶之。
上香时,她祈求菩萨天赐良缘,替她觅得佳偶。祈求完毕,她满心虔诚,再次叩拜。
那天,菩萨显灵了。
回程途中,拉车的马不知何故,突然狂奔,并将赶车的车夫震下马车。无人驾驭的马车失控地奔驰在官道上。
随行的丫环一个个被抛在车厢地板上,自顾不暇。她自己死死抓住车厢壁上的横杆,惊恐万分。
她紧闭眼睛,紧咬牙关,拼命坚持,每捱一秒如度一日。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越来越难以坚持,手渐渐酸软,汗湿的手掌难以握住横杆,难道今日,是她命丧黄泉之日。
千钧一发之际,一骑黑马如闪电般超越马车,赶在马车途经之处,待马车近旁,马上一人手起掌落,朝拉车的狂马颈部一击,狂马顿时瘫倒在地,口吐白沫,一会就咽了气。
车厢也随之歪倒在地,她跌倒在丫环身上,整个人被车顶撞得眼冒金星,疼得她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一只大手从车厢外伸进来,她听到浑厚的嗓音说道:“抓住我。”
懵懂中,她的手朝这只大手握去,一股大力将她从鬼门关里拽了出来。
她抚着自己撞得青肿的额头,抬头看着那人。
他一身青衣,身材伟岸,气宇轩昂。
他炯炯的目光看着她:“姑娘没事吧?这匹马突然惊狂,我已将它击毙。”
她望着他,人呆怔在原地,不知对方的薄唇一合一闭在说些什么,她心里只道,难道菩萨显灵了,自己大难不死,还遇到令她心仪的男子。
“姑娘,你的马车已坏,我命人将你送回家,如何?”
她还是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姑娘,你没事吧?”语气中带着关切。
她神志清醒了一些,她摇摇头,依然不出声。
“姑娘,你家在何处,我马上送你回去,以便你及时请医就诊。”
“我家住庆州城南江都王府。”她终于出声。
郡主想到这,笑了。那天,当她说出自己的住址,曝露自己的身份,她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到或惊讶,或谄媚,或惶恐的表情。
这样沉稳的男子铁定让她倾心。
日落西山,天渐渐暗沉。
圆空和圆性看着黑漆漆的四周,荒郊野外,四下无人。
风在山野间轻呼而过,如同鬼哭狼嚎,这种声响越发使人心里发毛,她们已经累得走不动,但仍不敢停留,勉力往前走,突然从草丛里跳出几个黑影。
“嘿嘿,小美人。我们跟了你们很久啦。你们乖乖地听话,我们就不为难你们,大爷们办完事,就把你们送回庵里。如你们不从,就先奸后杀。”
圆空和圆性吓得簌簌发抖,她们竟然碰上淫贼。
那几个黑影慢慢围上来,她们转身就逃。
可身上背负的东西很沉,她们跑不快,还没跑几步,就被他们追上。
他们将两人摁倒在地,拉扯她们的灰袍。
圆空情急之下,张嘴就咬他们的手。
被咬到的人疼得大叫一声,抡起手掌就拍下,圆空被扇得晕了过去。
圆空迷迷糊糊沉睡中,想起她们正面对淫贼,顿时一跃而起。
“圆空醒了。”几个尼姑关切地围上来。
“我怎么在这?”圆空很迷惘,自己被打晕时还在郊外,怎么一转眼就回到了青云庵。
她又急忙看看自己的衣服,它们完完整整穿在她身上。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觉得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自己是怎么逃离淫爪,平安回到青云庵的?
“阿弥陀佛,我们听到有人敲门,出去一看,你和圆性不知为何躺在大门口,昏迷不醒。后来圆性醒过来,我们才知道你们发生了何事。阿弥陀佛,幸亏菩萨保佑,你们逃过一劫,保住清白。”圆觉道。
圆空也庆幸自己逃过恶劫,她纳闷,谁救了她们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难道真是菩萨所为?
“你们昨天下山买的东西全丢了,明天我还要下山再去庆州一趟。”圆觉又道。
圆空的记忆一下全涌了出来,庆州,迎亲仪仗,他……她心酸难忍,脸上不觉显出痛不可抑的表情。
“阿弥陀佛,圆空,你怎么啦,哪不舒服?是不是昏迷了十个时辰了,饿得胃疼?”
圆空闻言心里一凉,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那他已经……
圆空强忍心痛,点头道:“我是饿了。麻烦师姐给我拿碗粥。”
黑衣人站在萧秉面前汇报:“属下将那几个淫贼处理了,因没有命令,不敢擅自做主,所以仍将两尼姑送回青云庵。”
萧秉点头:“如此甚好。”
确实,现在公子不宜与她见面,她住在青云庵,也算有了落脚处。等将来他们谋划的事大功告成,他就可以禀告公子,将她接回。
第 20 章
萧府大厅里热闹非凡。
临时搭起的戏台上,歌舞弹唱,戏曲杂技一个接着一个,节目精彩纷呈。
一群仙子装扮的少女正垫起脚尖,手执莲花,轻盈地迈着碎步,在音乐的伴奏下,优美地舞动着。
客人们被动人的舞姿深深吸引,他们不觉停下手中的镶银漆筷,忘情地欣赏节目。
“停下,下去。”一声暴喝打断少女们的舞蹈,少女们被震愣在台上。
客人们也被这声暴喝惊吓住了;纷纷寻找声音的来源。
只见新郎萧长天站起身,他满脸怒容,怒视台上呆愣住的少女。
少女们被他骇人的目光吓得不知所措,慌忙逃回后台。
客人们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了何事,看得好好的演出,怎么会引得新郎雷霆大怒。他们相互交头接耳,期望从对方身上打探到什么,一番交流下来,依然是一头雾水,不得要领。
戏台上已经空荡荡的,萧长天还站立着,刚才怒气冲天,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
只因那是月儿跳过的舞蹈,他见之失态,骤然发作。
洞房内,大滴大滴红色的蜡油流在白瓷盘里,慢慢凝成固体,粗大的龙凤烛燃剩下短短一小截。
郡主依旧端坐在喜床上,不言也不动。丫环小榭很着急,几次派人去打探新姑爷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洞房。
刚开始,派去的丫环回报,新姑爷仍在和客人应酬喝酒。
过两个时辰去瞧,说是新姑爷在和一群家仆喝酒。
再过一个时辰去瞧,说新姑爷一个人在自斟自饮。
最后,丫环报,新姑爷喝醉了。
话音刚落,郡主一掀红头盖,站了起来。
丫环小榭吓得阻止她:“郡主,这样做不吉利。”
郡主满脸憔悴,伤心厉言:“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花堂上,他兴高采烈地与她拜堂成亲。礼毕后,一众人拥着他们入洞房,他顾不得有旁人在场,急切地想看到她。她盖着自己绣的红盖头,端庄娴静地坐在喜床上。他想到自己心想事成,满心欢喜,伸手就揭开红盖头,她抬起头含羞地看着他。他乍见之下,大惊失色,他看到一个陌生人。那陌生人含羞的笑容转眼不见,面带诡异地望着他笑。他急问,她在哪。那人摇头不答。一大片浓雾慢慢蔓延过来,将他团团淹没,他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发疯似的,在浓雾中寻找……
一直找啊找啊,人疲惫不堪,但毫无结果。萧长天醒来时,头昏脑涨,口干唇燥,神情茫然,不知身处何处,
一杯水及时伸到他的面前。
他奋力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头一看,郡主端着水站在他的床边,目光哀怨。
他颓然地闭上眼睛,自知昨日之事,让郡主心里难受,可他无奈,因他心里更难受。
他许诺说,会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可昨日这个婚礼够盛大,但新娘不是她。
她在心里一定会怨恨他,怨恨他欺骗了她。
她是他这一生最想坦诚相待的人,不期然却负了她。
他朝里翻了个身:“郡主还是歇着吧,这些事叫下人做就行了。”
郡主抿着唇,不语也不走。
“郡主还有何事?”
“昨日你为何喝醉酒?”
“昨日应酬多了些。”他背对着她,声音嘶哑,透出疲惫。
“依我看,你是和你心里那位应酬才喝多的吧。”郡主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去,强忍着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江都王府的书房内,一大群人情绪激昂。
刘世子慨然道:“逆贼陈维义,毁我宫廷,诛我贤臣,揖寇入关,乱我中华,妄想窥窃神器,陷百姓于水火,此乃人神共愤,天地不容。今吾率正义之师,顺天下之望,誓清妖孽,志安社稷。”
众人大声应诺。
刘世子领十万雄兵过长江,直奔永州。
北方战乱已近两年,百姓苦不堪言,此时,听闻天朝皇室宗亲江都王刘世子领兵肃反,纷纷前去投靠。
刘世子的队伍一下就壮大起来。
庆州萧府内,萧秉问萧长天:“公子劝诱刘世子起事,此事已成,接下来,该如何?”
萧长天道:“得民心者得天下,现在他打出正统正义之旗帜,我担心有朝一日他的势力膨胀得太厉害,我们要灭他,就非易事。我还是候在他近旁,便宜行事。”
萧秉道:“公子打算继续待在庆州?”
萧长天点头。
萧秉闻言为难,该不该将月儿的事告之。
“你还有何事?”萧长天见萧秉犹豫的样子,开口询问。
萧秉问:“月儿姑娘的事,不知公子如何打算?”
“继续寻,寻不到她,不言放弃。”萧长天斩钉截铁的说。
“如果寻到了呢,公子打算如何?”
这一问,萧长天的反应没了刚才的决断,是啊,找到了又如何,目前,郡主还不能抛下,未来,自己无法掌控,他不能给月儿任何承诺,她如何留下呢。
看到萧长天左右为难的样子,萧秉心道,还是我替你